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女兒要成親了,於婉娘頭也沒抬,仍專心的描繪那張徐娘半老的圓圓臉蛋,雖是開武館維生的,上門學藝的人卻都是衝著她這個又俏又風騷的女老闆而來。
她不好好打扮門面,未免對不起上門的客人。
小春跟母親的面孔極為相似,有張福態又討喜的圓臉蛋,只是個性溫和內斂,一點都不像風流債不斷、甩人如家常便飯的娘親。
「小春,你是知道的,自你老爹外頭有女人被老娘我休了以來,對男人,娘早看開了,已不抱任何希望,也從沒打算跟哪個男人成親。」終於描好細眉,可以跟女兒好好說話。
「娘自己的生活都自顧不暇了,很難管得到你們姐妹倆,這裡有五十兩銀子,就當娘給你辦嫁妝的,家裡有的,想要就儘管搬去夫家,要是夫家待不下去,就回來吧!反正嫁過一次後,官府就沒理由關人啦!」
小春苦笑的接過銀子。
有時候,爹娘太開明也是有壞處的,像她,雖然要成親了,可是對嫁人這事兒,卻半點概念也沒有。
小兩歲的妹子小冬聽見她要嫁人,明天一早就要跟唐福上唐家當「少奶奶」,直呼不可思議,一直黏著小春問東問西。
小春卻攤攤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我只知道他姓唐,在朝為官,因為三年前喪母,三年前又喪父,所以,遲至二十四歲都還沒成親。」
「哇!他比你更厲害,找得到喪期最久的──」
話還沒說完,小春已曲指敲了下比自己高半顆腦袋妹子的額頭斥責,「人家父母雙亡挺可憐的,你淨在那說風涼話!」
「還沒過門就幫起姐夫啦!裘紹祖要是知道,一定會嘔死的;姐,你跟他提過成親的事了沒?」
「還沒。」小春怏快不樂的歎了口氣。
要不是為了他,她不會拋頭露臉上婚市,尋找一個只要名份的丈夫。
裘紹祖是二娘的拖油瓶,才十七歲,長得白淨斯文,和她互有愛意,但是,由於老爹跟二娘吵架時,淨說娘親的好話,以至於二娘仇視她們母女三人。
明知小春不可能籌到一千兩,竟然獅子大開口,要求如此豐厚的嫁妝,才肯點頭讓紹祖娶她。
爹一向怕老婆,不管是娘或二娘,凡是家裡「小事」一向由女人做主,對於小春和紹祖這檔子事,他雙手一攤,愛莫能助。
娘和二娘曾經狹路相逢,吵過幾回架後,對兩個年輕人的事兒采三不政策──不聞、不問、不干涉,只要別讓她跟「老妖婆」多牽扯便成。所謂老妖婆,就是二娘咩!
而紹祖又是個極沒主見的人,只要是二娘不同意的事,他連想都不敢想。
問他該怎麼辦?他根本答不出話來。
想了許久,她放棄姑娘的矜持,建議說:「不如我們私奔吧!」
他竟瞠目結舌,把她當成洪水猛獸,立刻倒退好幾步,說什麼他是讀聖賢書、考中秀才的書生,怎麼可以做出如此不知羞恥的醜事來。
彷彿當場被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小春氣得小腳一跺,立刻奔回家,而他竟然沒來追她!令她再次心碎。
自那天吵架後,已過了大半月,兩人一直沒再見面,小春賭氣不去找他、想他,卻也無法阻止漸漸逼近的成親期限。
會想出找個「掛名相公」的念頭,其實是小春對他仍懷有一份期待。
心想,如果紹祖也能堅持一直不娶,讓二娘拿他沒轍──
那麼一年後,她休夫,紹祖滿十八,兩人就可以成親,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姐!成親就成親嘛!幹嘛搬家呢?」小冬捨不得和小春分開,由於平時爹娘無暇理會她倆,她們自小相依為命、互相照顧,感情既親密又融洽。
「管理婚事的媒官說了,不辦喜宴請人吃喜酒不打緊,要是沒住一塊兒,只是掛個名的夫妻,被查到了就得坐牢三個月,並罰銀一百兩。」小春幽幽地歎口氣。
「又是坐牢、罰錢的,官衙還真能整老百姓呢!」小冬忿忿不平的揮著小拳頭。「我去拆了牢房!」
「不能怪官衙,就是有人存心不良被查到了,人家才會想出這方法罰人的,像姐姐就是存心不良。」小春是個天性善良、喜歡為別人著想的姑娘,但時勢所逼,不得不這麼做。
以小冬看來,小春未免太婆婆媽媽,這種個性讓她容易受騙上當,吃了虧還怪是自己不小心。
「反正啊!要是那姓唐的敢欺負你,你就把他休了,妹妹我再去打他一頓,替姐姐出氣!」小冬是個好武的小姑娘,此刻為了姐姐,拳頭揮得更急、更猛。
「憑你那三腳貓功夫,不被人打一頓就該偷笑了。」她摸摸小冬的頭,「總之,姐姐謝謝你。」
說罷,小春忙著打包行囊去也。
她想,帶些貼身換洗衣物就好,既是當官人家,府裡應該樣樣物件不缺吧?
不過,相公究竟當哪一號官啊?既是當官的,為何讓唐福穿得那麼寒酸破舊呢?聽他說,他還是「三代」老忠僕呢!
進門後,第一件事就該先跟相公好好溝通,畢竟下人也是人,不可以苛待的!
對啦!也該擬一下草稿,謝謝人家願意和她湊合。還有以後互相該盡點什麼義務,也該當面說清楚。
啊!她是不是該付點伙食膳宿費用給他呢?
開了頭後,一樁樁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便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小春的心思變得好忙好忙,再也無暇去想起害她傷心難過的裘紹祖。
她像無頭蒼蠅似的團團兜忙到大半夜,很快地,公雞啼嗚,宣告了另一天的白日又將開始──
☆ ☆ ☆
唐福直到近午時才走到于氏武館,瞧他氣喘吁吁、揮汗如雨的坐在武館門口歇息,小春好心的問他,「要不要進屋子休息一下?」
「不成、不成!若晚回家誤了煮飯時刻,可就糟了!」唐福取出裝水的竹筒和用竹葉裹成一團……嗯,應該是飯團的食物,各分一件到小春手上。
「快快快,上路回家,若餓了、渴了就吃這些先止饑,你家可真遠,快累斷我的腿了。」
是遠?還是唐福動作慢?
瞧!小冬跑進跑出跟她話別三次,娘又想起該給她一、兩件首飾喊她回屋裡取,唐福還沒走完幾十步距離的短街。
「雇輛車吧!」小春好心的建議。
唐福立刻哇哇大叫,「少爺工作辛苦,賺的全都是血汗錢、辛苦錢哪!而且一不注意就會全沒了,怎麼可以浪費呢!」其實是他口袋裡沒有幾文錢,在耍脾氣硬撐。
被凶了一頓的小春,乖乖的不再吭氣,活像受婆婆欺凌的小媳婦似的。
她真的覺得唐福是個不好惹的「婆婆」。
還沒走入唐家大門,小春感到一股壓力,暗忖,唐家少爺是不是更難搞定?
太陽偏西,他們才走出熱鬧市集,出了城西門,沿途景色越來越荒涼,小春不禁越走越害怕。
「到底在什麼地方?還要走多久啊?」
「快了、快了!過了前頭那片樹林子,就是唐翰林宅第。」
隨著唐福所指的方向看去!好可怕的樹林,黑黝黝的,活像會吃人似的!
而且,唐翰林宅第?傳聞中,那可是一棟──
「鬼屋!我不去!我不嫁給你家少爺了!」小春怕得拎著包袱,掉頭就走。
「什麼鬼屋!我老人家是鬼啊?老太爺、太夫人、老爺、夫人、少爺,唐福對不起大家啊!好不容易討來的少奶奶,竟然是個聽信謠立、糊塗、不守信用的姑娘,是我唐福識人不清,對不起唐家啊!我……我還有什麼臉活在這世界上?嗚……」
唐福一手抹著眼淚,一手往小春方向伸去。
「你要什麼嗎?」小春狐疑的微皺起秀眉。
「嗚……哇!連老人家要去跳崖自盡,都沒人阻止,老天爺啊!難道這世上再也沒有好心人了嗎?啊──」
跳崖自盡?雖然以他的腳程大概要走到天亮才能到得了樹林另一端的懸崖,可是,聽見他要自盡,小春惻隱之心立刻大起。
「老伯伯,你別死,小春……小春……」她該不該賠上一條命,上唐翰林宅第?
見小春猶豫不決,唐福立刻捶胸頓足,大哭大鬧,一會兒彎老腰,要撞路面石塊自殺;一會兒又說要跳河;再一會兒撿了段破爛麻繩猛勒脖子要上吊。
小春趕快奪走他手上的凶器,認命的歎了口氣,「唉!你別死,小春跟你回家就是。」
等到半夜,她再偷偷溜走──不行!半夜穿過樹林怪恐怖的,還是明天天一亮再走人。
打定主意後,小春攙扶著唐福,爬上小山坡,越過大片樹林,唐翰林宅第終於到了。
居高臨下,俯瞰這座深深宅院,它曾經風光,但仍然敵不過歲月摧殘,佔地寬敞的唐宅,如今人丁凋零,到處雜草叢生,再也找不回昔日光彩。
「老伯伯……那是什麼叫聲?」怪嚇人的淒厲叫聲,害得小春渾身雞皮瘩疙全起立排隊。
唐福拉長耳朵仔細聽,「哦!大概是找不到雞巢的老母雞在喊它的老伴兒。」
老母雞找不到雞巢?也難怪了,這地方大得嚇人、大得離譜、大得可怕,也許──
「會不會有蛇?」小春圓溜溜的黑眼睛,害怕的在崎嶇路徑上東張西望,深怕自己不小心踏進不該踏入的洞穴。
天!這裡不是鬼屋,卻比鬼屋更可怕!
「蛇?在哪兒?在哪兒?嘿!老人家好久沒吃肉,蛇肉可是很補的。」唐福興奮的咋舌,手腳瞬間變得靈活起來。
「啊──」這是什麼地方啊?竟然吃吃吃……吃蛇!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有娘兒們的叫聲?」
啊!怎麼面前有座會移動的大山?小春傻愣愣的瞪著眼前龐然大物。
蓬鬆獅子頭,外加看不見五官的飛須布臉,糾結的鬍鬚上頭那個在爬的小動物是──
「跳蚤!啊──」小春一屁股跌坐在地板窟窿上。好疼喲!
這時候,她真恨自己太過健康,要是能昏過去該有多好!
「福爺爺,這是新娘子?怎麼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你確定她腦袋沒問題?」
這算什麼?他竟當著本人面前,說她腦袋有問題!
小春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哼一聲,因為,他……實在太臭了!
「是個啞子嗎?」粗獷大手輕而易舉的托起小春身子,掐掐她已傻愣僵硬的臉蛋……嗯!好嫩好滑的肌膚,大手主人「咕嚕!」一聲,嚥下好大一口口水。
「別……別吃我!」小春不敢妄動,更不敢和他的眼神接觸。聽說有種鬼怪,只消看人一眼,人便不能動彈,還會乖乖的任妖怪啃吃個一乾二淨。
「福爺爺,你給我找的新娘子,八成腦袋有問題。其實,我早該知道,正常人家的姑娘誰肯嫁到這種地方。」那怪物有口低沉爽直的嗓音。
新娘?那麼他就是唐家少爺?這個大怪物……呃,野人就是她的相公?小春簡直要吐白沫。
「我不是傻子……我……請放開手,我快、快不能呼吸……」
「不傻,但是有口吃毛病。」咧開的唇瓣,是唯一可以清楚確定長在哪兒的五官,就連眼睛也是當他睜大看了她兩眼後,又藏到那蓬雜毛底下了。
「小……春……沒、沒口吃。」她就是沒辦法好好說話,因為實在太恐怖了。
「好好好!沒口吃。」可他的口氣分明就是在敷衍。「我是唐正熙,正大光明之正,熙天曜日之熙,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可以喊我名字、大哥或相公,隨你喜歡。」
「少、爺。」小春囁嚅的喊了一聲。
「少爺?」聽他的口氣似乎不大滿意。「是福爺爺教的?早說過就我們兩人,這禮數不必守了,他就是不聽!」
「禮數一定得守,不能讓少奶奶笑話咱們沒家教!」唐福義正辭嚴的插嘴。
小春在心中吶喊:可不可以讓我插句話,這樁親事可不可以就此作罷?
「抱歉,年關將近,皇上、大臣們趕著要明年的歷書,我得出門幹活去了。」唐正熙沒看見小春眼中的求救訊息,自顧自的交代著,「這屋子裡的東西不許亂動!反正,不懂的就請教福爺爺,他會告訴你,對了!你叫啥?尊姓?」
「我姓蘇,叫、叫小春,少爺……我……」想回家。可惜,這三字仍然沒逸出喉頭。
「小春……看起來很小呢!」大手拍拍她的頭,十足溫和大哥哥的樣子。
這時,小春才看清楚,其實少爺個頭並不龐大,只是背後有只破布袋和他的衣服顏色相同,讓人誤以為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而且,他的衣服破得比唐福還厲害,更像個乞丐。
也不過是這麼一恍神,唐正熙竟大步離去,臨出門前,傳來他豪爽的嗓音,「哦!飯弄好在桌上了,你們去吃吧!」
「完了、完了!」唐福喃喃自語,一臉沮喪。
小春好奇的跟在他背後,進入飯廳──如果那算是飯廳的話。
「這……這是什麼?」小春不能相信的瞪著桌上兩碟烏黑焦乾的東西。
「少奶奶,不可以批評少爺的廚藝。」唐福重重的歎口氣,「否則,你是沒法將它吃掉的。」
「吃掉這些?」她的下巴掉了下來。
「嗯!而且,這是三餐的份量,今晚、明早和明天中午,就吃這些。唉!希望這次的飯別太焦。」唐福取了缺角破碗給小春盛飯。
上面沒熟、下面焦黑、中間一層是苦的,能煮出這種飯的人,絕對是個天才!
小春光看就飽了。她真佩服唐福,他還真能吃得下肚。
「少爺他這麼晚了還得工作?」她故意問問題,不想讓唐福發現她其實沒吃飯。
「少爺是繼承老爺官位,是朝廷玄微教師,是本朝最偉大的觀星師!你怎麼連這點都不知道?太不關心自己的夫婿了!少奶奶,恕我多嘴,你實在應該多關心自己的夫婿,雖然少爺脾氣好,你也不能太隨便啊!」
這從何說起?她根本還搞不清狀況就嫁進來,誰來救救她啊?
「把飯吃完,不能浪費。」
這老人家的眼睛未免太尖了!
唐福開始訓話,「少爺早出晚歸,辛辛苦苦工作,大半個月躺在野地睡覺,也不能好好的洗個澡,他這麼含辛茹苦是為了誰?每個月的俸銀七十二兩全花在家裡頭──」
「我今天才來,不清楚。」小春吶吶的插句話。
「所以要學呀!要當個好媳婦,以相公為天,安分守己,顧好這個家!」說到激動處,唐福忍不住老淚潸潸,「少爺已經盡力把飯煮出來了,我們就該……吃掉它。」
老人家哭功都已經使出來了,小春只好勉強扒飯,把這些看不出是什麼的菜努力吞下肚。
好不容易,吞完小半碗飯,唐福又跟她搶著洗碗,因為,小春是少奶奶嘛!
「我不是少奶奶,我是小春。」小春再次強調。
「嫁給少爺就是少奶奶了。你這小姑娘真不懂禮數!」唐福老臉一皺,不滿的叨念著。
「我……我……」小春講不出話反駁,可一看到顫抖的老手緊緊抓著缺口的破碗,她再也忍不住出聲說:「把碗放下。」
「少奶奶在命令唐福?」老人家回頭眨眨老眼,確認的問。
「我……嗯!是的。」一緊張,她差點又說不出話。
「好吧!既然是少奶奶的命令,唐福也只好從命了。」
啊!這麼簡單就可以要到工作啦?
後來,她懂了!要搶老人家的事做,直接下命令便成,因為他是下人嘛!得聽少奶奶的話。
待做完廚房裡的瑣事,接下來──該睡覺了。
「少爺的東西,不可以亂碰、亂動!」
唐福將手中的燭台交給小春,讓她看看新房。哇!好多東西。
原本是好大一間廂房,在堆滿書冊、圖紙、雜七雜八一堆東西後,已經很難看出這房子原來的模樣了。
「還有其他房間嗎?唐福老伯伯,你上哪兒去了?老伯伯──」奇怪!老人家不是手腳緩慢,這一次為什麼消失得如此迅速?
火光照耀的四周,全是黑黝黝一片,嚇得她寒毛直立,尖叫聲全都縮回肚子裡。她實在沒勇氣再往前跨出一步,連忙縮進充滿雜物的房間。
這房間反而令她安心多了。
小心翼翼的跨過擺滿書堆的地板,將包袱放在看來是唯一可以放東西的架子上後,她好奇的放眼張望──哇!全是有關星象學的書本、竹冊。
老爹是教書的夫子,他的書很多,可是跟這屋子一比,根本及不上人家的十分之一。
這屋子雖亂,但不臭,灰塵也不多。
反正也睡不著,她小心的舉高燭台,慢慢地在大屋書陣迷宮周遊起來。
她發現,自己讀過的書冊,四書、千文書之流的典籍這裡一部也沒有,除了深奧的星星書冊、卜筮、醫方、易經類,屬於「不入流」的典籍倒是種類繁多。
看來,少爺的興趣十分廣泛,不過,都是跟科舉沒關係的興趣。
走到大屋的盡頭,她發現此地異常清潔乾淨,只有一塊長長的木製平台,一、兩件破襖子和一根通往屋頂的長繩。
長繩?「哇──」小春發誓,她只是輕輕碰一下,她不曉得屋頂會掉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小春不是故意的!」她邊哇哇大叫,邊抱著頭找個角落縮起身子躲。可她等了好久,都沒聽見屋頂掉落地面的砰然巨響,覺得奇怪,狐疑的仰起小臉向上一瞧──
咦?屋頂好好的垂在橫樑旁,倒是開了四方洞口的部位,可以直接看見天上明亮的星空。
「真漂亮!」這是一個滿天夜星、璀璨熱鬧的夜空。
她好奇的試試長繩旁的長栓──哇!原來是可以調節屋頂角度的機關。
「是少爺設計的嗎?」如果是,那少爺的手藝可真是巧呢!
放下燭台,找本小冊,就在星空下夜讀吧!
躺上木製檯子,小春心中的懼意漸漸消失了,翻閱著手上的小冊子,竟是署名「唐正熙手稿」的札記。
偷看別人的文章是不道德的!可是──又沒人知道!所以,小春一篇篇的看了下去。
少爺的字跡粗獷有力,果真字如其人,批評時政的文章,內涵太深,她看不懂,觀察星象的心得,更是看得霧煞煞。
倒是有篇淡泊風節、與世無爭的心情記事,小春看得心有慼慼焉。
雖然,小冬老笑她沒志氣,可她就是想當個小女人,找個喜愛的相公,跟他白首偕老,安安穩穩的度過餘生,這樣不成嗎?
裘紹祖,你真可惡!要不是你,我蘇小春今天也不會住進鬼屋!
可是,一想到他那斯文俊秀的笑顏,她又捨不得怪他了。就這樣思緒起起伏伏,後來,她疲倦的蜷縮在木製平台上睡著了。
唐正熙在天空出現魚肚白時,踏入破舊家圈,他並沒有預期還能見到小春。
所以,當他見到在夏日睡床上蜷縮成團的小春時,心底竟有股奇特怪異的感受──
原來,有人在床上等著自己,是如此這般的不同啊!
怪不得,那些老在他耳根子旁嘀咕的同儕,老說家裡母老虎多麼可惡,偏偏又一個個來勸他還是成親得好。
唐父是朝廷的星相官,誥封玄微教師,他樂天知命,生性淡泊,將一生積蓄全花在濟助貧苦上,唐正熙盡得他的真傳,不論是事業或性格方面,且對一切瑣事更加不在乎。
所以,當他得知再也沒有拖延成親的借口時,他便任憑相依為命的福爺爺去婚市替他找妻子,找回缺胳臂大腿的,他也會認命。可是,怎麼會是小春呢?
幾乎是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人家了!
她有張可愛俏皮嬌憨的臉,身子豐滿圓致,看起來肉肉的、很可口,正是他喜愛的典型,害他當場守身如玉了二十四年的昂藏身軀破功。
看她的衣著打扮、談吐禮儀,皮光肉滑的模樣,實在不像是會委屈嫁到他這棟猶如鬼屋的破宅子當新嫁娘的人。而且,她四肢健全、五官不缺,雖然腦袋似乎有些不靈光、口齒不清,但她家人也不至於隨隨便便就讓她草率嫁人哪!
難道……她的爹娘都不管她?還是她爹娘雙亡?
或者是,她有不得不嫁的理由?比如說──她有了身孕,而那個男人始亂終棄?
嗯!一定是這樣。他越想越替小春感到悲憤,她是個好姑娘,怎麼可以任人如此欺負呢?
他激動的想立刻去找那個狼心狗肺的畜生,好好的教訓一番!
拾起掉落床下的札記,看來她是有心想跟他做夫妻過日子的,否則,她幹嘛費心研究他的心事呢?
既然她如此有心,他也不能辜負她的一片心意,過往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不!他還要加倍的待她好,讓她的創傷早日康復。
坐在床畔,聞著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迷人香氣……他的胯間立刻產生躁熱騷動。
輕輕的親她一下下不過分吧?畢竟,他們已經是夫妻了。
當他的薄唇俯近她的臉蛋上方,她的小臉倏地糾結起來,並且輾轉囈語,「好臭喔!」
唐正熙立即直立身軀,不好意思的搔搔發癢的腦袋,喃喃道歉,「對不起……」戀戀不捨看著小春甜美的睡相許久。
工作還沒了結,看來圓房日還有得等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