「月娘,你可回來了,子京不知怎的,一早起來沒見著你,說什麼都不肯吃藥,你回來得正好,快來幫我勸勸他吧。」才一進門,夫人就急匆匆地拉著她往子京的屋裡去。
不肯吃藥?為什麼?
「月娘?」一看到她,坐在桌前的駱子京整個人就像恢復了精神。「你一早到哪兒去了,讓我擔心了一整天。」他拉過她的手,緊緊握住。
「我……你怎麼起來了呢?快回床上躺下,這樣坐著對你的傷不好。」她不顧他的反對,硬是要他躺回床榻上。
他對她的影響力,幾乎像黑王一樣。一見了他,她便忘了自己該害怕的事,只專心地將他的事擺在第一位。
可是此時,她可以用他是個病人作為藉口推拖。
但,她仍是有些心驚。難道說,過去和王之間的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嗎?沒錯,黑王是和一般男人不同——他視女人如草芥。
但……面對眼前這個平凡的駱子京,卻勾起她同樣的心思,這不就說明了,自始至終,她仍不懂得如何尊重自己,一遇上感情,她就又什麼都忘了嗎?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警覺到自己的問題。
「月娘,你還沒說你到哪兒去了呢?」他半坐臥著,仍不死心地追問。
「我去找個老朋友。」壓下心中紛亂的思緒,她自夫人手上接過湯藥。「來,先把藥喝了吧。」她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
他撇過臉,避開送進唇邊的湯藥。
「子京,你是怎麼了?」她有些吃驚。他不是這麼無理取鬧的人啊!
「夫人,你盡拉著我幹什麼?我要等子京吃完了藥才走。」站在一旁的苑長突然出聲,兩夫妻竟自顧自地拌起嘴來。
「小聲點啦,老爺子,這裡有月娘就成了,你在這兒湊什麼熱鬧,來,我們先出去吧!」
「嘖,你實在——」苑長正想反駁,卻看見夫人不斷對他使眼色,這才止住了嘴。「走、走就走嘛,咱們到課堂看看那些小鬼們聽不聽話。」他主動提議。
「那就快走吧。」說完,兩夫妻一同走出了房門。
房裡一陣靜默。
「子京……你先把這湯藥喝了吧。」最後還是她先打破沉默,把藥遞給他。
「我手痛。」
啊,她真是太粗心了,他全身都是傷,而且傷得這麼重,拿碗自然是有些費力的。都是先前的胡思亂想讓她亂了心緒,才會一時間忘了他的情況。
「那……讓我餵你吧。」她坐近床邊,拿起湯匙。
「月娘。」他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柔聲問:「你是去找那玉珮的主人嗎?」
被他握住的手停在半空中,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子京你……」她懂得他的意思,但這一切,實在是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了。
「月娘;你願意接受我嗎?」他鬆開她的手,望進她眼底的心慌。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她倉皇起身,避開他灼熱的眼神。
「不,你懂的。」他望著她的背影,堅定地說。「你明知道我對你……」
「子京!」她突然回身,激動得打斷他的話。「你不明白,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我……我有過去,而且我……我真的不適合你。」她垂下粉頸。「你應該找一個能愛你的好女人,不是我……」她有太多的過去牽絆著她。
「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他的話,一字一句烙進她心底。
「子京,你……你根本還不瞭解我是怎樣的——」
「我瞭解。」他急忙打斷她欲訴的話,心疼地道。
「不需要知道你的過去,也不需要多長的相處,但我知道,你被一個不懂得愛的男人重重地傷過。你希望被愛,也希望對方尊重你;你希望受寵,但也希望你的另一半能被你寵愛;你想要一個能愛你,也能被你所愛的男人,但因為怕再受到傷害,所以不敢再去愛,對嗎?」
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是真的懂她的,不是嗎?為什麼,一個和他相處不過數天的人就能輕易地讀出她的想法,而「他」,和她如此的親密,為什麼就是不懂得她?
「你還在想『他』嗎?』他突然問。
「不,我不是!」她急急否認,那倉皇失措的口吻在無意間卻反而更顯露了她的想法,遂使驚覺於此的她轉而沉默。
「你……恨他嗎?」這話問得小心,也令他心顫。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呢?生平第一次,他感到恐懼。
她低垂著頸子,搖頭。這一搖頭,讓他整顆心幾乎融化,多年來,他一直渴望得到她的諒解,如今「恨?恨是多麼強烈的感情。不,我不恨他。」
「那麼……你還愛著他嗎?」他低問,整顆心提得高高的。
她倏地抬眼,眼底閃著淚光。「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當一個人曾經是那麼深深地被雕刻在心底,又那麼重重地傷了她,那種被埋在內心深處的情感,是愛嗎?她早已無法分辨。
駱子京黯然。
這樣的答案是好還是壞?他苦澀地笑笑。經過那樣的傷害後,他還能期待聽到什麼呢?知道她並不恨他,也就夠了,至少……他還有一絲希望。
「月娘……」他困難地挪動著身子想靠近她。
她立即上前阻止了他的行動。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他將她的雙手握在懷裡。「或許,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愛你,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好嗎?」
「子京,我……這一切實在是發生得太快了,我無法——」她一時間實在無法接受他的感情。
「好了,我現在想喝藥了。」他打斷她的話,暗忖:再談下去肯定沒有結果,他得換個方式。
「藥?喔,藥。」她如大夢初醒,恍惚地端過湯藥來。腦子還有點跟不上他的轉變。
「可是——」藥都到了他的嘴邊,他才又開口。
「我不喜歡你這樣餵我。」
月娘錯愕。「但你不是說……」
他無邪地笑。「我喜歡……那天夜裡你餵我的方式。」
她的臉在瞬間由頸子紅到耳根。他記得?!
像是讀出了她的想法,他又道:「我還記得我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
「不……你一定是睡迷糊了。」她搖頭如波浪鼓。
「作夢……對,你發高燒,作了夢,你知道……發燒時是會這樣的。」
「我肯定那不是在作夢。」他邪惡地挑起眉毛,不接受她的解釋,卻更引發她的惶急。
「你弄錯了!真的——」
突然間,他一把拉過她,瞬間的拉力使得她倒在他懷裡,湯藥灑了一地,而後毫無預警地,他攫住了她的雙唇。
先是試探性地輕啄,然後才又深深地吻住了她,四片唇瓣交會時,兩人都情不自禁地輕顫著。
她伸手去推他,企圖制上他的行動;但他一手攬過她的纖腰,逼她更緊貼住自己,一手則緊緊地鎖在她腦後,不容她移動分毫。
他舔吮著她的唇,設法讓她的唇為他而開啟;似是察覺他的心意,她兀自掙扎著,緊閉雙唇,不讓他得逞。突然,一個輕嚙,逼得她輕呼出聲,卻也任他的舌乘機而入。
他汲取她口中的芬芳,毫不保留地、激切地吞噬她。似乎將所有的熱情投注在這一吻中,糾纏著不容她退卻。漸漸地,抗拒轉為嚶嚀,她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頸項,開始回應。
這樣的反應讓他更為激切,急促的心跳顯示出他的心境,在她腰上的手開始游移,所到之處,皆燃起她的熱情。
他探索著她熟悉的身軀,渴望將她再度納人懷中;駐留在唇上的吻轉而輕嚙她的頸項。耳垂,她的手,也極其自然地回應。似乎本能地就能瞭解他的動作,知道他下一個要吻的地方,好似,他們早已熟知對方,就像她和……黑王?!
這個認知像閃電似地擊中了她,令她猛地推開留戀在她身上的男人,力道之大,使得她連退了兩三步,臉色刷的發白。
「該死的!你——」仍沉陷在激情中的駱子京一時仍無法恢復,根本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你是誰?」她顫抖著聲音望著眼前的男人。
該死的!這話驚醒了他沉溺在情慾中的意識。「月娘,你怎麼了?我是子京啊!」不!還不是時候,他不能讓她在這個時候認出他。
「不!你究竟是誰?」恐懼層層地籠罩她,她全身不住地顫抖著。
「月娘。」他急了。「你鎮定點,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他掙扎著下榻捉住她,將自己的臉湊到她面前。
「你看清楚點,我是子京啊!你把我當成誰了?快別這樣嚇我啊,月娘!」他搖晃著她。
她這才稍稍鎮定下來,一雙眼仍驚懼地在他臉上逡巡著。「你是……子京?不是『他』?」
該死的!他就有這麼可怕嗎?為什麼同樣是駱子京,身為黑王的他會讓她感到害怕?不!她不該怕他的,她愛他啊!
「月娘,你別慌,我是子京,你看清楚啊!」
是了。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暗舒了口氣。他是子京,不是「他」。不是她以為的那個子京……但為什麼看她漸漸安定下來,他才將她緊緊摟人懷中。
雪凝!他忍著痛,閉上雙眼,在心中吶喊。不要這樣對我。
她溫順地倚在他懷裡,絲毫不覺他的心痛。雖然安下了心,但在她內心仍有一絲猶疑,為什麼她總是會把他和黑王當成同一個人?她害怕,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始終忘不了黑工?自己這樣的反應,不知情的子京會怎麼想?
她仰起頭,想對他解釋這一切。「子京……」
但卻被他的大手將她按在懷中。「別說,什麼都別說,就讓我這樣抱著你。」
他沙啞的聲音洩漏了他的情感。她驚愕地抬頭。
「子京?你……為什麼?」她抬手拭去他頰上的淚,心中一陣不捨。是她的舉動傷了他的心嗎?「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動容,亦吻上她的頰、吻去她的淚。「不,是我的錯,原諒我……」他的確需要她的原諒。
「月娘有人要——」夫人的聲音突然闖進房裡,讓互相摟抱著的兩人倏地急急分開。「……找……噢——」這一聲「噢」讓月娘紅透了雙頰。
「我說子京啊!」夫人上前扶住了他。「我曉得你很急,可是眼前你的傷都還沒好,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她將他扶回床榻上。「還有啊,月娘你也不應該,子京可是受了傷的人哪,你可要『好好』照顧他才行哪。」
「她會的。」見她羞得頭也不敢抬、話也說不出,駱子京笑著替她回話,一手拉過她坐上床前。「屆時還要請夫人替我們作主。」
「一定、一定,那是當然的!」夫人笑得嘴都合不攏。
話雖如此,但駱子京心中仍半是欣喜、半是憂心。
「夫人你……找我有什麼事嗎?」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她還是開口說了話,想盡早轉移話題。
「哎呀,你看看我……真是的,月娘,外邊來了位公子說是有要緊事找你,似乎跟咱們書苑的事有關係呢,我問他有什麼事,他什麼也不說.只說要見了你再談。你看——」
是李陵的人!這麼快就來了?「夫人,他人呢?」
「人在正廳候著呢。我跟你一塊兒去。」說著拉住她的手就要離開。
「等等。」子京叫住了她們。「我和你們一塊兒去。」
「你——不行的,你的傷還沒好……」
「不必多說,走吧。」語氣完全不容拒絕。
她抬眼望向他。這時的他,根本就像……但不容她思考地,他的手摟住了她的腰,起身跟著踏出了門外。
「雪凝?!」
一進廳堂,她就被眼前的男子嚇住了。「你……李陵?」
「雪凝,你終於肯認我了。」李陵一把將她攬進懷中。「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我還以為你真的死了,沒想到在西湖見著你,你卻又不肯承認,幸好有這人間令,否則恐怕這一輩子都無法聽見你再叫我一聲李陵了。」他將她移開一個距離,仔細地瞧著她。「讓我好好地看看你,雪凝.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美……不,應該說是更美了。」
「月娘,這位是誰?」駱子京的聲音冷得嚇人。
她抬眼,被他眼中的怒意震懾住了。「子京,他是李陵,人間堡的堡主,我的一位舊友,過去,他很照顧我……」她真的沒想到李陵會親自出現,這真是太令她震驚了。憶起不久前刻意不與他相認時他落寞的神情,心中頓覺愧疚。「李陵,很抱歉,當時我不認你真的是有苦衷的,我不想連累任何人……」
「雪凝,別這麼說,我懂你的想法。」他抬起她的臉,眼中滿是憐惜之意。「但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呢?你要想想,除了子京之外,還有你的爹娘、青青,甚至還有我這位老朋友都在關心你,你怎麼忍心就這樣將我們遺忘?」
「我……」
「李堡主。」駱子京上前將她往自己懷中一帶,朝他伸出一手道:「多謝你過去對月娘的照顧。」
李陵反握住他的手道:「不敢,這是一個做朋友的心意,更何況,雪凝是個值得人疼愛的好女人。這點你應該是最清楚不過的吧?」他語帶諷刺。說罷,挑起一眉道:「聽說,你也叫駱子京?」
混蛋!他惡狠狠地瞪視他。
「你的『也』是什麼意思?」駱子京的聲音一如往常平靜,但握住李陵手的力道卻加重了。
你最好別說不該說的話,他以眼神警告。
像是沒看見他的反應似地,李陵毫不在意地笑笑,抽回了自己的手。「真巧,雪凝的夫婿正好也是這個名字。」
夫婿?這是什麼意思。雪凝驚愕得抬頭。「李陵,你在說什麼,我根本沒有……我不是——」她從來就不是黑王的妻子。
「你是!」李陵肯定地回視她,一字一句地說出。
「黑王娶了你的牌位。」
這話猶如平地雷響,轟得她一時間無法言語。
王娶了她的牌位?!為什麼?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幾乎要失去了支撐的力量。「不……不可能……」
她喃喃念著。「為什麼……」
「你該相信的。」李陵定定地望著她。「如果你稍稍注意一下武林的動向,你就會知道,他如今巳是名震江湖的盟主;而你酈雪凝,正是他唯一的妻子。」
面對李陵說出的這番話,駱子京真不知是該揍他,還是該感謝他。
她搖頭。「不,我不懂,他為什麼會……」
「因為他愛你!」
李陵這話讓她和擁住她的子京都震懾了,雪凝甚至是無法承受地閉起了眼。
他知道自己愛她!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愛上了她;但自她死後,這份愛一直深藏在他內心深處,如今由李陵口中說出,卻連他自己也被深深震撼。他沒想到,他對雪凝的愛,比自己所願承認的還深。
「他……愛我?」再抬眼時,雪凝的眼底已蒙上一層霧氣。
「是的,他愛你。甚至因此決定終身不娶。」
為什麼?!雪凝的淚終於忍不住落下。如果他真愛她,為什麼又會將她視為玩物;為什麼要在她死後才表現出如此深情,為什麼……
「雪凝,你知道子京的個性……我只能說,當他發現自己深愛著你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看著眼前的駱子京,侃侃而談。「那是他唯一能做的。我相信,假使他知道你還活著,必定會用盡一切方法來贏回你。
我說得對嗎?子京?」
你想幹什麼?駱子京回視他,然李陵卻只是對他點頭笑了笑。
聽見李陵的問話,她倏地抬頭,感覺到他話中有話。才一抬眼,看見李陵眼中的詢問,那眼神,並不是對一個陌生人該有的眼神。她立即轉頭看向子京。
他臉上的怒意,和眼底的一抹熟悉……她倏地推開他,滿面驚恐。「你……你們……」她不敢置信地來回望著眼前的兩個男人。
「雪凝!」駱子京上前想捉住她,她卻連著退了好幾步。
「你……你們……」她的淚無法控制地流下,模糊了她的視線。「原來這一切……全都是騙局!老實的駱子京、黑王駱子京,甚至是陳大戶,全都是同一個人對不對?」她聲嘶力竭地喊著。眼前的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視線。「這些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雪凝,你聽我解釋……」駱子京再度上前,無視於她的反對,堅定地環住了她。
「解釋什麼?說你所做的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愛我?」
她知道抵不過他的力道,只是心痛地質問著,不想看他、也不願看他。
「雪凝,你聽我說。」他急切地抬起她精緻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我不願意再一次失去你。你要原諒我,這一切……都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難道說你這樣欺騙我、欺騙善良的苑長和夫人,也都是不得已的?」她痛心不已。「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就是他一貫的方式嗎?
「不!你不能這樣指控我。」他握住她纖弱的雙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讓你再次愛上我,我怕……
若是以黑王的身份出現,你會再度逃離我身邊,我不能冒這個險。」
「讓我愛上你?」她無力地重述他的話。「子京——
我是再次地愛上了你。那個平凡卻深情的駱子京,但……你仍然用同樣的方式傷害了我。你以為,當我知道了這一切,我還會再愛你嗎?」
被自己深愛的男人背叛,那樣的痛,她早已受過;如今,她再度被同一個男人欺騙,這樣的新傷舊痕,她如何能忘?
「你會的!」他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裡。「如果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你會的!」但他的話語卻顯得如此地無力、害怕。
她輕輕地推開他。「不,你錯了。」她的聲調出乎他意外的平靜,卻令他有說不出的恐懼。
再一次失去她的恐懼……
「雪凝!」
「月娘啊……」一旁從驚愕轉為同情的苑長夫人這時也忍不住開口了。「你就原諒他吧,難道你還看不出他有多愛你嗎?」
「是啊,月娘,我和夫人不會在意子京所做的事,你就原諒他吧。」就連完全不知前情的苑長也開始替他求情了。
「苑長,夫人。」她轉頭。「我知道您倆老心地好,肯原諒我所帶來的這一切麻煩,但子京……』」她悲哀地望向他。「以前,你視我為禁臠,現在,你仍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欺騙我、欺騙每一個人。如果,你真如你所說的那麼愛我,這一切,又怎麼會發生?經過這一切,你教我如何相信你?又教我如何再愛你?」說到最後,語音是哽咽的。
「雪凝,別這麼對我。四年來,我沒有一刻忘記過你,我知道我不該騙你,但若非如此,我根本無法接近你啊。」
她搖頭,晶瑩的淚滴濺灑在衣襟。現在的她,完全無法思考,所有的情緒都被他的欺騙所漲滿。她對黑王的感情、對另一個駱子京的感情,全都混在一塊兒了,她無法分辨,自己究竟是愛他還是恨他比較多;抑或是恨自己?
一生中的兩段感情,都給了同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卻一再地重重傷害了她。那種被背叛、被欺騙的無助感,深深地淹沒了她,將她推人黑暗的深淵,無法自拔……
「雪凝,你不明白,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他痛苦地低吼,使勁地擁緊她。
「李陵。」她再度出聲,喚的卻是李陵的名字。「你給我的人間令,現在還有效嗎?」
她的話,讓眾人不解。
「這……當然。」李陵回答。「你要什麼,雪凝?」
她深吸口氣,輕輕說出:「我要你帶我走,讓駱子京永遠地離開我的生活。」
「雪凝!」子京大吼,立即扣住她的手腕,深怕她真的就這樣離開。
「月娘——」苑長和夫人也同時出聲。「你快別這麼固執了……」
「雪凝……」李陵憂愁地望著她。
他出面的本意並不是如此。他早知道子京和雪凝彼此相愛,更知道他兩人之間根本沒有他插手的餘地,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這相愛的兩人再度得到幸福。
雪凝拿出的人間令,給了他一個絕佳出面的理由。
李陵早明白,子京的作法是不可能得到雪凝的認同。越早拆穿子京的騙局,造成的傷害就會越小;但李陵卻沒料到,雪凝會是這麼堅決。李陵本以為,就算子京的作法會令她憤怒,他們兩人間的愛也應足以克服這一切,而如今……
「李陵!」子京怒吼。「你不能這麼做。」
李陵歎息。本應是一段人人欣羨的神仙眷侶,何以到這步田地?「子京——」他困難地開口。「你知道,我無法拒絕雪凝的請求。」
就算沒有人間令也是如此,因為李陵怕他若是拒絕,雪凝就將真的永遠走出他們的生命了。
駱子京這才沉默下來。
李陵說得沒錯,他不能再逼她了。
「雪凝……」他輕輕地放開她。「我答應——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這話是和著血淚說出的。
他若不放手,痛苦的不只他一人,但……若是放她自由,或許,她會得到真正的快樂和平靜……那麼……所有的苦,就讓他一人受了吧。他咬緊牙關。
聽進雪凝耳中,亦是無比地心痛與不忍。痛的是——她再也見不到他了,不忍的是——他話語中的絕望。
「但我也請你答應我一件事……」他執起她的雙手,痛苦沙啞的語調,顯示出他內心正承受極度的煎熬。「回紅莊去,回到你爹娘的身邊吧,我保證……你不會再看到我的。」
此時的酈雪凝有說不出的心疼和感動……他眼中的愛意和傷痛,幾乎要淹沒了她,甚至……讓她開始想原諒他,但……她開口說的卻是:「我答應你。」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