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 第九章
    剛才還提在手中轉來轉去的琉璃燈此時正匍匐在不遠處的地面上,被強盜嫌礙事的一腳捲起,踢到更遠的地方,「嘩啦」  一聲磕上隱藏在草叢中的石塊。碎了玻璃燈罩,於小挽扭回頭,一個彪悍的身影直直地朝著自己撲過來  她本能地後退,不幸踩到了裙擺,險些仰倒,被人扯住手裡拎著的小包裹拉住,竟是那個大漢。她正詫異,人已重重地摔上了石子路面,擦破了手腕和手掌處的肌膚  倒吸冷氣的空檔才發覺原本握在手中的包裹被人奪了去,原來自已不過是碰巧被拉住,他的目標是她的包裹。

    「還給我!」  她奮力爬起,  小包裹裡是她從集市上好不容易找尋得來的藥材,那是治療父親疾患的藥,臨行時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找到。千萬不要因為馬虎弄丟了,那是父親的藥,絕不可以被搶走。她撲上男人粗人的手臂,一把抓住自己的包裹,

    「把它還給我!」

    「還挺厲害!」強盜嗤笑,反手抓了她的手腕。

    輕輕一拉就將她和包裹再次分開。

    女子極力掙扎的腿結實地端上男人的小腿肚,他齜著牙皺起眉,拎著她的衣領將人提到眼前仔細打量。

    「嘖嘖,還挺漂亮的嘛,也能值幾個錢。」

    「土匪,放開我!」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小挽尖尖的貓爪子毫不留情地抓上惡人猙獰的臉。送他一個滿臉花!

    男人一聲哀號,她便像個破包袱一般被狠狠地摔人路邊的草叢中。

    「小挽!」肖山朝著另外一個土匪的屁股猛力踹上一腳,撕心裂肺地呼喊著衝過來。

    「該死的,竟敢抓我的臉。」  男人啐了一口,

    「老子不把你賣進花樓誓不為人。」

    「大哥,給。」從身後跟來的土匪嘍囉抽出手中的刀子遞給男人,「用這個。」

    撲至妻子身前的肖山,在聽到強盜如此的對話後,心底猛升起一股幾乎絕望的恐慌。他使出吃奶的力氣拉起她,「小挽,我們快逃!」

    「我的藥……」她被摔得昏頭轉向,卻依然惦記著母親的囑托。

    「藥可以再買,我們快走!」

    「不行,父親還等著……」

    「小挽!」  已然沒有時問將她晃醒,肖山半抱起妻子,完全顧不上思考,衝上了往山頂的小路  身後就是執著明晃晃利器的土匪,如來個逃他會被殺,小挽會被賣人花樓一他幾乎無法想像那樣的悲慘境遇,他只能帶著她逃,沒命地逃。然而,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他拉著她,她拖著長長的裙腳,一路狂奔,上了路的盡頭。

    極目遠眺是無盡的藍大,俯首腳下是鬱鬱蔥蔥的山林。於小挽蜷在丈夫堅實的胸膛裡突然落了淚、她不懂,自己不過是和青梅竹馬的相公去集中買下了那盞傾慕已久的琉璃燈;不過是為父親抓了幾味等著救命的藥;不過是得到廠那一抹小小的幸福,上天為何如此著急收回這一切?現在,燈碎了,藥丟了,持刀的歹徒正滿面獰笑地堵在道路推一的出口處,而她,除了掉眼淚什麼都做不了。

    肖山擁緊不停顫抖的於小挽,即使心底一片絕望,仍然面帶輕鬆地安慰:「不要緊,小挽、你有我呢,我不會離開你的。不要哭、不要哭。」

    小挽,你有我呢。我不會離開你的,不要哭,不要哭。

        

    歷時兩個月的背景故事創作結束了,兩位網絡作者同一時間交稿,讓李楠興奮得一蹦三丈,撤回先前發派下去的草稿,重新打印分給各個角色的飾演者認真攻讀。雖然說COS人物和背景故事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他們只要瞭解了人物性格和服飾特點就好了,但是尹蝶十分樂於得到那厚厚的一本打印稿做草紙本,墊在教科書下面上課偷偷摸魚也不會被發現。君子摸魚,混之有道。

    豎起課本做擋箭牌,埋首苦讀的尹蝶頭側驀然一疼,瞇著眼轉頭睨視,見臨桌的勒寒斜眼歪唇不停抽動的古怪表情,險些笑出聲來,慌忙摀住嘴,彎身揀起剛才攻擊自己的白色小紙團。

    「放學一起去試COS的服裝區?」他在紙條上問。

    她搖搖頭,用口形回復:「不去。」

    「有人請吃晚飯……」用手掌遮住朝向黑板的一面,他小聲引誘。

    「又沒有我的份兒……」她才不上當呢、看著他們大快朵頤,比忍饑挨餓痛苦百倍。

    「或許有『諾曼底』吃……」  就不相信她不投降。

    「哼哼,你們這幫惡狼。」還會有她吃的?不把她吃了就夠仁義了。

    「去不去?」

    「不去。」堅決地回絕後,她縮回腦袋,手裡的小說還在召喚她呢。

    而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勾回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聽說李楠請了網絡上的兩位作者過來和大家見面。仰慕已久,不想見?」

    咦?與作者見面,她怎麼不知道?「有這種事?」

    「去了就知道了,」  他眨眨眼。

    喔喔!編這種三流的爛謊話騙她去試裝的事情,也就李楠能做得出來,當她是三歲小孩啊?哼!她倒是要過去看看那傢伙怎麼圓這個彌人大謊。「有『諾曼底』吃?」

    「對。」

    「你的那份也要給我。」

    「好。」

    「成交」  擊掌,耶!「諾曼底」到手了!

    勒寒與尹蝶勾了一下唇,交換了一個各懷心畫的詭異笑容。正自顧著掩嘴偷笑。頭頂驀然傳來低沉壓抑的咳嗽聲。嘿嘿嘿嘿的笑聲當即嘎然而止,  兩顆腦袋在目睹了幾何老師好像熟透的茄子一般的臉色後,彼此深深地凝視一眼、各自飛速逃竄歸位,逃得慢的那個自然被橫宇劈下的課本碰到天靈蓋,一陣哀號衝上了頂棚。

    勒寒抱著頭,齜牙咧嘴的模樣很是醜陋。「老師……你要知道,紙也是可以見血封喉的……」

    「你就知道看武俠小說,有時間看看課本不好嗎?」可憐的老師已被氣得七竅生煙。

    「我……我說錯了還不行嗎……」  嗚,他真命苦,為什麼每次受傷的都是他……

    尹蝶縮回到書桌上,立起課本擋住老師的怒目,私下對著受傷者拋出幾個同情的鬼臉,回應她的是他惡狠狠的恨不能噬其骨、食其肉的瞪視、哎呀,哎呀,勒寒大俠怒火中燒……小女子惟恐躲避不及,快閃……再丟出一個包子狀的鬼臉,她將頭埋人課本之中,全然不顧勒寒被氣得半死不活的扭曲表情,做起鴕鳥來。

    「尹蝶。」

    幾乎可以聽到某人爆發在心底裡的咬牙切齒的怒吼,她抖動肩膀,笑意不可遏止。

    「勒寒,尹蝶,明天早晨把檢查交到我的辦公室來。

    「老師,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啊,上次那份我可是被騙去了一個月的中午飯才求人寫出來的,老師,再寫一份我就餓死了……」

    幾何老師的寬邊眼鏡上白光一閃,勒寒猛地意識到自己失了言,想捂嘴巴已經來不及了。

    冷氣森森的聲音由頭頂上方發出,再次直擊他脆弱的神經:「很好,勒寒同學,連同上次那份、明天早晨你交一萬字的檢討到我辦公室,如果交不上來,以後一個月的中午飯我們一起吃……」  活音裊裊迴盪在仿若無人的教室中。

    伏在桌面上的尹蝶緩慢回首,無限同情的眼神飄落在勒寒因為受打擊太大而失神的面容上,下一刻,他直挺挺地倒在木製的書桌上面,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清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就這麼碎了……

        

    「我和你們說。今天勒寒……」一進「一千零一夜未眠」,見眾人都在,一路上笑得腸子都打了結的尹蝶終於忍下住大叫起來  沒想到一記火辣的爆栗結實地敲上她的後腦勺。

    「多嘴!」』勒寒跟在女孩身後進人畫廊,左手提著書包,右手不忘適時地收拾身前的妖孽以保存自己所剩無幾的形象。

    「嗚……我會被敲笨的……」』她委屈地控訴

    「沒有人會介意你再笨一點兒。」

    「我變傻了,你要負責。」

    「負責把你賣到中東去,絕對沒問題。」

    似乎早已對他們拳腳相向、冤家似的相處方式習以為常了,圍繞在舞台一角交談的一干人等皆自動將自己歸納為看客一族,一臉興趣盎然地看著勒寒在尹蝶的腦頂上彈出了N個響指,看著尹蝶揮拳飛腿地將勒寒像沙包一樣捶來打去。

    捏算時間,估計打的人與挨打的人體力都該到了極限,李楠招呼門口打得熱火朝天的兩人:「服裝都送過來了,今天要把妝定下來。」

    「知道了。」勒寒應了一聲。

    尹蝶乘機從他手腕下溜走,四處張望一圈,雙眼精光一閃朝著目標猛撲過去。

    「幫我拿著。」李楠將衣服塞進楚依然懷中,腳下呼呼生風,一眨眼人已飛出,「尹蝶、哪裡逃!」

    聽她這麼一喝,尹蝶的腳步反而加速了幾分,但很不幸的是,在到達擺滿食物的咖啡桌之前被獵手勒住了脖子;

    「你還逃」

    「服裝到了關我什麼事……」美味的糕點就在距離手指尖幾寸的地方,看得到碰不到,她扼腕。

    李楠拖著她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去試服裝,今大要照定妝照。」

    「又沒有我的角色,我定什麼妝啊……」  眼見食

    物越來越遠,她淚水奪眶而出。

    「你的嵐山。你別想推卸責任!」學著勒寒在她

    天靈蓋上敲一下,她也過過癮。

    「嗚……」他們怎麼都喜歡欺負她……「崗山,那是什麼?好吃嗎!」

    「好吃……」李楠眼露凶光。

    她拍開地扯著自己衣領的手,理好皺巴巴的襯衫,沉著的臉看不出情緒,「第一、我沒有答應COS嵐山;第二、衣服不是按照我的身形做的,肯定不會合適;第三、我餓了,我抗議強制性節食減肥,不人道!」憤怒的女孩握緊雙拳,憤然陳述後,一個轉身便走,沒想到被身後之人識破,抱住了腰身。

    「嵐山……你不能拋棄我啊……」  聲淚俱下的哭訴直愣愣地鑽進尹煤的耳朵,她一個激靈,雞皮疙瘩佈滿全身。

    「李楠……」她連忙去扯粘在後腰上的牛皮糖。

    「這……這也太丟臉了吧……」

    「嗚嗚嗚嗚……」她再次貼過去,粘得更緊,「我知道你心裡只有青天一個人,可是好歹也顧及一下我的感受,偶爾從我一次吧……」

    她已經聽得滿頭露水,掙扎得氣喘吁吁了「李楠,該減肥的是你。」  好重……

    估計她再也無力逃脫,她放開手跳起來,「請叫我『祭祀王西瑞爾』」尹蝶扶住膝蓋,險些因脫力而暈倒,「你RPG玩過火了……」

    李楠拍拍手,「大功告成,接下來,楚依然,交給你了。」

    接下來?還有接下來?才得以休息的雞皮疙瘩再次排列起來。她轉頭,楚美人輕移蓮步裊裊而來。她那種類似審視獵物該從何處肢解的目光讓尹蝶不寒而慄,本能想逃,但膝蓋一軟卻險些跪倒。

    楚依然拎住她的手臂將人拖起,「和我走吧……」

    「不要……」她只剩下有氣無力的哀號了,「那個角色是你……」

    「我只是個軀殼……」

    「什麼跟什麼啊……」體力消耗透支,滿眼星星亂飛。

    「意思就是……」她俯在她耳邊,悄聲細語,

    「我的最後一個要求,請你全心全意COS西君主嵐山。」

    「你這是浪費願望……」她神志不清順便開始胡言亂語。

    「有蛋糕吃你不必擔憂這個。」像拎抹布一樣將她丟人後台的試衣間,楚依然接過李楠遞來的服裝鑽進幕布後面。

    「我要吃蛋糕,我不要穿這種玩意!」

    『諾曼底』

    「嗚……我恨COSPLAY……」

        

    那是屬於奇異的花,另一種詮釋美麗的方法。一切若夢,也許就是一場夢。

    司徒言支好三腳架,化好妝的勒寒從更衣間走出來。褪去平日的學生裝扮,他此時已然成為了故事裡的西大陸攝政親王——青天,已擁有成年男子身形的少年,一副華麗的花花公子形象、黑色大氅披在身後,駝色束帶外衣和同色馬褲下是粗鯰的寬邊褐色鯨皮短跟靴,白色的圍領在素淨中透露出點點伶俐,美中不足的是,優渥安然的牛活環境已逐漸抹殺了鷹隼眼中的精芒,多少有些偏差;司徒言示意勒寒回轉。鏡頭搜索著青天最完美的角度。

    「李楠,你承諾的作者大人在哪裡?」安靜了不到片刻,另一間更衣室裡爆發出驀然憶起的討伐聲。

    「什麼作者大人?」  被討伐的人一手寶脆小餅乾,一手故事腳本,對她的怒氣恍若未聞。

    「就是你說的寫背景小說的作者」掀開幕布,一抹白色身影閃出。

    眾人循聲望去,首先愣住的是勒寒,而後是司徒言。尹蝶一臉被欺騙的受傷神情,但那絲毫不會損傷她清純雅致的氣韻。皺褶翻花領絲襯衫,鎖骨處環繞著鵝黃色盤扣領巾,纖細的身子包裹在米白色收腰長外套和同色的長褲中,點燃的亮麗使人耀眼。配之米色紋絲花紋襪,鹿皮開口便鞋,文字中的少年君主、神之寵兒赫然在目。

    李楠口中的餅乾「啪」地掉落在地上,「尹蝶,你果然很適合這套衣服。」

    「少來!」她翻翻白眼,人被隨後跟出來的楚依然抓住,攏攏帖服的軟發,將小巧精緻的王冠戴在發項上。

    「裁縫的手藝確實很不錯。」楚依然為她拂平雜亂的劉海說。

    「對啊對啊。」她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楚依然穿一定傾國傾城。」

    「我太女性,穿起來一看就是女扮男裝。」最後檢查一次,完美無缺,收工。

    尹蝶的額頭上黑線林立。」反正我是暴躁的野猴子。」

    「你現在可是我們『十字大陸』的招牌——吉祥物。」李楠撲上去,拉著她的手轉圈,「衣服真合身,沒想到你和依然身材那麼相像。」

    「即便我是恐龍也不用說得這麼直白吧……像陀螺一樣轉啊轉。她對始頭暈。

    「我果然眼光獨到」  如果不是怕弄髒衣服、她真想抱住她大哭幾聲。

    「你們合起來算計我……」  就算是把她捧上天。她也不會就此遺忘過往。

    「那不重要那不重要」狡詐的COS團長嘻嘻地笑。

    「重要的是作者大人,我的簽名!」

    繼續發揮視若無睹、充耳不聞的優良傳統,將她推至勒寒身邊,李楠拍了拍手。「擺個曖昧的姿勢看看」

    呆愣在一旁的少年猛地紅透了臉。

    尹蝶只想扯下王冠丟出去,  把口無遮攔的她砸暈。回現身邊之人,他的窘迫傳遞過來,她慌忙跳開,真怕下一秒又被嘲笑成「兩顆立正站好的番茄」

    這一跳,她的害羞便如數落入司徒言的眼底,微微的笑意中沉澱出意料之中的痛楚,她的嵐山……他的青天……

    「嵐山,和以前一樣漂亮……」那是背景故事裡兄弟隔心之後冉相逢時哥哥青天的台詞,此時由司徒口中跳出,悲傷和憐惜竟詮釋得剛好,是那麼痛心疾首,是那種宛如濃到化不開的巧克力的寵溺。

    「哥哥……」她輕輕仰臉,頗旁帖服的較發悄然搖擺。

    「我本想從此浪跡大涯,再也不回這裡來了。」

    「青天哥哥,恨嵐山嗎?」

    「可是我捨不得。」淡淡的笑浮上他輪廓分明的臉龐,「捨不得我的小弟弟,我的寶貝。」

    她不由自主地垂下泛起紅暈的頰,悄悄地遮掩著害羞。一切似真似假,仿若身處夢中。

    「我很想你。」故事裡的這個地方,嵐山該仰起頭,目光堅定深情。而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你長大了,變成大人了。」台詞如行雲流水,從他口中流淌出來。

    「是啊……」她笑。

    「我的嵐山長大了,不再需要我的庇護了。」他也笑了。

    尹蝶忽然就忘記了下面的台詞,隱藏在司徒眼中的壓抑與悲苦教她恍惚。兩個人對視著,彷彿回到了第一次他見到她的場景中。她的心飛起來,摔下去,很痛,痛到睡不著,只好點燃那盞橘色的燈,安慰忍不住想哭的心情。那種感覺是早已熟悉了千百年,卻一朝錯身的莫名疼痛。

    「你……你是誰?」她輕聲低哺,腦海中一抹藍色逐漸跳躍出來。

    回答卻是:「青天。」青天、或者是,司徒言。

    「哦……」  青天是嵐山的哥哥。司徒言,是尹蝶的叔叔。她很想笑,於是在他探手將她攬人懷抱的瞬間,真的笑了出來。

    垂下頭,俯唇在她耳邊,他的一切舉動皆遵循著故事的描寫,分毫不差,「嵐山,夢總有結束的時候。」

    她已經不想與他交談了,無論是青天、還是司徒。

    他的手輕柔地拍擊著她的後頸,口吻冷淡漠然。

    「我們講好的,不要代人。」

    她記得他們的約定——不准代人,夢一觸即碎夢,碎了嗎……也許從一開始、他承識的夢就不過是個要喚醒她的手段。尹蝶推開他,一揚臉,笑容燦若綻放開的春花,「我的演技怎麼樣?不錯吧!司徒你好厲害……只讀了一遍就記得這麼清楚了!不愧是天才……

    泯滅苦澀,司徒言點點頭。

    夢裡,到底是誰辜負了誰,是誰遺忘了誰……

    一眨眼,小女孩蝴蝶一般翩翩飛離,繼續她的復仇大業,「李楠,別想賴,你說的作者大人在哪裡?」

    「那是你聽說的……」

    「你敢騙我,看我敲你滿頭包!」

    「青天救命啊,抓住你家的嵐山……他瘋了,哎喲……哎喲……」  李楠抱著頭到處亂竄,因為生怕弄髒了衣服而無法問市的她這一次吃盡了苦頭,倒是行兇者靈巧的若齊天大聖,每擊必准,爽快非常。

    勒寒與司徒言不約而同地露出苦笑,皆有所顧及沒有出手相助,這一伸手恐怕就會引火燒身,不如將自己高高掛起作壁上觀來得實惠。於是兩人皆雙手環胸,做起逍遙看客,全然不顧落難女子的鬼哭狼嚎響徹在畫廊中,震得天棚嘔眶作響。

    落人孫猴子手心中的白骨精,自求多福吧……

        

    蝶兒——他等了三世,守護了將近半輩子的女子,如今由他親手推開。那種感覺,就如同自己執刀刨開胸膛掏出心臟一般——  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的痛苦,席捲渾身各處神經,不停地抽搐卻無法麻痺  第一次這樣任性得好像七八歲的孩子,穿著幾千塊的名貴西裝躺在木製的地板上,眼中是白亮耀眼的燈光。不久前,尹蝶就以同樣的姿勢躺在同樣的地方,凝視著天棚。

    那個時候……恍如隔世……司徒言閉上眼,燈光真是刺眼,令他的眼睛酸疼地想要落淚。

    地板發出一陣輕微地震動,極力壓制的腳步聲通過地板縫隙傳到耳朵裡面,由遠及近,緩緩而行。這種夜半時分,除了那個人不會再有別人。唇角泛開欣然的笑意,那個聲音巳輕柔地迴盪在頭頂上方。

    「司徒……」

    睜開眼,她粉白的臉孔人目而來,「偷歡……怎麼不去睡覺?」

    「醒了,看見大廳裡燈還亮著過來看看」她邊說邊緊了緊罩在睡袍上的薄外套。

    他坐起身,「我睡不著。」

    「我知道。」她倚靠著他,坐在地板上。

    他轉過頭,看見她垂存肩頭上的黑緞似的長髮。那宛如海藻一般的茂密與活力正是她迷惑眾生的魅力所在,於是忍不住採擷,伸出手揉了揉,「你什麼都知道。」

    她淡淡地笑起來,「今天接到司徒媽媽的電話,她說看到你很好很開心,希望你有時間能回去看看,畢竟那麼多年了……」

    「是啊,那麼久了,無論那是什麼也都該忘記了,太久了。」

    「你啊……」  聽出他語氣中的悲響,她拍了拍他的額頭,「那是媽媽,媽媽怎麼。可能生孩子的氣。」

    抓了她的手握在掌中,他第一次發覺人的體溫可以如此溫暖,「這個你也知道?」

    她大眼一轉,「請叫我『無敵的偷歡』」

    他放柔聲線喚她:「無敵的偷歡。」

    「在。」她大聲應答。

    他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無敵的偷歡小姐,你願意陪我在下個禮拜去見我的父母嗎?」

    偷歡欣喜地轉過頭,「你終於想通了,準備回家了?」

    「是啊,都是你教導有方。」  司徒言瞇起眼,變小的視野中,她青蔥般的五個手指柔軟乖巧地排列在掌中。

    「那  …我要獎賞。」聲音一頓,她依然決定說出來,「除了那幅《浮生偷歡》之外的獎賞。」

    「那幅照片只是給你的酬勞。」抬起頭,他凝視著她如花一般嬌艷的臉龐,問:「想要什麼?」

    「請我吃飯,陪我逛街。」她立刻回答,順口到彷彿答案早已準備了多時。

    「然後呢?」

    「還有然後?」受寵若驚,她呆了一下。

    「然後,你陪我回家,我賺錢給你花,我們去周遊世界。」他輕柔的聲音有著堅決。

    正因為不似浮夢囈語才真的嚇到了她,「司徒,你是困糊塗了,還是正在夢遊?」

    面對她大眼圓瞪一臉驚嚇的表情,他惟有失笑,

    「我看起來像是神志不清嗎?」

    「別戲弄我,這種玩笑最好不要開。」  她垂下眼,如履薄冰的情感稍有龜裂,  就會疼痛不止。

    「我就那麼輕桃不可靠嗎?」扳起她的下頜、他問。

    她被迫與他面對面,眼裡堆積的苦澀流淌出來,

    「小蝴蝶比較重要……」

    「偷歡,偷歡。」他低聲笑著「你說現實和夢境哪個比較重要?」

    「小蝴蝶……」  她哽咽著,聲音塞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司徒言再也笑不出米了,將淚流滿面的她摟進懷裡,心疼地歎息:「傻瓜!蝶兒只是場夢,不過幸好這場夢的結果還不壞。對嗎……」

    以拳抵唇壓住破碎的呻吟,她搖頭再搖頭

    他捋了捋地黑緞般柔亮的發,吻細密密地落上她的鬢角,「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偷歡,我們結婚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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