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的鐘聲響過後,當老師一隻腳才剛踏出課室門口,校花已急不及待地在座位嚷了起來:
「各位團友,我知道有一間卡拉OK餐廳非常便宜,每人連吃飯連唱歌也不用四十元,有興趣的請舉手!」
我們誰也未作出反應之前,課室門口已有人舉手。
是剛準備離開的數學科林Sir。
「我可以報名嗎?」
「老師也要付錢的啊!」校花笑看著他。
「我會付的啊。」
「那麼就由林Sir請客好了!」校花揚聲說:「還有哪位同學想隨團出發?」
一時之間,課室-舉起了密密麻麻的數十條手臂,有人更高舉了雙手。
「既然反應那麼踴躍,我們就把整間卡拉OK餐廳包下來好了!」
校花興奮地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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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卡拉OK餐廳,林Sir與校花、張學友、季初、忠平、植瑤和我被分配到一問擠逼的房間-,點了幾個午餐後,校花和張學友便搶著點播歌曲了。季初很醒目地說:「你們要給林Sir獻唱嘛!」大家也知道這些是門面話,只不過表示我們重視他吧了。
校花搶過張學友手上的遙控器,遞給林sir。
「你們唱吧。」林Sir出乎意料之外地推卻。
「林Sir喜歡什麼歌星?我替你揀吧。」張學友又從校花手中搶回遙控器,轉向林Sir。「關正傑,《兩忘煙水-》,林Sir喜歡吧?」
林Sir卻欲拒還迎地說:「我……我想揀謝霆鋒。」
「謝霆鋒!?」
我們幾個人也露出???的表情,張學友一臉嚴肅地說:「可是林Sir你必須明白,這種事還是要問清楚謝賢較好……」
「快替林sir點歌啊!」校花用力一拍張學友後腦。
「你是狄波拉嗎?」張學友嚷著想打校花,但見她瞪圓雙眼的樣子,他的身子不禁縮了一縮,連忙噤聲,替林Sir點歌了。
我斜眼看看植瑤。「你想唱嗎?」
植瑤笑著搖了搖頭,我也向她笑了笑,沒有勉強她。
我們一邊唱歌,一邊在那張狹窄得連幾隻餐碟也放不下的小桌子上用功地鋸扒,張學友則用悲愴的聲線,感情澎湃地、聲嘶力竭地唱著張學友的經典名曲《李香蘭》。我覺得有點胃氣脹,簡直吃不下東西。
然後,到了我和季初合唱《到底你心-有沒有我》,季初卻剛好上了洗手問,校花正和她那塊剛強的牛扒拚搏著,到了女聲的部分,我只好自己繼續唱下去,但卻唱得每一句也走音。
就在這時候,我身邊的植瑤卻忽然拿起了咪高-,馬上唱了起來。我知道她想助我一把,跟她互相交換了一個帶笑的眼神,我便停了口,讓她把女聲部分續唱下去。
我以為植瑤正在學習廣東話,唱廣東歌也不會好聽到哪-,卻想不到她唱歌時,每一個字的發音也是字正腔圓,最重要的是她唱得太動聽了,在她身邊的我也聽得一陣怔然,就連到了我該唱男聲部分的時候,也幾乎忘記開口了。
終於,一曲既罷,房間-響起了震天的掌聲。「王菲!一、一張惠妹!」、「女版張學友!」之類的讚賞聲不絕,季初在這時也剛好推門進來,一臉奇怪地說:
「剛才是誰跟阿定合唱?」
我指指身邊的植瑤。
「不是吧?」季初不能置信地看著她,卻又害怕自己使她不高興,連忙補上一句:「你唱得太好了!我在走廊外聽到,還以為阿定按了『導唱』鍵跟電腦對唱呢!」
「這首合唱歌曾經在大陸很流行,我唱得多了,慢慢便學懂了標準的發音。」植瑤用不流利的廣東話解釋著。
「聽歌學中文!」我也稱讚她。「你們不知道嗎?任何人學另一種語言也是由那種語言的粗話或歌曲學起的。」
校花興致勃勃地問植瑤:
「你還有什麼歌曲懂得唱的?」
植瑤笑了,我在一旁靜靜看著,也能感受到她發自內心的快樂。我的心也滿足起來了。
午飯後,我們一行人回到學校才解散。我路過學生會的佈告板前,見到一張歌唱比賽的海報,經過後又忍不住折回頭去,看看參賽的細則。
然後,我忍不住從海報旁的一疊報名表格-取出一張,才有點安心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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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填什麼?」
校花突然從我身後一手搶過我填寫著的表格。
「沒什麼啊!不要八卦!」
我笑著站起來欲從校花手中搶回表格,她已跑到黑板那邊,我追上前,她便繞著課室走,我真的無可奈何。
校花看了看參加表格的內容,奇怪地問:「你參加歌唱比賽?卻為何填上了植瑤的名字?」她立刻說:「阿定想戲弄植瑤!」
幸好課室未有同學回來,我才道出了真話:
「我替她填嘛。」
「你不要騙我!植瑤連填表格也不懂嗎?」
「她是那種比較被動的女孩子,給她一張表格她也不肯填寫的,但如果替她填奸了,她可能肯試試。」
「如果她肯參加,以她那麼好的歌藝,定有機會贏的啊!」
「你也這樣想吧?所以我才希望她參加。」我的做法得到校花的認同,感到特別雀躍。「除了希望她得獎外,最重要的還是希望她會增強自信心.」
就在這時候,鄰班的張學友突然氣沖沖地跑到我班的門口前,見到我便大叫大嚷:
「阿定哥,出來一下!」
「什麼事啊?」
「大件事!」張學友握緊拳頭。
我沒好氣地走出去,張學友把我拉到走廊的轉角,抓著我的肩膊,把我壓在牆上。
「有事慢慢講。」我護著胸,近看他的湯碗頭,真有幾分像神經漢。
「我忍不住了,一定要告訴阿定哥你!」
「有事慢慢講。」我怕他吻過來。「退後兩步,謝謝合作!」
「不要告訴別人。」張學友神情很凝重。
「我也不想其他人知道。」我慘笑著。
「我決定參加歌唱比賽。」
「新秀?」
「不,不是氣生-』,是這個。」張學友從褲袋內掏出一張對摺了的報名表格來。我不禁笑了起來,那正是我剛才填寫著的同一張。
「阿定哥,你笑我!」
「沒有,我只是高興。」我連忙停住笑。「你參賽一定會令比賽生色不少。」
「我也這樣認為。」張學友說:「說不定評判會因我是張學友而給我印象分。」
「說不定有星采會找你出唱片。」
「說不定會勇奪…IFPI冠軍。」
「說不定樂壇上從此會有兩個同名同姓的張學友!」
「說不定大家只會購買我的翻版CD呢!」
「說不定唱片公司會因而倒閉,你便加入失業大軍了!」
「說不定我也會去賣翻版C口,賣自己的翻版C口而致富!」
「說不定啊!」
「唉——」張學友沉重地歎氣。
「唉!」我也笑著歎氣。
「我現在要踏出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步了。」張學友深呼吸一下。「阿定哥,祝福我!」
「我祝福你。」我用手在身上劃了一個十字架。「阿門。」
「還有——」
「什麼?」
「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張學友說:「你也知道,我背負著張學友這名字,壓力比任何人大得多!」
「我明白。」我笑著點頭。
「Thank you,my darling!」
張學友走開後,我終於忍不住笑彎了腰。
回到課室,校花不見了,我正替植瑤填了一-半的表格也不見了,這時候,校花卻返回課室,我還未問什麼,她已開口解答了我想問的問題:
「我已經替你交了表格啦!」
「嚇?」
「今日是截止日期啊。」
「但我還未問准植瑤是否同意……」
二不做二不休嚷!」校花卻露出毫不在乎的表情:
我還是擔心,如果植瑤不肯——
「那麼,我代替她參賽吧!」
我想起了校花的歌藝,她還是唱卡拉OK比較好一點吧?
所以我苦笑著說:
「希望植瑤願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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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植瑤獨自離開,我跟在她身後。我們兩人走下樓梯時,她抬起眼發現我在後面,放慢了速度讓我追上來。
「你回家嗎?」
「不,你呢?」
我笑了。「我們去哪-才奸?」
我倆走到一間唱片店,她說想買錄音帶,我還以為是用來錄音的那種帶子,原來她想買中國歌星的錄音帶。
她從我沒有留意過的放中國男歌手的貨架上取下一盒音樂錄音帶,對我說:
「我很喜歡聽他的歌,他在大陸是最當紅的。」
「盒帶跟CD的價錢差不多,為何不買CD?」
「但我沒有CD機呀。」她笑笑說。
我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加倍慇勤地說:
「我可以從CD-翻錄過來給你嘛,音色相差不遠的。」
「好啊。」她很快便接受了我的提議,放好了盒帶,我快她一步拿起了CD,也快她一步付了錢。
我也比她快一步說:
「你大概會請我吃下午茶餐吧?」
植瑤用力點頭,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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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在大家樂吃下午茶餐時,植瑤告訴我,原來在中國大陸,大家樂每隔幾張-就有個女侍應長駐著服務客人的。
我笑著說:
「嘩,那豈不是像夜總會嗎?」
「我未去過夜總會,我不知道。」植瑤一直努力地用廣東話與我交談著,雖然我有時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只能憑著她的表情和動作、上文下理猜測她話中的意思,但她絕對要比那次老師叫她在課堂上唸書時的
啞口無言好太多了。
「我也未去過。」我問她:「大陸有大富豪夜總會嗎?」
我們兩人一直交流著兩地的趣事,說到天色開始昏暗下來,必須回家吃飯了,我倆才離開。
臨別時,我硬著頭皮對她說:
「對不起!」
「什麼事了?」
我將替她報名參加歌唱比賽的那件事告訴了她,那當然,我也把部分
責任轉嫁到校花擅自替我交表格的行動上。
植瑤沉默了半晌,才綻開了笑容。
「沒所謂啦!就當作是唱卡拉OK好了,也許對別人來說還是很大的娛樂呢!」
一你唱得那麼奸,大家一定會拍爛手掌的。」其實,從她剛才那兩三秒鐘的靜默,我知道她是有點介意的,只是沒有在我面前表現出來。
「不受歡迎的人對這種事是最敏感的,我知道別人怎樣看我。」
我突然之間感到無言以對。
植瑤卻笑起來了。「可能我真的會得獎呢!」
我想勉勵地向她笑笑,到頭來卻只能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拜拜阿定。」
「明天見。」
植瑤慢慢地轉身離開,我一直想告訴她不如放棄參賽吧,但我卻說不出口,不想承認自己做錯,因我確實覺得她有資格參賽,更有資格得獎。
終於,當她走到前面的街角,快要轉彎時,我揚聲叫她的名字:
「植瑤!」
植瑤充滿愕然地轉過身來。因我是用歪歪斜斜的國語喊她的名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得正確與否。
「你一定會在比賽中勝出的!」
植瑤用深刻的眼神凝視著我,她大概也聽得明白我的廣東話式國語發音吧。
「我一定會贏-!唔贏都唔會輸得好難睇!」
植瑤用國語式的廣東話笑著說。
我向植瑤用力點頭微笑,她也向我堅決地點了點頭,然後微笑地轉過身,繼續走她的路。我發覺,她的腳步比起剛才輕鬆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