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一直是安平的夢魘。她會發誓再也不踏進這裡半步,想不到才過不了兩天,她竟主動送上門來了。
森冷的花崗岩巨石疊砌而成的高牆內,是"北皇"翟上皇花了一生心血所建造而成的。這仿如皇帝後宮的巨宅內,住著他從各地收集來的女人,和這些女人們為他生下的孩子。
在這個佈滿監視器的冰冷世界裡,翟上皇是唯一的主宰,所有人都必須唯他的命令是從。
安平的媽媽李麗彤曾經是翟上皇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也是得到翟上皇妻子名分兩人中的其中一人。
而住在這裡的每個女人,沒人不渴望能得到翟上皇妻子的寶座。因此,她們對得到寶座、卻又自動放棄的李麗彤感到分外眼紅,對於安平,她們更是格外的不順眼。
偏偏翟上皇對她們母女情有獨鍾,即便李麗彤已再嫁他人,她的生日、情人節,或是一些特別節日,她仍會收到翟上皇昂貴的禮物祝福,安平也不例外。
不管安平拒絕他的禮物幾次,翟上皇還是照送不誤,逼得她只好右手收進禮物,左手又轉出去送人。
看著接她進"北皇"辦公大樓,外型瘦高、看起來有些深沉,是翟上皇秘書的姚書奇。在翟家,安平唯一不討厭的人是他,因為他從不噦唆,也不找她麻煩,而且總是有問必答。
"那老頭還好吧?"
姚書奇微微一笑,輕輕點點頭。接著,他便進入內室通報安平來訪。
每年的生日宴會總在前頭的三座宴全廳內舉行,這還是她頭一次踏進這裡,所以忍不住好奇的東張西望。
一看見牆上的圖片,安平便忍不住要皺眉,接著動手將圖片反轉了個方向。
"還不把圖片翻回來!"隨著嚴厲的喝斥聲,翟上皇坐著輪椅,由內室被人推到了這個大書房。 安平聳聳肩,不願屈服他的命令。
"要是我把你的裸照放大,再公佈在各大報紙上,你的感覺會如何?"抬起下巴,父女倆有著類似的倨傲神情。"我可不喜歡'裸照'被公開,即使那只是一歲的照片。"
"你敢違抗我?"
翟上皇年近七十,身材臃腫,還帶著一股病患才有的藥味,但滿面戾氣的他,卻不改當年縱橫黑白兩道的英雄氣概。
"為什麼不敢?"人人都怕得罪他,安平卻不在乎。"若嫌我不夠聽話,你大可以將我剔除於遺囑之外。"
"你以為我不會?"翟上皇的聲音充滿脅迫。
"最好是會,這樣我才不用怕被人謀殺。"安平無所謂的看著他,"早八百年前我就拜託過你將我除名,結果你反而巴不得全全天下都知道這件事,讓我每次參加宴會都要很小心謹慎。"
"誰敢對你……"
"別提這些了。"安平像在趕蒼蠅似的朝翟上皇揮手。"我又不是來敘舊的,我是有事跟你談啦!"
"談?"翟上皇火氣不小,"我看你是專程回家氣我的吧?"
"回家?我家不在這裡。"深吸口氣,安平挺起胸膛,直視著翟上皇。"第一,我家不在這裡:第二,借我一億。"
"一億?"翟上皇銳利的目光掃過安平,"借錢該用這種態度嗎?"
"我是來借錢,不是來求施捨的。你是生意人,只管好好跟我談生意。"女子一步也不退讓。
"你跟你媽都是這樣,老是一副漫不在乎的態度,教人沒轍。"翟上皇不滿的瞪著安平。
安平歎了口氣。要不是姐妹們的現金湊起來不夠,而帥家都是一種無比的幸福。
"可以。"翟上皇瞪著安平。他不懂,她為何老視這兒為天下最恐怖可怕的地方?
"只要我能還清借款,我也可以隨時停止念翟氏大學噦?"得翟氏大學的文憑並不光榮,還會被貼上"素行不良"的標籤呢。
"是的。"翟上皇沉重的點了頭。
支票一到手,安平連多一秒的停留都沒有,立即閃人去。
瞪著安平的背影,翟上皇覺得自己好像在一瞬間變老了很多。抬眼看了一直保持沉默的秘書姚書奇,他忍不住喃喃問道,"我是不是得回安平了?她肯繼承我的事業了?可是,為什麼她這麼恨我?"
姚書奇仍沒答腔,屋子裡只剩下沉窒的空氣。
※ ※ ※
於淡淡開著車,陪雅治去取回他的物品,以及德籍教授送的小提琴。
拿好東西,雅治坐上車後,忽然輕聲問道:"大姐……你討厭我嗎?"
"我不是你大姐,別叫得太親熱。"冷艷的面容上並無一絲笑意。
"安平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雅治依舊從容文雅的笑著:"大姐的確有理由討厭我,目前的我是個負債上億的窮小子,沒資格追求安平。"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於淡淡連多說一句話的耐性也沒有。
"我有信心,只要能和安平一起努力,債務很快就會還清,那時候,幸福就離我們不遠了。"
"好聽話誰不會說?"於淡淡不屑的撇撇嘴,"你憑什麼認為安平會歸著你一起努力得到幸福,而不是渴望別人給她幸福?"
"安平不是溫室裡的花朵,給她依靠只會扼殺她的生命。大姐跟我一樣清楚她是什麼樣的女孩子。"
於淡淡挑挑眉,深深注視雅治一眼後,又專注的看著前方不說任何話。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安平跟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分開我們,就像前世早有約定一般。所以,我從日本飄洋過海而來,相信終有一天,她會成為我的妻、我的一切。"雅治的表情寫滿了認真。
"噁心。"於淡淡小聲咕噥著。
"什麼?"雅治沒聽清楚。
"我說,你是個非常噁心、厚臉皮的傢伙。"於淡淡的火氣突然上揚。"你跟歸稚皓一樣,只要看上眼的女人就死纏著不放,甩也甩不掉。"
咦?歸稚皓不就是她的老公嗎?這麼說來,她是認可他這個妹夫噦? "大姐,你放心,我的心不大,只容得下安平一個人。"
於淡淡依舊冷然。"你最好記住,在你還沒還清債務前,沒資格追求安平。要是敢傷她一根寒毛,我會親手把你剁成肉醬喂。"
"我保證絕不辜負安平,大姐。"雅治拍拍胸脯保證。
"我不是你大姐。"
雅治唇角一彎,眼眸滿是促狹,"是!淡淡……大姐。"
※ ※ ※
琴聲一出現,原本聊得起勁的大夥兒便安靜下來,沉浸在雅治充滿感情的音律裡。曲調若是悲愴,大家的心便跟著緊揪起來,曲調若是愉悅,大伙也跟著心情飛揚,不用說這些人了,連小孩都知道音樂有感染力呢。
彈完最後一個音,趁大家都還沒回過神,雅治牽著安平的雙手,走向頂樓的安靜角落。
"放開我!"安平東瞧西看的,偏就不肯與他面對面。"我不放!"雅治顯得十分沉痛;"為什麼才經過一夜你就忽然不理我了?早知道住你家會被你家人看輕,我寧願去街頭流浪。"
"我沒瞧不起你!"安平甩不開他的手,只好咬著下唇看捌面。"只是不習慣姐妹們說你……我的……"
"這是事實嘛!"雅治鬆了好大一口氣。"是你'買下'我,所以你是我的主人。"
"我只是把錢借你,什麼叫做我買了你?"她狠狠白了闊眼。"而且……君君喜歡你……"君君是萬友君的小名。
"我跟她有說有笑,全是因為她是你妹妹啊!你居然誤會了。"雅治哇哇大叫。
"你也承認你跟她有說有笑的,那代表你也喜歡她呀!"
"我也喜歡大姐和二姐,跟二姐尤其有話聊,"他笑著,"難道我就該追二姐,讓二姐夫追殺我?"雅治賊賊一笑,"原來安平會吃醋、嫉妒喔?"
"你少胡說了。"安平面孔扭曲。"我總有一天會被你氣死!"
"不會,你只會愛我愛到死。"雅治厚臉皮的說道。
"天哪!"安平仰天長嘯。
"如果你覺得我煩,我可以離開。"雅治不改逗耍本色。"或者我應該聽符震雷大哥的勸去演戲,肯定大紅特紅。"
發現雅治琴藝高超,符震雷不只一次的遊說雅治要他簽約當明星,但他始終沒答應。
"安平,你到底在煩什麼?"雅治似乎頗有分辨安平臉色的天分,只不過,他總用嬉皮笑臉來表達他的敏感。
"你又知道我在煩了?"她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雅治眨眨靈動的雙眸,"你要不是很煩的話,才不會在意我跟誰有說有笑,你一向是個大方的女孩子。"
"你又知道了?"安平不屑地冷哼一聲,"其實,我不但小心眼;還是個小氣鬼。"
"別唬弄我了。"他抓緊她的雙手。
只要接角到他的手,安平就無法忽略彼此間異樣的觸電感受。
唉!為什麼偏偏是他們兩個來電?她在心中暗歎了一聲。
"我是煩要到翟家住,還要讀翟氏大學啦!快點放開我的手啦。"話才說完,安平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怎麼像個在撒嬌的情人。
雅治怕她老羞成怒,趕緊聽話的鬆開手。安平拚命的甩著十指,彷彿她這麼做就可以甩掉他在她體內造成的顫動似的。看著她的動作,雅治只覺得十分可笑,不過,他可不敢囂張的狂笑。"我跟你去。"他強自鎮定地說。
"你發神經啦?我要去的地方是翟家耶!哪能說去就去!"
"我知道。"雅治按著安平的肩膀,"就因為是翟家,所以我一定得跟你去。"這口吻不是請求,也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嗎?"安平歎了口氣。"不僅要注意飲食,不能相信任何一個看起來忠厚老實的人,還有各種意想不到的陷阱……總之,那裡簡直就是龍潭虎穴一樣的陰森可怕。"
"我知道。"安平繼續說道:"我一個人已經自顧不暇,如何分時間照應你,萬一你落入那群女人的手裡,你會被生吞活剝,蹂躪到不成人形,你喜歡這樣嗎?"
雅治滿臉的誠懇,"就算打死我,我也絕不會放你一個人到危險的地方,你擔心我的危險,難道我就不會?要是你在翟家出了什麼事,你以為我的心會安嗎?"
"我偏要說!明著不讓我跟,我不會暗著來啊。就算是被你爸看見我也認了,反正我跟定你了……"
"別忘了,我是你的'主人',所以你必須聽我的命令。"沒辦法,安平只好使出這一招。
"既然你是我的主人,我更不能放你一人落單。"雅治的纏功是頂級的。"我可以幫你試毒、當肉墊、被人整……我有很多用處的喔!"
眼珠一轉,發現於淡淡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門邊,安平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帶他去也好。"於淡淡突然說道。
"大姐!"安平倒抽了一口氣,"你在說什麼呀?"
"大姐,你真好。"
狠狠賞雅治兩顆衛生眼球,於淡淡才正色對安平說:"正好試試他是不是像他嘴巴講的那樣,不為美色、財富動心,心裡真的只有你一個。再說,你一個人隻身上翟家太危險,有人陪著我比較放心。"
"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有什麼好試的?"安平翹起紅唇,"帶個人絆手絆腳的,會讓我更危險!"
"是嗎?若他不像他所說的那樣,到時再把他踢出翟家嘛!除非……"於淡淡的冷眸掃過安平的臉。
"除非什麼呀?"安平大聲抗議。"少胡思亂想了。"
她懷疑大姐被收買了,不然,為什麼這麼替他說話?
於淡淡一眼就看穿安平在想些什麼,"我這是在幫你耶!不是會因瞭解而分開,或是因為缺乏新鮮感而徹底死心嗎?他這麼年輕,比較無法抵抗外界的誘惑,所以你就試試吧!"
是這樣的嗎?安平疑惑的瞇起雙眸。
表面上她是贏家,可是,她卻覺得自己老被雅治牽著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