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聃慶呢?」
毫不拐彎抹角,看似怯弱的靈秀美人直指男主角的缺席。
三個人坐在角落隱密的座位裡,所在的地點是一處鋼琴酒吧。輕柔的音樂聲混雜人語交談,淺藍的燈光微醺,淡淡的酒香加上木頭髮酵的味道,室內飄搖的氛圍比杯中物更加醉人。
酒窩忍不住溜了出來。「你很在意他來不來?」
沒有臉紅,她只是怡然笑道:「沒有。你怎麼會這麼想?」
高子溘歪著頭,好奇地望向孟聃慶五年前的女友,也是自己的學妹。
在他的印象中,從大學時代到現在,孟某人交過各式各樣的女朋友,小家碧玉當然,大家閨秀也不排斥,知性的美人、性感的辣妹,來者統統不拒,但不幸的是——至多半年,少則一個月,總是很快就一拍兩散。
不是說他不是好情人。穩重的個性、英俊的相貌、做起事來認真負責的態度,頂多是有點問、不夠羅曼蒂克,但還算白馬王子一名,就是不知怎地,無法維持長久的關係。
何況被拋棄的女方,通常就像眼前的纖纖美人,顯然還是難捨舊情……無論她嘴裡怎麼說。
所以,問題應該是出在男方身上。
不過現在的高子溘,不想、也不打算探究搭檔失敗的愛情生活。
拿來鬧著玩兒當消遣是一回事,但真的追根究底?免了吧。
自己選擇的路.就必須自己走完……這是高家的家訓,也是他一直奉行不悖的至理名言。
「他在公司開會。上一個廣告還有一些後續工作要弄。」
「那……就『只有』高學長要跟我們談?」
「嗯。」他爽朗地說,渾然不把她話中的刺當一回事。
反而是說話的對方有點靦然,似乎對自己失控的語氣感到抱歉,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來補救先前的失態。
看來,自己還是得發揮一點騎士精神,拯救受難的淑女。
「不要理聃慶,我們談就好了,反正他也只會扯我後腿,沒有半點建設性。」朝兩個學妹共犯似的眨眨眼,一邊不露痕跡地帶開話題。
「啊?聃慶學長會這樣唷?我還以為你們的交情很好呢!」另一個學妹陳月翎睜大了天真的眼睛,義憤地問。
「唉,什麼交情很好?你們根本不知道,」他哀怨地搖頭,露出小狗般乞憐的眼神。「跟那傢伙做事有多痛苦,一下子說這個鏡頭不必要,一下子說這樣的處理要多花多少錢服本不把人家的創意當一回事,可惡透了。」
「好過分喔!」
「就是啊,」好不容易逮到一個知音,趕緊把握時機,一吐平日辛酸。「上次開會他還當眾——當眾耶!說我搞不清楚狀況,要我回家看看企劃書,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怎麼這樣!」
「對啊對啊,那傢伙就是這麼凶,根本沒有一點朋友義氣,」他愈說愈起勁,滔滔不絕、痛快地編派好友不是。「我那時候也跟他這樣說。可是因為他長得比較老,結果大家都相信他的話,根本沒有人願意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好歹我也是個專業人士啊,竟然在大家面前說我搞不清楚狀況,超無情無義的。」
「學長好可憐喔。」
他故作堅強地感歎:「沒辦法,誰叫我長得娃娃臉,又老是穿著T恤牛仔褲,不喜歡穿西裝打領帶製造權威感。不能怪大家以貌取人。」
說著說著,頭慢慢低下,眼角似乎還有一抹可疑的水光閃動。
燙了一頭小卷髮的可愛月翎似乎完全相信了他的說詞,同情地看著同是職場淪落人的可憐學長。「子溘學長,你不要難過啦。我們都不知道聃慶學長是這種人,下次我們都不要理他了。」
「學長,」這時另一個一直沒有出聲的座上客開了口:「你那時候說了什麼,讓聃慶說你搞不清楚狀況?」
眨了眨眼,高於溘愕然抬頭,望向留著一頭烏黑中長髮、化著淡妝的巧慧美人。
這妮子著實聰明。
非但沒有被他這一番動人心弦的做作給迷惑了耳目,還可以一語道破問題所在。不簡單。……又或者,她只是單純的情人眼中出西施,不相信心上人會如此冷酷無情?
「我說要借戰鬥機。」他頑皮地眨眨眼,毫無愧色地笑著說。
「戰鬥機?」陳月翎瞪大了眼睛問。
「對啊,中華民國空軍的幻象兩千戰鬥機。」
「借來做什麼用?」問話的是向晴,因為才發現自己錯用同情心的小胖妹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彎了眼,臉頰兩側那對深深的酒窩再次溜出來,配上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耀眼的微笑令人目眩。「拍鑽戒廣告。」
oo
真是個愛笑的人。
離開學校這麼多年,高子溘還是保持著燦爛陽光般的開朗,以及陳月翎口中「迷死人的可愛笑容」,似乎一點也沒有改變。
記得當年在學校,繫上如果有場合需要,高她們兩屆的高子溘總是被拱上台當開場人物,就算到了四年級,忙碌於畢展作業。也遠離了學會活動,還是常常不能倖免,只要一個不小心,就又被逮上台去了。
和另一個「雙子殺手」的不同之處,高子溘的吸引力是屬於可親的、朋友式的,雖然崇拜者眾,卻從來沒有傳出像孟聃慶一樣的桃色排聞。
也或許是因為這樣的隨和,他才會答應今天臨時提出的晚餐約會。
而另一位重點人物,一板一眼的孟聃慶先生則根本不念舊情,堅持依照他的行事歷預定,參加另一個會議。
面對這般結果,失望不是沒有的。
「學長!」陳月翎嬌嗔地叫道。
高子溘瑟縮一下,趕緊收起得意的笑容,故作委屈地說:「開玩笑嘛,不要這麼嚴肅。而且整件事情是真的發生過,就上個月的事。聃慶那傢伙罵起人來六親不認,我不過提出個構想,就被釘得滿頭包。又不是騙你們。」
向晴掩住笑意,正色說道:「好了,我們談正事。先要跟學長道歉,臨時提出要見面,打擾你們的計劃。」
「不打擾,」高於溢不以為意地說:「我本來今晚就沒有特別的事。響慶那個會是他的工作,跟我無關。」
『哪關於這個案子,學長可以全權作主嗎?」
「胞慶應該不會介意吧?」他想了想,說:『「如果我覺得沒問題,他應該也不會有問題才對。」
「那麼?」
「當然,日常用品不是我們應該負責的範圍,可是只要跟公司報備一下,換換胃口也無所謂。只不過……」
陳月翎戰戰兢兢地看著慢吞吞說著話的高子清,而看似鎮控的向晴雖然極力保持臉上的微笑,實際上也是心跳如擂鼓地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判決。
「不過職慶昨天說……」他刻意拉長了語調。「洗髮精廣告實率太普通了,好像不太合我們的格調。」
陳月翎攤在椅子上,一臉該然欲泣。
而早就料到這番說詞的向晴只是緊握了一下好友的手,示 競妙簡安勿躁,讓自己來處理。
「太普通?或是太難拍?」她收整微笑,垂下目光,輕描淡寫地。兌;「我知道大眾化的廣告不好拍,一個不小心,就會砸了招牌…
「不是這麼說吧?這種廣告誰都會拍,哪有什麼難拍的地方?」 「拍是大家都會拍……」她歎氣。「不過拍得好就……」
坐在對面的男人搖晃著長型酒杯,依舊一臉的笑,沒有如預期般激起絲毫不同的反應。 「我可以瞭解學長的顧慮,」她定定地望著眼前即將決定自己未來的男人。「但是所謂高級產品的廣告本身,更缺乏挑戰性 「這怎麼說?」 「所謂好的創意,不應該只是取決於技巧和意識型態。創作是在怎麼樣的外在限制下所造就出來的成果,也該一併考慮。堅持所謂的高級與質感,有時候只是掩飾自己的無能處理通俗題材;而真正的高手,應該是無論處理各種各樣的題材,都能發掘出新意,通俗卻能不媚眾、曲高可也不和寡才是。」她字字斟酌、小心翼翼地說。
「所以?」
「所以這樣看似大眾化的素材,才是真正的挑戰所在。能夠做出令多數人印象深刻、又可以接受的廣告,那,才是真正的才能。但可惜的是,這樣的挑戰……太危險,很少人敢拿自己的聲譽來做賭注。」
他聽著聽著,兩頰的酒窩又溜了出來,但仍舊緊閉著嘴,不願說出肯定的答案,讓等待的兩顆心懸在半空中,無法落定。
「照學妹的意思,如果我和聃慶不接這個案子,其實不是什麼廣告調性問題,只是因為我們沒種膽子小?」他似乎沒有被激怒,反而一臉興致盎然,笑著反問。
「當然,我相信學長們不是這樣的庸才。」閃避問題,不做正面答覆,但也間接肯定了他下的結論。
這是激將法。她毫不慚愧地承認,用這樣的方式算不上光明磊落,但她們手上的籌碼太少,實在也管不了什麼手段正當。
他們要接這個案子,一定要接。
公司不知是中了什麼邪,這個案子交代下來,什麼也不要求,就是附帶了這條教人頭大的但書。
高層的動機,迷信名牌有之、搞不清楚狀況有之——負責KC的創意小組從沒做過家品業的廣告——但就算是刻意刁難,拿人薪水的,沒有說不的資格。尤其是急切想要出人頭地的下屬,更是要無論任何阻礙,也必須將上級交代的任務做到百分之百的完美。
而這激將法,便是為了達成目的的一著險棋。
她很清楚,如果今天作決定的是孟聃慶,這樣的說法可能激不起任何漣漪。他太冷靜、太固執,不會因為這種伎倆而改變心意……當然,要是孟聃慶今晚沒有缺席,她所採取的也將會是完全不同的策略。
但高子溘的反應也完全超乎她所預期。
沒有激動、沒有生氣,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可辨識的情緒反應。他只是笑著,一臉興味地笑。
平時看似率性活潑、毫無城府的陽光男孩上了談判桌,卻搖身一變,成了不容小覷的可敬對手。
而向來令人目眩神迷的燦爛笑容,現在只看得人頭皮發麻。
「嗯嗯,」他輕啜一口粉紅色的飲料,閒閒地開口:「這種一點也不實際的格調問題就先擺一旁,我們來談點實際的。關於這個價碼嘛…」
陳月翎睜大了眼睛,看著向來景仰的學長。「學長對價錢不滿意嗎?」
「這的確是我們平常拍一支廣告的價錢,」他聳聳肩。「不過,跟剛剛的問題也有些關聯,這個價錢要我們接這個案子,似乎還不太夠。」
「學長……」陳月翎一瞼的不可置信,似乎認為才華洋溢的學長根本不該談論金錢這樣俗不可耐的東西。
「等我說完。這個呢,是實際的市場區隔問題。我和聃慶這個小組一直拍的是高級產品廣告,像房車、鑽石之類的,如果現在我們簽了你們這個約,跑去拍家品廣告,之前的客戶會覺得我們破格,可能接下來的廣告合約就泡了湯。」
停頓一下,若有深意地望了面前兩人一眼,才又開口:
「所以說,這樣的價碼要我們接這個廣告,似乎不太合理。」他的眼中笑意盈盈,望向向晴,似乎要看她如何接招。
看似又是刁難,但其實他話語中的暗示十分清楚:只要價碼的問題談定,他們就答應接了。
冰雪聰明如向晴,當然不會不懂這層意思。
「說的一點也沒錯。」既知大勢底定,她只是嫣然一笑,輕鬆將問題擲還對方。「那,學長認為要多少錢才願意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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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接了?」
「當然,」高子溘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笑著說:「學妹都這麼誠懇地讓我們自己開價了,還能不接嗎?」
「但是這個價錢?」孟聃慶皺眉,非常不以為然。「我以為你會獅子大開口。」
「我可不是你老兄,」他繼續專心地玩著電腦上的地鼠遊戲。「這麼鐵石心腸,連舊情人要找合作都要敲人家竹槓。」
孟聃慶當天晚上始終沒有出現,所以一直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從搭檔口中得知他們已經決定接下向晴公司所委託的案子。
「公事公辦。」
「不是公報私仇?」高子溘也不抬頭,就這樣一邊玩著地鼠遊戲,一邊頑皮地挖苦好友。
「哪裡來私仇可報?」
「哎呀哎呀,我一定是工作過度,腦袋變成漿糊了。」他故作懊惱地皺起眉頭。「要報也是學妹報仇,輪不到你這負心漢。」
「別瞎扯。還有,只加抽兩成佣金,我們要怎麼跟業務那邊交代?」
「就當墊到製作費那裡不就成了?又不是沒碰過。」
「……為什麼這麼做?」望著搭檔一心不亂、專注打電玩的側臉,他靜靜地問。
「哎,因為我忽然覺得跟學妹有種莫名的革命情感啊。」
「說什麼?」孟聃慶瞪著好友問。
高子溘終於抬起頭,瞥了孟聃慶一眼,露出調侃的微笑。「沒什麼。我說反正自己的學妹,又是那麼辛苦的上班族,不好意思太刁難人家。」
沉默半晌,孟聃慶才又開口:「平常怎麼沒見你這麼好心?」
「太過分了,枉費我們還是搭檔耶!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污蔑我的人格?」他做出一臉深受打擊狀,然後才正色說:「可惜你昨天沒來,否則就不需要問我為什麼這樣好心,竟然用這種價碼接了。」
「怎麼?美人計?」
「錯,激將法。」
「那有什麼了不起?」孟聃慶不以為意地說。
「這個學妹可不是普通簡單的角色,」他愉快地談著這個鐵定會讓好友不愉快的話題。「在一切決定完全要看我臉色的情況下,不但能鎮定地跟我辯論所謂大眾化廣告的創意價值,還敢暗諷如果我們沒有接下這個廣告,絕對是因為缺乏膽量。」
「所以你就中計了?」
「這不叫中計,這叫識英雄重英雄。我欣賞這個學妹的膽識。」
孟聃慶只是聳聳肩,沒有接話。「阿俊跟Mathy呢?」話鋒一轉,問的是同組的兩名同事。
「凱哥那邊開天窗,一大早統統被抓去幫忙。」
「那你還在這裡打地鼠?」
「是他們說我礙事。人家只要專業人士。」
「嗯。」
他點點頭,表示知道,就要坐下繼續今早預定的工作。
看著好友若無其事的模樣,高子溘臉上的酒窩又冒了出來,眸光閃呀閃地,不懷好意。
「喂。」
「怎麼?」
「你當初到底發什麼神經,甩掉這麼出色的女孩子?」
一腳踩進地雷區,孟聃慶的臉色變得比台北的天色還要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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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晴晴乾杯!」
三個女孩子坐在蛋糕店裡喝下午茶,大聲說出「乾杯」這句話來,似乎是有些突兀,但其他兩人卻沒對此多做抗議,反而有默契地各自舉高裝滿果汁的玻璃杯,互敲杯緣,表示慶賀。
週末的下午,將一些資料整理好,行銷三部的主要成員加完班,離開公司,來到這間三人都非常喜歡的蛋糕店喝下午茶,順便慶祝談成這對所有人來說都非常重要的案子。
店裡以美味的蛋糕和悠閒的氣氛聞名,輕揚的音樂配上鄉村風味的裝潢,是個適合放鬆身心的好地方,也是許多女性上班族和學生的最愛。
所以一點半才開始的午茶時間,還不到兩點,店裡便已經沒了座位。
有先見之明的三人,則是還不到一點,就早早到店裡來排隊等候,才能搶到這個角落靠窗的好位子。
「真是太厲害了,」Amy將美味的草莓蛋糕送進嘴裡,露出陶醉的幸福表情,一邊說:「不但是說服KC的創意小組,還能跟阿斗先生據理力爭,把給對方的價錢往上提高……晴,真有你的。」
「反正跟公司報告預算追加的公文還是要我們寫,這並不算什麼。」雖然不無抱怨,但語氣中早就對上司的毫無責任感認了命。
陳月翎一小口一小口仔細品嚐著最喜歡的黑森林蛋糕。「晴晴你就別謙虛了。公司方面一定會同意,難搞的反而是阿斗先生,因為他根本搞不清楚提高兩萬塊跟提高兩成佣金的差別在哪裡。」
「這倒是。」Amy深表同意。「能只加兩萬塊,就讓胃的小組答應接這個案子,我們根本是大大賺到了,真不知道阿斗先生在不滿什麼。」
「誰知道那傢伙腦袋裡裝了些什麼?」向晴笑著說。
「不過,」Amy來回看著兩個同事。「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辦到的?他們之前拍的可是KC耶!怎麼會答應接拍我們公司的洗髮精廣告?」
「看看是誰的手腕嘍。」向晴愉快地說。
「是是是,您了不起。」Amy笑著揮揮手。「不過我說的是除了那個以外。快,告訴我,有沒有別的內幕?」
「因為學長他還愛著晴晴嘛!」
「才不是呢!」向晴故作不滿地拍了好友一下。「完全是因為實力、實力!」
「我聞到八卦的味道唷,」Amy賊賊地看著陳月翎。「趕快告訴我,誰還愛著我們的晴?」 「我要抗議……」
「抗議無效。」反正事實永遠沒有傳言精彩,因此Amy完全沒想求證當事人,而是直接轉向小道消息提供者。「請問陳月翎小姐,當事人向晴小姐到底和對方有什麼樣的曖昧?」
向晴轉轉眼珠,噙著笑,低頭打算好好品嚐細緻的提拉米蘇,來個自得其樂,任由另外兩人自去說長道短。
「其實那兩個人是我們以前大學的學長,」陳月翎抖擻了精神,眼睛閃閃發亮,開始講述好友的情史。「不過我們是上個星期跟他們公司的AE拿到資料才知道,哇,原來那個有名的KC廣告是他們拍的。」
「我只想知道哪個誰愛著我們向晴?」
「哎呀,你不要急嘛!我慢慢跟你說,」陳月翎喝了一口柳橙汁。」以前啊,那兩個學長在學校人家都叫他們『雙子殺手』……」
「『雙子殺手』?好奇怪的名字。」
「因為他們兩個交情很好啊,跟親生的雙胞胎一樣,又長得都很帥,所以大家才這樣叫他們。」
「好啦好啦,然後咧?」
「學長他們大我們兩屆,可是晴晴一入學,就引起一陣旋風,好多男生排隊要追她……」
「等一下,」實在太誇張,連原本打算裝聾作啞到底的當事者都忍不住跳出來打斷。「哪有好多?不過才那兩三個而已。」
「噓!」其餘兩人不約而同示意要她保持緘默。
看來,除了八卦緋聞,聽眾根本對事實真相毫無興趣,她只好搖搖頭,繼續低頭啜飲自己的飲料。
「結果晴晴就跟聃慶學長在一起啦,那時候學校裡不管是男生女生,好多人都因此心碎了呢。」
「孟聃慶啊,我知道他是整個小組的頭,長得真那麼帥嗎?」Amy負責的是資料整理,所以對KC廣告小組的成員姓名非常熟悉。
「帥翻了,比雜誌上的模特兒還要帥。」
「真的嗎?我遇到的才子通常好看不到哪裡去。」
「真的真的,」陳月翎用力點頭,強調自己說詞的真實性。「學長他們都長得很帥,聃慶學長在學校的時候,就有好多女生——不管是本系或是外系的——倒追他,你以後看到就知道。不過我比較喜歡子溘學長。」
「然後呢然後呢?」
「結果他們交往了半年,就……」
「就分手了。」看到陳月翎開始面有難色,她乾脆接著自己說完結局。
「為什麼?」Amy好奇地問。
「我不知道。」向晴聳聳肩,無奈地說:「個性不合吧?」
「什麼嘛,原來是花心大蘿蔔一個,玩玩就算!」Amy忿忿不平。
「才不是呢!聃慶學長不是這種人,他一定有苦衷的。」
「這年頭又不是在演連續劇,哪來那麼多苦衷?」Amy懷疑地說。
「真的嘛!聃慶學長說話誠懇,做事認真負責,對學弟妹又好,才不是那種花心大蘿蔔」
「那是兩回事……」
才剛開口,就被向晴攔了下來。
「你就不要跟月翎爭了,她從大學開始就是那兩個人的忠實擁護者,」她笑著歎息。「連我都沒有那麼死心塌地。」
「晴晴!」
陳月翎抗議地叫道。
她朝好友扮個鬼臉,表示抗議不予受理。
Amy嘗了一口鮮奶油,才又好奇地開口,不過這次問話的對象變成向晴。「那到底怎樣?他真的對你餘情未了嗎?」
「別聽月翎胡說。」她將整個交涉的過程簡單交代一次。
「嗯,聽起來是不太像。」
「可是一開始聃慶學長接到我們電話,就馬上答應出來啦,那一定是因為他還想再見到晴晴的關係。」
「話是這麼說,但……」
向晴轉轉眼珠,開口中止這段注定沒有結果的討論。「好了,不管怎麼說,我們總算暫時把這個案子搞定了,這才是最重要的。到底學長他們是基於什麼樣的原因,都沒有關係了。」
「晴晴……」
「我說真的,月翎。」
「可是,晴晴,」安靜了一會兒,陳月翎才咬咬嘴唇,提出心中深埋多年的疑問:「你真的覺得沒有關係嗎?」
沒有開口,Amy只是用同樣瞭然的神色望向她。
連防備都來不及,她只能愣愣地看著盤中吃了一半的咖啡蛋糕,想要笑笑敷衍過去,卻怎麼樣也無法拉起突然僵住的嘴角。
你真的覺得沒有關係嗎?
這樣的問題出自認識多年盼好友口中,異常沉重,讓人一下子根本無處逃避。
周圍的人語聲混合輕音樂,原本悠閒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嘈雜。
提拉米蘇帶著清甜的白蘭地酒香,令人暈眩,但咖啡的苦澀卻從舌尖開始,蔓延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