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緊張地在臥室裡踱步,無意識地扯動身上的淺藍色絲質睡衣。半小時前禮明回來了,她的理智也恢復。
他們還是不能有小孩,這一點是確定的,除非他願意和她重新開始,捨棄外國女友。幸運的是,如果他們今天上床,她還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李薇轉累了,坐在床邊歇腳。她歎口氣,承認自己真的很想和禮明親熱。
無論如何,她希望禮明會是她第一個男人。
這年頭沒人到了這年紀還未經男女情事的,這些年來追她的人不在少數,但還是和禮明在一起最為自然,他就是會讓她感覺到熱情與沖動。
可是,該如何告訴他這件事呢?
相通的房門響起一聲敲門聲,隨後禮明就開門進來。李薇早就杷之前設置的障礙物清除了。禮明身穿一襲深灰的睡衣褲,頭發仍是半濕,李薇緊張得站起身,雙手絞扭衣角,神情胭腆。
他走到她眼前,審視她不安的神態,以為她在擔心他會在意過去這幾年的情史。他端起她的臉,體貼地說:“薇,過去的事就算了,我不會在意的,今天晚上我們重新開始。”這句話是在他確知自己再度愛上她時,在心裡告訴自己的話。
他的貼心害她的喉嚨發緊,聲音哽咽。在他眼中,她應該是一個愛情騙子,騙他的感情又騙了錢,這些情債他卻可以一筆勾消。
“可是,茱莉亞……”
“噓,忘了她。”
“可是……”
“不用擔心她,明天我們再談,現在不適合說這些。”一小時的冷風,吹掉禮明的仇念。仰視無遠弗屆的星空,讓他感歎到人的渺小,李薇始終是他的最愛,這些年來他不曾再將心交出去,好不容易兩人可以盡握則嫌相聚一起,過去的就過去吧!
現在李薇的想法、行事作風都比以前成熟許多,那一段年輕時犯下的錯,他可以忘掉。而這幾年她也可以屬於任何一個人,只要未來是他的,那就好了。
李薇在禮明眼中看到深情與承諾,她的雙眼不禁濕潤,她要告訴他當年的一切經過,乞求他的原諒。
“禮明,當初我拿了錢是為了……”她語帶哽塞地說。
他伸手捂住她的嘴。“算了,薇,明天再說。”
“可是……”
禮明低頭吻她,打斷她極欲辯解的唇,吻到她無法言語。
晚餐時的熱情又沸騰起來,李薇將雙手抬高,攀住他的肩膀。禮明的手伸入她寬大的下擺內,撫觸她柔軟光滑的肌膚。
她如遭電擊般喉頭發出一聲嚶嚀,更緊攀住他,身體每一寸曲線緊緊貼住他。相較於她的急切亂無章法,他卻不疾不徐地吻她,技巧地挑逗她,反正他們現在有一輩子的時間。
李薇的手擠到兩人中間,顫抖地開始解開他的睡衣扣,禮明輕笑出聲,任由她慌亂的手進行這個十分簡單的任務,他的雙手則慢條斯理地四處滑動。滑至前方觸及她的柔軟時,李薇的手陡然停了下來,羞澀地閉上雙眼,將臉埋在他溫熱的胸前,感受禮明恣意的探觸及自己放蕩的熱情。
許久,禮明輕聲在她耳畔輕呼。“薇。”
李薇眼也不抬,細若游絲地哼了一聲回應,她整個人昏沉沉的。
禮明又推她一下,輕笑說:“薇,還有褲子。”
褲子?李薇從昏眩的激情中驚醒過來,他要她脫掉他的褲子?李薇一陣心慌,她應該要現在告訴他,不然接下來就是丑態百出了。
“禮明,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禮明不耐煩地深深吻住她,打斷她的話。如果她不動手,就由他開始。他只手俐落地撤下她的睡褲,只剩一條內褲的她更明顯感受到他的熱力。
她頓時口干舌燥,扯開嘴唇,邊喘氣邊說:“禮明,這件事我一定要說……”
他稍一用力,兩人倒在床上,龐大的身軀密不透氣壓住她,他的雙手一下子就掀開她僅存的上衣。
禮明灼熱的眼神巡視她纖細柔軟的身軀,她終於是他的了,他壓低了頭用雙唇品嘗她的肌膚。
李薇無力反抗,任由禮明的唇肆虐她的肌膚,她完全忘了剛剛要說什麼。
“鈴——鈴——”
李薇床邊的電話響了一聲,就自動跳到答錄機。
她突然想到五年前新婚之夜那通將他們兩人召回唐家的電話,心中隱約覺得不祥,奮力掙扎想要關掉答錄機。
無奈禮明緊壓的身軀讓她無法快速行動,答錄機已經傳來黎飛的聲音。禮明的身軀一震,抬頭直望李薇。
“嗨,好久不見,我現在在巴黎,想你。”黎飛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對著機器講話,不知道這邊有兩位聽眾。
“今天是你收下戒指的第十天,總之是個整數,值得紀念。這一年來你是我生活的所有重心,真的愛你。海兒其實已經開始籌劃婚禮了,她指示我這次來巴黎要順道看看幾個設計師的婚紗,她認為你適合穿比較典雅、高貴的,你覺得呢?
禮明的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李薇的臉色逐漸轉白,她再次用沉默承認了她的罪行,他的表情瞬間冷若冰霜。
“你不在,我會再打給你。Bye。”
滿室的春意全被黎飛的一通電話給澆熄了,禮明的聲音冷得凍人。
“婚禮?戒指?你剛剛要提的就是這件事嗎?”
李薇慌亂地猛搖頭。
“我以為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時間去處理以前的事,沒想到你竟然給對方更多承諾。”禮明大手不自主地緊握住她的手腕,他恨不得一把捏碎她。
禮明直起身子離開她,下床拾起掉落地上的睡衣,他的感覺是再一次被欺騙。
他再也不會心軟了,也不會讓自己像個傻子一樣。他要依照自己原定的計劃——奪走她兩年的時間,帶走她的小孩,之後再毀掉黎家兄弟的事業,還有她自己開的公關公司。
兩年的情債再加上三十萬美元的利息,他認為這些似乎合情合理。
“我們的約定照舊,忘了我剛才說的蠢話吧。”禮明一邊扣上睡衣扣,一邊然對仍無力躺著的李薇說。“受孕期的時候,你自己來找我吧,我已經沒有興趣玩這種熱身游戲了。”
盛怒下的禮明掉頭離開,門砰地大聲關上,震耳欲聾,李薇還聽到他落鎖的聲音,看來他不想再聽她的解釋。
李薇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無聲地流淚。
她也累了,他對她的誤解不如他說的那麼容易抹去。如果黎飛的一通電話就可以有這麼大的影響,她豈不是要為自己以前的行為一一辯解。
破鏡可以重圓,但還是看得到裂痕。
李薇端坐在會議室,聽著同事的簡報。公司正在召開每月一次的例行報告,她的心思卻飄到老遠。最近她每晚都准時下班,管家看她回來得勤,也間接受到鼓舞,每天更換不同菜色。這星期她吃到冰糖燕窩、佛跳牆、排翅大餐,幾乎滿漢全席都上了。
每到晚餐時刻,她都期待能聽到禮明回家的聲音,但是,都是她一個人。一整個星期,禮明早出晚歸,不到半夜十二點後不回家。
李薇每晚瞪著那扇相通的門,一直要自己鼓起勇氣走過去向他解釋一切,或許,干脆什麼都不要解釋,反正上了床他就明了一切。
每次總是走到門前,手腳就發軟。唉,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懦弱呢?
“李薇……”合伙人突然喚她,推了她一把。
李薇回過神來,發現公司上下二十多雙眼睛直盯著她。公關公司一向是女性的天下,不是男性不傑出,奇怪的是,在這行業能夠出線的就是女人。李薇每次應征新人總想要增添個男丁,但總是被卓越的女性硬比下去。
看到二十多雙同情中帶著憐憫的眼神,李薇不禁感慨女性的敏感與體貼,她雖然從未說過什麼,但她們總好像可以了解到三、四分。
“李薇,剛剛小珍提到陸續有兩家美商客戶要提前與我們解除年度合約。”合伙人提醒她剛剛的議題。
李薇警覺地皺著眉頭,木蘭公關是目前這行業中最能吸引外商的公司,她們的表現也很稱職,對方實在沒有理由中斷合約。
“對方有說什麼理由嗎?”
“他們都直說抱歉,而且都是美國總公司直接下令指示。”
這件事十分不尋常,通常聘請當地公關公司是屬於子公司可以決定的權限,美國總公司不應該干預。
“巧的是,這兩家公司的總公司都在加州。”
美國加州,不就是唐家最大的勢力范圍嗎?
李薇一聽,就知道是誰在背後指使。可惡的禮明,現在他又在玩什麼把戲。
回到辦公室,她第一件事就是撥電話給黎偉。如果禮明都開始插手她的事業,他肯定也不會放過黎家。
“黎偉,我是李薇,思絲企業現在如何?”
黎偉沉吟半晌,他原本不希望李薇知道,這是屬於男人間的戰爭,不管是什麼理由,如果對方直沖著他們而來,就是他的事。
“情況不是很樂觀,前幾天唐氏集團突然有大動作,又開始收購股票,我們已經采取反制行動了。”
“這麼說是已經交戰了。”
“是。”
“我知道了,黎偉,真的很對不起把你扯進來。”無端讓黎偉涉入他們的糾葛,李薇滿是歉意。
“李薇,這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他完全是為了報復我才對你們下手。你放心好了,我絕對會處理好這件事。”
“李薇,別做傻事,我們自己有應戰能力。不然你也等黎飛回來和他商量,他明天就回來了。”
李薇一聽黎偉要告訴黎飛,就更加惶恐。這件事已經夠復雜了,黎飛若再插手,肯定會更亂。“黎偉,答應我,絕對不要告訴黎飛,這是我和唐禮明以前的恩怨,不要讓他趟這渾水。”李薇不敢想象黎飛會有什麼反應。
黎偉歎了口氣。“我沒辦法給你這個承諾。他愛你,我們也當你是家人,不會讓你一個人去對抗唐家。李薇,聽話,等黎飛回來。”
李薇心亂如麻地掛上電話,帶著無法宣洩的怒氣直奔唐氏集團,像一陣風疾穿冷冰的玄關,當接待小姐還愣著時,她早就沖到禮明辦公室,又將門關上反鎖入、以防禮明派人來捉她出去。
她今天要將所有的事搞清楚,到底禮明的復仇計劃是什麼,他到底要她付出多少代價才會滿意。
禮明不動聲色的坐在椅上,桌上電話響個不停。
他按下通話鍵,簡單的交代幾句,辦公室內又是一片寧靜。
他看得出李薇相當地憤怒,時間和他預估的差不多。她以前如果認為他是開玩笑的,現在也不敢這麼想了。要打下思絲企業,雖然比他想象中還要難些,可能要花費更多的錢與時間,但他還做得到。至於她損失兩個客戶,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而已,他不會在這節骨眼就毀掉她的事業。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李薇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指的是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為什麼要毀約,你不是說過要放過黎家嗎?為什麼言而無信。”李薇忍不住低聲嘶吼。
“我不是言而無信,只是言出必行。”
“你撒謊。你答應過只要我合作,你不會傷害到黎家。”
“我是說過,但我們也都知道你還未履行協議,我們更不用提你在背地裡根本沒有合作的誠意。”
“我人已經搬到你家,也沒有再和他們聯系,你還要什麼?”
禮明看到她瀕臨崩潰,心中更火,嚴厲地說:“你的記憶力還真差,我一再提醒過你,我要的是一個唐家小孩,告訴我你做到了嗎?”
李薇一下子無話可說。
“我從來就沒那麼不通情理,要你在短時間內給我一個小孩。但是,你連最起碼的誠意都沒有,在私底下收了黎飛的戒指還在策劃婚禮,根本沒有計劃要懷孕。這種情況下,我必須要確定一下我們的約定是否有效。”禮明的言詞凌厲。面對沒有籌碼、無法反擊的對手,他可以讓對方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對付李薇他只用了三分力氣。
面對禮明無情的攻擊、李薇心中在淌血,但她卻站得挺直,她必須如此。她肩上擔負的是木蘭公關十多位同仁的前途,還有黎氏兄弟及海兒的未來,她一定要堅強。
她深吸口氣,抑制纂的激動,強裝鎮定。“我會遵守我們的約定,但我怎麼知道你會信守承諾?”她必須確定黎家不會再遭到無妄之災。
禮明詭譎地笑著說道:“這點你完全無法控制,我要不要守承諾,只有我能決定。”
“這完全不公平。”李薇嚴厲抗議。
“我從沒說過這是公平的游戲,除非你想在一星期內看到黎家倒下,否則你最好讓我滿意。”禮明冷酷的聲音,令她不寒而僳。
“也許,你願意從現在開始——”禮明特意將尾音拉長。“我說過,唐家做生意習慣先收訂金,算一算時間,其實也差不多了。”說完,他起身離開座椅,走向她。
“現在?”李薇愕然的注視他漸漸逼近,不由自主退後了一步。
禮明點點頭,雙手握在身後,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這裡?”她不敢置信地問。
禮明再度肯定地點頭。看到她為黎家伸張正義的模樣,恨不得把她捉起來猛搖,搖掉她那犧牲奉獻的情操。讓她感覺到羞辱,會令他好過一點兒。
“現在是白天那。”
李薇望向窗外開始西沉的夕陽。
“正確的說法是黃昏。”禮明的眼神閃閃發亮,不是興奮,而是殘忍。
“這是辦公室……”
“你剛剛已經關上門,我的房間隔音設備好得很。”
不待她再開口,祖明伸出雙手,開始解開她的絲質襯衫鈕扣,直到敞開到腰際。李薇仍是呆若木雞的站著,禮明冷笑一聲,一抽手將襯衫下擺拉出。
李薇緊咬下唇。“這完全是道德淪喪的行為。”
“為什麼?是因為在辦公室;還是因為是白天?”禮明對李薇的指控感到好笑。她衣衫不整地站在辦公室內,態度卻恍若女皇一般不可侵犯。
“都不是。而是你對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簡直把我當成一個……一個……工具。”她強迫自己忽略他熾熱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流轉,也不去感觸他輕如羽毛的觸摸。
“這我不否認,你本來就是唐家的生產工具。”禮明大方地承認,兩手伸到她的背後意欲解開胸衣扣。
“禮明,之前我提過,我真的沒辦法生下小孩之後又離開他。”眼見他真的打算在這裡剝光她,李薇態度不再那麼強硬,語氣帶著懇求。
聽見她又拿這問題當擋箭牌,禮明的神色冷若嚴冬。“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反正小孩一定是唐家的,如果你想要回到黎飛身邊,你就要放棄,如果你捨不得,你可以留下來,就這麼簡單的兩條路。”他的手愛憐地撫觸她脊背中間的凹穴,從頸部到腰際的優美曲線。
李薇打了個冷顫,剎那間,恍若回到唐家大廳那一幕,她覺得自己的力量微薄得很。
“禮明,真的不要這樣對我,至少不要在這裡,求求你。”李薇顫巍巍地說,她的眼淚已經快要奪眶而出,她無法忍受在辦公室與他發生關系。
感覺她像個——
禮明聞言,雙手停住。眼神定焦在她身後的一尊銀色雕塑上,不忍見她的脆弱,更不願讓自己心軟。
他何嘗願意這樣對她呢?這些年來,復仇一直是他的目標。見到她之後,決心一寸寸地瓦解,若不是黎飛那通電話,他到現在還是一個傻子;傻乎乎地相信她會重新選擇他。
她仍然是一個善於欺騙的女人。
可是,他仍然無法強占她——
他放開了手,轉身背對她。李薇深深地吸氣,打住滿眶的淚水,她已經一個人堅強這麼久了,不能在這時候敲碎好不容易築起的城堡。她淚眼迷蒙地整理衣著,轉身意欲離開。禮明的聲音又傳來。
“薇,時間差不多了。”
李薇沉默半晌,聲音悶悶地傳出。“我知道。”
說完,快步開門離開,好像背後有猛獸在追趕。
一抹夕陽餘暉斜照過來,禮明痛苦地閉上眼睛。
為什麼復仇的滋味不如他想象的甜美呢?
星期日下午,李薇穿著一身輕便的居家服,待在起居室內,手中拿著一本商業雜志,腦中卻思考著如何進行自己的計劃。
前天見識到禮明的殘酷後,她也明了他無意放掉黎家,他的復仇是全面的。為了避免黎家受傷,她必須再做一次努力。
她想趁禮明出門的時候,偷偷闖入他的書房,找找看是否有任何重要的資料可以協助黎家兄弟脫困,諸如他的資金來源、收購思絲企業股票的情況等。再來就是銷毀他們的結婚證書,讓他們的婚姻無效。禮明不是說過不想讓自己的小孩成為私生子嗎?如果無法證明他們的婚姻存在,他們可能還要再補一次婚禮,屆時,再設法聯系上禮明的美國女友,讓她趕來阻止這件事。
李薇眼睛盯住雜志,看了兩個多小時卻沒翻過一頁。
現在已經下午了,禮明似乎仍無意出門,中餐直接送到他書房內。他在忙什麼?忙著明天股市一開盤,繼續圍剿思絲企業嗎?
李薇的心愈來愈急,她一定要獲得足夠的資訊並盡快通知黎偉。
好半晌,李薇聽到書房開啟的聲音,她趕緊低下頭,視線卻不時瞄向門口,如果禮明要出門勢必從這邊經過。他高大的身影竄入門邊時,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裝做聚精會神狀緊盯書上的一串文字。
她聽到他的足音在門口停了下來。
這兩天來,隨著股市休市,思絲企業暫獲緩刑,他也沒有再進一步的威脅她,只是,那股無形的壓力仍然存在。李薇雖然不大會算受孕期,但基本常識告訴她,應該就是這幾天了。
他會命令她今晚過去嗎?李薇的心跳都升竄到喉頭了。
禮明不發一語地看著沐浴在陽光下的李薇,她的側影美得令人屏息。左側的頭發被她塞在耳後,右側頭發則大波浪的垂放,被陽光染成紅金色,襯托她嬌小可人的臉龐。
為什麼她看起來就是不像善於攻心計的女人呢?禮明不只一次自問。
這筆運籌商場,識人是最基本的能力。一筆動輒上千萬元的投資,他會因為合伙對象的面墾杯無法信任而取消,事後的推論常常證明他的判斷正確。奇怪的是,這項天賦一碰到李薇就自動失能了。
真的是愛情讓人盲目嗎?如果是,那是不是表示他仍深愛著她,即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瞞他。
看到她安靜恬然地坐起居室內,像是一位等待丈夫回家的癡心女人,讓他更加、心痛。他們的關系嚴重陷入膠著;她對黎飛的愛強得令他嫉妒,而她的掙扎與痛苦除了加深他的愛之外,完全無法撫平他的傷口。
也許,愛一個人就是要原諒她的背叛。
他的復仇將兩人之間的愛恨纏繞得更復雜,現在理也理不清,他縱使想放手,也不知從何著手。
禮明輕歎一口氣,轉身離開。
李薇強迫自己端坐在長椅上,直到引擎聲漸漸遠離。
現在不到下午三點,這時候管家會小憩一會兒,她大約有半小時的時間。她躡手躡腳地溜到書房內,悄聲地關上門。
禮明的書房對她而言是個禁地,她從未進來過。基於時差關系,他常在半夜時刻獨自一人在裡面處理美國的事業。她原本以為書房會如同唐氏集團辦公室一樣,擺設高科技的視訊設備,還有冷冰冰的效率與光可鑒人的明亮。
但是觸目所及,則完全不同。
整個設計裝潢以原木為主,兩面高高落地的書架,擺滿專業用書;從財務到行銷市場分析。偌大的L型書桌,重視操作功能性與舒適度。右側桌面上有電腦、影印機及傳真機。面對門口的正向桌面則散落一疊文件。
這間書房的溫馨與禮明冷冰冰的態度全然不同,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復雜難懂的人。
李薇收起混亂的思緒,開始猜測禮明會將重要的文件放在哪裡?書房內並沒有保險箱,她快速地翻開牆上幾幅水墨畫,也找不到暗隔。
她心急的像個旋轉陀螺,在書房內轉圈,到處翻找。良心天使一直苛責自己,怎麼可以淪落到成為竊賊,惡魔使者則安慰自己,非常時期使用非常手段,為了不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害,這是必要的。
只剩下書桌了。李薇仔細地傾聽書房外是否有響聲,好一會兒才慢慢地走到書桌前。桌面上的資料都是英文合約及投資企劃案,每天快遞來台讓禮明核示的文件。她稍微審視過去,並未發現與思絲企業有相關。
她坐在椅子內,打開中間大抽屜,赫然發現兩大疊的台幣及美鈔。這是家用支出嗎?他連放在保險箱都懶,還是他視之為零頭?.
右側三個抽屜不是審閱完的文件,不然就是待審的資料。唐氏集團經營的事業體從石油到連鎖賣場都有,足跡遍及世界各大洲,這幾年禮明果然充分發揮經營的專才,將唐家企業擴展了近乎五倍。
他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將唐家推入世界舞台?還是為了擴大版圖,讓唐家子弟有更多的分家資產?雖然他提過分家的念頭,但是,他真的捨得將一手拉拔大的成就拱手讓人嗎?
李薇不這麼認為。從以前到現在,禮明的最愛就是唐家,賓士可以替換紅色跑車,女朋友可以換成金發外國人,但唐家是無法更替的。奇怪的是,在這裡住了將近一個月,李薇從未看過禮明打電話給美國女友,也沒有看過她的照片,禮明真可以對一個論及婚嫁的女友冷淡至此?
打開最下面的抽屜,一個精致小巧的木盒被放在裡邊,李薇的直覺發出警鈴,這斑駁老舊的木盒放的是私人物品,她的心狂跳起來,將它拿到桌上,眼角不時瞄向門口。
木盒並未上鎖,但李薇還是覺得怪異,不知道她是否會一不小心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釋放出什麼驚人的東西。
木盒蓋一開,李薇整個人就愣住了,兩只結婚戒指閃閃發光放在最上層——他們的結婚戒指,當年她將它拔下交給了唐夫人。
一股莫名的沖動,李薇拾起較小巧的婚戒,套在指上。
仍是合手的。
婚戒下壓著一張黏貼過的文件背面,顯然是撕過後又被黏起來的。她顫抖的手翻過微薄的紙張,看到她只有一面之緣的結婚證書,上面有她和禮明的簽名,她看到自己洋洋灑灑的字跡,當初簽名時喜悅的心情與快樂又回來了。
歷經多年的歲月,紙張有些泛黃,不再那麼色澤鮮明,但仍揪住李薇的心。從黏貼的痕跡可以看出紙張曾被撕得粉碎,而後又一片一片被接合。
當初頭也不回離開唐家大宅時,她心中只掛念著母親,雖然她知道是自己的錯,但她從未想過禮明會受到傷害。她一直認為,唐家產業可以彌補禮明所有的損失,她的離去對他而言只是陣痛。
也許,她離去後的情況未如她想象中的輕易。
她慢慢地拾起當年的回憶,想象禮明興匆匆回到家後,面對沒有她的房間。唐夫人可能交給他——她戴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戒指,以及一張她親筆簽名的收據。
李薇打開木盒內對折的收據,上面端寫著三十萬元美金及她潦草的簽名。
唐夫人會對兒子說什麼?唐夫人會提到李薇母親的事嗎?應該不會,否則禮明不會至今只字未提小為了讓禮明忘記她,唐夫人應該會將她說得不堪,就像禮明現在對她的印象一樣——她是一個愛慕虛榮,為了金錢處心積慮策劃一切的女人。
李薇拿起一疊上有折痕的照片,主角都是她,還有學長。
一些原本平常的舉動與笑容,在鏡頭的特寫下,連李薇也覺得曖昧。原來,這是唐夫人輔助的工具。
這木盒裝的都是她背叛禮明的證據。禮明會將數十萬美金隨意放在抽屜,將動輒上千萬元的投資案擺在桌面,卻用一個木盒保留她的背叛。
李薇的胃扭絞成一團。她的確是打開了一個仇恨的盒子。
她閉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禮明憤恨的目光,撕裂結婚證書的手,以及揉捏照片的動作。
一滴無聲的淚緩緩淌下,滑過她發燙的臉頰。
五年前,她離開唐家時未流下一滴眼淚,母親去世時嘴角掛著的微笑讓她覺得心酸及欣慰,她也沒有掉淚。從此之後,即使是商場的競爭及挫折,也未能讓她動容。
也許,這眼淚早該流了。也許,當初應該在母親去世後再回去找禮明,祈求他的諒解。或許,當初她真的應該和禮明一起度過難關,而不是片面決定兩人未來。
她也許有悔恨與自責的心,但她從未有悔過的行為表現。
禮明再度出現時,只有冷硬的態度與堅決的復仇,她從沒想過這些改變是經年累月的恨造成的。也許,還夾雜著對她的愛與脆弱。
淚水滴在李薇的手背上,她拿起盒底的錄音帶。
這是盒內最後一個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