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我有子菱的下落了!」一個極具威儀的嗓音自房門外傳出,幾乎是同時間,房門應聲而開,「雪凝!」
倚在窗邊的美婦人猛然回頭,絕美的容顏上掛著兩行淚滴,在聽到丈夫的話後,隨即破涕為笑。自女兒出走後,想念幾乎成了她生活中唯一重要的事。
「雪凝。」駱子京低聲輕喚,一個大步上前,立即把淚眼婆娑的妻子緊緊擁入懷中,「不是說了別再站在窗口呃?為什麼不聽?」聲音裡,有著些許的慌亂和焦若非親眼看見這二來,很難想像如此偉岸霸氣的男子,在面對自己心愛的人時,會是如此深情和溫柔。
「子京--」酈雪凝抬眼望向夫婿,兩人的目光緊緊交纏。
她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
當初,她曾為了逃離他而自窗口躍入江中,險些葬身江底。雖然經過一連串的波折,兩人還是在一起了,但他始終不能忘記自己曾帶給她的傷害,更對那讓她幾乎喪命的窗口耿耿於懷。曾經一度,他還命人對了那扇窗,但因她喜愛窗外臨江的美景才又開了另一扇窗。只是這回,他要求他不在的時候,不許她靠近窗子,是以當看見她又倚在窗邊時,就又引起他的不安了。
傻子京。她帶著笑撫上他的頰。事隔多年,難道他還不明白她的心嗎?有了他、有了子菱,她怎麼可能捨得再次離他而去。
子京握住了她的手,偏過頭弳啄著她的手心,彷彿知道她的心意般,柔聲道:「找明白,我郡明白--我只是害怕,雪凝,你不會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他的所有舉動,早已說明了一切。她輕靠在他胸前溫柔地道:「子京,我愛你,我重視你和子菱更基於我的生命,這輩子,我是怎麼也離不開你了。」他撫著她的長髮,輕輕吻了她的額。
「雪凝,青海的分部送來消息,說子菱到無量山去了,前些天才派人-了信息回來,說是愛上北地的景色,所以會在那兒多侍些日子,要我們別擔心。」他拿出懷中的飛-傳書遞給妻子。「喏,這下你總可以放心了吧?」「青海?無量山?」雪凝接過書信,驚異地抬眼。
「沒錯,就是李陵失蹤的無量山。」他接下了她的問題。
李陵。
提起這個名字,夫妻倆同時沈靜下來。
十八年了。
十八年前,李陵成全了他們,帶著破碎的心遠離家園。臨走前,還把象徵人間堡堡主地位的「人間令」送給了小小的子菱。
他們本期望李陵此去能有一番際遇,找到屬於他的最愛,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去竟成永別。
這些年來,他們不斷派人遠赴青海打探李陵的下落,卻音訊全無。這麼多年,他們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因為,李陵若是活著,絕不會避不見面,他不是那樣自私的人。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雪凝低垂粉頸,眼眶整個紅了起來。在她內心對李陵始終有著一份虧欠。
「別再想了。」眼見妻子的難過,駱子京拍拍她的背。「我們只要知道子菱平安就好了,對不對?」「嗯!」她輕輕地點頭。
她的聲音,不斷在他心中縈繞。
雖然相處的日子並不長,但他卻覺得她早已成了他生命的重心。若不明白的人看見他倆,可能會以為是她在依賴他。但事實上,他自己心裡很清楚,如果沒有遇見她,十八年後重回人世的生活,長日漫漫、人生寂寥。或許,連生存的意念都會消散。
「「沈」大哥,你睡了嗎?」她自馬車裡探出頭來輕聲地間。
李陵用木棍撥了撥火堆,讓人生得更旺。「還沒。」他睡不著。很難睡著。
「那--我可以出來跟你說說話嗎?」她小聲地問,生怕他會拒絕。
白天的日子過得很快,夜晚卻相當難熬。雖然現在的她什麼都看不見,地無法分辨白天或黑夜。但當夜深人靜時,看不見的恐懼卻讓她怎麼地無法入睡。她好想有人在她身旁,陪她說說話。
「睡不著?」瞧著她映在火光下的小臉,晶瑩剔透,嬌小的身子裡著毛毯半探出車外,彷彿惹人愛憐的心動物般,格外令他心動。他起身,將她連毛毯整個地抱了出來。
「大概是白天睡太多了吧!」「啊!」她驚呼!察覺自己是被他抱在懷裡,才嬌羞地垂下眼-,道了聲:謝謝你,「沈」大哥。」對他的關心,她實則是欣喜多於羞怯的。
一直以來,因為她的相貌和身份,追求者始終未曾間斷過。但,從沒有一個人讓她看得上眼。或許是爹爹太優秀了吧!她緦覺得,那些人一點也不像個男人,自己不思長進,只想靠著祖蔭度日,那樣的人,就算長得再好、再有才學,她都不會喜歡的。
但,她遇見了他。
他的正氣凜然,令她心儀;他的溫柔體貼,令她心動;而他寧願犧牲性命只為了救她的舉動,更深深撼動了她所有的情感。自他救起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早已淪陷。
只下知……他也和池一樣,有那麼多、那麼濃的感覺嗎?雖被他溫柔地抱在懷裡;雖然,他吻了她,她還是不禁要猜測:他喜歡她嗎?有多喜歡?是否像她對他一樣?她好想聽他親口說出答案,但,她不敢。
「來。」他將她安置在自己身邊,前方是溫暖的火堆,右側是足以遮風避雨的馬車,提供了她最安全舒適的環境。
「還害不害怕?」他問。低沉的嗓音和溫熱的氣息掃過她耳畔,引得她一陣輕顫。
他的所有舉動,就是這麼不自覺地牽動著她。
「會冷嗎?我把火生得大些。」誤會了她的反應,他彎身撥弄著火堆。
「不,「沈」大哥,我不冷。」她偎近他,卻又不敢靠得太近。「有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怕了。」沉默了一會兒,她又繼續道:「「沈」大哥,你會不會覺得老天的安排真的很奇怪,竟然會讓我們這樣相遇,又這樣地聚在一起。」他歎了口氣,將她擁進懷裡。「是啊!」他低聲地答。
也只有在這樣的夜裡,他才敢放縱自己的情緒。
仰望滿天星空,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他兩人。「子菱,如果有一天……我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你會不會恨我?」他突然開口問出了這話。
她皺眉,不懂他話裡的涵義。「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我不明白。」她-搖頭。
「我只知通,你是「沈」大哥,照顧我、待我好的「沈」大哥,我怎麼可能會恨你呢?」
她永遠不可能恨他的。
「有時候,世事難料,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你說是不是?」「這我是明白,但……我不懂,你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他的話,讓她有些不安。
他經撫她秀髮道:「沒什麼,我只是有感而發,隨便說說罷了,你別當真。」
「哦!」雖知他的話裡儘是破綻,但她還是不想說破。如果「沈」大哥真有什麼難言之隱,就算逼他,他也不會說出來。不如,就讓一切交給時間來證明吧!想苦想著,她偎進他胸前柔柔地道:「不管你足什麼人,「沈「大哥,我永遠下可能討厭你的。」這是她給他的保證。
夜色、星空、一對彼此心儀的男女,什麼話都沒有再說,卻透過晚風默默傳遞著情意。
天意若要他們相逢,應該不會這麼殘忍地要把他們拆散吧!她這麼想著,漸漸地,進入了睡夢中。
她睡了,他卻異常地清醒。
軟玉溫香,說的就是懷中的玉人兒吧!他苦笑。她對他的信賴,在他來說是種幸福,也是一種痛苦。幸福的是,知道自己能如此獲得她的信賴,痛苦的是,她不明白她的親近和碰觸,對他來說是多大的誘惑。
他不是柳下惠,坐懷不亂絕不是他的作風,對她與日俱增的情感,更令他越來越無法克制自己。他擔心再這樣下去,有一天會完全失控的。
小傻瓜,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小菱,前面馬車無法通行,恐怕接下來的路得靠步行了。」來到天倫山腳,他停下馬車探查前方的路,卻發現山路陡峭且窄小,別說馬車,就算是兩人並肩而行都有困難。這樣的路要子菱走上去,實在是人危險了。
「步行?沒關係,只要有人替我引路,我可以自己走。」其實,她並不是那麼嬌弱,況且,她不想再增加她的負擔。
他步下馬車,按著抱下她。他的動作極之自然,像是做慣了似的,卻依然惹得她臉紅心跳。待她站走後,他才放開她。「你在這裡待會兒,我上去探探路,一會兒就回來。」他輕撫她紅通通的臉頰道:「有什麼事就大聲叫我,知道嗎?」她點頭。
「好,你在這兒等我。」說完,咻的一聲三兩步便消失了蹤影。
一陣風襲來,帶來些許涼意,卻令她下寒而慄,下知道為什麼,地總覺得有一個視線,不懷好意地盯著她,盯得她頭皮發麻。
但明明沒什麼事,她又不敢隨便大叫,只得靠近馬兒,環住自己的雙臂。
一直以來,她都是獨立而堅強的。但,自從發生了這些事,她變得越來越依賴「沈浩」,好像只要他一不在,她就變得不安起來。這真是不好,她暗暗告訴自己,這樣,會替他帶來大多負擔的。她不希望成為他的負累。
突然,馬兒不安地嘶鳴起來,她全身戒備,卻探不出讓馬兒騷動的來源。「馬兒乖,別怕,我會保護你的。」話才說完,一陣風掃過她身旁,突然間,她整個人動彈不得,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被人點穴了!
一陣惶恐襲上她心頭。「沈」大哥!「沈」大哥你在哪兒?她在心裡呼喊,希望他能聽到。還來不及多想就感到後頸遭到一個重擊,她立即陷入無邊黑暗之中。
「沈」大哥!「沈」大哥!
他猛一回頭,好像聽見子菱在叫他。但再仔細聆聽,卻又聽不見一絲聲音。
望著前面崎嶇的山路,他開始心神不寧。不管是不是子菱叫他,還是先回頭看看比較安心。心裡這麼想,腳下一踏,很快地朝山下的路飛奔而去。
才到山腳,看見馬車孤零零地停在原地,他的心踉著揪緊,加快了腳下步子。
為什麼看不見她?會不會是躲進馬車休息去了?不,她一定不會有事的。他不是說過,有什麼事就叫她放聲叫嗎?
「子菱!」他疾步來到馬車旁,掀開了布簾。「小菱?!」不在裡面。他慌了。
「子菱!你在哪兒!我回來了。子菱!」回答他的,是一片靜默。
該死的!他的胃開始抽痛。
馬車連同那匹馬被遺忘在山腳下,李陵飛也似地奔向山裡,尋找子菱的蹤影。
原本,他是要回頭去找的,因為他自山上下來便不見了子菱的蹤影,所以子菱若要上山,沒道理他會沒見著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但在慌亂間,他卻看見子菱身上的碎布被勾在上山的小路上。分明是有人要他跟著往上走。
但,他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他心急如焚。
子菱不可能不告而別。但--她初到天倫山,會有什麼人要對她不利呢?
都怪他!不該留下她一人待在那兒。他深深地自責。
又一塊碎布!他幾乎是跟著對方所留下的線索上山的。山徑越來越窄,他不明白對方要如何帶著子菱一塊兒上山,縱然他自認輕功不弱,但要在這狹窄險峻的山路上行走也有其困難,但是帶走子菱的人似乎輕而易舉就通過山徑,而且速度相當快。
這令他憂心。
疾走間,路徑豁然開朗,一什竹林突然呈現在眼前,蒼翠的竹間,矗立著一座雅致的小屋,亦是以竹木搭成,屋樑上清清楚楚一塊竹匾寫著--「無良居」。
而子菱身上的碎布正高高地掛在屋前的竹枝上。
看似典雅的竹屋,在隱隱間卻透著一絲詭異,林間散發出的香氣,不似竹香、亦非花香,讓人有些眩惑。而籠罩在屋前的,是一抹輕紗似的薄霧,美則美矣,卻是種森冷的美。
他凝住了呼吸,邁步上前。
既然對方有意引他來此,他何妨大膽前行。就算眼前是龍潭虎穴,為了子菱,他亦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