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好癢。」朱悅突覺耳朵一陣搔癢,她揉揉耳朵道-「不知道是誰在罵我?」
原本和她並肩仰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祁開,側過臉說-「會不會是蟲子跑進耳朵?我看看。」
「沒事啦!」他的靠近讓朱悅有些心神浮動,連星星都差點看不下去,她調整一下自己的仰躺姿勢,稍稍挪了挪身子,拉開她和祁開之間的距離,問道-「你今天帶我玩了一個下午,那餐廳怎麼辦?」
祁開在沙灘邊「劫」走她之後,並沒有直接帶她回「夏日風情」,而是帶她到墾丁各處名勝遊玩,一直到現在,他倆以現在這種危險的姿勢躺在墾丁牧場附近的草地上,觀賞南台灣美麗的夜空。
祁開笑笑,側過身子,支著肘,俯看朱悅在月光下完美無瑕的面孔,「朱悅,你變了。」不知是靜寂的星空使然,還是仲夏的晚風迷人,他的聲音變輕柔了。
天啊!他的臉就在上方五公分處,那麼近!
朱悅的心跳突然加速,尷尬的又挪了挪身子,回道-「有嗎?」
她一挪,祁開也跟著挪,固執的仍舊維持剛才相距五公分的距離,因為他捨不得那一份來自她髮際和著青草地氣息的幽香,這個姿勢讓他有些心猿意馬,根本忘了剛才自己說了些什麼,只覺得月光下的朱悅,好迷人。
「你變得會替別人著想,而且開始關心『夏日風情』,我還以為你討厭那裡。」祁開說。
朱悅有些不敢看他的臉,他的眼神像著了火似地灼熱,直勾勾的望進她的眼瞳深處,企圖燃起她眼中微小的火焰,再加上他們現在這種姿勢挺曖昧的,像極了愛情文藝片中「某種」鏡頭的預備動作。
祁開溫熱的氣息呼在她的臉上,騷擾了她原本就不太平靜的心湖,炙熱的眼神令她整個人臉紅心跳起來。
他該不會是想吻我吧?
如果眼神可以剝除衣物,朱悅現在已經裸體了.
不行!這種姿勢太危險了。
朱悅急得想坐起身,在祁開滿臉問號,維持原姿勢,尚來不及閃開時,「叩!」一頭撞上祁開的頭。
好響的一聲,兩人結結實實體驗了「夫妻交拜」,痛得彈回草地上,直抱著頭哀叫,就差沒在草地上打滾。
「嗚──好痛。」兩人異口同聲的喊。
現在腦中什麼「邪念」都沒了,只有痛覺。
一瞬間,愛情文藝片草草下檔,滑稽喜劇隆重上映。
「朱悅,你這是做什麼?想把我撞成腦震盪啊!」祁開撫頭抱怨。
朱悅也沒好過到哪去,只見她苦著臉,猛揉額頭上的包,回嘴道-「你活該,誰叫你靠那麼近。」她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哭了?」祁開關心的問。
朱悅瞪他一眼,「沒有,是我的臉上在下雨。廢話!頭上都腫了個大包,疼死人了,怎麼不哭。」
祁開覺得好像看到一隻不安份的貓,不小心撞到牆,然後,叉是喵嗚叫,又是齜牙咧嘴的。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貓?」祁開脫口問。
朱悅不答反問道-「有沒有人說你很無聊?人家頭都快裂了,你還在那裡問什麼貓不貓的,無聊!」人在痛時,說話也客氣不到哪兒去。
很少有女人這麼不給他面子的,說話不但不假辭色,而且直率得令人哭笑不得。
他碰了一鼻子灰,但奇怪得很,他卻很喜歡這種感覺,連方才被「拒吻」,嚴重傷害他美男子自尊心的「重挫」都沒有那麼強烈。
祁開坐起身,嘴角漾著微微的笑意,「很少有女人會對我這麼凶。」他說的是實話。大部分的女人見著他,無不刻意矯揉造作,就算是母老虎也會變成小綿羊,以期留給他好感,只可惜,通常他是反感居多。
看祁開坐起身,朱悅也警戒地坐起身,目露「凶」光的瞄他,道-「也很少有男人會對我這麼凶!」她說的也是實話,預著朱家小公主的皇冠,再加上天使般的面孔,男人無不像哈巴狗般地捧著她,哪有像祁開這麼「野蠻加暴力」的。
「你真坦白,跟我認識的女人很不同。」他以為這是一句讚美的話。
「怎麼不同?」她的話泛著濃烈的酸味,而且心裡很自動的替祁開口中「我認識的女人」加上複數和批注──我認識素質不良的女人們。
對女人一向所知不多的祁開,根本嗅不出來她話中的酸味,「你很直率,雖然有時蠻不講理,但比起我認識的那些富家千金們,你可愛多了。」
「你討厭那些富家千金?」這話問得很心虛,因為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富家千金。
祁開伸直長腿,手放鬆地撐著草地,仰頭望著美麗的夜空,聳肩道-「討厭倒不至於,只是不欣賞她們過於刁蠻造作的性格,總是頤指氣使的,而且半點苦也吃不了,抱怨多過於請教。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很久沒這麼放鬆的跟一個人談天,是環境的關係?還是對象的關係?
他口中說的不就是我嗎?難道他在暗示我過於刁蠻造作、頤指氣使,而且工作不力?
過度敏感的朱悅想著想著,小臉不知不覺的皺了起來。她不想騙自己,她是真的很在乎這個「狂妄自大」的祁開對她的看法。突然之間,她不希望自己是祁開口中的「富家千金」,可是她偏偏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富家女,就算她從今天開始卯起來亂撒錢,也敗不光她父親的金山銀山,她這輩子是當定富家女了。
「唉,真想變窮。」當貧窮女孩的滋味不知是什麼?從小生長在極度富裕華奢的環境中的朱悅,竟羨慕起當貧家女,真是笑話。
祁開也覺得是笑話,「我沒聽錯吧!你說你想變窮?」這妮子的想法總是這麼怪裡怪氣的。
朱悅自覺說錯話,吐吐舌道-「沒有啦!我是說我想想」她有點難以自圓其說,總不能說「我就是第一富豪朱碩城的女兒」吧?那祁開不就知道我是一位令人反感的富家千金了嗎?
「想什麼?」祁開好奇她的想法。
「想」朱悅腦中靈光一閃──對了,乾脆從現在起我就當個貧家女好了!
她下決心道-「我想好好學習餐廳的工作。」從現在起,我就是堅忍不拔的「阿信」!
「沒問題,我可以教你。可是我剛才明明聽到你說想變窮?」雖然他樂見於朱悅對餐廳事務感興趣,但她倏變的表情讓他覺得疑雲重重。
「變窮?我?」朱悅裝蒜道,「怎麼可能,我根本身無分文,已經是窮光蛋了,何須變窮。」這是實話。
朱悅的目光無奈地落在她這一身「人造纖維」的制服上。二天前她是死也不穿這種「粗布衣」的,不過,這種「粗布衣」也沒有她想像中的令人難以忍受,相反的,還滿舒服的。
祁開注視她,「你真的想學習餐廳事務?你會在墾丁待很久?」他希望她待得夠久。
「你別小看我,我也是能吃苦的,而且我說過,短時間內我不能回家。怎麼?不希望我在墾丁停留太久?」朱悅嘟著紅唇嗔道-「你放心,我不會拖欠房租,吃的、用的、穿的,我也會還你,不過,要等到我領薪水,或者你可以直接從我的薪水裡扣,總之,我是不會佔你便宜」她一個勁的說著。
祁開聽了直泛苦笑-「朱悅,你先聽我說好不好?先別替我預設立場。」要打斷她的話還真不容易。
朱悅說得滿頭大汗,「好吧!你說,不過,你若是要我現在就付錢給你,我可辦不到。」
「我有提過『錢』這個字嗎?」祁開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朱悅搖搖頭,咕噥道-「可是,你早晚會跟我算,沒有人不愛錢的,錢對人的重要性我早就看透了。」從以前那些奉承她的人的嘴臉中,她看清了這一點。
祁開卻以為她這一番話是因為「窮怕了」有感而發,安慰她道-「你放心的住下來,錢對我而言並不是那麼重要」
等你知道我是朱碩城的女兒,錢對你而言就會變得很重要了,朱悅在心底歎道。
人性禁不起考驗,而她對人性早就沒啥信心了。
祁開繼續說-「既然你有心學習餐廳事務,我一定會耐心教你,不過,我們必須先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
「嗯!工作有工作的原則,在家裡我們是室友、是朋友,在餐廳我們是工作夥伴,所以,我希望我們能把角色區分開來。首先,不能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場所,還有,工作時希望你做好份內的工作,工作時間不能擅離崗位,學習要有耐心,不要隨便發脾氣」
這麼多規定?朱悅聽得頭昏腦脹,扁嘴道-「還有沒有?」做個服務生有這麼難嗎?
祁開真拿她沒轍,才說要她有耐心,馬上就這麼不耐煩,他揉揉她的頭,笑道-「還有,最後一點──」
「啊!還有啊!」她一臉愁眉苦臉的可憐相。
「最後一點就是,不能隨便離開我的視線。」再讓他像今天一樣發狂的到處找,他早晚會英年早逝。
朱悅的俏臉上綻出一朵狡黠的微笑,「包括洗澡?」
祁開先是面有赧色,後來也忍不住頑心大起,笑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你想得美!」朱悅笑打他。
祁開笑著閃躲那不痛不癢的手勁。
就見草原上,兩人笑鬧著,星光照照上鰥風輕拂,一段戀曲就此譜出
※ ※ ※
醫院病房內,嬌小的田甜甜躺在病床上,百般無聊的玩著電視遙控器,一台轉過一台,七十幾台的有線電視節目在屏幕上閃過一遍叉一遍,「真無聊,躺在這裡什麼事也不能做,無聊死了,又睡不著。」
「無聊什麼?月全蝕。」麥哲倫提了籃水果吊兒郎當的晃進病房。
甜甜的精神為之一振,她的抬槓對手來了,不會無聊了。她丟開遙控器,道-「變態男,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兩人不改激怒對方的習性,全以惡毒的「暱稱」相稱。
麥哲倫放下水果籃,拉了張椅子到病床旁,將椅背擺在前,長腿跨坐椅座,兩手放在椅背上,下巴抵著手,仔細端詳甜甜的面孔,漫不經心的回答道-「田媽媽告訴我的。你蹺班,小開Boss很擔心,所以命令我打電話去你家,我才知道原來『無敵鐵金剛』也會生病,我還以為你是百毒不侵呢!」見她的臉色看來
還挺紅潤的,麥哲倫這才放下一顆懸宕多時的心。
下午時就想來看她,但偏偏又遇上朱悅失蹤的事,祁開離開餐廳去找人,他只好留在餐廳掌控全局,到了晚上,祁開還沒回來,他實在是捺不住心急,只好提早打烊,跑來醫院看她。
對甜甜的過度關心,令他覺得很不自在,他把這一切歸咎於「閒著無聊」,而不願正視自己對甜甜的心動感覺。
甜甜也根本沒察覺到他的不同,她只是高興有人來陪她,雖然這個人總是令她氣得半死。
「你現在來幹嘛?會客時間不是早就過了?」這個人怎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甜甜疑道。
麥哲倫自水果籃拿出一顆蘋果,俐落地削起皮來,「我來看你死了沒?好歹你也是我們餐廳的員工,抱病在床不來看你說不過去,這裡的護士長密斯陳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之一,我想幾點來都沒問題,要不要我半夜三點來叫你起床上廁所?」
甜甜對他扮個鬼臉,「不用了,誰知道你半夜三點來想幹嘛!該不會是想假『探病』之名,行『採花』之實,醫院裡漂亮的小護士這麼多,你這匹狼大概是又起了色心,不過,如果你是來找女友A或女友B敘舊,那我是──嗚」麥哲倫塞了塊蘋果在她嘴巴,令她一時出不了聲。
「什麼女友A、女友B,」麥哲倫瞪她一眼,無奈地道-「我有花心到這種地步嗎?」
甜甜快速地吃掉那片蘋果,忙不迭的回嘴道-「有有有,你豈只花心,根本就是惡名昭彰,要是認真排列,哪裡只排到B,排到Z也不為過,甚至要Al、A2、A3,這才不辜負你『墾丁一匹狼』的美名。」
「謝謝你呀!」麥哲倫沒好氣地道-「這樣糗我,你有沒有覺得很有成就感?」他是招誰惹誰了,閒著沒事跑來醫院讓這個番婆「毒害」,早知如此,剛才密斯陳邀他在護理站喝杯咖啡時,他就不要拒絕。密斯陳美麗又溫柔,哪像這個番婆!
想歸想,麥哲倫還是沒有半點離開病房的意思。
「喂!來探病要心甘情願一點,別板著一張臭臉。」甜甜伸手捏著麥哲倫的面頰,用力地扯了扯。
麥哲倫吃痛,「噢!很痛耶!你做什麼?開刀開到腦袋去啦!」這女人不只「番」,根本是瘋了,沒事亂捏別人的臉。
甜甜笑道-「我是試試看你這張老臉皮還有沒有彈性,怕你的老臉皮太鬆垮,一笑就成了沙皮狗。」她神秘兮兮的逼近麥哲倫的面孔,小聲說道-「說真的,你偷偷跟我講,我一定會替你保密──你是不是因為臉皮鬆了,才不敢笑?」她存心氣死麥哲倫。
「田甜甜!」麥哲倫氣得橫眉豎目。
「有!」甜甜還嘻皮笑臉的糗他,說道-「麥經理,你不用擔心,我甜甜一向信守承諾,答應替你保密,絕對會守口如瓶,但是,如果你的老相好什麼密斯趙錢孫李以針筒相逼,我也只好把這秘密說出來,我很怕打針的。」
麥哲倫不悅地道-「你有完沒完?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病了,生病的人哪像你這麼多話,而且專撿難聽的話說,歪曲事實不說,還睜眼說瞎話。」
麥哲倫放下削好的水果,擺出「勿忘影中人」的招牌姿勢,「我,麥哲倫,相貌翩翩的美男子,正值盛年,精力充沛,活力十足,你硬要把我說成老臉皮的沙皮狗,這不是睜眼說瞎話是什麼!」
甜甜大聲的笑了起來,「笑死人了,你才睜眼說瞎話,自己騙自己呢,哈哎喲!」她想以誇張的大笑惹火麥哲倫,未料笑得太用力了,扯痛了開刀傷口。
「說錯話了吧?」
甜甜疼得俏臉煞白,說不出話來。
麥哲倫這才緊張起來,「你沒事吧?我去叫護士!」他急急站起身。
甜甜拉住他的手,吃力地道-「別走,我沒事。」她不要他離開。
麥哲倫擔憂的看著她,「真的沒事?」他緊緊地反握她的手。
傷口的疼痛漸漸舒緩下來,甜甜的臉龐慢慢有了血色,「沒事。」聲音有點啞。
麥哲倫拿開椅子,在甜甜的病床沿坐下,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發,「你這個女人就是倔強。」動作有說不出的輕柔。
甜甜張著大眼看他,「你──」他把我當女人!
看著她紅唇輕啟的無辜可愛模樣,令麥哲倫心動不已。
縱橫情場多年,鮮少遇見令他心動的女人,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從不敢奢望有一天會遇見百分之百的她。
但,不知怎地,握著甜甜的手,他的心中竟有一種很實在的感覺,雖然仍有一絲不確定,但他知道他會很快的以「行動」來確定。
甜甜的心撲通亂跳,麥哲倫的柔情眼神快淹沒了她,小手在他的大手中發燙,想說些什麼話化解尷尬,卻成了熱情融化之下的細語呢喃,「你握著我的手」
麥哲倫呼了口氣,啞聲道-「我知道」說著,他伸手輕撫過她的唇瓣。
甜甜緊張得閉上雙眼。
麥哲倫像是得到允諾般,輕輕吻上她的紅唇,像珍愛心愛物品似地小心。
小小病房內飄散著純真浪漫的氛圍,而且,慢慢的,慢慢的充斥整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