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牛郎店關閉之後,所有事忽然在一天內全擠進符震雷的辦公室,每一件都需要他急件處理。
曉依將牛郎店的帳迅速整理完畢,先前兩家公司的帳務也儲存歸檔,對於他人積欠公司的債務,她也開始準備—一寄出存證信函催帳。
但是,當符震雷看到某些欠款者的大名時,便要求曉依寄存證信函的動作暫緩下來。
曉依沒有問原因,因為她開始以特助的身份跟在符震雷身邊,替他詳細處理手下各個公司的資金流向,所以她變得好忙好忙,忙得沒有時間管這些事。
工作近三個月,她終於瞭解符震雷手上的資產有一家營業額不能公開的經紀公司、全省十家販賣明星商品的專賣店,和七家投資合營的彩妝店、美體化妝鋪、藝術攝影工作室,再加上兩家經營不著的公司。
這些公司各有各的會計系統,每次核帳就是符震雷最傷腦筋的時候,因為每年到了繳稅期,總會增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帳款,而這也是他身邊的會計人員不斷離職的原因。
帶著曉依到各個公司查帳,最大的好處是看著合夥人的會計從一開始的趾高氣揚到俯首稱臣,再到恭送曉依出公司門的變化過程,簡直可以用高潮迭起、精采絕倫來很形容。
彷彿沒有可以難倒她的帳目,任何數字到她手裡都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但是,他也在這時看出曉依要命的缺點。
她可以明確的指出帳目不合理的地方,比如這筆少了十萬元的單據。
帳本上的帳目她是看得很仔細、卻看不到想讓符震雷吃下這筆開銷的合夥人面目猙獰的表情。一般人碰到這種事大多會語帶保留,讓他們至少能有個台階下,事後再和老闆商議解決的辦法。曉依如此直言不諱的個性讓他覺得心驚肉跳,他只好不斷地打哈哈來緩和事情。
將自己的擔憂說給曉依聽,好提醒她下次能更圓融一點,可她卻睜著圓滾滾的大眼說道:「為什麼?明明就算錯了咩廠他用了許多方法才勉強說服她,下次碰到類似的問題,私底下告訴他就可以了,犯不著到處跟人撕破臉。
本來他已答應送她回去看她母親,可因為忙碌,就改由讓她每天騎著小綿羊消失兩個鐘頭,再回辦公室加班。
就在—來一回間,她的堅持突然多了起來。
「不可以親太久啦!這樣很容易犯規……媽說你—定知道犯規的意思,告訴我犯規是什麼——唔——只能……親五分鐘啦。」
他不明白她是如何算出五分鐘的,反正,在兩入氣喘吁吁、激盪難當的時刻,她總有辦法雙手雙腿胡亂飛舞,阻止他繼續進攻。「都幾歲的人了,嘴邊整天媽媽東媽媽西的,不嫌煩咧?」好不容易才找出半小時的空檔,他可不希望受到她媽媽無形的阻礙。
「媽媽的話不能聽嗎?」
這句話堵得符震雷啞口無言,可光瞪著她濡濕柔軟的唇瓣,並不能替他止饑解渴。因此他抓著她的細腰,唇齒放肆的侵犯她身體的每個部位,「好,只親五分鐘……每個地方各親五分鐘!」
他親密的親吻她,可電話卻好像跟他有仇似的,在他準備突破最後一道防線時,終止他的「犯規」動作。
該死!這電話是存心跟他作對嗎?想害他因慾求不滿而導致未來的「不行」?為了自己的身體及日後的幸福著想,他只有忍痛遵守「上班時間,不談男女感情」的規條。
但是,下班後的加班時間就有機可趁了嗎?。
自從曉依擔任他的私人會計後,雷媽媽便同意地暫宿外頭,可每晚八點一到,就會有姓雷的家族「保鏢」拎著睡袋上門,說是要陪她加班。
這幾個「保鏢」各個外型出眾、面貌較好,卻也同時有著視符震雷為仇敵的一號表情。
曉依是四個姐弟中外型最清秀的,而且,她明明排行老大,可連最小的、才十五歲的曉男,都會把她當「小妹妹」來管教。
而曾受兩個姐姐「愛的教訓」的他,一直想為曉依跟他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平反,給他們一點苦頭嘗嘗。
有一次,曉男當著他的面,將一堆蜜餞丟人茶水中攪拌了下,賊兮兮的看著曉依,「這是最新式的綜合維他命,因為你是我姐,所以我才泡給你喝喔!」
「曉男,你真好。」傻傻的她滿懷感激的接過杯子,仰頭便要喝下。
眼明手快的符震雷搶過那杯加料的「綜合維他命」,皮笑肉不笑的將杯子舉到曉男眼前,陰沉的說:「既然如此美味,曉依怎能一個人獨享?還是你先喝一半吧!」
「姐——」曉男看著曉依,希望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她能替他解圍。
曉依想了想,才說:「對耶!我都忘了應該先分你喝了,還好老闆提醒我,」她憨憨的笑了,「喝吧!全部喝光光,別客氣喔……」
臨睡前,符震雷特別將他的房間讓給曉依睡,而曉男也拎著睡袋想跟她進房間,卻被符震雷捉了回來。」年輕人就該學著刻苦耐勞,將來才會有出息,年紀輕輕的光會欺負姐姐,還像個男人嗎?」這下換符震雷嘿嘿嘿的賊笑,「十五歲也該懂事了,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吧!」
蝦米?叫他睡草皮,害他整夜被蚊蟲咬,這叫做有意義?第二天,曉男腫著滿臉包,嘟著小嘴掩面哭泣而去,從此不再踏進符家大門一步。
而雷家最妖艷美麗的老二曉萼,舉手投足間無不充滿了嬌柔嫵媚的女性魅力,大學剛畢業的她和曉依一樣,也是一個會計人員。
當曉依專心的影印資料的時候,邊以性感的口吻說話,「符老闆……你看人家夠不夠格當明星啊?」教他當場傻了眼。
半夜,符震雷在辦公室的坐臥兩用椅睡了一會兒,突然一股濃郁的香水味撲鼻而來,他睜開惺忪的睡眼,居然發現一個性感尤物在眼前晃。
「老闆……要不要陪人家喝一杯?」曉萼魅惑的噘著紅唇,試著勾引他。「人家睡不著耶……」
他腦內警鐘頓時大作,突然揚聲大喊,「曉依,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一定在這裡,快出來!」
曉萼整張臉幾乎貼上了他的,「大姐不在啦!她——」
「老闆。」曉依怯生生的推門而人,忸怩不安的絞扭著小熊維尼的睡衣下擺。「曉萼說你用眼神謀殺她,是因為你也對她有意思,所以她要試給我看。」
符震雷立刻用眼神狠狠的「謀殺」曉萼。「我明天還有一堆工作要處理,你若再用這種無聊的遊戲吵醒我,明天的影劇頭條就有些二點全露的裸照,」他冷冷的瞪著她,「要不要試試一夕成名的滋味?」
曉萼被嚇得哇哇大叫,隨即拖著一臉莫宰羊的曉依火速逃亡。之後再見面時,曉萼完全是一副規矩安分的模樣,對符震雷也十分有禮貌。
曉姍是最正常的,她總是安靜的守在曉依身邊,看她的書,或是寫學校報告。但是,每到夜半時刻,曉依常常哭哭啼啼的跑來跟他搶床位。
「好可怕……有大蟒蛇……跟人頭一樣大的毒蜘蛛……還有不小心碰到它一滴口水就會死翹翹的毒蠍王……」
拜託喔!曉姍是去哪兒弄來這些古里古怪的鬼故事的?「大姐,你弄錯了,一滴唾液立即致命的是南美產的三角仙色蟒。」曉姍托高手中厚重的「有毒動植物大覽」,她正在寫一篇有關毒性動物與水產植物交互作用的論文。
曉依嚇得身體直發抖。
「你先睡,再一下報告就趕完了。」就讀大三植物系的曉姍,也是領獎學金的優異份子。
唉——懷裡有個渾身發抖,穿小熊維尼睡衣的可愛女人……教他怎麼睡得著?他只好移至隔壁房間,曉依理所當然的抱著他,而負責「保護」曉依不被欺負的曉姍也順理成章的跟著;於是,燈光、寫字聲、顫抖的曉依,還有不識相的第三者曉姍,交相組成符震雷「失眠之夜交響曲」。一個星期後,他受不了的高舉雙手投降,讓曉依打道回府。
不過,在她包袱款款回家之前,他要曉依再三保證,從此之後再也不讓童玲親,也不跟她作太親暱的動作。
奇怪的是,儘管曉依的承諾一點也靠不住,他卻不曾動過乾脆甩了她的念頭,反而越挫越勇,擁有她的決心也越來越強。
明瞭曉依是如此的受弟妹蹂躪,以至於腦袋瓜子常常秀逗短路,他說什麼也不能放開她,至少,在修正她錯誤的認知前,他是不該拋開她不管的。
令傘傘
符震雷長吁一口氣,正要開口解除曉依的加班命令,她卻先行開口。「今天不能加班喔!我晚上有事。」
「什麼事?」他疑神疑鬼的望著她。
曉依一臉的神秘,「就是有事咩!問那麼多幹嘛?」
她下班後,符震雷接到一通出乎他意料的電話,沒多久他也出了辦公室,開車來到北區一家中型醫院。
「叩叩!」他伸手輕敲著門。
一道溫柔的嗓音傳來,「請進。」
進了病房,他才發現曉萼、曉姍、曉男全圍在一個憔悴的婦人身旁。從婦人的五官來看,不難看出她年輕時是個長相出色的美人,而她的子女全繼承了她的美貌。
「謝謝你,符先生。」支開三個孩子後,她讓符震雷坐在床畔的椅子上,誠心的向他道謝。
「伯母,曉依太善良,不懂得跟弟妹計較,您能注意到這點實在是太好了,其他人的行為是該受約束了。」
董桂蘭笑吟吟的凝神傾聽半晌,才說:「曉萼他們從小就是曉依的保護者喔!」
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令符震雷心生不滿。「可是,我親眼看見他們欺負曉依——」
「那是他們在考驗你,因為曉萼他們不放心讓曉依單獨跟男人在一起,」她微微笑了笑,「其實我也一樣。」
董桂蘭輕而易舉的堵住了符震雷的嘴,讓他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我向你道謝,是因為你的慷慨讓我住院少了欠錢還債的壓力,你預付曉依薪水這件事,讓我們全家人由衷的感激。」
董桂蘭溫和優雅的注視著符震雷。「依照曉依的形容,我們本以為你是脾氣暴躁卻又好心的老先生……我們實在不該信任曉依的。」
「老先生?」符震雷皺起了眉,他什麼時候又變成老先生了?不過,聽見曉依不是為了其他男人而欠債,這點令他心們開朗。
董桂蘭笑了,「要不是曉依外表改變得太明顯,童玲又跟我們說你其實是個年輕俊俏的老闆,我們還真的會被桐裡糊塗的曉依誤導呢!」
「你們不贊成曉依跟男人在一起,卻答應她跟……女人……呃……在一起?」這是個怎麼樣的家庭啊?「跟女人在一起?」董桂蘭露出迷惘之色。
「童玲啊!」符震雷如實回答。
「童玲?」
他看著董桂蘭隱忍爆笑的表情。「難道是我弄錯了?但是,曉依她——」
「符先生,這問題就由你自己去找答案吧!請你來這兒,是因為我有別的話要說——」歇口氣,董桂蘭繼續說道:「你—定覺得很奇怪,兩個成年男女正常交往,女方家人為何於涉這麼多,又是測驗又是被揪來訓話的?」
符震雷趕忙擺出正經八百的表情,不敢洩漏出內心的想法、「我相信以你的條件,絕對可以找到千百個比曉依更優秀的對象。不過,今天你願意趕來這兒,表示你對曉依有一定程度的喜歡了,對不對?」
「曉依是個討人喜歡的人。」他模稜兩可的回答:「在你們交往更深入以前,我認為有必要讓你明白曉依的情況。」
「她有不治之症?」符震雷立刻緊張起來。董桂蘭歎了口氣,歎氣的聲音讓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不是這麼一回事。我舉例子給你聽吧!」
還有比不治之症更嚴重的事啊?他聚精會神的聽。
「曉依為了籌錢替我治病,所以想去當酒小姐,因為她以為酒店的工作很簡單,只要會喝酒、講笑話就可以了。」董桂蘭無奈的苦笑了下,「為了打消她的瘋狂念頭,我們灌輸她沒有一家酒店會用A罩杯女人的觀念。」
哇咧!這是什麼家庭啊?曉依明明就不只A罩杯嘛!
「你一定在心裡大罵,居然連媽媽都欺負女兒,對不對?」見符震雷笑得尷尬,董桂蘭只是淡淡的微笑著,「曉依是個特別的人,本來就該用特殊的方式管教。」
他深有同感的點點頭,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這麼特別的人了。」董桂蘭又說:「我想,曉依的智商應該有兩百吧?」
「兩百?」他才不信,「真的嗎?」
「嗯!」
董桂蘭點點頭。簡略的敘述她的丈夫曾在美國太空總署任職,而她則是資助太空總署的財閥千金,兩人因為情投意合而私奔到台灣的過程。
「我們過得很窮卻很幸福。雖然我們彼此相愛至深,但……老實說,他的世界我從來沒懂過。」
「這跟曉依……有關?」他小心翼翼地問。
「曉依在學校常被欺負。」
咦?為什麼又轉變話題了?董桂蘭對符震雷耐心的笑了笑,要他把話聽完。「她的成績太好,講話常得罪人,所以我告訴她以後要是有人罵她,就給那個人致命的一踢。」
「她執行得很徹底。」他現在終於瞭解曉依為何會對「丑」字的反應這麼劇烈了。
「他們父女倆是同一國的,有相同的反應,共通的話題,有了曉依以後,我先生才有真正的歸屬感,因為終於有人理解他了。」
她歎了一口氣,「但他走了,只剩曉依一個人——」
「她並沒有那麼『與眾不同』,有些人還是可以接受……呃……至少看不出她有何不同啊!」這算安慰嗎?他也不確定。
「為了讓她瞭解一般人的反應,我們事先花了很多時間跟她模擬演戲,希望她每天都可以平平安安的。曉依是我們的寶貝,我們不希望單純的她受到任何傷害。」董桂蘭笑著凝視符震雷。
「我會負起責任。」他沉重的允諾。
「負責……難道……我要做祖母了?」
原來雷媽媽也不是「普通人」,這算不算有其母必有其女?「我跟曉依……還沒親熱到有小孩的地步。」他的思緒紊亂。
曉依不是「普通人」,能不能跟她好好的相處下去都有問題了,與她共組家庭的困難更多了。
「其實,要不是曉依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保護自己,我們也不會不識相的介入原本應該是兩個年輕人甜蜜的小世界。」
符震雷被雷媽媽的話搞得渾身不舒服,他可是陰險狡詐、一心想欺負曉依的大野狼呢!
「當母親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兒一生幸福,她的丈夫很疼她、很愛她。我知道曉依很難得到這些,她是個特別的珍寶,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懂她的。」「我……我也不大聰明。」他居然說了這一生中最不可能說的話,「但我真心喜歡曉依,她讓我開心,可是——」他說不下去了。
「其實,我找你來,並不是要談你跟曉依要不要結婚的問題,這太快了。」
「我也這麼覺得。」
董桂蘭含笑打量著眼前英姿煥發的年輕人,「請你別傷害曉依,即使到了無法再相處的時候,也請清楚明白的告訴她,雖然她的反應慢,但只要多說幾次,她一定會記住的,答應我好嗎?」
「好。」他鄭重的點點頭,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命令令
走出醫院大門,符震雷便站在停車場水泥柱的陰影下喘氣,他需要一些時間消化剛才的訊息。
一輛銀灰色跑車距他位置不遠處停了下來,一個人影走下車後,這樣的對話傳來,「曉依,剛才在飯店的表現太好了,明天再拜託你羅!」
「啊——還要喔!我們老闆很囉嗦,會問個不停耶!」
「你就跟他說你在學習『技巧』,學會以後,他會更喜歡你……」
「曉依!」
符震雷怒不可抑的從暗處走了出來,對曉依展露的笑容視而不見,狠盯著誘騙她、長相斯文秀氣的男人。
符震雷一步步逼近那個男人,掄高了拳頭想教訓他一番。
只見那個秀氣的男人伸手將在一旁納涼的曉依扯了過來,護在自己身前。
「讓開!我非殺了這個拐騙你的臭男人不可!」一想到單純的曉依讓人拐進飯店做了不該做的事,熊熊的火焰便一發不可收拾的燒壞了理智。
「千萬別讓開,他真的會殺了我!」那個男人在曉依身後大叫。
「是喔——」曉依拿不定主意的看看符震雷,再看看拿她做擋箭牌的人。「童童,老闆幹嘛殺你?」
「因為他做了該殺的事——咦?你叫他什麼?」符震雷嚇到了。
「童童啊!」曉依的表情十分平淡。「有間飯店免費教人家按摩,可是要夫妻或男女朋友一起去學才行。」「所以她就假扮成男人,要你陪她去學按摩的技巧?」他猜。
「她沒假扮啦!她是——」曉依看著童玲,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自己說,你先上去看雷媽媽吧!」童玲恢復女性的嗓音說話,雖然穿著男裝,卻帶著詭異的妖艷。
待曉依走遠後,童玲才開口對他說話。「十八歲以前我是男人,而現在我是女人,社會給我們這種人定名叫『變性人』。」
哦——怪不得曉依會問他,他是男人?女人?還是變性人?她身邊為什麼淨是些奇怪的人?「曉依從不覺得我是怪胎,在她面前,我也是個完整的人。」
童玲面無表情的凝視符震雷。符震雷沒有說話。今晚他的情緒變化實在太大了。
童玲經過符震雷的身旁,走向人群聚集的馬路前,又說了一句話。「我爸媽一直不知道我變性,要是哪天被他們逼婚逼急了,到時候,我會要她當我的新娘!」說完,童玲笑容滿面的快步離開現場……
而符震雷的腦子裡突然響起一陣轟天巨響,所有的理智碎成了片片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