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間,位於台北東區精華地段,一棟五層樓的典雅建築師事務所。正午的陽光由白色百葉窗縫隙直透進去,豪華的辦公室裡,一名男子正聚精會地畫著設計圖。
「浩,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錢莉莉噘起她那性感的嘴唇,為自己整整一個鐘頭被雲浩當成透明人而忿忿指控著。
「有!」雲浩揚起嘴角對她笑了笑,不慍不火地說:「這個案子是樓下王伯要娶媳婦用的,老人家把棺材本都拿出來了,我當然得幫他設計得盡善盡美,你說是嗎?」說完,他又埋首修改主臥房不必要的裝潢。
錢莉莉撇撇嘴,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估價單,並昂起她驕傲的下巴,「哼,我就不相信你雲大設計師會在乎這區區五十萬的裝潢款。」
她不認為五十萬有什麼了不起,光是她那死沒良心的前天一個月給她的贍養費就有五十萬的數倍之多。如果五十萬就能讓雲浩這麼用心,那麼她願意出五十萬讓他陪她吃一頓飯。
「我接案子不是看金額,而是看業主對這房子的夢想。」雲浩對美人兒的怒火絲毫無動於衷,繼續做他的事。
「那人家也要蓋一棟愛的小屋!」錢莉莉呢喃地依在他身邊撒嬌。
「好啊!」他不著痕跡地推開她,「等你梅開三度時,我免費幫你設計。」
「你好討厭喔!這樣取笑人家!」錢莉莉氣呼呼地嬌嗔。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欺負莉莉小姐啊?」盈滿笑意的聲音,沒敲門就直接進人辦公室的是雲浩的死黨兼工作夥伴傑瑞。
「雲浩,過來。」他使使眼色,拉著雲浩到一邊說話。
「你是木頭做的啊?改這麼多次圖做什麼呢?和那些愛慕你的女金主吃個飯、唱唱歌不好嗎?看看你,沒事跑那麼多步,游那麼多泳,身材練這麼好有什麼用?放著讓那些怨婦流口水啊?」
「去!好友有難,你就不會幫幫忙啊?」雲浩在他耳邊咬牙切齒。
「江湖上傳言,每回『俏怨婦』錢莉莉看上的男人,就會被她纏得非死即傷,就算你求我,我也不幹。」傑瑞促狹地說,不顧義氣地一溜煙跑掉。
雲浩搔搔下巴。唉!這下可慘了……
「雲先生,林小姐來電,你接不接?」秘書的聲音傳來。哪—位林小姐?姓林的那麼多?雲浩在心裡想著。不過此時不接這救命電話更待何時?
忙不迭按了電話鍵,雲浩裝得很雀躍,「喂,Honey啊,怎麼現在才打來?」
聽到心上人的女朋友打電話來,錢莉莉一雙美麗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雲先生,我姓寧。」對方完全不以為意,低沉而柔美的聲音說著。
「林小姐?」雲浩壓低嗓門。
「是,我想請你裝潢設計,我在北海濱有塊三、四千坪的地,想請你幫忙。」
「沒問題。」雲浩摀住話筒,推開黏在身上的八爪女,無聲地以唇形告訴她請便。
「哼!你們男人啊,沒一個有良心!」錢莉莉的臉色登時大變,最後終於抓起皮包,氣急敗壞地摔門出去。
「看來我的電話好像打的不是時候。」話筒中的女人說。
「不,反而『非常是』時候!」雲浩笑道,重新回到主題,「林小姐,你剛剛提到在北海的地,那是沙地嗎?」
「不是,是住宅用地,你想怎樣設計都可以,我自己也有一點構想,但我要你替我施工建造。」這聲音聽起來怎麼好像會懾人魂似地媚惑?雲浩微微一愣。不過三、四千坪的地至少也要用個幾百萬裝潢,這個生意值得談談看。
「林小姐,我們約個時間見個面談好了。」
「明天早上十點,我在北海濱等你。」
這小姐還真是少見的俐落,雲浩暗忖。「我好像不認得你,林小姐,而且我也不知道地點,你該不會是要我鬢上戴朵玫瑰與你相認吧?」
不理會他的譏諷,她慢條斯理地說:「我馬上叫司機送地圖給你,你看了就知道在什麼地方。」
「好,明天我會準時到。」
「你獨自來就好,不要帶助手秘書,尤其是黏在你身上的那些母蒼蠅螞蟻,我只見你一個。」呵,好大的口氣!
八成又是個驕縱的富家千金!雲浩好笑地聳聳肩,漫不經心地掛掉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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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是透明藍,萬里無雲,雲浩心情愉快極了。他把車頂整個敞開,享受著久違的新鮮空氣。
飛馳在濱海公路上,時時變色的天空裡,雲朵賽著跑,海潮聲隨風的韻律起舞。雲浩聽著浪潮聲,忽然感到十分春風得意。
這一年來,他設計了全台最時尚的百貨公司、最雅致的精品店、最另類的PUB,最豪華的酒店……說他是現今最炙手可熱的室內設計師,真是一點都不誇張呢?
雲浩志得意滿地一笑,瀟灑地轉動方向盤,繼續在公路上奔馳。
依著地圖開了一小時多的車,車子拐入一條村路,經過商店、民宅,又再見到一個豬舍,他倒是沒想過這地方也有人養豬。離豬舍約一公里有間小白屋,屋子外觀已見斑駁處處,顯然很久沒有裝修過了。根據地圖示意,他的目的地應該就是這幢小白屋了。
雲浩一看,心裡咒罵了聲,是誰跟他開這種玩笑?誰會花幾百萬整修個鳥不拉屎,還附帶豬糞薰天的鬼地方?那電話和地圖肯定是個惡作劇!然而人都來了,說什麼也要看看。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踱了過去。
這時,小屋的木門咿呀地打開了,門內站了一個女孩——脂粉不施,一頭又直又亮的長髮,襯著美麗絕倫的五官,雪白的玉膚毫無瑕疵,玲瓏娉婷的身軀著件緊身的白T恤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足下登著半舊球鞋。她很年輕,大約二十一、二歲。
「雲先生,請進!」媚惑的嬌音在空氣中揚起,那是電話裡的聲音。
「你是林小姐!」
「嗯!」女孩美目流盼,朱唇巧笑,綽約的風姿讓雲浩一時瞪直了眼。
「進來啊!」女孩眨著靈動的水眸,淺淺盈笑。
雲浩狼狽地打住一切綺念。他稍微彎了下腰,跨過略顯矮小的大門。
進了小屋,那是間二十坪不到的房子,四面是混凝土的牆,隨隨便便髹上的白油漆,薄薄的,深淺不平均的一層,還沒有把混凝土的灰色遮蓋上;牆上有些青霉的痕跡,室內有張掛了蚊帳的老式阿嬤床,俗艷的鄉下大花被亂七八糟地堆在上面;還有一張裂痕滿佈的木桌,旁邊隨意擺了幾把椅子。
「你住在這兒?」雲浩奇道。
「為什麼不是?」林小姐輕輕反問。
「你在電話中說……」
「那塊地就在這小屋後面。」她把黑得晶亮的長髮性感地攏在左肩,襯托著一張無邪中帶著嫵媚的俏臉,「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雲先生也是位建築師吧?」
「是,不過我不愛蓋房子。」雲浩揚了揚眉。
「我想要你在後面替我建幢房子,大門跟這間小屋相反方向可不可以?」她完全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
「新房子跟小屋沒什麼關係,大門向哪兒都可以。」雲浩不知不覺地隨她踱到後門。
「不是向哪邊都可以的,我只要向那一邊,那一邊才有路呀!」
「喔,原來如此。」
「還有,我還要你在離這間房子約五百公尺的地方建那屋子。不過,我也想從小屋走到那間房子。」她揚起濃密的睫毛,黑黝黝的大眼充滿小女孩祈求心愛的娃娃禮物般地夢幻。
「可以,反正是空地,怎麼走都可以。你是要我建一條小徑之類的?」雲浩微微一笑。「不,我想要條地下隧道,從小屋通到那間房。
「為什麼要隧道?」他頗感訝異。
「我喜歡。」
「林小姐……」雲浩開始認為她有點神經不正常,但是看來看去,她的眼神慧黠靈活,一點也不像個瘋女人。
「你信不過我?」洞悉他心思的淺笑躍上她的嘴角。她那一笑有傾城之美,讓雲浩的心臟倏地揪了一下。,
「呃,林小姐,我必須聲明我可從來沒替人造過地下隧道。」他蹙著眉,盡量將焦點放在她頭頂。
「就是喜歡你沒造過啊!」林小姐的眼一瞇,像只神秘的波斯貓。
雲浩挫敗地爬梳頭髮,頓覺渾身無力。平時他接案子,總是三言兩語就能掌握對方的想法,可是這位林小姐古古怪怪的,雲浩在摸不著頭腦之際,還有一種被人戲弄於股掌間的感覺。但,她又是如此的美麗,讓他捨不得走人……
這邊林小姐見他面有難色,似乎更加滿意。索性拉下他抱在胸前的雙臂,伸手把玩著他襯衫的第三顆鈕扣。
「雲先生,我要的隧道其實很簡單的。你替人建造過地下停車場吧?」
雲浩點點頭。
「我要的隧道只是個長長窄窄的地下室而已,把兩間房子在地底下打通,供一部車的寬度走過就好,又不是要你挖戰壕,說起來應該比普通的地下室還簡單呢!」
「林小姐,普通的地下室可沒有長到五百公尺又要一部車可通過!」
「五百公尺很長嗎?」林小姐眨著貓似的眼睛問。
「我是室內設計師,不是榮工隊專門打隧道的。」雲浩近乎投降地瞅著她。
「噢,對了,隧道只是件小事,主要是房子,你不用建太大,大約三百坪左右吧,我只要一層的平房,另外要一層地牢,但是花園大點!」
「地牢!」雲浩怪叫,「你要地下隧道又要地牢?小姐您好像很喜歡地底下的東西喔?」
「你覺得我很怪!」林小姐垂下螓苜,輕聲反問。
「是。」雲浩無奈地老實回答。
「可是我還沒說完耶!等我說完後,你會覺得更怪!」聳聳肩,撇開頭往前走去,「雖然這一切在我看來沒什麼,但是我不怪你,反正我知道在一般凡夫俗子眼裡這是神經病!」
這算是揶揄他庸俗平凡嗎?
「你繼續說下去,我聽著。」他忍不住心裡有氣。
「我地上的那一層要建成一格一格的框框。」
「框框?」雲浩合上眼,默數十下再睜開,以免自己顯露太多的訝異。「請問你想要怎麼間隔法?」
「還沒想好。」她溫柔地淺笑著。
「那麼,我替你設計好了,不過你得跟我說一下你的生活習慣。」雲浩逮住機會趕緊發言,好扭轉回他的專業地位。
「為什麼要瞭解我的生活習慣?」林小姐突然像隻貓兒伸出利爪,準備自衛一樣。
「打個比方,有的人把洗澡當作是無可避免的例行公事,那麼我就不會花太多心思替他設計浴室,但有些人洗澡為一天之內最大的享受,那麼我就要費很多心思讓他的浴室充滿樂趣。」
「喔,原來如此。」林小姐明顯緩和下來,「我的生活習慣雜亂無章,晨昏顛倒,我是那種五分鐘熱度的人,很容易厭倦一樣東西,所以請你替我設計不只一間臥房,不只一間書房和不只一間浴室。但客廳我只要一間,因為我沒有朋友,所以不會有客人來,客廳的作用只是把我的私人空間和大門隔遠一點。還有,臥室;書房、浴室都要有密通道互通,就像古城堡一樣……反正,你盡量發揮想像力吧!」她一口氣地說,彷彿是在憧憬著兒時的幻想。
雲浩不禁呆了,這麼年輕的女孩竟要間匪夷所思的房子,建築費和裝潢費至少要幾千萬,這林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林小姐慧黠的眸子閃動著,臉上有非要雲浩為她建造房子不可的表情。算了,再扯下去他會抓狂。他可是個頂尖的專業人士,卻不曾像此刻這般不知如何是好。
好半晌,兩人都不發一語。
突然,林小姐從大包包中取出支票本,迅速地畫了幾筆,給雲浩開了張支票。
雲浩一看更傻了眼,簡直不曉得該當她是真還是假,因為那是張五百萬元的支票。
他再仔細看簽名,看來看去都不像是個「林」字,卻像是「寧」什麼,但是又看不出來。
「喔,對了!」林小姐嫣然一笑,「我姓寧,不姓林,你一直叫錯了,我的全名是寧舞心。」
雲浩突然想起一個人,於是便問:「寧正剛是你什麼人?」
「那是我爸爸。」
這時雲浩才恍然大悟,眼前這位正是排名世界百大富豪之一寧正剛的女兒寧舞心。
寧正剛妻子早逝,只有一位掌上明珠。他沒有見過寧舞心,只是聽說寧正剛有位十分任性的獨生女。
雲浩不得不再度打量她——她的皮膚十分粉嫩自皙,她的眉是濃密而清楚的,一雙貓兒似的大眼波光流動,精緻的鼻子倔強地一鋌而下,兩片豐潤的唇是淺淺的粉紅。
唉!她美得幾乎教人窒息,雲浩的心臟詭異地然急跳。
然而,她是富豪的獨生女,那股慣於呼風喚雨的氣勢又令他不安。
不妙啊!雲浩暗忖。
如果寧舞心是普通的女孩的話,那麼她的美麗已經足以顛倒他——但顯然她不是。
又如果寧舞心只是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砸錢來叫他裝潢,他也許可以狠敲一筆——可惜她又不是!
在雲浩眼裡,寧舞心是那種他想追又追不得,想在商言商又無法當她是客戶的那種女人,他不想否認對她的好感,又不甘於被她呼來喝去……
唉……宣佈放棄!
「對不起,寧小姐,這份工程您還是另請高明。」他把那張五百萬的支票交回給她。
「為什麼?」寧舞心感到出乎意料之外。
「你告訴我的只不過是個幻想,你根本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我畫了設計圖也未必合你的心意,而我也沒有邊做邊改讓客戶主導的習慣,我怕到時候無法完工。」
「不要緊,假如不合我的心意或我不要你繼續做下去的話,那五百萬訂金也不用退還給我。」寧舞心咯笑—聲,眼光打量著他。
「不,寧小姐,你誤會了,這不是錢的問題。」雲浩將雙手插進口袋,昏黃的光線在他的臉上打下陰影,性格的臉被勾勒得更加俊美性格。
「你嫌五百萬太少!」她瞇起眼睛看他。
「不,五百萬一點兒也不少,只是我怕做的雖如你意。」
「原來是沒自信哪!」她喃喃低語,逕自依在窗邊。
雲浩發現她的表情是十足的輕蔑與不屑,「不是沒信心,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只不過我工作很忙,不能陪你這麼玩法。」
寧舞心深深看了他一會兒,又垂頭不語,等再抬起-頭來時,雙眼已經蒙上一層薄薄的淚光。
「寧小姐,請你不要見怪……」雲浩慌了。
「我不怪你。」寧舞心歎了口氣,「也許是我自己表-達的不對,才會讓你以為我是鬧著玩的。其實我只不過是想圓個小時候的夢想而已。」
雲浩有點訝異,一個天之驕女、什麼都有的人,居然還會有夢想?
「當然,」寧舞心,「那只是我的夢想,你沒有義務幫我圓夢。」
寧舞心輕嗟低歎時,臉上的霸氣沒有了,倒是楚楚可的模樣讓雲浩不禁心軟了。
「這樣吧,讓我考慮幾天,也許我想通了會幫你做,但是這訂金我先不收了。」其實雲浩心裡已有八成答應了寧舞心,剩下的二成是他自己也困惑得亂七八糟的情愫。
「你不喜歡談錢?」寧舞心納悶地直盯著他。
「基本上不喜歡,但在必要時我一樣錙銖必較。」
「什麼叫作必要時?」她睜大那雙亮晶晶的美眸問,
「當金錢的多少可以決定我的名譽與地位時,我就要談了。你們女孩子是不會明白的,一個男人的存在價值幾乎決定於他能賺多少錢!」
「是嗎?」寧舞心似笑非笑地睇著他,「我倒不喜歡那些銅臭味的男人呢!」
「那是因為你從來不是個普通女孩。」雲浩滿臉苦笑。
「每個人都這麼說,」她輕輕吐出一絲喟歎,「也許這就是我最大的遺憾。其實,我什麼都不是,我等於是個零。」
「這就叫作身在中不知福。」雲浩故作輕鬆地笑道。
「你認為我這種人沒有訴苦的權力?」寧舞心垂下眼簾,不讓淚光從眼瞳洩露。
「應該說是遊戲規則,人的先天條件愈好,訴苦的權利自然就愈小。」雲浩說。
「難怪我沒有朋友!」
「不會吧!你這種千金小姐,多的是想當你朋友的人。」雲浩輕描淡寫地回道。
「不要叫我千金小姐!」寧舞心激動地吼著,「我爸是學者!」
「不,他是靠生化科技一夕致富的財閥!」雲浩不甘示弱。
據他所知,寧氏集團是以探索基因工程起家,其背後蘊藏的高經濟價值,吸引了無數想從中獲得巨大利益的投資人,因此寧氏很快就聲譽鵲起,除了相關技術的研發之外,還跨足房地金融,成為全球百大集團之一。
「其實你有所不如,十四、五年前,我爸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教授……他在生化科技上下過很多工夫的……」寧舞心悶悶地喃道。
「十四、五年前你才多大?所以我說你是用金湯匙喂大的千金小姐有什麼不對?」他臉湊近她,語氣裡儘是奚落。
「不是這樣的,我從小就沒有媽媽,爸爸走到哪兒都帶著我,別的小孩五、六歲還在包尿布玩,我卻已在爸爸身旁看遍世態炎涼,誰欺負他、誰對他好,誰在利用他時跟他稱兄道弟,利用完他後翻臉無情,誰在他失意時落井下石,誰在他春風得意時阿諛奉承,我都看在眼裡,所以我從不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
雲浩詫異地看著她,料想不到這個二十出頭的女孩似乎看透了人生百態。
「嘿,小女孩,人情世態沒有這麼可怕吧!」他語氣放軟,兩隻手不如不覺摟住她的香肩。
微風帶起她的髮梢,一陣淡雅的馨香幽幽騷動著他的感官……
「你錯了!」矜貴的驕氣畫上她柔細的前額,「我從小跟著爸爸開會、談生意,體會深刻,人有時比鬼可怕百倍!」
像燙著似的,他忙不迭地鬆開她的肩,無奈地搖頭,「你爸爸居然會帶個小女孩談生意?」
「爸爸沒有兒子,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他希望我從小學起。」寧舞心淡淡地說著。
「你就這麼乖乖地坐在會議室裡聽著?」雲浩頗感訝異。
「不,爸爸把我放在隔壁的房間,裡面有閉路電視,有單面透視鏡,開會的人看不到我,但我卻看得到他們的一舉一動。」
真不可思議!雲浩無法想像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如何能坐得住,「難道你不怕悶嗎?」他問。
「你又錯了,窺視的感覺很好玩。何況,我知道我長大後要協助爸爸,在他死後我要掌管寧氏集團,這是我義不容辭的任務。」
任務?好奇怪的教養方式!
「你又不相信我了!」寧舞心冰雪聰明。
「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罷了。」雲浩訕然地解釋。
寧舞心的貓眼頑皮地眨了一下,「本月份消費者信心指數為一四一.一,年增率由百分之四、九九降為百分之三、七五,下月景氣領先指標由一一五降為一一二,台灣經濟景氣有成長趨緩的現象……至於昨天股市……」
「好了,好了!」雲浩失笑道,「不用再念了,我相信你。」
「這些都是新出爐的數據,不過我不用坐在另一間房間聽了,我是以總裁的身份端坐在會議中聽取報告的。」寧舞心幽幽地說。
「寧小姐.你全部的時間好像都花在工作上?」雲浩好奇地問。
「對,工作是我的最愛,也是我的全部。」
「不,工作是必須的,但花樣年華的你應該還要有些別的。」雲浩真心地說,「例如談談戀愛什麼的。」
「我太讓人害怕,沒有男孩子敢追我的。」
「那麼你打算做老小姐?還是叱吒風雲的女強人?」
寧舞心粉白的臉上有忍俊不住的表情,哈哈地笑了幾聲。
「老小姐!從十三歲到現在,我什麼男朋友沒交過!老的小的、帥的酷的、黃的白的,不過如此而已,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沒什麼刺激的。」
寧舞心的笑聲中有幾分悲涼,似乎,世事是一盤她已經下過的棋,她早知道下哪一個棋子會有什麼結果,再也找不出什麼新結局了。
「你很可悲!」雲浩澀澀地評論。
「所有的人都說我是最幸的天之驕女呢!」寧舞心輕輕地說,眼中有一絲哀傷。
「對不起,我不是想貶低你。」他的嘴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不,謝謝你當我是個朋友般講話。」他的臉離她好近,寧舞心輕抽了口氣,隨即轉開頭避開他近在咫尺的氣息,一顆心鼓脹得難以呼吸。
「哈哈!倒是沒有人過我可悲呢!」她怯澀地退開一步。
「你可以快樂一點嗎?」雲浩看著她睫毛下雙瞳無所遁形的蒼涼。
「我有資格不快樂嗎?」
「別惱我剛才說的話,我那麼說是因為我還沒認識你。」雲浩想解釋。
「算了,我從不要求別人瞭解我,反而誤解我愈多我愈快樂。」寧舞心微微一笑,不在乎得很。
「你的確是個滿可怕的女孩。」雲浩的聲音悶悶的。
「奇怪了你,」她嗔道,「不是我可悲,就是我可怕。」
「因為我沒有討好你的必要。」雲浩正色道。
「那不要緊,重要的是替我蓋房子。」
「假如我決定不接呢!」
「是因為我可悲而不接,還是因為我可怕而不接?」
「啐,真拿你沒辦法!」雲浩揚一揚眉,低笑道。
「誰都拿我投轍的,這樣吧,你就規定我不准過問設計,不准監工,你蓋成什麼樣子,裝演成什麼樣子都
好,等完工了我才來看。這樣子多好,我可以像看童話書一樣,翻一頁就多個意外的驚喜!我發誓,絕對服從你的設計,這樣好不好?」寧舞心眼角含媚,美麗絕倫的天真渴求在秋眸中流轉,他僅剩的一成不願意不禁棄甲投降。
「咳……」他清清喉嚨,勉強抬出專業的派頭說道:「好吧,不過你得遵守諾言。」
寧舞心開心地拍起手來,「來,我們勾勾手指蓋印章,一言為定!」
看她孩子氣的動作,雲浩忽然想笑。這個寧舞心,一下子像飽經世故,一下子又像個小女孩。
「設計畫出來後,我還是會先給你看看。」他認真地說。
「好,隨便你!」寧舞心毫不拖泥帶水地應聲。
「那麼,我先告辭了。」雲浩又看她一眼。
「再見!」寧舞心從背包中取出一張名片,「這是我辦公室的地址電話。」
「你真的住這兒?」他狐疑地問。
「這間小石屋是我的別館。」
「你這人真是怪,豪宅不住住這破石屋。」
「我喜歡附近的小豬,每天不去逗逗它們玩就渾身不自在。」她又滿不在乎地答。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把豬舍買下來!」雲浩開玩笑地取笑她。
「我想玩而已,並不想養豬,畜牧業遠景並不看好———」
「夠了!」雲浩打斷她的話,「圖畫好了我會聯絡你,拜拜!」他迅速離開。
她是個危險的女孩!雲浩提醒自己。雖然她該死的令人渴望,但他們的背景實在差太多了!他聳聳肩,對著車上的後鏡,做個無可奈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