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菲爾德策馬來到牢城門口,守城的士兵見到皇帝陛下深夜到訪,個個手忙腳亂、驚慌失措,惺忪的睡眼頓時瞠得老大。
牢獄長奧伯拉亦匆忙出迎,「未知陛下來訪,有失遠迎,還望陛下恕罪。」奧伯拉拜跪在地,恭敬地說著。
「深夜來訪,原屬意外,爾等毋需多禮。」菲爾德話聲雖溫,仍掩不住他天生的帝王之氣。
「謝陛下。」奧伯拉起身,立在菲爾德身側,垂首問道:「陛下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我來……看一個人。」菲爾德沉吟的聲調中透著一絲冷涼。
奧伯拉原以為皇帝陛下深夜策馬來這囚垢之城,必有要事交辦,是以戰戰兢兢,此刻,聽到陛下是來探監,不覺鬆了一口氣。
「敢問陛下,欲探何人?」奧伯拉恭敬地問著。
「克羅采……」吐出這三個字時,唇舌間似乎有些苦澀。
奧伯拉心頭微微一震,略微抬頭看了君王一眼,緩緩答話:「是,容微臣為陛下領路。」
奧伯拉手執火炬,領著菲爾德進入牢城。
一步下幽暗的石階,濃厚的潮濕霉味與森寒戾氣立刻迎面而來,菲爾德不禁倒抽一口氣。
年久失修的黑垢城牆,映著飄忽晃動的燭影火光,透出一股怪異的恐怖與陰森;踩上堅硬如冰的石階,菲爾德突地湧起一股悔意與懊惱,他竟將那白淨美麗如天使般的克羅采關在這種地方。
看到君王臉一閃爍不定的神情,奧伯拉適時地開口:「啟稟陛下,這牢城雖不甚舒適,但居住起來倒也安穩無虞。」看樣子,奧伯拉已看穿菲爾德的心思。
「他……住得還習慣嗎?」菲爾德索性直截了當地問。
「這……」奧伯拉有些遲疑,「這事說來有些話長。」
「什麼意思?克羅採出了什麼事?」菲爾德的語氣失去了先前的平穩。
奧伯拉忙道:「不,不,克羅采先生很好,不僅好,而且……」
「而且什麼?」
「這說來真是奇特,克羅采先生來此不過半個月,這牢中所有人犯,全以他馬首是瞻……」
聽到這兒,菲爾德泛起微微的笑意,關於克羅采的奇異之處,他早已見怪不怪;對奧伯拉之言,他更是不感訝異。「他又做了什麼事?」
看到君王綻開的笑顏,奧伯拉突然想起克羅采初來乍到的那天晚上……
那晚,克羅采的臉上也是像眼前的君王一樣,帶著高貴優雅的笑容。
奧伯拉對於這個自春宴上被綁進牢房的男子充滿莫大的好奇,因為他實在太漂亮,漂亮得讓人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
囚禁期間,綠騎士兵團的納蘭羅德斯公爵、左翼將軍雷斯裡、克莉絲汀小姐,連向來深居簡出的祈月神殿大總管朱蒂絲都來到這座囚城,這些身份高貴之人,全是為了探望克羅采而來。
這讓奧伯拉更加對克羅采另眼相看,心想,他必定有著自己不知的過人之處。
奧伯拉原將這「貴重」的囚犯安排於一樓的囚室中,一來,樓上的囚室不若地下室濕寒;二來,這是個別的囚室,毋需擔憂克羅采的安全問題。
但是,克羅采卻執意要住進地下室的大牢房,與一群面貌兇惡、體態魁梧的粗漢共處一室。
「克羅采先生,莫說我沒警告你,這群男人個個如狼似虎,像是幾百年沒碰過女人,你這樣的人住進去,無疑是羊入虎口啊!」
無視奧伯拉的苦口婆心,克羅采仍是住進大牢房。
原以為他會慘遭一群男人蹂躪,但事情的發展卻大大的出人意料。克羅采不僅安好無事,牢中眾人還對他言聽計從、奉若神明。
奧伯拉甚為好奇,私下採訪其中原委,據獄卒及牢中犯人所述,克羅采初入牢房的第一天,眾人均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來了這樣一個俊美驚人的男子,於是個個爭先恐後、亟欲染指,猶如餓虎撲羊般。
只見克羅采從容自若、不疾不徐地笑道:「想跟我睡覺,很簡單,打贏了我,就任你們處置。」
這句話立刻讓一群男人血脈憤張,甚至想直接壓倒這個看似軟弱不堪的男人。
若說舞文揮墨,這群粗漢子只怕連筆都拿不穩,但是比拳腳功夫,這可是像吃飯般容易的事,彷彿打出生就會似的。男人們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心想只要撂倒克羅采,就可以欲仙欲死一番,天底下再也沒有比這更便宜的事。
決鬥當晚,牢房鼓噪不已,門外還聚集許多獄卒前來觀看。
克羅采身形矯健如飛、快如鬼魅,兩條看似纖細的手臂,夾帶著銳不可擋的氣勢,震得身旁眾人連退數步,甚是駭人。
連挫幾人之後,這群男人中最高大壯碩、綽號「肥牛」的男人使出渾身解數與他對上,肥牛不僅身高、體格甚為高大,連拳頭幾乎都要比克羅采大上兩倍。
只見肥牛卯足了勁,一陣疾風般狂打纏鬥,牢房的空間原就不甚寬敞,克羅采被逼退至牆角。
只見肥牛趁勢一拳朝克羅采胸口急揮而來,克羅采無處可閃,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肥牛的大手,順勢一轉,一個響亮的喀喳聲清脆響起,肥牛的手腕骨硬生生地被折斷,痛得他當場嘶聲狂叫。
這場比鬥,讓克羅采以武力強壓了眾人,也讓奧伯拉與獄卒們大開眼界。誰也沒料到這看似纖弱的克羅采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克羅采在獄中技壓眾人,不僅為肥牛接上斷骨,更向奧伯拉索藥醫人,眾人對他勝而不驕的態度甚為感佩,對他是又敬又怕。
然而,隨著相處時間增長,眾人發現克羅采是個相當隨和溫婉的人,他的心,就像他的外表一樣,白皙、透明、潔淨,沒有一絲絲的暴戾。
克羅采原想利用勞動的閒暇時間,教一千囚犯讀書寫字,但眾人根本無心向學,於是他改以口述的方式,講述一些南北大陸的奇聞軼事,有時也會說些仁義之舉,藉以啟發他們的良善之心。
克羅采的出現,大大的改變牢房的感覺與氣氛,就像全身上下披灑著金光的天使,赤足來到污泥之地,雪白無瑕的足趾踩在黑泥上,雖不甚協調、卻不掩其潔淨,深黑色的泥垢,在金光的照耀下顯得亮澤而溫暖。
菲爾德聽著奧伯拉的敘述,愈聽愈感驚奇,雖然早已知道克羅采不同於常人,但牢獄中所發生的事仍在他想像之外;尤其聽到克羅采隻身力敵眾因時,難以置信的表情更是溢於言表。
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菲爾德愈來愈感困惑……???
來到囚禁克羅采的牢房前,透過門口前的小窗,他看到沉睡中的克羅采。
月光下,克羅采的臉龐依舊俊美逼人,只是牢房生活讓他身上的衣著不似平常乾淨,髮絲也略顯凌亂。
「把門打開。」菲爾德命令著。
嘎的一聲,牢房的門被打了開來,老舊粗重的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音,擾醒睡夢中的一干囚犯。
眾人紛紛爬起,揉著睡眼,恍惚間,看到牢門外站著一個金髮碧眸的男子……
如果說,克羅采兼具兩性的纖柔之美,是不沾染任何俗事塵埃、潔白靜謐的仙子;那麼,眼前這個男人大概就是披載著金色羽衣、俯睥大地的太陽神吧!
牢中眾人個個瞠大眼、張大口,看著門外的那個男子,有著高貴俊美容貌、不怒而威的尊貴氣息、不容侵犯的倨傲神情,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個高高在上的王者,襯著華麗服飾所散發出的鋒芒,是如此光彩奪目而令人不敢逼視。
克羅采發出一聲輕歎,他畢竟還是來了,而且,是在這樣的深夜中。
他不在乎嗎?不在乎自己同他一樣都是男人?
他不生氣嗎?不氣他在春宴上當著眾人面前讓他難堪?為什麼?克羅采不解。
是什麼樣的執著讓貴為帝王的他紓尊降貴來到這低下的囚牢之城!是什麼樣的深情讓他在暗夜寒風中輾轉難眠,來到這地城監牢?當真愛他到如斯地步嗎?
他緩緩起身,走到菲爾德而前,平淡說道:「陛下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要事?」神態甚是稀鬆平常,就像來人是個普通獄卒般。
菲爾德凝視許久不見的克羅采,清麗容顏依舊,只是卸下女裝後的他,少了分清艷,倒是多了分俊美與斯文。
「我……明天要起程回首都勒拿,你陪我一起回去。」
這句話,不僅讓牢房裡裡外外的人滿臉不解,連菲爾德也有些意外自己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陛下莫要說笑。」克羅采輕笑著,「我乃待罪之身,身處因牢之中,怎敢與陛下同進首都之城?」上下打量克羅采的身影,菲爾德緩緩說道:「聽說你的身手非常了得?」
「不敢,陛下過獎了。」
菲爾德泛起一絲冷笑,強制似地道:「以後,你就隨侍在我身側,保護我的安全吧!」
「陛下。」克羅采抬起眼睫,溫婉的神色中似有不悅,「如此的重責大任,克羅采恐怕難以勝任。」「這是命令,你只需聽命行事即可。」菲爾德的語氣變得強硬而冰冷。
「若我不依呢?」克羅采的聲調微微上揚,紫藍眸中閃著晶亮,換上火裝後的他,似乎比著女裝時多了份叛逆與難馴。
犀利的目光真掃向眼前紫藍雙眸,對於克羅采的百般推拒,菲爾德已逐漸失去耐性。「在……卡斯提羅帝國中,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你是第一個……」他舉步走近克羅采,高大壯碩、顧長的身軀,將眼前纖細的紫藍色身子整個籠罩今他的身影中,「告訴我,為何不想隨我回勒拿?」語氣雖硬,卻掩不住心中的痛楚。
克羅采抬眼看著身前強壯迫人的男體,如灼日般的光芒再次向他襲來,黑夜中,令他倍覺炫目,那直透心房的熱切視線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我……」他別過眼,發現唇齒間竟乾澀得難以開口。「為什麼?」菲爾德再次逼近,他英俊的臉孔幾乎要貼上克羅采白膂的臉頰。
克羅采深吸一口氣,似乎有些無奈,「如果陛下一定要克羅采相陪,克羅采自當陪同,不過,我有幾件事相求,希望陛下能答應。」
菲爾德英挺的眉峰像是被怒火燒灼,挑得老高,「你在跟我談條件?」
「沒錯!如果陛下不答應,首都之行,請恕克羅采礙難從命。」克羅采毫不畏懼地看向菲爾德,語氣中滿是堅硬。
「荒唐!」這兩個字幾乎是從齒縫中迸出的。
「的確荒唐。」克羅采露出一絲苦笑,「不過,如果陛下不答允,我是不會隨你回勒拿的。」向來溫煦的紫藍眸中射出一股冷冽,「還是陛下想殺了我,帶著我的屍體回勒拿?」
「你……」驀地,似有一層寒冰迅速罩上菲爾德俊美的面容,「你有什麼鬼條件,快說!」怒吼聲中,他知道自己又再次對克羅采退讓了。
像是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克羅采輕笑著,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說吧,我答應的事自是不會反悔。」
微仰著頭,克羅采語意清晰地道:「首先,回勒拿之後,我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別苑。」
還道是什麼刁難的條件,原來是要座宅院,那還不簡單!「沒問題,我會幫你安排一個適當的住所。」
「謝陛下。」克羅采續道:「其次,我不想擔任陛下的貼身侍衛,不過,如果陛下想找個比試的對手時,克羅采願意奉陪。」
「好,我答應你。」
「最後,我希望到了勒拿,能有一個清靜的生活;因此,請陛下除了每個月的月圓日外,匆來叨擾。」
「你說什麼?」
高貴俊美的臉龐,在此刻泛起一片懾人的冷凝,「你的意思是……將來如果我想見你,還得經過你的同意?」
「可以這麼說。」面對強壓抑著盛怒的菲爾德,克羅采語氣仍是堅決。
「哼!」冷不防地,菲爾德發出一聲嗤鼻的冷笑,舉步走向克羅采,冰寒的目光像要殺人似的。
他每上前一步,克羅采就往後退一步,最後不得已貼上身後堅冷的石牆。
但是菲爾德仍不放過他,像是非要讓他喘不過氣似的,欺壓上他身,無視身旁眾人怪異的目光,整個人貼在克羅采身上,曖昧的緊貼在一起,活像一幅實地操演的誘人春宮圖。
伸手撫過克羅采細白的頸項,沿著頰畔、髮絲,最後在敏感的耳後停下,過近的距離,讓菲爾德身上濃烈的男人味道與夾雜著些評汗水的淡微麝香,不斷的猛襲著克羅采。
「你信不信……我殺了你?」沙啞的嗓音如利劍,既冰冷又刺耳。
被緊壓在菲爾德身下,克羅采動彈不得,平日異常冷靜的思緒,在此刻似乎也顯得惴惴不安,「我信……」微喘著氣息,他緊閉上雙眼,「殺了我吧,殺了我……你就不用這麼痛苦了!」他無力的話聲與細長的眼睫一起垂落。
白皙的而容上,似有淒苦、似有無奈,有著難言的委屈,也有說不出的苦楚。
菲爾德的心緊揪了一下,綠眸中的火焰頓時冰凍,厚實的大手托起克羅采白淨的下顎,「為什麼?你就那麼想死?」
克羅采不語,澄亮的紫藍眸中淨是無奈。
「不准你死!」鬆開懷中溫暖的身軀,菲爾德轉過身子,背對著克羅采,「明天,我會派人來接你。」
「你答應我的條件了?」克羅采輕撫著被菲爾德捏紅的粉顎,低沉問道。
帶著冰冷的俊臉,菲爾德揚起一絲自嘲,「我沒有和你談條件的籌碼,不是嗎?」說完,他逕自走出了牢門。
在感情的天秤上,愛得深、愛得重、愛得濃烈的人,往往都是認輸的一方。
縱使菲爾德心中百般不願承認自己對克羅采的瘋狂,然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與退讓,卻是不爭的事實。
望著菲爾德離去的身影,克羅采忽然覺得自己無情得近乎可怕。
為什麼突然覺得自己無情?從以前到現在,他不都是這樣打發那些對他有愛慕之意的人嗎?為什麼突然覺得心有不忍呢?因為菲爾德嗎?他不願多揣想……
水晶巖城近乎冰封的生活,早已沉澱他所有的情愫!向來清心募欲的心湖,現在卻泛起一波波莫名的害伯與強烈想要逃離的漣漪;對克羅采而言,這是前所未有句!???
菲爾德坐在議事大殿上,聽著眾家大臣例行的朝會報告。
「啟稟陛下,昨夜微臣夜觀星象,但見空中風旋氣盛、眾星閃動,臣斗膽以為,此為大水前兆,請陛下及早研擬良策,以防患未然。」大神官阿利斯塔克立於殿堂中央,語帶憂心地說著。
看著阿利斯塔克呈上的星圖,菲爾德問道:「維倫,桑寧河目前水位如何?」
「稟陛下,今年春季雨量甚豐,入夏後,上游冰河又注入甚多水量,是以目前水位稍高。」
桑寧河為東西流向貫穿卡斯提羅中央的大河,全長約六千公里。沿途流經六大省區、兩大直轄城市,未了於磁風港注入朱海。之所以取名「桑寧」,無非是希望桑田安寧、田稼豐收。多年來,桑寧河雖非靜如其名,但狂暴似的汜濫倒也不多;對卡斯提羅而言,己稱得上是相當多利的良川。
「嗯……」菲爾德沉吟一會兒,問:「眾卿家對此事有何看法?」
殿下眾人互看一眼、交頭低語,卻無人發言。
「眾卿家沒有良策嗎?」菲爾德又問了一次。
抬頭看了君王一眼,水利司維倫略微遲疑地開口,「稟陛下,有件事,微臣不知該說是不說……」「有什麼事就說吧?」
「是……」維倫語帶不安地道:「是有關克羅采先生的事。」
克羅采這個名字,讓菲爾德的綠眸閃了一下。
回到勒拿快兩個月了,這段期間,他一直遵守著在狩獵行宮與克羅采立下的約定,賜華宅、賞珍寶,除非克羅采願意;否則,他絕不輕易踏入克羅采的宮苑。
菲爾德的依從,讓朝中文武百官個個驚訝不已。沒有人敢相信向來心高氣傲又霸氣十足的皇帝陛下,竟會向一個看似纖弱不堪的男子低頭。
皇帝與克羅采奇特的關係,看在朝中眾臣眼裡,除了驚訝之外,自是覺得不妥;然礙於君王顏面,群臣皆不敢多言。畢竟,沒有人敢當面指責皇帝陛下眷戀一個男人的事實。
久而久之,克羅采這個名字,在君王面前似乎成了一個不成文的禁忌,沒有人願意輕易碰髑。
此刻,殿上談的是水利工程之事,維倫卻冒出個克羅采。眾人莫不為他捏一把冷汗。
「克羅采怎麼了?」出奇平靜地,菲爾德關心地問著。
「是……」像是得到首肯般,維倫寬心地道:「啟稟陛下,前幾天,微臣在城西巧遇克羅采先生,據他所言,今年夏天雨水豐沛,恐有水患。」
「哦?」菲爾德怪異地笑了,「他是先知嗎?竟能比神官提早預知水患。」
維倫續道:「稟陛下,克羅采先生語意甚玄,他說:『今年東南沿海熱氣團甚強,而北方布魯諾冰原冷氣團未退,勢必在中央大陸僵持不下,屆時恐有長達近兩個月的雨季。』。」
兩個月的雨季!?這可讓眾人緊張了。桑寧河流域很少有這麼長的雨季,如果克羅采預言成真,那麼,卡斯提羅勢必有一場空前絕後的大水患。
菲爾德擰起眉頭,略微沉吟一會兒,「撒哥爾。」
「臣在。」右丞相撒哥爾朗聲答道。
「你對此事有何看法?」菲爾德想聽聽向來足智多謀的撒哥爾的意見。
「啟稟陛下,現在已是五月天,距離雨季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依微臣拙見,只能盡量疏通河道,請沿岸居民提高警覺,以防水禍。」
的確,除了疏通河道外,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真是頗為棘手的事件。
殿門外!一個傳令兵疾步走來。「啟稟陛下,克羅采先生在殿外求見。」
克羅采!來得可真是時候。
「叫他進來。」菲爾德毫不猶疑地說道。
聽到傳令兵的話,殿上眾人臉上紛紛露出好奇的神色。
傳說,克羅采是個美得足以傾城傾國的人。他的美,連日月光輝都無法比擬,如天仙般的絕色容貌、似花神般的不染纖塵;他的美,讓百花失色,讓紛飛的彩蝶攏起雙翼,駐足停留,只為凝望他一眼。
當克羅采住進皇帝御賜的「紫花宮苑」後,深居間出,淡然而不與外界接觸,彷似被皇帝藏匿在深閨內苑,不許常人一窺真而目的寵妃。
這樣神秘奇特的身份,更加讓人充滿好奇。
殿門外,克羅采大踏步走入,意外地,眾人並未看到想像中的嬌媚。
克羅采身著淡綠色無袖絲質背心、貼身的黑色皮褲,腰間繫著一條由細碎的水晶綴成的鏈帶,容顏未改,但女性的脂粉嬌柔全退,徒留的,是個讓男女均為之瘋狂的魔魅男子。
打從言明性別後,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克羅采的打扮常常帶著一絲男性的狂野,彷彿時時刻刻在提醒菲爾德——他是個男人,不要對他有非分之想。
但克羅采的用心良苦,顯然並沒有收到良好的成效。
菲爾德不僅將宮內以華麗美倫、優雅靜謐著稱的紫花宮苑賜給克羅采,更不許任何人對克羅采稍有微詞,彷若捧著易碎珍寶、也像是對待寵妃愛妾般,他把克羅采呵護得無微不至。
表而上,菲爾德未封他一官半職,也不常探望他,但都城裡,上至王公貴族、下在僕役小丁,只要稍微懂得察言觀色的人都知道,在君王而前,克羅采是個萬萬不能得罪的人。
「參見陛下。」克羅采拱手一揖,粉綠衣衫襯著紫藍身影,像綻放在日光下的紫蘿蘭。
菲爾德掩不住綠眸中閃耀的喜悅,「不用多禮。」
「謝陛下。」
「你突然來找我,是否為了雨季之事?」對克羅采,他已愈來愈能辨讀他的心思。
「陛下果然聰慧。」克羅采嘴角揚起一道優美的弧線,「不知陛下如何因應今年夏天的雨季?」
「你有何良策!」菲爾德不答反問,他知道眼前這個聰明過人的美男子,定已有了良策。
「不是很好的辦法。」克羅采解釋著,「不過可以試試看。」
歷年來,河川之所以汜濫,通常都是因河道受阻、遇峽險灘或水位落差過大所造成,因此,先進國家都以興築水壩來調節河川水量,並開鑿引道灌溉農田,利用河水高低位能的轉換帶動發電。
但是,傑西嘉星——卡斯提羅帝國,這個星球的文明還處在原始發展階段,並無能力興築水壩,克羅采清楚知曉,他若不出面幫忙,這場水患,將會奪去數以萬計無辜百姓的身家性命。他不能坐視不理。
他攤開手上那一大型手繪的河川流域圖表,溫婉的話聲落在整座大廳中:「桑寧河全長約六千公里,水量充沛時期,灌溉面積達一百七十萬平方公里,平均每年水流量可達九百億立方公尺,整條河域中,最容易引發水患的區域在這裡……」他指著圖中的兩個紅色區塊。
簡短的幾句話語,讓殿中眾臣的眼睛全亮了起來,像瞅著怪物般看著克羅采,詫異的神色中似乎還夾帶幾許欽佩之意。
克羅采說的沒錯,圖中的兩個紅色區域,分別是有「暴龍」及「猛龍」之稱的雙龍峽,這兩個峽谷不僅河道彎延曲折,峽口更是窄小難行,前後水位落最大落差超過一百公尺;如此險要的地形,一旦河水暴漲,沿岸居民自是苦不堪言。
「如果,我的推斷正確,七月左右,雙龍峽的水位會超過海拔二百公尺,屆時,峽岸兩旁將全數淹沒……」克羅采指著圖中畫上黃色的區塊。
「依你所見,該如何是好?」菲爾德問道。
克羅采紫藍星眸中閃過一道銳利,「我想……轟掉雙龍峽!」
「什麼!?」
大殿上傳來一片詫異失聲的驚浪!有沒有搞錯,轟掉雙龍峽!?
別說雙龍峽是有名的奇巖絕壁、山勢險要,就算是一般峽谷,想撼動山嶽一根來毛都困難,更別說轟掉它!
「克羅采!」菲爾德帶著怪異的神色開了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知道。」克羅采語聲平淡,面對眾人的詫異絲毫不以為意,「桑寧河在行經暴龍峽前,河面寬度尚有二百公尺,但是行到猛龍峽口時只剩一百公尺,所幸雙峽全長僅一百五十公里,這是最大利點……」
掃了眾人一眼,克羅采續道:「但是,想在短時間內轟掉整座雙龍峽,難度還是過高,巨散落的大量灰泥只會令河道更加阻塞……所以,我只是在雙龍峽的河床開條引道,轟掉一小部分的峽道而已。」
「但是雙龍峽地勢險要,且多為懸崖陡壁,別說開引道了,連鑿個洞都難啊!」水利司維倫對克羅采異想天開的提議,頗不以為然。
「我自有辦法。」克羅采揚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只要陛下同意,一個月內,我會在雙龍峽左右各開出一條引道,每條引道寬四十公尺,水深可達八十公尺。」
此語一出,大殿上一片嘩然!
真的嗎?真有如此神奇之事?不會吧!
「克羅采。菲爾德緩緩開了口,「既然你有十足的把握,就讓你試試。」
「謝陛下。」克羅采終於綻開了笑靨,紫眸綠袍、櫻唇粉頰,襯得大殿上一片光耀,讓端坐皇椅上的菲爾德不覺有些心神蕩漾。
理了理思緒,菲爾德問:「你此去大約需要多少人手?」
「我要的人力不多,怛請陛下務必挑選精良猛銳之良將。」
「沒問題,你要多少人?」
克羅采微想了一下,「大約……二百名吧!」
「二百名?」
幾乎可算是卡斯提羅帝國歷年來最大的工程,竟然只需要二百名人力?
眾家大臣這次除了驚訝外,似乎還夾雜諸多的戲諂與嘲笑聲。
的確,連菲爾德都幾乎要對克羅采失去信心了,「克羅采,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克羅采一臉嚴厲。
「好吧。」微支著前額,菲爾德有些無奈,「葛爾諾,你領二百名精銳的將領,聽候克羅采差遣。」一旁的葛爾諾微愣了一下,正想答話,右丞相撒哥爾已搶先開口:「啟稟陛下,此事可否再三思量。」
菲爾德冷眼睨了一下,「有何不妥嗎?」
「稟陛下,黃金騎士歷年來僅由陛下一人支使,現下交予克羅采先生……這……只怕於法不合。」
「無妨,克羅采此去,危難重重……」看了克羅采一眼,菲爾德神色中滿是憐惜,「有葛爾諾跟著,我比較放心。」
這……陛下這眼神、這神態,實在太過反常了!
不管怎麼說,克羅采畢竟是個男人,陛下如此呵護,實在讓人無法不將兩人的關係想入非非。
連最得皇帝陛下寵愛的右宰相撒哥爾都碰了軟釘子,其他人自是不敢再多說什麼。看來,克羅采的雙龍峽之行是確定成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