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是人們憧憬的原素,而這些幸福的泉源絕不會在婚禮上缺席,所以邵逸欣一向喜歡參加婚禮,因為與新人一共體驗幸福的滋味是令人快樂的一件事,但此刻正置身於熱鬧婚禮上的她,心情卻是一點也輕鬆不起來,雖然她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的笑容背後隱藏了多少無奈。
今天是她的大哥的大喜之日,因雙方家族在台灣商界皆具重要的地位,相當然耳的造成空前盛況。台灣知名的政界名流、演藝名人與商業大亨齊聚一堂,共同為這麼繽紛燦爛的婚禮喝采,為它的不平凡再增添一筆,場中的人莫不帶著滿足的笑容,為自己能參與此一盛會而與有榮焉。
新人在眾人的鼓掌聲中走人會場,場內的氣氛因新人的露臉而沸騰了起來,而邵逸欣則靜靜的站在宴客廳的角落,如驚弓之鳥般小心的張望著四周。
她自然也很高興大哥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只是隨著大哥的結婚,她也就成了家中唯一的未婚者,除卻其他親人的關注不說,光是母親的緊迫釘人就夠她瞧了,想到這裡她的心情不由又沉重了幾分。
「你大哥都結婚了,你呢?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今天幾乎每一個親人都是這麼跟她打招呼的,漫步在會場中卻有如戰埸之中,隨時可能踩到地雷,幾次的疲勞轟炸之後,她已經有點不消了,所以只好想辦法讓自己遠離他們。
聰明的人就該懂得遠遠避開他們,偏偏有人像「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的站在顯眼處,還滿臉羨慕笑容的望著新人,絲毫不知道已經有人悄悄接近她。
「她得去救她。」邵逸欣很有義氣的想著。於是她快步的走向表妹,拉著她的手飛快的往另一個方向走。
「表姊,你拉著我要到那裡?」江郁茵奇怪的看著邵逸欣。
「你沒看到我媽正要走向你嗎?你不怕她又開始嘮叨你嗎?」
「不怕才怪呢!」她做了一個小生怕怕的表情,還誇張的拍著胸口。在家族中就屬二姨最愛做媒,只要是遇上了她,少說也得被念上一陣子。
「走吧!我們到角落那邊休息一下,省得我媽又拉著我們猛推銷,活像咱們兩個人是快過期的「滯銷貨」。」邵逸欣沒好氣的嘀咕著。
「說的也是。」江郁茵趕忙點頭,跟表姊一起拿著食物與飲料,一起躲在會場的角落處,安靜的享受美食。
吃完東西後,邵逸欣輕輕擦拭嘴角,抬頭打量著場中的人群,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他們臉上的愉悅笑容看來隔外刺眼。
邵逸欣的嘴角輕輕一抿,酸酸的說道:「唉!這些人真夠無聊的了,又不是他們結婚,笑得這麼開心幹嘛!」
「參加婚禮本來就要快快樂樂的嘛!總不能哭喪著臉吧?!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有個愛做媒的老媽。」郁茵也解決完盤中的食物,同情的拍拍逸欣的肩膀。
「那也不必太過誇張了呀!你看看那些人都是什麼德行,有的打扮的像孔雀,有的則活像小丑,真不知道他們是來吃喜酒還是來展示珠寶的?!」
郁茵咯咯笑道:「對啊!尤其是那個胖子,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樣,還穿那麼合身的衣服,肥肉一條一條的浮出來,活像是放了一天的湖南棕,看了就叫人倒胃口。」
邵逸欣又找到了新的批評目標,嘖嘖稱奇的說道:「嘖嘖!你看那個女人,粉塗這麼厚也不怕龜裂了。」
「那個女人才恐怖。」郁茵指著另一頭的女人說道:「她不但粉塗的厚,臉上的色彩更像是調色盤,而且身上的衣料少的可憐,我看她根本是想來這裡釣大魚的。」
「我看也是。」邵逸欣同意的點頭,兩個人忍不住呵呵笑了出來,邵逸欣霎時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望著黑壓壓的人群,邵逸欣突然很「烏鴉」的說道:「如果這時候突然發生火災,或是樓頂忽然倒塌,讓這群不平凡的賀客同葬於此,那麼台灣的商界與政界大概會陷入一場空前絕後的混亂之中吧!」
「表姊,你的嘴還真夠毒的,要是讓阿姨聽到了,我看她八成直接掐死你。」
邵逸欣調皮的輕吐一下舌頭,不以為意的揮揮手,得意的說道:「我媽現在正忙著交際應酬,沒空理我的啦!」
「是嗎?」郁茵轉頭看向會場,正巧發現逸欣的媽媽,也就是她那個愛做媒的姨媽正往這個角落走來,目標顯然就是她們,她很沒義氣的說道:
「呃!表姊,我還有一點事,我先告退了。」郁茵微笑的朝姨媽點了一個頭,火燒屁股似的跑了。
「郁茵幹嘛跑這麼快?!」邵逸欣正奇怪表妹的反常,直到發現了她媽媽朝這而來的影蹤,才瞭然的嘀咕道:「郁茵真是夠沒義氣的了,要逃命也不通知一聲,枉費我剛才那麼熱心的救她。」
邵逸欣評估了一下情況,現在想逃顯然遲了些,她也只能苦笑一聲,靜待媽媽的到來。
「你們兩個人躲在這裡做什麼?」
邵逸欣微笑的聳肩,回答道:「沒有啊!我們只是在這休息一下嘛!」
「哦!那郁茵幹嘛跑這麼快?」張月瑤狐疑的看著郁茵消失的方向。
「我想表妹可能臨時有點事,所以先走了。」她可不敢實話實說,因為她媽媽字典裡可沒有「風度」兩個字,惹惱了她只會讓自己更難過。
「八成是很重要的事,不然她怎麼會跑這麼快?」張月瑤恍然大悟的說道。
「是啊!」邵逸欣苦笑一聲。愛做媒的母親永遠不知道她有多麼令未婚者避之為恐不及。
「舞會開始了,我們過去瞧瞧。」張月瑤根本不容許女兒的拒絕,直接拉著她的手來到舞池旁。
見母親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邵逸欣忍不住衝口而出道:「媽,拜託你嘴巴稍微合一下吧!小心嘴巴裡飛進蒼蠅。」
「去去去,你這丫頭老是這麼口無遮攔的,將來看誰敢娶你哦!」張月瑤沒好氣的橫了女兒一眼。
「那更好。」邵逸欣輕聲咕噥著。
她就怕有人不怕死,懷抱著「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的決心,死纏著她不放,還自作聰明的以為她在「欲擒故縱」,偏偏這種蠢男她不只遇過一個。
「你在嘀咕什麼呀?!」張月瑤忍不住白了女兒一眼。
「沒什麼啦!」邵逸欣呵呵傻笑著。
「沒有才怪!」張月瑤好笑的看女兒一眼,「你的腦袋瓜裡儘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叫人難以捉摸。」
「我那有啊!」邵逸欣無辜的聳肩。
「好了,你別光站在這裡看,年輕人就該活潑些,你瞧大家不都在那裡盡興的跳舞嗎?你也到舞池那兒走走嘛!」
「呵呵!今天來的客人之中,不乏未婚的青年才俊,如果這丫頭可以找到一個適合的對象,那才真叫雙喜臨門呢!」張月瑤心中暗自打著她的如意算盤。
「不了!」邵逸欣趕忙搖搖頭,意興闌珊的說道:「忙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現在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我根本累的不想動,更別說是跳舞了。」
媽媽自以為聰明,可是她可也不笨,她那會不知道媽媽打的是啥主意?哈!光看她那一臉的熱切就明白了。
「年輕人體力怎麼這樣不濟呢?」張月瑤不悅的看逸欣一眼,接著挑剔的說道:「我說丫頭,今天是你大哥結婚的大喜之日,你就不能笑得開心些嗎?」
「呵……呵。」邵逸欣乾笑了兩聲,指著自己好像剛喝了苦茶的臉,說道:「有啊!你瞧我這不就很開心的笑了嗎?」
「別笑得這麼假好不好?」張月瑤忍不住又橫了女兒一眼,不過急於與人分享喜悅的她,決定不跟她計較,反而笑呵呵的指著跳舞的新人,得意的說道:
「你瞧他們是不是很登對啊!所以說媽的眼光一向很準,我挑中的媳婦鐵定好,同理可證,我挑女婿的眼光肯定也不差,你啊!別人在福中不知福,能有我這麼好的母親可是你們上輩修來的福氣呢!」
「咳……咳……」可能是太過驚訝了,邵逸欣竟然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
邵逸欣暗想著,自己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媽媽,當初她被大嫂的偽妝給嚇得差點發心臟病,聽到大哥想娶大嫂的時候更是臉色發白,直到見了大嫂的真面目才放了心,除了安排相親的事外,她根本沒幫上什麼忙。
「你幹嘛一臉驚訝的看著我?你有什麼意見嗎?」張月瑤眼帶警告的瞪著女兒。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邵逸欣很識趣的用力搖頭傻笑。為了自己的耳朵著想,邵逸欣決定還是讓媽媽繼續自得其樂吧!
「沒有就好。」張月瑤這才滿意的點頭,接著說道:「我告訴你,當初我……」
「親家母,別站在這裡,他們年輕人去跳舞,咱們到那邊去坐坐。」同樣是喜氣洋洋的丁雲仲與邵清雲一同走向她們母女,打斷了張月瑤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
「好啊!」張月瑤呵呵笑著。
看著女兒莫可奈何的神情,邵清雲明白必定又是他的老婆在嘮叨女兒了,他慈愛的拍拍邵逸欣肩膀,微笑的問道:「逸欣,你怎麼不去跳舞?」
邵逸欣還來不及回答,張月瑤便搶著說道:「就是啊!我也是這麼問她,她說她累了不想跳。」
「既然累了就別跳,走吧!跟我們一起到那邊坐坐。」他輕輕摟著女兒的肩膀。
「不,不用了,呃……我想去一下化妝室,你們先去休息吧!」說完話她像腳底抹了油似的溜了。
她最不喜歡的事就是跟一大堆「年長」的親友坐在一起,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總是談不到幾句話,話題便會停在她身上,主題當然是她的婚姻大事,她不快溜才怪。
突然她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落跑」會成為她今後的宿命。
***
羅曼蒂克的裝潢、柔和的燈光、再伴以優美的音樂聲,締造出了唯美的浪漫氣氛,這裡是許多情侶喜歡來的餐廳,但並不代表在這裡上演的都是浪漫甜蜜的劇情。
「不!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你不可以這麼冷血絕情。」一名美艷的女子哀怨的看著她的男伴,眼眸之中有著難掩的控訴
「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們之間只是短暫男歡女愛,彼此之間並不存在任何承諾,感覺淡了的時候也就是分手的時候,現在又何來冷血與絕情之說呢?」卓文申淡淡的看著她。
「我之所以會答應你的條件,那是因為這是唯一能接近你的方式,但我一直相信我的真情一定能溶化你的心,所以我……」
「正因為你存有這樣不實在的期待,所以我才不得不提前結束我們之間的一切。」卓文申絕情的打斷她的話。
「為什麼不給我機會,也許……」
「存有不實際的幻想常是悲劇的來源,快刀斬亂麻或許讓你覺得我絕情,但我卻認為讓你繼續活在夢幻中是更殘酷的事。」
「我願意接受這種殘酷,只要你給我機會,那怕是萬分之一的機率,我也甘之如飴,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不,我不能!」卓文申斷然拒絕。
「別這麼冷酷好嗎?難道我們這些日子的快樂,在你生命中不具任何意義嗎?」
「不會比我的任何一次韻事更值得回味。」卓文申冷酷的說著。
「不,你在說慌,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該相信的事你質疑,不該有的期望你偏偏深信不疑,或許這就是你無法接受早巳即定事實的原因,我很遺憾發生這種事,但卻無法給予你所要的結局,最好的方式是盡早結束一切。」
「可是我……」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天色不早了,我該走了,你保重了。」卓文申知道不管他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那他又何必浪費時間呢?一向對女人無情的他,從未有過憐香惜玉的柔情。
她淚如雨下的望著他冷酷的背影,心痛的決定不再費事留住他了,因為她知道這將徒勞無功!
她哀怨的想著,有這麼多男人追求她,為何她偏偏愛上一個沒有心的男人呢?莫非這就是台語所說的「相欠債」嗎?
***
邵逸欣一臉疲憊的換下了外出服,心情沉重的走到房間的陽台上,面對著淒黑的星空,她不由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自嘲的想著,再這麼下去她鐵定會精神分裂。
雖然她早已預期媽媽會在大哥完婚後將注意力移到她身上,但卻沒想到她會如此緊迫釘人,讓她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從未遇過令她動心的男人,婚姻這兩個字自然不曾出現在她的心中,但她認為只要遇到對的人,結婚何嘗不是一種幸福的結局呢?她的大哥大嫂不正是一個最好的範例嗎,只是這一切必須靠緣分,不是可強求而來的。
「隨緣不是隨便,你老是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如何找到合適的對象呢?」理智這麼告訴她。
「如果尋求緣分意謂著無止境的相親,那我寧可一輩子單身。」
「相親不一定是唯一的方式,或許你只要積極一些,試著與合適的對象交往,那你的媽媽就不會這麼緊迫釘人了。」
「廢話,要是有合適的對象,我還用得著在這苦惱嗎?」
「那你就退而求其次,試著給別人機會,就算真的不能有結局,那至少也讓你的耳根子清靜一段時間嘛!」
「我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讓別人心存希望,繼而造成傷害。」
「那你打算怎麼辦?!繼續無止境的相親嗎?」
「我……」
「逸欣,你在跟誰說話?」張月瑤敲了女兒的房門卻得不到回應,乾脆直接推門而人,卻見她一個人對著黑夜喃喃自語。
「沒有。」邵逸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自言自語了起來,看來她的壓力真的太大了。
「外面風大,別站在那裡吹風。」
邵逸欣轉身走進房間,明知道媽媽想說的是什麼,還是開口問道:「媽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你,你對陳先生的印象怎麼樣?」
「我不喜歡近視深的男人。」
「近視深有什麼關係,反正科學這麼發達,可以配戴隱形眼鏡,再不,也可做手術治療呀!」
「他是可以接受矯正,可是卻有可能將容易近視的基因遺傳給下一代,我不想讓我的下一代跟他一樣。」
「近視的你嫌基因不好,禿頭的你嫌外表不好,高的你覺得平衡感不好,矮的你又嫌不稱頭,胖的你嫌身體不好,瘦的你嫌不穩重,相了那麼多次親就沒有一個你看得上眼,那你倒是說看看你條件呀!」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看吧!每次問你的時候你總是說不出所以然,但卻有本事挑剔每一個你所見過的男人,我真不知道你腦袋瓜裡都在想些什麼。」
「媽,我頭有點痛,可不可以……」
「我頭比你還痛呢!」她不悅的抿抿嘴,接著歎一口氣的說道: 「算了,我不想給你太多的壓力,你早一點睡吧!」
「謝謝媽媽!」邵逸欣驚喜的道謝。
「沒什麼!你早一點休息吧!對了!明天你二伯母跟我約好介紹她侄子給你認識,你記得準備一下明天要穿的衣服。」
「天啊!」邵逸欣無語可問蒼天的望著母親的背影。
***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嗎?」卓文申臉色凝重的望著造訪者,多年來他總是定期的來向他報告,但從未給過他任何好消息。
「嗯!」徵信的老闆遺憾的點點頭,「很抱歉!我們真的盡了力,可是她就像消失了般,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有沒有可能是她的母親帶她到國外了?」
「不可能,我們找過所有的資料,並沒有她們的出境紀錄。」
「她的戶籍資料呢?」
「她們的戶籍截止目前為止依然停留在原來的地方,她的母親沒有報稅資料、信用卡、不動產,甚至連銀行戶頭也沒有,她所有的親人都不知道她的行蹤,所以我們根本無法透過她找到令妹。」
「我知道這不是一件簡單的委託,但請你繼續找她吧!只要有任何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
「我知道。」他點點頭,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你還是不考慮用登報尋人的方式嗎?」
「不!」卓文申斬釘截鐵的拒絕。
卓文申的拒絕早在他的預估之中,他只好說道:「好吧!讓我再努力看看,有好消息我會立刻與你連絡。」
「嗯!」卓文申臉色凝重的點頭。送走徵信社的人後,卓文申心情沉重的呆坐在客廳裡。
他已經找尋妹妹好幾年了,卻始終毫無進展,讓他不得不為唯一妹妹的安危感到憂心,他當然知道登報可能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式,但他卻不能這麼做,因為這可能重新掀開多年前的那兩場悲劇與醜聞,也讓他心中沉寂多年的惡夢再度甦醒。
想起存在心中慘絕人寰的灰暗面,他的眉頭不由緊緊的皺了起來,看來今夜不會是安眠的日子,他起身走向酒櫃,替自己倒了一杯烈酒。
搖晃著金色的酒液,他不由自嘲的想著:「酒雖是穿腸毒藥,卻也是他最忠實的朋友,因為它曾陪著他走過無數難眠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