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六二八年,遭神聖羅馬帝國冷落多年的馬克西米連伯爵終於奉召回國,並於同年夏天披上戰袍,統領天主教聯盟大軍與丹麥交鋒。
打著神聖羅馬帝國的旗幟,凱爾以銳不可當的強勢兵力,先後於布倫斯維克的「地索大橋」及「魯特」兩地重創丹麥大軍,隨後又揮軍直指日耳曼北部海域,並順利攻佔威馬斯及羅斯托克,至此,丹麥已是全面潰敗。
面對如此局面,丹麥國王克裡斯提女四世下令大軍退出戰局,並於一六三九年簽署「盧比克合約」,正式宣佈放棄所有日耳曼北部領土權。
這場神聖光榮的凱旋戰役。讓「凱爾,聖.馬克西米連」的名號,響遍了整個中歐及北歐,所有人都知道,巴伐利亞的領土上,有一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黃金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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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六三零年 奧地利 維也納
哈布斯堡皇宮議事大廳裡,宰相、諸侯及貴族們排排坐在會議桌旁,大廳中央高高在上的皇帝,看起來仍是相當強勢。
「再這樣下去,只怕民間的反彈會更大。」議事廳裡開始有人提出不同的意
「但是,如果不徹底執行。『歸赦令』,如何能讓那些新教徒歸信天主?」有人仍堅持己見。
雙方一來一往,大廳裡開始出現不小的爭執。
凱爾靜靜坐在一角,冷眼看著爭論不休的眾人。靜默,是他一貫的態度。自從為神聖羅馬帝國立下戰功後,他的地位並沒有因此水漲船高,皇帝表面上對他沒有任何異議,暗地裡,卻是巴不得能將他拉下台。若不是現今局勢紛亂,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活到現在。
換言之,他是一個依靠戰爭存活的男人。哼!真是可笑!
凱爾為自己的存在感到諷刺又無奈。
大廳外,一個傳令兵急急走入,跪在斐迪南身前,「散稟陛下……」
看著神色慌張的屬下,斐迪南心知有異,「什麼事?」
「敵稟陛下,剛剛收到消息,瑞典在波羅的海沿岸集結十二萬大軍……」
什麼?!斐迪南驚問:「目標呢?」
「是……」跪在地下的傳今兵戒慎說道:「中歐,我神聖羅馬帝國。」
「可惡!」斐迪南大手拍桌,兩顆眼珠子猙獰得想殺人。
議事廳裡眾臣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起來。
瑞典雖以路德教派為國教,長久以來與帝國處於敵對狀態,但中歐開戰以來,古斯塔夫對諸國戰事一概冷眼旁觀、從不表態,此次為何突然宣戰?真是今人費解。
「凱爾。」斐迪南喊了聲,「你有何看法?」
凱爾聳了聳肩,一副事不關己樣,「人家都攻上門了,當然是開門迎戰囉!」
什麼態度!這兩年來,凱爾對他說話的語氣真是愈來愈囂張。
難不成他以為神聖羅馬帝國沒有他就真的不行嗎?斐迪南沉下臉,轉頭對另一重臣說道:「提裡,我命你為此次聯軍總指揮,即刻領兵出發,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瑞典人給我趕回北歐去。」
「是。」提裡應道。
凱爾在一旁微微笑著,仍是一語不發。
來了,你終於來了,我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哪!我們……終於可以見面了!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常常有人對我說:「你──是個妖魔之子,總有一天,你會背叛你的祖國,引領外族,大破神聖羅馬帝國!」
我偏不信,我偏要打破這可惡的謠言!於是,我像條忠狗一樣,為我的國家、我的子民,獻出我所有的忠誠。
從小到大,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當一個叛國賊。
我不想讓那些冷眼看笑話的人瞧不起,我要當一個最英勇、最忠貞的愛國戰士。
為什麼?為什麼要遇見你?為什麼你可以輕易毀去找多年來的願望?
來吧!我最親愛的人,倘若我無法殺了你,就請你殺了我吧!
讓我光榮地、無畏地,為我的祖國戰死於沙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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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斯塔夫採用一反傳統的全新隊伍上陣,他將長矛兵置於中央 兩翼由毛瑟槍手、騎兵及重炮護衛,同時採用八十門輕型的三磅野戰炮,機動靈活、攻擊力強烈又持久的創新陣式,讓歐洲諸國對瑞典大軍刮目相看。
一六三一年,古斯塔夫於萊比錫附近大敗提裡的軍隊,這一戰 震驚了全歐,至至此,神聖羅馬帝國門戶洞開,瑞典軍隊長驅直入,皇帝寶座岌岌可危。
不得已,皇帝斐迪南再次紆尊降貴,急召凱爾掛帥出征,率領帝國軍與瑞典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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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六三二年,凱爾再次領兵出征,這一年,可以說是整個中歐大戰中,最淒涼、最悲壯、也最陰風慘淡的一年──
穿著輕便盔甲,凱爾一路奔上山頭,在山巔之頂,由高處向遠方俯望過去,觀看著整個敵我對峙情勢。
好壯觀的陣營哪!凱爾驚歎著,古斯塔夫在短短幾年之內,竟募集了十二萬大軍,以北力霸主之姿取代丹麥,逼得神聖羅馬帝國驚惶失措、節節敗退。
真是了不起啊!他優秀的愛人。
望著深幽的山谷溝渠,凱爾對身旁隨行的部屬發令,「左右兩旁,各安排兩百名弓箭手。」
「是。」
軍官恭敬地應道,他的主子,現在是帝國唯一的希望了。
傲立於馬上,凱爾微仰起頭,向晴朗的天際望去,好美、好遠的彩霞。
站在神聖羅馬帝國的領土上,我抬頭向北方天空望去。
煙硝瀰漫的戰火中,我看見了光明與憂鬱混合的火紅穹蒼,那彷如清晨與黑夜並存的美麗,像極了波羅的海的夜晚……你我第一次的相遇。
我總是瘋狂地尋找,尋找你的身影、你的氣味、你的愛情……
誠如你所言,我無法忍受失去你的世界、失去那火熱擁抱後殘存在我身上猶如死亡般的孤獨與寧靜。
我一直是愛你的,只是命運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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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二年初冬,由凱爾率領的帝國大軍與瑞典軍隊初次交鋒於魯曾之地。
旗鼓相當、驍勇善戰的兩方人馬,殺得戰場上一片血色昏 、風聲鶴唳,聲聲催人斷魂。
「撤……」昂揚著金黃色帝國旗幟,凱爾大喊。領著部下,一路往窄小深長的山坳內衝去。
「追……」古斯塔夫一聲令下,瑞典大軍緊隨在後。
「陛下,小心有詐。」阿克森提納憂心道。
「我知道。」古斯塔夫笑道。那表情彷彿是明知有陷阱,卻硬要往裡跳。
阿克森提納大驚,「陛下,萬萬不可啊!」
古斯塔夫看著他,眸中意味深長,彷彿已有了最壤的打算,「阿克森提納,你自我父王在位時,就一直輔佐著瑞典,助我打理朝政、安內攘外,你像我的老師,也是我的好朋友,此去,若我無緣再回瑞典,我的女兒……克裡斯蒂娜,就拜託你了。」像訣別般,古斯塔夫眼中是一去不回的決心。
「陛下……」何苦呢?阿克森提納心裡湧起一陣酸楚,為了那個男人,您竟連命都不要了!
古斯塔夫揚起頭,一臉凜然傲氣,對旗下眾將大喊:「不怕死的,就隨我進山溝去吧!駕!」大喝一聲,古斯塔夫一馬當先,隨著前方金色飄揚的大旗疾奔而去。
阿克森提納在身後大喊,卻攔不住主上急衝之勢。
窄小的狹道內,迅速湧進大批兵馬,刀劍鏗鏘之聲不絕於耳,古斯塔夫領著勇猛的下屬,一步步向敵方主帥逼近。
忽地,兩旁山頭上大批羽箭落下,一枝枝強勁的弓箭,如狂風暴雨襲向瑞典大軍。
「保護陛下……」
誓死效忠的瑞典軍大喊著,團團護助古斯塔夫。
雨箭的攻勢沒有停下,頑強抵抗的瑞典大軍也沒有撤退,整個山溝中,士兵傷的傷、死的死,屍體愈積愈多,哀號的叫聲、觸目驚心的殘肢斷臂,撒得滿山遍野,如河水般流出的血水,彷如人間煉獄。
趁著帝國軍攻勢稍緩之際,古斯塔夫突破重圍,領在隊伍前方狂奔而出,直衝向金色大旗身後的主帥。
身下的鐵蹄快似疾風、手上的長劍凶悍如魔,古斯塔夫一路奮不顧身地衝進敵陣中。
終於……在滿佈陰暗與晦澀的天空下,他見到了他日夜思念的愛人。
一樣是金色飄揚的髮絲勺一樣是那雙碧綠晶亮的雙眸,他的凱爾,依然美麗如昔。
看著滿身浴血而來的情人,凱爾微微揚起唇角,那笑容,像是帶著無限滿足。
「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古斯塔夫策馬到他身前。
「是啊!你……讓我等得好苦……」凱爾回道。
兩人臉上同時帶著笑意,像是多年好友、也像相戀多年的情人,深情溫柔的注視,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詭異。
身旁殘存的士兵,看著兩軍主帥彷如戀人般交談的神色,都感到不可思議。
突然,凱爾手中拋出一枚紅色信號彈,人紅的煙霧直衝天際、耀眼醒目。
然後,轟隆一聲,山頂上的炮手開始轟落山谷壁巖,頃刻之間,整座山谷天搖地動,巨石岩塊如天降冰雹般疾落而下,眾將士紛紛閃避,奈何山渠狹長、走避無門,只有眼睜睜看著落下的石塊砸上自己,慌亂危急中,彷彿有人見到一抹金黃色的身影迅速衝向火紅身影,然後,兩人像是飽受相思折磨的戀人,在生命即將消逝之際,緊緊擁住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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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六三二年,這場驚天地、泣鬼神的「魯曾之役」,讓瑞典國王古斯塔夫與神聖羅馬帝國主帥馬克西米連伯爵,雙雙戰死於沙場上。
在滿山滿谷的死屍殘骸中,一直沒有找到兩人完整的屍身,只有尋到一隻戴著象徵瑞典皇室戒指的斷臂。
冰冷僵硬的五指中,仍緊握著一縷金色衣襟,可以想像,他在死前仍想護住他最心愛的人。
微涼的寒風吹過,死寂的山谷裡,靜靜葬著一段生死相隨、不為人知的悲涼愛情故事……
瑞典大軍強忍住喪失國王的悲痛,繼續與帝國軍奮戰,終於在一六三二年底獲得了最後勝利,至此,神聖羅馬帝國勢漸衰微,逐漸走向瓦解之路。宰相阿克森提納返回瑞典後,謹遵國王生前遺言,全力扶持年紀尚幼的克裡斯蒂娜公主;在眾臣的齊心擁護下,克裡斯蒂娜以年僅十四歲之幼齡正式登基成為瑞典女王。
彷彿遺傳了父親的沉穩與睿智,克裡斯蒂娜女王不僅持續發揚父親的德政,更致力擴展海外疆域,將瑞典的國勢再次推上另一個高峰,為北歐歷史開創一個全新的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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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三年 南歐 威尼斯
「快!動作快點,來不及了!」
舞台後方,劇務拉大嗓門一聲聲催促著。
後台裡,一個個濃妝艷抹的演員紛紛加快動作,準備登場。
一聲清亮的管樂悠揚響起,劇場的幕簾緩緩拉了開來。
一場描述意大利維諾那家族的愛情故事──「羅蜜歐與茱麗葉」正式開演。
舞台下,觀眾聊天的聊天,啃瓜子的、打牌的、哄小孩的一個比一個忙碌,整間戲院就像菜市場一樣,熱鬧滾滾。
這是很正常的,十七世紀的舞台藝術並不成熟,觀眾看戲就像在自家吃飯一樣,是件既輕鬆又享受的事,即使台上殺得一片昏天暗地,台下一樣飯照吃、牌照打。
不過,吵歸吵、鬧歸鬧,如果遇到「名角」出場時,大夥兒還是會很給面子的吹幾聲口哨、再報予熱烈掌聲。
比如現在,金髮飄逸、英挺俊帥的羅蜜歐瀟灑地從舞台後方走了出來。
台下立刻響起一片鼓噪,特地來捧場的小姐們更是眉開眼笑地評頭論足,聊聊今天的羅密歐有沒有比昨天帥。
整場戲,在有一點吵鬧、有一點浪漫、也有點悲傷下逐漸接近尾聲……
一張俊臉迷倒眾生的羅密歐,在最後的高潮戲中,說出了雋永情深的話語:「我將永遠留在這兒陪伴你,再也不離開這漫漫長夜的幽宮……用一個誓約之吻,跟網羅一切的死亡訂立一個永久的契約吧……」
在男女主角相互殉情後,小姐們拭淚的拭淚,男人們吹口哨的、喝-的仍是一片紛亂不絕,整齣戲,就在一片分不清是悲劇還是喜劇的熱鬧氣氛下落幕。
高大英挺的羅密歐在演出結束後,像在等待什麼似的,急急忙往後台奔去。
「凱爾!」
後台中,一道沉穩內斂的聲音喊住了他急奔的腳步。
凱爾回過頭,漾開一絲甜蜜,一雙綠眸笑盈盈地直瞅著他,「我正在想,你今天怎麼這麼晚?」
男人也笑了開來,憐惜似地看著他,「今天學生比較晚下課……」
凱爾走上前,親密地挽住他的手臂,兩人一起跨出劇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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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一個跟斯德哥爾摩很相像的地方,大大小小數不盡的運河、橋樑,沾染著海水味道的城市,似乎總是特別美麗。
摟著古斯塔夫,凱爾坐在小船上,欣賞威尼斯美麗的落日餘暉。
他總是習慣性地抓著古斯塔夫沒有知覺的義肢,這隻手,為了護住自己的生命,早已斷落在遙遠的彼方戰場上。
凱爾開上眼,將自己的臉龐靠在強壯的肩頭上,優閒地隨著搖曳的船身,準備返回他們溫暖的家。
過往的一切,像場夢似的……
為了得到這個男人,他終於還是背叛了他的國家。
他在魯曾的山溝中悄悄挖了一條秘密信道,帶著身受重傷的古斯塔夫,歷經九死一生逃出日耳曼核心,來到這片陌生的土地上,過著不同以往的嶄新生活。
退盡一切華麗光耀後,他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親貴族,也不再是領兵作戰的將相諸侯,現在的他們,只是生活在平城鄉中的市井小民。
「好美……」古斯塔夫望著遠方的夕陽說道。
「嗯。」
凱爾頗有同感,「很像瑞典……」
「有一點……」古斯塔夫摩掌著他的髮絲,「不過,這兒比較溫暖。」
「說的也是。」
感受著他親密細緻的溫柔,凱爾滿足說道。
南歐的暖陽緩緩落下,耀亮的天空染上一片金黃色澤,這兒,是個洋溢著美麗、熱情的國度,屬於北歐的天寒地凍,已經距離他們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