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儂從巧薔那得知楚奶奶兩年前去世的消息。她又多了一項不能原諒自己的罪行,她竟連楚奶奶的最後一面也未見著,枉費楚奶奶白疼她二十年。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嚴夙麒從未中斷對育幼院的支助,育幼院仍照常營運下去。他當初那麼費心買下育幼院的土地是為了得到她,一旦她離開了他,他大可不必再……
她不願再多想,她永遠也不能瞭解那個瞇一般的男人,永遠也不可能,即使在她失去自己的心的時候。
由於巧薔的父母到國外去,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巧薔一個人。她極力挽留珞儂母女住下,威脅外帶利誘,才勉強使珞儂應允暫住一段時間。
為了生活,珞儂必須去上班,巧心多個人照顧她也較能安心,雖然巧薔著實不贊成她再回到曼蒂,但她真的別無選擇。
昂貴的手術費用並不會從天而降,一般的工作更不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湊足。她拒絕巧薔的幫助,她不能接受巧薔的錢,那筆錢是巧薔僅有的積蓄,說什麼珞儂都不會接受。
珞儂懷著顆忐忑不安的心再度踏入曼蒂。服務生莫名的盯著她瞧。
珞儂不得不清清喉嚨,「我找李總經理。」
少爺客氣的,「小姐,請坐。請問小姐貴姓?」
珞儂在玄關處的椅子上坐下,「楚珞儂。」
少爺撥通內線,有些納悶總經理在聽到這名字時曾有幾秒鐘的停頓,「楚小姐請跟我來。」他領她至辦公室前。
珞儂道謝後敲門,裡頭傳來琴姨微顫的聲音。她深吸口氣,已經五年沒見,不知琴姨現在變得如何?她推門而入。
一雙驚喜不信的眼眸閃爍著淚光,「珞儂,真的是你!」她敞開雙臂。
珞儂自然的投入她懷中,琴紅緊擁著她,像個母親終於盼到離家多時的孩子回來,像個母親寵溺的呵護。
「琴姨。」珞儂也似個重返親人身邊的孩子般無限嬌依。
「這五年來你到底去了哪?沒有人知道你的下落。」她心疼的責備著,推開珞儂仔仔細細的審視,「五年真是個漫長的歲月,你看你出落得更令人心動,多了些五年前所沒有的成熟、魅力。並不是說五年前的你不漂亮,那時的你就是個美麗的女孩;而如今的你,我相信沒有幾個男人可以抵擋得了你的魅力,你就像個發光體,不斷地散發出誘人的光芒。」
「琴姨!」珞儂對她的讚美赧紅著臉抗議道。
琴姨輕扯唇,那一份貼入心坎的情愫又出現,是那雙眼睛吧!在第一眼見到珞儂時,便是那雙眼睛融化了她禁錮許久的心。她為什麼對那雙眼睛感覺如此深刻呢?沒有道理!
珞儂緊張的端起桌上的杯子擱置於大腿上,「琴姨,不曉得你有沒有欠缺人手,我想來應徵。」
「你要來上班我當然很歡迎,你勤快又認真……」
「不是的,」她急急打斷,嚥下苦澀,「我並不是來當服務生,我要陪酒。」
「陪酒?!」琴紅立即放下原本交叉的腳,坐正身,「為什麼?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只要琴姨幫得上的,你儘管說。」
珞儂搖首,「我不想麻煩任何人,只希望憑我的力量籌到這一筆錢。」
「籌錢?做什麼用?」琴姨追問道。
「巧心動手術需要一筆龐大的醫藥費。」
「巧心?」
珞儂不打算瞞著琴紅,只簡單的說:「她是我女兒,兩個月前的車禍造成她雙眼失明,必須開刀才有復元的機會。」
「你獨自帶著她?」從珞儂辛楚的眼神中,琴紅可以猜出她的困難。
「是的,她是個很可愛的孩子。」想到她的寶貝巧心,抑鬱的心情頓時舒暢不少。
琴紅低喟口氣,「我想什麼話也都無法使你改變主意吧?」
珞儂堅毅的點頭。
「既然如此,我還能說什麼呢?但珞儂,記得若客人有任何不合理的要求,你都可以讓經理幫你解決,琴姨絕不會讓你受欺負的。」琴紅叮囑著。
雖然琴紅對每一個剛進入的小姐都會說這番話,但對珞儂總免不了有一份最私心的擔憂。
「謝謝你,琴姨。」
她們又聊了一會兒,珞儂便起身告退,答應明晚前來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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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班,雖有不少小姐替她擋下客人非難的要求,珞儂仍被灌了不少酒,進出化妝室的次數早已多得數不清。陪酒需要有絕佳的酒量,珞儂以往根本滴酒不沾,雖接受過琴姨幾天的調教,依舊熬不住客人們一再威脅下肚的酒。
珞儂頑強的不讓自己倒下,若連這檔事都做不好,那巧心……,便是這股力量強撐著她。
客人較稀散時,琴紅看著面如白蠟、彷彿已竭盡精力的珞儂,不得不命令人送她回家。
巧薔本就十分反對珞儂出來上班,這會兒見她醉得顛顛倒倒,更是難過。
「珞儂,」巧薔將珞儂安置於床上,倒杯茶強迫她喝下,「為什麼就是不讓我幫你?你看看你……不會喝酒卻要去陪酒,你這簡直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嘛,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固執,就讓我做朋友的幫你一次?」
珞儂縱使虛弱不堪,仍堅定的搖頭,以無法接受的眼神拒絕她。
巧薔賭氣地,「好,以後就當你沒有我這個朋友,你的事我不會再過問!」
「巧薔,」珞儂伸出手,憂心忡忡的仰視她,巧薔拒絕看她,「巧薔!」她又低喚了一聲。
好一會兒,巧薔頹喪的雙肩一垂,「就算我怕了你,你知道我永遠不會不理你這個損友,我準是上輩子惹了你,這輩子才擺脫不了你。」巧薔一副認命的模樣,「你快點睡吧!天快亮了,巧心我會照顧得好好的,絕不會讓她傷到一根汗毛,你安心的交給我,嗯?」
珞儂累得連點頭也未表示便合上眼,巧薔替她蓋上被子,留了一盞小燈後掩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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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儂酒醉的情形愈來愈見緩解,對她的工作也較能應付自如,知道該如何閃避一些客人的纏功。
只是她怎麼也沒料到她還會再見到嚴夙麒,在經過了只有痛苦的五年後,在她最不願意讓他瞧見的地點及時間,一切彷彿冥冥中早做了安排,她注定躲不過。
而她萬萬也沒想到五年後的她,依舊抗拒不了他無所不在的男性魅力。
華燈初上,像曼蒂這樣做夜生活生意的酒店也開始加入營業。趁著還無客人,珞儂坐在酒吧檯上稍做休憩。
「歡迎光臨。」少爺向今晚第一個光顧曼蒂的客人招呼道。
珞儂好奇的扭過頭,想瞧瞧有誰會這麼早便來尋歡作樂。他高大英挺,是那種慣於控制一切的人,他對少爺冷冷的點個頭,高傲不倨的神情就像……她好些年前認識的一個男子一樣,同為一丘之貉。
他冷眼的環視場內一圈,之後踩著堅毅的步伐筆直走向珞儂。
有禮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對不起,我想找一位李琴紅,請問……」他的問話在望入珞儂的眼睛後逸去。
珞儂亦感到驚訝的打量他,並不是因為他指名道姓地要找琴姨,琴姨雖在社交圈上堪稱稍有名氣,但卻很少人知道她的本名,「琴姐」才是大家耳熟能詳的。
那雙閃著詫異的眼,他根本不可能會錯認,畢竟他跟另一個一樣擁有這麼一雙眼睛的人生活了三十年。
珞儂納悶這人竟也能讓她產生不自在的感受,她挪挪坐姿,「琴姨在她的辦公室,請問閣下找她有事?」珞儂謹慎的發問。
對方仍帶著若有所思的目光,而他的答案更教人匪夷所思。「我來證實一些事。」他簡短的回答。
景韓一眼便喜歡上眼前這位女孩,她給他的感覺並不是女人給男人的吸引,是一種更似親人的親密。就像一個妹妹般只想疼愛她,似有一股兄長的情懷在他體內作祟。
他唇邊若隱若現的笑容,退去不少珞儂初見他時的恐懼,一陣異樣的、好久未有的安全感環抱住她,「琴姨不一定會見你。」她警告著。
「會的。」他十分篤定。
他散發的自信又不禁讓她想起在她生命過往的另一個人!她中斷自己的心再想起任何與那人有關聯的事。
「好吧,既然你這麼有把握。」珞儂放下杯子,以一個並不算十分端莊的動作跳下高腳椅,「跟我來。」
珞儂在木門敲了幾聲,「琴姨,有位……」
「裴景韓。」那名男子接著珞儂的話補充道。
「這位裴景韓想找你證明些事。」
景韓為她奇怪的介紹詞投以一笑,屋裡頭好半天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琴姨!」珞儂再次喊道。
接著門被打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琴姨!」
「琴紅阿姨!」
兩人同時驚呼,擔憂的看向李琴紅。
琴紅顫輕聲,「景韓,真的是你……,二十多年了……」驚喜交集的淚水淌下琴紅兩頰,她激動的握住他的手,「太像了,看到你,我彷彿又回到了那年初見到……」她的話隱含著不難聽出的悲慟。
「是的。」他反握琴紅,「這也是我找了你兩年的原因,來告訴你一切真相,來告訴你我父親並沒有欺騙你,他一直活在對你的思念中,縱使他以為你早已不在人世。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很痛苦。」
「不,我不相信……」她驚惶的眼訴說著不信。
「琴姨!」珞儂再次擔憂的喚道。
琴紅微搖首,「珞儂,我沒事。」
「那我到前頭去了。」珞儂臨走之時又不放心的望她一眼,以眼神-告景韓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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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儂不禁抱怨起今天的壞運道,今天的客人似乎特別難纏,有兩個客人幾乎為了誰該跟她先喝酒而大打出手,最後還好由經理出面擺平。
珞儂筋疲力竭的躲回化妝室,才剛坐下喝口茶便又聽到,「莎莉,十桌客人指定你。」
珞儂不得不順順身上鵝黃色的禮服,緩緩的走向十桌。
一道冷冽霸氣的目光自她背後穿透,多年以前似乎也曾發生過,而這世上也只有一個人能讓她產生這樣震撼的熟悉感。
她強迫自己不要回頭,天!絕不要是現在、是這個地方,在她還未準備好要面對他之前。台北不大,雖然她明知道再見到他是遲早的事,不過她仍舊還未準備好……
珞儂一個閃身,躲開身旁顯然已有幾分醉意的客人執意欺上的唇,她如坐針氈般一再揮開那雙愈來愈不規矩的手。粗魯不講理、口出穢言的客人,珞儂總有辦法應對得很好,只是今晚,她的心全憑在背後那陣陣從未間斷的冷意。
當她再次撥開那雙粗壯的手臂時,一記狂吼在她耳際響起,一位客人粗暴的抓起珞儂的頭髮,他脫口而出幾句不堪入耳的髒話。
「大爺花錢是來尋歡,不是來看你的臉色,大爺親你是看得起你,別不識抬舉!笑,笑一個。」他手臂的力道更加深。
珞儂咬緊下唇,忽略髮根傳來揪心的疼痛,不肯將痛楚呼喊出聲,她也不曉得從哪借了膽,竟斜眼瞪視他,毫不屈服。
那人見她不肯服從更顯得憤怒,手一揚欲往珞儂臉頰揮去。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嘗試這麼做!」一陣低沉的嗓音自男子背後傳來。
呃!真的是他!即使是現在這個場面,她也不想感謝上天再次讓他進入她的生活。
「你說什麼?」那名粗壯的漢子轉身面對他。
「放開她!」聲音裡竟有股讓人不得不服從的威脅。
那人是放開了她,但卻自腰間掏出一把短刀。
「喔,不!」珞儂恐慌的驚叫。
他周圍兩個面如凶神惡煞的男子也同樣亮出凶器。
氣人的是,育梧、夙麒卻好整以暇的冷眼盯著他們,好像他們手上拿的是根棒棒糖,而非可以致人於死地的利刃。
那人被夙麒沉著的態度惹惱,衝向前用力一揮,夙麒輕易的躲過。其他的人也跟進,於是一片混亂便這麼形成。
夙麒移至她面前擋住她,店裡的保鏢趕到時,夙麒、育梧已將他們收服得差不多,之後,便迅速結束了這紊亂的局面。
三人撂下狠話後悻悻離開。
夙麒轉身面對她,「你沒事吧?」
珞儂的心甫定,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搖頭表示,他左手臂襯衫出現一片殷紅,「你受傷了!」
珞儂替他捲起袖子,驚懼地望著那道怵目驚心的刀傷,她麻煩少爺替她拿來醫藥箱。琴紅適時出現,她命令幾個人收拾殘局。
「珞儂你沒事吧?」
珞儂再度搖首,「夙麒受傷了。」
「趕快送到醫院去。」琴紅當機立斷地說。
「不,這只是皮肉傷,我只要帶珞儂走。」
又來了!他又再次不顧她的意願,想強行帶走她,又再次企圖掌管她的生活!
醫藥箱被拿到珞儂面前,她幾乎有些報復的將消毒水撒在他的傷口上,他卻連吭也不吭一聲,逕隨她處理,等她綁上繃帶後,夙麒又再次開口。
「我要帶珞儂走!」
出乎意料的,琴紅什麼話也沒說,便同意他無禮的要求,「我沒有意見,不過你得問問珞儂自己的意思。」
「那好,珞儂我們走。」他霸道的箍住她的手肘,下命令道。
「不,你不能強迫我。」她穩住顫抖的聲音。
那道濃眉不悅的挑高,「那我倒要試試看。」
她的力量根本抵不過他,在拉扯之中,她向育梧打招呼,「嗨,育梧,好久不見。」珞儂滿懷歉意的望著育梧俊俏的臉上,也有不少因她而掛綵的痕跡。
「嗨,珞儂,你總算肯把你的目光從夙麒的身上挪開一會兒,轉移到我這可憐的人身上,慰藉一下我這顆受創的心,畢竟我不太習慣被冷落太久。」育梧佯裝深受傷害的抱怨著。
珞儂對他敞開絢麗的笑容,卻惹來夙麒一臉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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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麒將她塞入座位,砰地一聲關上車門,投下一句,「育梧,我相信你自己有辦法回到家。」便揚長而去。
育梧的嘴角始終保持著好風度的笑容,一點也不介意夙麒投向他的炮火。
見到他,珞儂才深深明瞭到,自己五年來從未將他忘懷。
怎麼可能忘得了?
他不需要憑借什麼,毫不費吹灰之力就又輕易的勾引起她少女時的那種情懷。
不,那太可怕也太可憐!她不會允許自己傻到再重蹈五年前的覆轍。
「這幾年你去了哪?」這是五年來一直快把他給逼瘋的問題。
「屏東一個很偏僻的漁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關心她五年來的生活。
「沒想到你竟會到那麼遠的地方,難怪……」難怪他找不到她的下落。
「你的傷……」珞儂不放心的再次詢問。
「不礙事!」
看他還能這樣大吼,想必不礙事。
「你沒有權利強行帶走我!」珞儂一點也不想掩飾她的怒火。
他彷彿對待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般充耳不聞,只是迅速的瞥她一眼,又將他的注意力移回方向盤上。
珞儂不準備就這麼放棄,「你打算帶我去哪?我必須回去,巧……巧薔在等著我。」
想到巧心,緊張梗住她的咽喉,一顆心臟幾乎快跳離胸口。她絕不能讓他知道巧心的存在,當初他不要孩子,五年後並不會因巧心的突然出現而有所改變。雖然她很難想像有誰會不喜歡像個安琪兒的巧心,或許是一份母愛在作祟吧!
一小撮細微的聲音在她心底悄悄的浮現,他是巧心的父親,他有權利知道她的存在,可是……她的良心在譴責、掙扎著。
巧心是她僅有的一切,是他五年前唯一不小心給她的愛;五年前的她,曾多麼渴望得到他的愛,是巧心彌補了她受創後的心,是巧心讓她可以不那麼殷切的想他。
珞儂偷偷的斜瞄他俊逸的側面,那份椎心撕肺的苦痛依舊在她心中;五年了,難道改變不了什麼嗎?!最起碼時間也該稍微撫平他給她的傷痕!誰知又這麼輕易的裂開。
夙麒同樣也陷入再見到珞儂的震撼中;她依然會迅速的招惹他全副的注意力、依然能誘惑他的直覺,感應到她的存在。
其實此刻,他最想做的是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堵上那日夜折磨他的唇,瘋狂不顧一切,而只願到天長地久……
再見到她,一切的感情知覺又再度被喚起,仍存在腦海中的鮮明記憶,幾乎快把他逼瘋。她的髮香、她柔軟的女性身軀,無不盤踞在他的腦中,根深柢固。
「我真好奇,在你毅然決然的離開後,五年來毫無隻字片語,巧薔竟還能真摯的接受你這個朋友。」他彷彿在影射著。
「巧薔知道我的苦衷。」她突然覺得她好疲倦,倦於時時與他針鋒相對,可笑的,五年來竟連這一點也沒改變。
「什麼苦衷?」他尖銳的問。
「都是段往事了,又何必再提起呢!」
「又是什麼原因讓你回到台北?」珞儂的出現擾亂他好不容易用了五年的時間才稍微恢復的平靜生活,也才不用再對著她的照片發怒……
「回來探望些朋友。」她抓住第一個闖入她昏脹腦袋的理由,但連她聽起來都薄弱。
「在你不聞不問的五年後!」這句話充滿譏諷不屑。
她艱辛的嚥下梗在喉嚨的硬塊,試圖表現出不受到他無情言詞的傷害,「五年或許不算短,足以忘掉些不愉快的事,但卻還不足以磨滅掉真摯的友誼。」她反唇意有所指道。
「你變了,不僅變得更儷儷動人、更教人無從抗拒外,話不饒人的本領似乎也精進不少。」
她是不是聽錯了,他的聲音竟有絲悵然?!
「是的,我不再是那個二十歲,你可以隨意操縱於手掌中的傻女孩,歲月教會了我許多東西。」珞儂冷冷的說。
「是的,歲月的確做了很多事。」他平淡近乎冷峻的說,絲毫無法窺見他內心的情緒。
「我送你回去吧!」他突然道。
珞儂說出地址,企圖忽略那股強烈的失望。
他結婚了嗎?珞儂不得不讓她的心為這個想法抽擰了一下。他是不是急著回到他心愛妻子的身邊,她雖瞧見他擱置在方向盤上未戴婚戒的手指,但這並不能證明什麼。
「這麼晚不怕令夫人擔心?」她佯裝隨口提起。
「我還沒結婚,如果這是你要問的。」
珞儂真希望她從未問起,他太輕易便能看穿她的思緒,一向如此。
「為什麼呢?我相信如果你願意,一定會有不少女人覺得榮寵。」
「是啊!為什麼?」他嗤之以鼻,「我何必將所有的感情全投注在她身上呢?!世上多的是女人任我挑選,而我卻傻得只想選擇她。或許我已經學會了教訓,不願再沾情惹愛了吧!」
是誰傷了他?竟能傷他這麼深!她好嫉妒那女人,嫉妒快揪碎了她的心!
為何?為何?這樣的話仍能教她的心好痛好痛,痛不欲生……莫非……不,她迅速否決那若隱若現的答案。
「你呢?為什麼還要作踐自己?」想到那些色迷心竅的男人曾擁抱過她,一股無名之火又迅速在他胸口燃起。
「我不再是你的所有物,我的事你無權過問!」她緊握門把的手關節早已泛白。
「是嗎?你認為我們擺脫得了彼此嗎?珞儂,究竟為什麼?」他的語氣較為和緩。
他呼喚她名字的嗓音仍如往昔,讓她想不顧一切倚偎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從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做到這一點,只有他!
她存有太多太多只有他做得到的記憶,而記憶往往是殘忍無情的,無時無刻不揭開傷痛!
「為什麼?」他再次追問,緊抿的雙唇顯示他的極力控制。
「不為什麼,生活原本便是一件十分殘酷的事。」珞儂吁口氣望著前方,「到了。」她多此一舉說道。
她望著燈火通明的客廳,巧心!天!她忘了……希望巧心已經就寢,今晚的她無法再承受任何突發狀況,可是顯然上蒼沒有聽到她的祈禱。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急急投下這句話,準備開門下車。
夙麒在她握住門把之前阻止她,「不邀請我進去?答謝我剛剛扮演了英雄救美的角色。」
珞儂這才想起他的傷,「夙麒,你的傷……」
「血已經止了,不過倘若你有慈悲為懷的心胸,就應該邀請我進去療傷。」他在說服她。
「不,」她慌忙的拒絕,「我是說巧薔可能已經睡了,你大概也不好意思吵醒她吧?」
「九點?!」他望入她閃閃躲躲的眼睛,「珞儂,你似乎極力在隱瞞什麼?希望我並不是多心。」他威脅的瞇細眼。
「當然,我會有什麼秘密?我該進去了……」
門在她身後被打開,「媽咪,是你嗎?」
珞儂合上眼,暗呻吟一聲,「喔,不……」
這細小稚氣的聲音震掉了夙麒所有的冷靜,再端睨珞儂失措的表情,答案像曙光般漸漸展露光芒。
巧心驚惶的猛眨眼,她得不到任何回應,有些恐懼,「媽咪,是你嗎?」
珞儂迅速轉過身蹲下,「是的,寶貝,媽咪回來了。」
她將巧心抱起,巧心撒嬌的將頭靠在珞儂的肩上。珞儂轉向夙麒。
「媽咪,我聽見你在跟人說話,他是誰?」巧心好奇的問著。
「孩子,他是你爹地。」珞儂真不敢想像她若說出這句話,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可是巧薔卻無心的替她造成同樣的震撼,「巧心,是不是你媽咪?」
巧薔的聲音愈來愈近,在珞儂還未來得及開口阻止前,巧薔已先看到他,同時喊出,「嚴夙麒,你竟還敢……」她猛然住口,不明地望著臉色灰白的珞儂。
巧心找出了答案,依在珞儂肩上的小頭顱倏地抬起,茫然的盯著前方,有些遲疑的喊出,「爹地?」圈在珞儂脖子上的小手竟冒著冷汗,「媽咪,真的是爹地是不是?他來看巧心了。」
不等珞儂的回答,小手便離開,向夙麒的方向敞開,「爹地。」
夙麒只能震驚的看著那個喊他爹地的小女孩,「楚珞儂,你最好一五一十的說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巧心聽得出他的怒氣,有些緊張的縮回手,「媽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不,沒有,親愛的。只是我跟……你爹地有些誤會。」珞儂擁緊巧心,生怕她會突然離她而去。
「巧心,」開口的竟是剛才還處在盛怒中的夙麒,他對巧心的語氣截然不同,充滿溫柔,「對不起,我一定嚇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沒想到你竟是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公主。」
他的女兒!天啊!他一時間還無法消化這驚人的消息,如果巧心真是他的女兒,到底珞儂當年離開他的時候還帶了什麼秘密?她是在得知懷孕後,才決定離開他?她並不打算讓他知道她懷有他的骨肉,如果他沒有遇見她,她是不是打算繼續瞞著他?
「我建議我們進去客廳再談。」巧薔見如此尷尬的場面,不得不提議。
於是一干人便移至客廳。
巧薔自珞儂手中接過巧心,「巧心,時間很晚,該睡覺了,巧薔阿姨說個故事給你聽,好不好?」小小臉蛋充滿捨不得,「來吧,巧心給爹地一個吻。」
巧心縱然百般不想上樓,還是順從的點頭,傾身展開雙臂等待著。
夙麒聚攏雙眉,剛才外頭漆黑看不見巧心的異樣,而此時她的眼睛……他將疑問的眼神投向珞儂,珞儂苦澀的點頭,雙眸充滿痛苦。
夙麒走向前,在巧心伸手可及之處停住,巧心碰觸到他的肩膀,羞答答的在他的臉頰一啄,「爹地,晚安。」
「晚安。」夙麒訥訥的回應。
「爹地,你要答應巧心明天會再來看我。」她央求著。
夙麒發覺他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會的,我答應你。」
巧心這才心滿意足的點頭。
巧薔不贊同的眼光來回在他們之間掃視,「你們慢慢聊吧,我先陪巧心上樓。」接著,她投給夙麒一個威脅的眼神。透露著他若敢欺負珞儂,她周巧薔絕不寬赦他。
夙麒毫不引以為意的輕笑,巧薔抱著巧心拾階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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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客廳只剩他們兩人,珞儂不禁泛起一陣陣寒意,並不是害怕他會對她施用暴力,更何況巧薔就在樓上,只要她一出聲……
寒意是來自五年來存在他們之間的敵意,依舊如此劍拔弩張。
頓時兩人竟相對無語,她可以感受到他正極力控制的怒火,他是有生氣的權利,但這並非全只是她一個人的過錯,若當初……往事不勝唏噓。
「為什麼?」他的聲音好像隱臧了好多好多的痛苦,「為什麼要一聲不響的就離開?」夙麒回憶起珞儂離去前一晚對他所說的話,「你是在離開我之前就知道自己懷孕是不是?為什麼不告訴我巧心的存在?」
她的眼底出現驚恐。
「你認為我會要你放棄?!」
珞儂不明白他的聲音為何會有受傷害的成分?!
夙麒只要一想起當年舉目無親的珞儂,懷著身孕一個人跑到南部鄉下,獨自面對艱苦的生產過程,他的心就像被利刃一道又一道的劃過,而這一切全是他的固執所造成。
「你不能怪我會這麼想,你口口聲聲說不能有小孩的存在,一再警告我不能懷孕。而當我得知自己已經懷孕了,我還能怎麼辦?」她很慶幸她能以如此平靜的口吻說出。
夙麒凝視她的眼底有抹強烈的情愫,深沉的讓她忘了呼吸……
「或許我該感激你沒有懷疑巧心的身世。」她有些尖銳的說。
夙麒平靜的看著她,珞儂反倒一時啞口無語。
「依你當時,或許現在依舊是吧,對我不怎麼好的評價?」頓了半晌後,她繼續說道。
「或許吧。」他只說了這一句模稜兩可的話。
對於他就這麼輕易地接受巧心的存在,的確……珞儂知道自己永遠別想瞭解眼前這個男人。
「巧心的眼睛?」
「無法看見任何東西。」她強迫自己堅強點,她不能在又遇見他後,只想依在他安全的臂彎裡,承受他帶給她的特殊感受,那太容易養成壞習慣!
「先天性的?」
「不,是兩個月前的一場車禍,腦部有個小血塊壓迫視神經區。」
「難道沒有復元的希望?」想到那麼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將一輩子無法感受五光十色的世界,他的胸口愈發緊縮。
她是他的女兒……他慢慢品嚐這一份感情,一個由他延續下去的生命,他的女兒……,若說他曾有何質疑的話,光看巧心倔強高傲時的神情,便能攻破所有的懷疑。她簡直像極了雁嵐!
「這也就是我帶她回台北的原因,我準備帶巧心到更大的醫院做更精確的檢查。復元並不無希望,不過要依視神經受損的情況而定,醫師曾說若要將血塊移除乾淨,很難保證不會傷害到視神經。」她嬌弱的身軀不住的抖動著,聲音也因想像巧心躺在冷冰冰的手術台上而沙啞。
夙麒快速移至她身旁,摟住她抖顫的肩膀,柔聲安慰著,「珞儂,從今以後一切有我,我不會讓你們母女再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把一切都交給我來擔心。」
就是這樣的溫柔、這樣低沉撫慰的嗓音,陪了她五年,艱苦而漫長的五年。這聲音太常出現在她的夢裡、在她獨立面對生產時的痛苦、也在她為巧心的車禍焦慮焚心時;是這樣的聲音陪她一起走過……,以及每一個想他的夜裡……
待珞儂稍復平靜時,他又再次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我也不會允許你再到曼蒂去!那些男人會把你生吞活剝,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秀色可餐嗎?那些男人根本不會憐香惜玉,更不懂得控制他們的獸慾。」
珞儂推開他,目光中燃著怒火,「請你別再過問我的生活,你已經沒有權利這麼做!我自己能夠保護我自己,也別再把我當成年幼無知的小女孩,我懂得如何照顧自己,五年來沒有你,我不也把巧心撫養長大,過得很好。」
只是在痛苦無助的時候會想起你,想要倚偎在你的懷中,縱溺在你的柔情裡……
珞儂氣呼呼的走離他伸手不可及之處,何時他才會明瞭她不是他的責任,別老把她當個小孩般,頤指她什麼該做、什麼又不該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