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左邊紅玫瑰 右邊紫羅蘭
成德和徐醫生正聚精匯神地在客廳裡下棋。
「將軍!」徐醫生氣定神閒地通知敵人。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成德知道自己進退兩難。
「George!」Cynthia從廚房急忙地跑出來求救,「淑賢出事了!」
當成德與徐醫生奔往廚房時,棋盤被翻倒,棋子散落地上。
「淑賢!」成德想走到妻子所躺之處,但被地上的一灘鮮血攔了路。
淑賢失了太多血,面無人色。
「事不宜遲,送她到醫院吧!」憑著多年的工作經驗,徐醫生臨危不亂,「我們不等救護車來,Cynthia快去取車匙。」
成德把淑賢抱起,任由鮮血沾在他的白恤衫上。
他們把淑賢送到最鄰近的醫院交由當值醫生救護,三人並排坐在手術室外的長凳上無助地等候。
成德白衣上的血跡惹來過路者怪異的眼光,但陷入焦慮的他並不介意旁人怎樣想。
Cynthia留意到這一點,她悄悄的和丈夫耳語:「有沒有辦法為成德找件干淨的上衣。」
「我到附近買一件給他,順道買點東西回來給大家充充肌。」徐醫生這時才記起大家還未吃晚飯。他按在成德肩上,「我很快便回來。」
徐醫生離開後,長凳空了中間。Cynthia就在這不遠亦不近的距離,憐憫地看著垂頭喪氣的成德,她發現這個男人眼神裡的沉郁十分動人,她甚至覺得成德的側面與她的初戀情人十分酷似,就是那一個在她十六歲時取走她貞操的男人、給她第一個性高潮的男人和令她傷痛欲絕而又永世難忘的男人。凝望了很久,愈看愈想看,直至成德也感覺到Cynthia固定的目光。
成德轉過頭來,四目交投的時間只得一剎,Cynthia便立刻撤走那種曖昧的凝視。
成德的表情充滿疑惑。
「我忽然覺得你的側面很像一個人。」Cynthia靦腆地解釋。
「像誰?」
「我……我忘記了。」Cynthia不想重提那段逝去的戀愛和那個已故的情人,但她的腦袋沒法停止回憶,是在星空之下、是在偌大的汽車影院中的一幕、是在播放《夢斷城西》的中段,她和初戀情人在車子的後座打得火熱,然後她感到下體內一陣痛楚,像被采花的工蜂所刺一樣。花裙子上染上初夜的鮮艷顏色,女人永遠不能忘記第一個行經秘密通道而進入她心深處的男人。他是一個西人,然而成德的側面的確有點像他,特別是那一種沉郁的眼神。
那一夜的月光和今晚的一樣圓,十五的月光總叫人意亂情迷,明明就是有一種引力。
Cynthia記得初戀情人是死於車禍的。但她口不對心,「我想不起了。」
此時,一位醫生汗流浹背的從手術室走出來,當他脫去口罩時臉上沒有高興也沒有歉意,就只有倦意。普通人是不能從一個經驗老到、看破世情的醫生的表情預知喜與悲、生與死。
成德與Cynthia刻站起來瞪著他。
他不憂不喜地:「對不起,我們只能救回你太太,但她有可能會不育。」
失了孩子,成德一時激動,一拳打在牆上洩憤,然後面壁以回避全世界的目光,他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悲憤。
當成德想到幸好妻子能化險為夷,他的情緒開始平伏下來。
Cynthia遠距離看著成德的背影,不敢上前安慰,不是怕男女授受不親,她只是怕自己不擅辭令,弄巧反拙。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他們四人也早經歷過。
淑賢出院後只是躲在家裡寢食不安,徐醫生告訴成德,一個懷了身孕六、七個月的女人,如果突然失去胎兒,她的荷爾蒙分泌會產生劇變,這個很可能是令淑賢變得抑郁的原因之一。
當然在心理上,她覺得要令奶奶和丈夫一場歡喜一場空,都是自己不爭氣,而且胎死腹中,她好像是一個殺掉了兒子的母親,無法洗脫內疚感。
而面對不育的可能性,令淑賢不怎覺得自己是一個女人,她終日黯然神傷;但成德真不知如何安慰妻子,同時面對著電視台即將啟播的工作壓力,他只感無可奈何。
「我知你這種傳統女人的脾性,有什麼也怪在自己身上,」Cynthia不只一次的探訪淑賢,她坐在淑賢的床邊,「如果你要內疚的話,那麼我就更內疚。」
「怎會呢?」消瘦的淑賢蓬頭垢面,房間裡一片愁雲慘霧。
「那天如果我沒有弄跌兔子燈籠,那麼你便不需要救火,也不會弄濕地板。」Cynthia也自責,「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怪自己。」
「Cynthia,請你別這樣說,都是我不好……」淑賢再次泣不成聲,她依在Cynthia肩上哭,暖暖的眼淚掉在Cynthia的手背上。
Cynthia心頭一酸,「是我累成你這個樣子。」
「不是,不是。」淑賢雙眼紅腫。
「如果你不振作,我一世也內疚。」Cynthia眼裡也泛出淚光,「從前和你一起逛街購物的日子,我好懷念。」
「我也是。」淑賢抽泣。
「還有你煮的菜,」Cynthia嗚咽地,「我好想吃。」
「你別哭吧!」淑賢為Cynthia抹去滾下面頰的淚。
「還有在半島茶座閒聊和看明星的樂趣,」Cynthia凝視著淑賢,「我也好想和你到那裡新開張的瑞士餐廳。」
「但是……」
「淑賢,我在香港沒太多可信的朋友,雖然我和你未算情如姊妹,但我很喜歡你和成德,你們是好人。只要你想想我們是怎樣認識,你不能不相信緣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我想你開開心心。」Cynthia不斷鼓勵淑賢。
「但是……我怕不能生孩子,成德不再愛我。」淑賢可憐兮兮。
「怎會呢?」Cynthia安慰她,「當天在你入院時我看到成德的著緊表情,我敢肯定他只愛你一個。況且成德心地善良,他做不出休妻這種事。」
「我不能為他繼後香燈……」淑賢擔心。
「你猜現在還是封建年代嗎?」Cynthia說,「如果成德不愛你,都是因為你蓬頭垢面吧!我認為你現在更加需要開開心心。你知道嗎?男人最怕哭哭啼啼的女人,這是我媽媽教我的,但我爸爸也認同這句話。」
淑賢立刻忍住淚水。
「我老公也是這樣說:『成功的男人只喜歡可愛的女人,因為他們的時間已經被工作占據了99%,還哪裡有時間來慢慢逗那些憂郁女人高興。』Cynthia問淑賢,「那麼,你說成德是不是一個成功的男人?」
「他當然是,將來全香港的人也會看他所制作的電視節目。」
「所以你一定要變得可愛,才能當一位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Cynthia把淑賢拉起,「快梳洗吧!」
經由Cynthia每天的開解,淑賢逐漸淡忘小產的恐怖經歷,近朱者赤,她也沾染了少許Cynthia的樂觀開朗。
明白丈夫忙於應付電視台繁重的工作,淑賢心裡很感激Cynthia常抽空陪伴與鼓勵,為了報答她,淑賢要求成德邀請徐氏夫婦到半島的Chesa瑞士餐廳晚飯,慶祝聖誕節。
沒有Cynthia,淑賢可能不會這麼快便復原。每一次當她跌在地上,Cynthia總設法扶起她。
Chesa是在半島酒店的一樓,裝修極具北歐風情,牆壁是堅硬的柏木板。雖然燈光比較昏暗,但予人的感覺就像在寒冬的森林裡走進屋子取暖一樣舒服,尤其是在火樹銀花的平安夜晚上。
梳了一個高髻的淑賢看到餐廳牆上寫了一段文字:「是瑞士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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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cknatimMaloya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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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輕聲地告訴妻子:「那是瑞士式的德文。」
「瑞士人說德文嗎?」淑賢不恥下問。
「他們說德文、法文和意大利文。」成德告訴太太。
「那麼,這段文字是什麼意思?」淑賢以為丈夫什麼也知道,等待一個答案。
「我只知我們點了一窩cheesefondue,是瑞士人的火鍋,湯底是溶化的芝士,他們不像香港人吃火鍋時有魚有肉,他們只有面包。」成德望一望徐醫生,「你懂得這段說話是什麼意思嗎?」
徐醫生笑說:「我只聽過一個瑞士風俗,如果女孩子用叉戳著的面包,在放進那鍋溶化的芝士時不慎掉進鍋裡,那麼她就要選擇席上的其中一個男士,讓他親吻。」
「真的嗎?」淑賢被嚇得張大嘴巴。
「如果是男士們把面包跌進芝土鍋裡呢?」這一夜Cynthia戴了一個Bob型短假發,清爽的她打一打丈夫的手臂。
「這個我不肯定,」徐醫生笑言,「可能是任由他選擇席上的其中一個女士,讓他親吻吧!」
「不是選擇席上的其中一個女士給他一記耳光嗎?」Cynthia反問,她穿著Go-go靴踏一踏地。
「我知。」成德發言,「如果男士把面包掉進芝土鍋裡便要替所有人付錢。」
大家哄堂大笑之際,芝士火鍋來了。
徐醫生問侍應:「請問餐廳牆上的那一段德文是怎樣解?」
侍應樂於回答:「我的同事告訴我,Maloyawind是吹向法國地中海沿岸地區冷洌的西北風,而這句說話的大意是,由Maloyawind所風干的一片牛肉的味道好像一個瑞士女孩子的一個吻。」
「那麼,Kuss一定是kiss。」徐醫生推測。
「哎-,」Cynthia小叫一聲。
大家也盯著掉到芝土鍋中央正緩緩下沉的一小塊面包。
侍應先生說:「男士們有艷福了。」
「快選一個男士讓他Kuss你吧!」徐醫生催促妻子。
淑賢和成德也覺這個風俗很有趣。
「如果你不選我,可以選侍應先生。」徐醫生戲弄太太。
「好!」Cynthia站起來,「你這麼塵氣,我選成德!」
他倆是打對面坐的。
成德一臉愕然:「不能。」
淑賢興高采烈的對丈夫說:「別食古不化,親親臉龐只是西方禮儀。」
徐醫生和淑賢開始吶喊:「Kuss!Kuss!Kuss!」
於是,成德只有站起來,彎身靠近Cynthia,但他只是輕輕的把自己的臉龐貼在Cynthia的臉龐,像一個未嘗戀愛的小男孩向另一個小女孩索吻時一樣純潔無邪。
二人坐下來,成德有點兒難為情。
「這不是叫做吻,」徐醫生打趣地,「吻是嘴對面或嘴對嘴,絕不是面對面。」
Cynthia把丈夫喝止:「你看淑賢,她不敢吃這個cheesefondue了,請你別再危言聳聽啊!」
就在歡愉的氣氛中,四人的關系拉得愈來愈近。
對於快樂時光,他們意猶未盡,四人還決定參加在半島酒店舉行的除夕舞會,因為打算通宵達旦的狂歡,古氏夫婦也租了一間酒店客房。
這兩對夫婦走在一起的時候總能忘憂地玩個痛快。
是Cynthia向淑賢提議,她希望二人也以新形象來迎接新的一年,於是她倆交換了形象。淑賢穿了一件粉藍色的雪紡及膝裙,起舞時腰下層層疊疊的雪紡婀娜多姿;而Cynthia則穿了一件鮮紅色、銀珠片長衫,是四川絲和上海裁縫的手工,令她豐滿的身材更顯玲瓏浮凸,每一舉手一投足也顯出女性的風韻。
兩位男士均束了煲呔和穿了燕尾禮服。
徐醫生對兩位女士的新形象贊口不絕,而成德則用欣賞的目光來代替言詞。
舞池中舞影翩翩,這邊廂徐氏夫婦是交際舞的能力,二人舞步合拍,當中的默契盡在不言中,是全場最令人艷羨的一對;但那邊廂淑賢則經常亂了腳步,頻頻踏在丈夫光亮的皮鞋上。
台上五人樂隊正在演奏一首華爾茲。
「對不起。」淑賢再踏錯步。
成德滿頭大汗。「要再試嗎?」
淑賢慚愧地:「還是休息一會吧!」她有點後悔參加舞會,也許獻丑不如藏拙。在答應Cynthia來這個橫跨除夕與元旦的舞會時,淑賢忘了自己舞藝不精。
成德正想拖著淑賢離開舞池之際,徐氏夫婦剛巧跳到他倆面前,不停地繞著他倆轉圈。
Cynthia:「你們不跳了?」
淑賢回答:「他有點累,而且我學藝不精,動不動便踏在他的皮鞋上。」
「別這麼掃興吧!」徐醫生與Cynthia正跳得興高采烈。
「George」Cynthia提議,「你來教淑賢跳華爾茲吧!」
「遵命,老婆大人。」徐醫生帶著紳士風度把手放在胸前,先取得成德的允許:「MayI?」
成德把淑賢的玉手放在徐醫生的掌上,但淑賢仍然站在原地不敢移近徐醫生。
Cynthia鼓勵淑賢:「去吧!華爾茲是最好玩的舞步,而George 是最棒的老師,我擔保你在兩支曲裡便學會華爾茲。」
「真的嗎?」淑賢喜出望外地望著徐醫生。
徐醫生輕輕的摟住淑賢:「放心!你老公正監視著我們,我不會心懷不軌。」
「你怎會呢?」淑賢把手放在徐醫生的肩上。
Cynthia矯正淑賢的手位,令她的姿勢更趨優雅;但淑賢則一直回眸看著丈夫,好像有點放不下。
「放心吧!」Cynthia說,「我會照顧你老公。」
「我的徒弟,專心點好嗎?」徐醫生笑言,「來!碰測測、碰測測。」
「碰測測」是數華爾茲拍子的方法。
在徐醫生循循善誘之下,淑賢的舞步熟練了很多,就這樣他們跳著華爾茲遠去,離開了Cynthia與成德。
淑賢的雪紡裙子令舞動中的她變成一個仙子似的。
「你看!」Cynthia遠眺著丈夫與淑賢,「她笑得多甜。」
「比起個多月前的她,她的確是開心了很多,真多虧你。」成德衷心地。
「唏!」Cynthia反出手掌,掌心向上,「別呆站在舞池旁,shallwedance?」
「但我……」成德遲疑。
「來吧!這首是我最喜歡的蕭邦作品,ValseinA-flatmajor,Opus69/2,別浪費它吧!」
成德把手放在Cynthia的背後,而Cynthia不經意地把她豐滿的酥胸貼近成德的胸口,令他感到一種具挑逗性的壓逼感。
Cynthia-著:「碰測測、碰測測、來!我們開始!」
盆骨貼著盆骨,四目交投之際二人展示出甜密而含蓄的笑容,仿如一對剛蜜運的情侶。
「碰測測」也是成德此刻的心跳聲。
Cynthia與成德舞進池中,他們已變成仙樂飄飄裡兩種轉動著的色彩。
「跳得不錯吧!」Cynthia說實話。
「都是舞伴跳得好。」成德禮貌地。
「淑賢告訴我,你們很少參加舞會。」Cynthia說,「現在淑賢給我這個飛女帶壞了。」
「來半島酒店的舞會怎算壞呢?」成德心裡仍是數著:「碰測測」。
「這間酒店有一種懾人的魅力。」Cynthia強調。
「同意。」
「但這話是我媽媽說的。」Cynthia懷舊,「她就是在一九二八年半島酒店的Ballroom邂逅我爸爸,是他教懂我媽媽跳華爾茲,所以半島酒店對我有很特別的意義,沒有這裡,真不知他們會不會遇上,也不知會不會有我在這世上,所以我覺得這裡很浪漫。」
「是嗎?」成德問。「你父母就是在一九二八年的這裡相遇?」
「當時的Ballroom叫RoseRoom,位置是現在的天台員工宿捨,並不是這裡。」Cynthia詳述,「媽媽說當時的RoseRoom裡面放滿紅玫瑰和紫羅蘭,一室幽香。」
「經你一說,我好像真的嗅到玫瑰花香。」成德吸入更多空氣,「還是幻覺?」
愛情本就是幻覺。
「不只是玫瑰,還有是紫羅蘭的芬芳。」成德更正。
「不是幻覺,是我所塗的香薰啊!我的習慣是在左耳背塗少許玫瑰香、右耳背塗少許紫羅蘭香。」Cynthia帶點嬌羞地凝望著舞伴,「但你的鼻子很靈!」
「對啊!嗅覺是我最靈的感官,它總能泛起我很多回憶。告訴你一個故事,我爸爸是相當喜歡抽雪茄的,但他很年輕便病逝,當時我只有五歲,十分無知。起初也不知道爸爸不會再回來,只知道家中的雪茄味愈來愈淡。你應該可以想像到成年人是不可能令一個五歲小孩子清楚明白死亡是什麼,他們只說我爸爸是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不能回來,所以我還以為有一天他是可以回來的。直至我家那一只叫「雪茄」的啡色老貓壽中正寢,我才領悟到如果人死也不能復生。爸爸和「雪茄」的氣味也隨著時日完全消失於空氣之中,我可以淡忘一只老貓,但我心裡對爸爸的掛念卻沒有減退,有一天趁媽媽外出,我跑到爸爸的書房,燃點他生前留下來的雪茄,因為燃燒煙葉的氣味,可以令我感到爸爸的存在。」
Cynthia配合著成德的舞步,成德帶領著她的情感。
「當媽媽回來時發現我燒了爸爸的雪茄,理所當然我要捱打。」成德無奈地,「小時候我以為既然爸爸已經過身,即使燒了他的遺物對於媽媽來說也沒要緊,但原來氣味是很可怕的東西,它可以勾起人們的回憶,而且因為完全脫離視覺和聽覺,那些回憶在幻想中變得異常真實。我實在不應燃亮那些雪茄令媽媽哭了整整兩天,強逼她再次想起已故的情人。」
Cynthia看著與自己初戀情人酷似的成德:「懷念她已故的情人?」
成德見Cynthia的笑容消失:「也許,這個場合我不應該說這些不愉快的童年往事。」
「噢!不要緊,你說得很動聽。」Cynthia擠出牽強的笑容,「有時聽別人的不幸可以令我記起自己的幸福。」
燈光突然轉暗,原來已到了迎接新一年的時刻,人們歡呼吶喊,一片喜氣洋洋。
成德說:「就讓我們高高興興的迎接未來!」
Cynthia說:「只要是高高興興,懷緬過去也沒要緊。」
此時,徐醫生拖著淑賢繞過人群歸隊。
淑賢很愉快:「成德,徐醫生贊我有舞蹈天分!」
徐醫生笑道:「孺子可教。」
愈接近十二時,場內人們的情緒便愈高漲,人們開始倒數,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一九六七年快樂!
四人把手掌疊在一起:「新年快樂!」
「來!大家許個新年願吧!」徐醫生舉杯提議,「Ladiesfirst。」
淑賢:「我希望成德事事順利。」
Cynthia:「我希望高高興興的過這一年。」
成德:「我希望世界和平。」
徐醫生:「我希望你們的願望全部實現!」
樂隊奏起一曲AuldLangSyne。
這一夜,Cynthia再次想起初戀情人。
這一夜,成德的心一直打著華爾茲的拍子。
這一夜,淑賢要玩至筋疲力竭才罷休,她像要在一夜之間尋回去年所失的快樂。
這一夜,徐醫生感覺到四人的關系將有一些改變,他們之間將會更親密。
當各人回到客房時已經是深夜01:30,徐氏夫婦的房間在頂樓,而古氏夫婦的則在三樓。
雖說三樓是較低層,但房間窗外的香港海景仍然浪漫得扣人心弦,尤其是在成德與淑賢也帶有酒意的凌晨。
他倆站在窗旁欣賞著維港的景致,成德從後抱著淑賢,把手圍在她腰間。
「很久沒有如此盡興。」淑賢仰望成德,「多謝你花了這麼多錢來逗我高興,再待一回我可以再試試為你生孩子,雖然醫生說我可能不育,但我不相信那個醫生。」略停一會,「我只相信徐醫生。」
「別擔心這些,都是天注定了。」成德恐怕淑賢多愁善感,「只要我知道你是個好老婆便行。」
「你真的這樣想嗎?」淑賢溫柔地。
「當然。」成德給妻子一個淺淺的吻。
但淑賢的眼神像說著:「可否多吻我一會?」
因此成德再給她一個深長的吻。
二人站在香港的夜景之前繾綣。
在淑賢完全陶醉時,成德卻心不在焉,他被雜念所干擾。不知從哪裡飄來屬於Cynthia左耳背與秀發之間的玫瑰香薰,還有是她右耳背與頸部之間的紫羅蘭香薰。
心中泛起蕭邦的ValseinA-flatmajor,Opus69/2,成德把淑賢抱得再緊一點,他想把淑賢代替Cynthia,只可惜淑賢的胸脯未能給予丈夫那種極具挑逗性的壓逼感。
咯!咯!咯!
敲門聲把成德的幻想停住。
二人急忙整裝,然後成德去開門。
「誰啊?」成德問。
「是George。」外面的男人聲的確是屬於徐醫生的,「你們都上了床睡覺嗎?」
成德心裡一怯,但他還是把門打開:「還沒有睡。」
徐醫生變得一本正經,「成德,可以陪我到樓下酒吧喝杯酒嗎?」
成德答應了。「淑賢,你先睡吧!我陪徐醫生到樓下酒吧喝杯。」
淑賢唯命是從:「去吧!我洗個澡便會睡。」
然後,兩個男人乘搭那古老升降機到一樓的L’Aperitif。雖然時間已是凌晨02:30,但酒吧內仍然有五、六台樂不思蜀的客人。
二人坐在吧台之前,看著那個忙個不停的酒保。成德點了一杯Screwdriver,而徐醫生則點了一杯LongJohn,前者看著後者心事重重。
徐醫生再多叫了一杯LongJohn,成德覺得他好像需要用酒精來壯膽,男人最清楚男人的心理。
對方的沉默令成德愈來愈心虛,莫非徐醫生知道了自己正在想什麼?
「我知道我這樣說是很……」徐醫生終於開口了,「成德,你知我平日快人快語,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唐突。」
「什麼事我也不會介意,你可算是我的恩人,而你太太待淑賢亦很好,有事你盡管說。」成德做好心理准備。
徐醫生面有難色,欲語還休。
是經濟問題?事業問題?還是家庭?莫非感情問題?成德不敢胡亂猜測,他正等待徐醫生開口。
「我非常深愛Cynthia,就像你深愛淑賢一樣。」徐醫生像有苦衷,「所以我想Cynthia快樂,你明白我的心情嗎?」
原來是感情問題。
徐醫生把自己房間的門匙放在吧台之上,然後推到成德面前,「請你這一夜陪我的太太,拜托你。」
成德相信自己耳朵一定是有毛病。
「就請你和她makelove。」徐醫生認真的望著成德,「我不是在開玩笑,也很清楚你是個正人君子,我知Cynthia喜歡你,請你現在上去,她正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