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應該是下班時段,「遠洋」的台北總公司內卻人來人往,異常忙碌。米色為主調的會議室,往常給予人溫馨安全的感覺,此刻在四周壓低的討論聲中,卻緊繃著不安與躁動。
「遠洋」公司運輸部門的員工罷工事件到今天已經十天了,世界各地客戶委託運送的貨物全堆在高雄碼頭動彈不得,保守估計一天損失數百萬元。勞資雙方各劃底線,不肯妥協,眼見這波罷工潮可能會擴及到其他相關產業時,「遠洋」公司緊急召開記者會,似乎有和解的曙光出現。
各媒體記者焦躁地坐立不安,等待「遠洋」公司董事長出席,每個人都在揣測可能聽到的答案是什麼?會議室左側站了一排工作人員,戰戰兢兢地處於備戰狀態,只有一位女子狀似閒散地環顧四周。
從「遠洋」公司找上木蘭公關之後,她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合眼,一直到兩小時前才順利讓雙方達成共識;勞方決定明天復工,資方也讓了一步同意合理的調薪幅度,並保證不秋後算帳,絕不解雇發起罷工的員工。
李薇抬起右手輕輕揉捏頸背,她可以感覺到體內凝聚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瓦解。瞄了眼手錶,她估計自己只能再撐半小時。
每當到了工作順利達成的時候,她內心便愈覺淒涼;可能是在奔波協調的過程中,看到太多人性的自私與醜惡。但最主要的是,在這時刻,她會清楚地領悟到她只有一個人。
每次接手處理危機事件,總覺得自己被推到正在交戰的前線,手上沒有武器,也沒有防彈裝備,只有孤零零的一人。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一具可以倚靠的厚實胸膛。
這種心境的孤單有幾年了?
好久了。久到可以摸到這顆心的角落已經開始長繭,打算封鎖所有的感情。
「遠洋」公司的董事長走進會議室,手中拿著一疊資料,神情較幾天前情況陷入膠著時好些,但仍掩不住疲憊的神態。
他打起精神面對滿室殷盼的目光。
「各位媒體先生小姐,非常高興可以在此宣佈,今天下午三點『遠洋』公司已經與罷工員工達成共識,正式解除了這次的罷工危機。」這個答案似乎是在眾人的意料之內,只聽見電腦打字與振筆疾書的聲音。
「對於此次事件造成的客戶損失,可能引發的社會不安,以及在座各位多日來的奔波忙碌,在此謹代表『遠洋』公司全體員工及董事,向大家說聲抱歉……」說完,他引領在旁的工作人員一起向眾人鞠躬,媒體快速地轉動鏡頭。
李薇心不在焉地聽著董事長一字字念著自己寫的稿子,看到在座媒體記者們滿臉的興奮與雀躍的神情,她估計這場記者會至少會拖個一小時。
「嗨!好像又要跟你說恭喜了,只要你出馬似乎沒有擺不平的事。」低沉帶點笑意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李薇認出這聲音,慵懶地半轉過頭,無力地斜睨眼前英挺帥氣的男子,收入眼底的是他燦爛的笑容,比最醇濃的蜂蜜還要甜。
身高一八○公分,曾經是足球校隊的代表,黎飛絕對有具厚實且健壯的胸膛,而且樂於奉獻給李薇。只可惜,李薇對他無私的寬大,還是無法敞開胸懷接受他。
這並不表示她不喜歡黎飛,相反的,她非常享受與他共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兩人認識一年,就在你追我躲的情況下曖昧不明地無法劃清關係。最可惡的是,黎飛完全不符合「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定律,他的聰明讓李薇恨之入骨。
她明白黎飛為什麼挑這節骨眼現身,因為他知道這時候的李薇脆弱得可以放棄所有的堅持。
她無奈地瞪他一眼。「為什麼我一點兒也不驚訝你可以通過門禁森嚴的警備呢?」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個危險人物呢?
黎飛開心地露齒一笑,聰敏地保持緘默,沒必要將自己犯罪的伎倆公諸於世。
「哪天你決定離開思絲企業的時候,木蘭公關絕對高薪聘用你。」她半開玩笑地挖角。
黎飛將這句話視為讚美,也半開玩笑地附和。「如果你可以說服黎偉放我走,明天我就到貴公司報到。」
李薇想到黎偉嚴厲的表情,與黎飛相視而笑,兩人都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思絲」企業是黎偉、黎飛兩兄弟一手創立的化妝品公司,這一年紅遍了亞洲市場,也是木蘭公關的客戶之一。相較於弟弟黎飛的親和力,哥哥黎偉在公司內常扮黑臉,「老大」的特質十分明顯,對身邊的親人具有強烈的保護欲。即使娶了美麗的老婆,還是將弟弟黎飛含括在保護圈內。
「這次忙昏了吧!」他細心地審視她眼底的黑眼。
「還好。」她淡淡帶過。
「想不想吃頓大餐,好好補一下?」黎飛小心翼翼地提出邀請。
「沒啥胃口。」李薇想用僅存的力量抗拒他。
「再怎麼累也要吃飯,都是你喜歡的菜,有燉排骨、三杯雞、炒竹筍、苦瓜湯……」黎飛歪著頭,專注地看著她的掙扎,當她嚥下口水時,他知道自己又贏了。
感覺到空無一物的胃在翻攪,李薇痛苦地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說:「一小時,就一個小時的時間,我要狼吞虎嚥的吃完就回家。」
「保證一小時。幾道菜都已經完成,我只要再炒個青菜就行了。」黎飛拍胸脯保證。
李薇睜大眼睛。「你不可能事先知道協調成功的消息,而跑回家準備吧?」
「我有我的秘密線人。」黎飛深不可測地笑著,追女孩不事先布好樁怎麼會成功呢。
「算了,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誰是叛徒。」黎飛去過木蘭公關幾趟,整個辦公室幾乎都是他的眼線,他天生是個萬人迷。
黎飛高興地哈哈大笑,伸手溫柔地環住她的肩頭,小心避開攝影機。「走吧!不會讓你失望的,我很少為別人下廚哦。」
李薇的胃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再怎麼有原則也沒必要和自己的胃作對,她識相的高舉白旗。
唐禮明關掉電源,將電視遙控器甩到桌上,起身離開沙發,走到窗前。
紋風不動的背影看不出他激盪的情緒,插在西裝褲內的雙手冰冷且僵直,他炙熱的眼神穿透厚重的藍色玻璃。
遠洋公司就在對面大樓內;如果現在下樓,他可以親眼看到他們離開。
下午當對街開始熱鬧時,他就知道罷工事件結束了。無意識地守在電視機前,不斷換頻道,直到他看到素淨優雅的黑色身影被納入鏡頭的一角。
她變了。印象中,她不是大聲的笑就是亂跑亂跳,沒有一刻閒得下來,剛才她卻靠在牆角,像極了沒裝電池的玩偶。
幾個不經意的近距離鏡頭掃過,他像照相機一樣將她的臉拍攝在腦中,與記憶中仍然鮮明的照片相互比較;歲月沒在她臉上刻下多少痕跡,只是吸光了她所有的活力………與熱情?
從前她常仰起臉蛋,扯開嘴角,開懷大笑,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光芒四射,眼角眉梢都洋溢著熱情。他最無法抗拒的就是她無邪天真的笑顏,常笑得他只能怔怔地盯住她。
這五年,她將所有的熱情揮耗給誰了?唐禮明苦澀地想。
從十五樓的高度,他應該不可能看到對街的動態,但他非常確信她剛從大樓走出來,與身旁的人靠得很近。她連穿衣服的色調都改變了,以前的多彩換成如今一身素淨,品味不同了。
他知道她身旁的男人是誰;對方開什麼車、住哪裡、銀行存款多少,他都瞭若指掌。真有必要的話,他可以在一小時之內,拿到對方從幼稚園到大學的所有紀錄,只是,他不需要。
在他眼裡,對方只是一個工具,不是目標。
從現場轉播中,他親眼目睹他們倆的親密,兩人像是結婚多年的夫妻。「夫妻」?唐禮明譏誚地牽動嘴角。
實質的行為遠勝過形式的文件證明,一張結婚證書絕對拴不住一個人的心。他自己不就是最佳的例證?
唐禮明目不轉睛地望著兩個小黑影進入轎車,疾馳而去,許久,他仍然遠遠凝視在車陣中無法辨別的模糊影子。
他們脫離人群是去尋找情人的寧靜,還是歡愉?她的熱情會在黑夜裡如花苞綻放般令人無法抵擋嗎?
唐禮明轉身離開窗戶,目光冰冷,剛毅的唇角透露出他緊繃的情緒,額前髮絲散落在鎖緊的眉宇間。
他撥了通電話。
「明天一大早,我要所有的資料與細節。」
又是相同的身影,她和身影在陽光下一直繞圈,她好開心喔,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陽光直射在身影的臉龐,她沒辦法看到他的臉,但捉住她的是一雙厚實溫暖的大手。
正當她覺得昏眩之時,身影突然放開她,害她跌跌撞撞地倒在草地上。
陡然跌了一跤,李薇驚嚇得從睡夢中坐起來,全身冒著冷汗。
這身影在她夢境中是常客,夢中的她剛開始總是快樂的,到最後卻總是孤單一人。可能是工作過度關係,最近這夢境出現的頻率更多,尤其是特別疲憊軟弱時。
李薇靠坐在床上,回憶夢中接近那不知名身影的感覺。半是欣喜,半是恐懼,他的懷抱溫暖有家的感覺,卻又不大牢固,隨時可能離她而去。
李薇兩手摀住頭側,用力甩頭,想甩去纏繞的身影,他為什麼不放過她?還要在夢裡不斷出現。
良久,情緒漸漸平復,她張大雙眼,伸手打開床頭邊的檯燈,藉著昏暗的燈光,環視這個陌生的房間;耀眼的鵝黃搭配藍綠,溫馨中滿溢活力。矮矮的五斗櫃上擺滿大大小小的獎盃,還有一張張的照片;嚴肅的黎偉露出少有的笑容,緊摟懷中的嬌妻、黎氏兄弟大學時的合照,黎飛身穿足球衣左擁右抱的風光樣。
看到最後一張,她的心狂跳了一下。
照片中的她正側著頭與熟人打招呼,身著白色套裝,應該是參加黎偉與海兒結婚典禮時被攝影師拍到的。
黎飛將她放在家庭照旁。
李薇歎了口氣,起身下床,根據她的經驗,每次夜半夢醒通常是睜眼到天亮,看到照片後,她更需要清醒地想想。
端了杯熱咖啡,坐在客廳,仔細端詳睡在長沙發上的黎飛。即使在熟睡中,他的嘴角仍然掛著淺淺的笑容。
真羨慕能夠睡得如此恬然無憂的人。
臥房裡的照片仍然震撼著她。這一年,她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只是一直在躊躇著。
問題不在黎飛,是在她身上。
黎飛稍微動了下頭,滿足地又陷入沉睡。李薇覺得自己守在一旁像是等待睡美人醒來的王子。好吧!如果自己無法下決定,就交給命運吧。
從現在開始數到十,黎飛如果醒來,她就吻他。
一、二、三……一口一口啜飲咖啡,她在心裡默念。
五、六……黎飛的頭突然不安地晃動。
七、八……她趕緊加快速度,後悔自己剛下的賭注,想在他完全醒來之前念到十。
十——就在此刻,黎飛突伙發大眼睛,鼻翼翕動幾下,笑開了。
「我就知道是咖啡的味道。」黎飛的聲音是帶著濃濃的睡意。
李薇啼笑皆非地看著手中的咖啡,難道她的命運就決定在一杯咖啡的香味?
黎飛坐直身子,伸手掩住一個呵欠。「怎麼起床了,天亮了嗎?」
「還沒。」李薇帶點憤恨地,喝了大口咖啡,此刻她恨透了他的好運。
「是誰說吃飯一小時後要送我回家的?」
黎飛滿臉無辜狀。「不能怪我,是你一坐到沙發就睡著了,搖也搖不醒,我總不能一路抱你回家吧!」
強睜惺忪的睡眼,黎飛轉移陣地坐到她身旁,身上還披著薄被。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咖啡,雙手感受杯里餘存的溫熱。
黎飛沒有抬頭,低聲說:「這樣坐在一起的感覺很好。」
不等李薇答腔,他繼續說:「現在我可以感覺你離我比較近。」
「我們常一起看電影、吃飯,都是這樣坐著呀!」
「那不一樣,你的心常飄到五千里外。」
李薇沉默了半晌,吸口氣緩緩說:「我們不太需要談到心。」
黎飛聞言倏地抬頭,兩眼散發出怒光。「你以為這一年來我在做什麼?無聊沒事找個伴?一天花十個小時思考我們的未來,就為了消磨時間?」
李薇從沒看過生氣的黎飛,驚愕地呆愣幾秒。他實在不應該動怒的,她要試著和他溝通、溝通。
「你……應該找一個更好的對象。」
「為什麼?」黎飛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笑容。
「我們不行的。」
「不是我們不行,是你不行。」黎飛更正她的說法,將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也該是攤牌的時候,他不清楚自己還能在一旁守著她多久,這一年感覺上抵得過十年的時光。
「我有努力過。」
「不,你沒有,你唯一的貢獻就是躲貓貓,跟我玩你擅長的公關手法。」
李薇沉默了。
黎飛輕歎一聲,他不想逼她,但這種日子實在很難過。
「是不是有別人?」
李薇的心抽緊了。腦中閃過午夜夢迦時的模糊身影。真的是這個原因嗎?不可能的,時間太久了,她不可能因為一個模糊的過住絆住自己的未來。
她應該早就將一切拋在腦後了,她一向是往前看的人。
「是誰?」黎飛追問。
「沒有人。」李薇堅定地回答。
「既然沒有人,為什麼不接受我?」
這句話像當頭棒喝,看著眼前帥氣的男人,李薇迷惘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在猶豫些什麼。
黎飛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嗎?我們認識一年了,我還沒吻過你,肯定沒人相信。」
這倒是。以黎飛在外的花名,任何女人單獨和他相處超過一小時,貞節就會遭到質疑,更何況是一年。
李薇想到剛剛在心裡的小小賭注,謹慎小心地說:「我想,我可以接受一個吻。」
黎飛專注地看著她,緩緩綻開笑容。
「這至少是個好的開始。」說完慢慢地靠近,雙手圈住她的臂膀,不打算她有退卻的機會。
李薇稍抬眼,半瞇著眼注視他一寸寸逼近的唇瓣,即將接觸的前一秒,她又不由自主地將頭挪後一點,拉開距離。黎飛大手伸到她腦後,控制住她的自由,頭又朝她靠了過來。
希望這個吻會不一樣。她心想,半是期待、半是恐懼地閉上雙眼。
當黎飛的唇碰到她時,她順從縫張雙唇,但她的心卻自動響警報,關上了所有的感官。
黎飛的唇離開時,她的心仍然跳著穩定的節拍。
這一吻,與之前所有男人的嘗試落入相同的結果——像沉入海底的石子一樣,激不起絲毫漣漪。她不敢張開眼睛,害怕他會看到她的冰冷而斥責她的無情,也害怕看到他的失望。
黎飛無力地緊貼她的額頭,她的唇柔軟卻沒有熱度,這不應該是他們的第一吻,她的順從蒙騙不了他。
黎飛的聲音虛弱無力。「他是誰?」
「沒有人。」李薇迷惑地微微搖頭。
「一定有。」
「我說過了,沒有。」她有些惱怒,他為什麼要一直堅持這個想法?
「不要欺騙自己了,你不拋開他,我就永遠沒有容身的地方。」
李薇沒有爭辯下去,她真的不認為還有人被她藏在心底。
她只不過是工作過度,導致感情與感官失能罷了。
午夜夢迦的身影,只是個模糊的過往。
她早就忘了他。
唐禮明一踏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一疊厚厚的黃色公文封。
隨意將公事包丟在桌角,大力撕開密封的紙袋,抽出十數張密密麻麻的報告,照片則散落桌面。
六個月前,當他決定要到台灣徹底解決這件事時,她的行蹤便一直在他的監控下。短短一個月內,她回國後的歲月就像一本記事簿一樣,按年月編錄成冊,急件快遞到他加州的住所。
他知道她的就醫紀錄、公司營運、客戶資料、住所擺設,當然最重要的是交友狀況。又一個月,她所有交往對象的資料又分裝成十冊,送到加州。
看完資料後的隔天,唐禮明開始一圈一圈的織網。
十天前,唐禮明終於從美國出發,飛到一切就緒的台北,唯一的行李就是這張網。當他進辦公室三小時後,這張網已撒出去了。
唐禮明自嘲地想,就當作是分隔多年的見面禮吧!
監控行動一直在進行中,每個禮拜資料會匯整過來。
過去一個禮拜,她幾乎都在處理罷工事件,沒什麼私人活動。唐禮明快速翻閱到最後一張報告,也就是昨天。
看完她昨晚的行程,唐禮明將憤恨的目光轉移一旁的照片。
時間是今天早上六點,她仍然身著那身黑衣,向車內的人揮手,地點在她家公寓樓下。
她看起來無精打彩樣,這是在外留宿一晚的痕跡嗎?唐禮明冷哼一聲。
唐禮明上雙手用力掃過,桌上的資料瞬間掉落一地,她的照片緩緩落在他腳旁。
過去五年,數萬里的隔閡,她這樣玩也就算了。
現在同在台北市內,他觸手可及時,可容不得她再逍遙自在。
該收網了。
「嗨!在忙嗎?」
黎偉順長的身軀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李薇嘴角的笑雖然略帶疲憊,眼裡的誠摯卻欣喜地說著歡迎。
黎偉坐入辦公桌前的椅子內,直直望著她。「好久沒來我家吃飯了,在忙些什麼?」
聽到黎偉話裡隱含的抱怨,李薇歎口氣,放下手中的文件。
對這位又是客戶,又像兄長一樣的至友,她甚是珍惜。這一年來,熱情的海兒每逢週末總會打電話邀她過去吃飯,無私地讓她分享家的溫暖,而習慣保護他人的黎偉早就將她納入保護傘之下。
雖然他們口頭沒說什麼,但李薇知道,黎偉和海兒夫妻倆非常希望她能嫁給黎飛,正式成為一家人。
「遠洋公司那案子你是知道的,前前後後忙了十多天,好不容易忙完了,偏偏最近又有新案子進來。」
「有必要忙成這樣嗎?」
「自己開的公司,總要認真一點。」
「和黎飛沒關係吧!」
「幾天沒見到他了,他還好嗎?」黎偉不是個可以打馬虎眼的人,倒不如坦誠些好。
「憔悴許多,常悶在辦公室裡加班。」黎偉看著李薇沉靜的表情,和她不熟的人往往會被她的冷艷嚇得老遠。黎飛懂得識人,他能看透李薇表相的偽裝,但他卻打不破這層外殼,而將自己撞得遍體鱗傷。
「我們有一些小爭執。」李薇說出部分的實情。
「那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我不會多管閒事。」黎偉瞭解地點點頭,感情的事旁人怎麼插手都是錯。「我今天來單純是為了公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怎麼好勞駕你專程過來呢?思絲企業如果有事,說一聲我就過去了。」李薇聽到黎偉轉移話題,如釋重負。
黎偉表情甚為嚴肅。「這件事我還沒讓黎飛知道,怕他會不小心告訴海兒。」
李薇可以從他的口氣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看來茲事體大。
「很難處理嗎?」
「這件事很怪,我還理不清頭緒。最近思絲企業的股票沒有原因地一直上漲,顯然背後有財團計劃性地操作。」
「為什麼鎖定思絲企業呢?」
「我也不太明白,對方的動作很快,資金豐碩,當我察覺不對勁時,市面的股票已被收購得差不多了。」黎偉表情陰鬱地說。
「超過你能控制的範圍嗎?」
「還在控制範圍內,但是如果對方意圖不良,我就需要動用龐大的資金進場護盤。」想到這裡,黎偉摸摸深鎖的眉頭。
李薇深知這件事的嚴重性絕對超過黎偉所說。
「思絲企業有足夠的流動資金嗎?」
「有是有,但是這一場仗如果真要打,可能會元氣大傷,連帶影響正在籌備的投資計劃。」
室內頓時一片岑寂,兩人都在思索可能的後果。創業維艱,絕對要靠一磚一瓦挑起來,但要毀業卻是很快,只要點個引爆線就可以了。
黎偉突然正色地說:「這件事絕對不能讓海兒知道,她身體不太舒服——她懷孕了。」
短暫的錯愕後,李薇伸手握住黎偉說:「恭喜了,天啊!海兒一定樂呆了。」
「是啊!」黎偉臉上浮現幸福的神情。
黎偉與海兒剛開始雖然波波瀾瀾的,但愛情的力量還是衝破阻礙,李薇打從心底羨慕他們,她絕對會盡全力協助朋友度過難關。
「這件事我們趕緊暗中解決掉,我能幫什麼忙嗎?」
黎偉從公事包拿出一個文件夾。「我已經查出幕後的指使者,姓唐。」
「什麼來歷?」唐?這個姓氏讓李薇的心狂跳了一下。
「美國籍華裔,住在加州,掌管唐氏集團所有產業,旗下事業遍佈全世界。」黎偉頓一下,語帶迷惑說:「唐氏集團勢力龐大,在美國的政商關係良好,大有來頭。奇怪的是我根本不認識他。」
李薇強忍正爬升的恐懼。不可能的,她想,但世界上有背景這麼相似的人嗎?
黎偉從資料內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李薇。「以前我都在美國東部活動,他則多在西部,加州日校畢業,剛好和你同校,也許你認識他。」
李薇鼓足勇氣伸手,剛接過來,照片像燙到手般掉在桌上。
照片中的男人,以英挺的姿態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氣宇軒昂的氣勢仍在,但眉宇間多了不耐與嚴厲。這張照片吸光她的呼吸,臉色倏地發白,根本無法言語。
黎偉詫異地瞪著李薇,從沒看她失常過。
「你認識他?」
李薇勉強地點點頭,視線落在照片中人,夢境中被陽光模糊的身影一下子清晰呈現。天啊!她怎麼會天真的以為她已經忘了一切。
「他是誰?」
這個問題比黎飛前幾天的問題簡單許多,她也是唯一知道答案的人。
「唐禮明,我的前夫。」李薇神情平板,盡量說得自然。
黎偉又是驚訝、又是疑惑,他從不知道李薇結過婚。
「多久以前的事?」
多久以前?李薇自己也搞不清了。認識他是在她大學畢業那年,申請獎學金赴美攻讀碩士,還是很單純的年紀。
至於結婚與離婚,則都在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