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輪」……蹲在角落畫圈圈
轉圈圈、轉圈圈,輪子在滾動,不停滾動。
她趴在桌上,看著從餘音桌上拿過來的小鐵籠。銀灰色的楓葉鼠「一世」勤快地跑著滾輪,一點也不疲倦的樣子。
占卜社鎮社魔女養的楓葉鼠,本名叫做「思薇爾」,跟某個內衣品牌一樣的名字,英文叫「Swear」,意思是「發誓」。某種程度來說,是頗符合魔女寵物的身份。
之所以叫做「二世」,是因為之前餘音養過一隻黃金鼠,也叫做「思薇爾」,而那只思薇爾一世已經不幸在去年過世了。從大一養到大三,思薇爾的死,讓餘音和她著實哭了好幾天,差點要發誓再也不養任何寵物了。結果一個月過後,餘音又帶回一隻楓葉鼠,還幫它取了一模一樣的名字。為了區隔,她們都叫它做「二世」。
嚴格來說,二世跟思薇爾一世其實沒有半點相像的地方。二世是銀灰色的楓葉鼠,原來的思薇爾是黃金鼠。雖然都是寵物鼠,但是品種、顏色都不一樣,就連個性也不太相同。思薇爾一世是只好吃懶做的黃金鼠,大部分時間看到它,它都是呼嚕嚕地睡著好覺,不睡覺的時候,思薇爾喜歡跟人撒嬌,討葵瓜子吃。
二世也喜歡吃葵瓜子,不過它更喜歡跑滾輪。只要醒著,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花在這個滾輪上面。她有時候甚至會懷疑:這個輪子,真的有這麼好玩嗎?
看著不停跑著滾輪的楓葉鼠,她困擾地皺著眉頭。
餘音說她誤會了……真的嗎?她總覺得還有哪裡怪怪的。
有一半的原因,是不想承認自己很笨,真的看得那樣走眼。做了三年多的室友上見然連好朋友的心上人都會猜錯,實在很丟臉。
另外一半的原因,是她不太確定餘音說的是不是真話。
這種事情,先說出口的人其實有點狡猾。就算餘音真的喜歡蕭遠毅,也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承認……話說回來,蕭遠毅又不是說了就算她的,如果說餘音是因為這個原因就對她說謊,似乎也沒有這個必要。
知道自己是在杞人憂天,餘音都已經那樣說了,她還在思前想後,有點自找麻煩。可是萬一呢?她忍不住要想……萬一呢?萬一餘音只是安慰她、萬一……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
啊,會這樣說,當然是表示:聽完餘音的話,本來就沒有什麼意志力可言的自己,現在又動搖得更厲害了。下次再看到蕭遠毅,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想想自己都覺得可怕。她垮下肩膀,噘著嘴,手指無聊地在桌面上塗畫。
……不過,幸好,現在是十一月。期中考試加上各家百貨公司的週年慶大戰,已經夠她傷腦筋了,不需要太在這件事情上費神。
「二世,今天我們去哪裡好呢?」想到熱鬧的週年慶,她的心情又好了起來,興致勃勃地跟眼前的楓葉鼠打著商量,「SOGO我昨天已經去過了,可是人好多,根本沒逛到什麼,只買了一條褲子,打六折呢。我今天本來想去京華城看看的,可是昨天連來店禮都沒換到,所以我有點想再去SOGO一趟……二世,你覺得怎麼樣?」
銀灰色的楓葉鼠看也不看說話的人,繼續愉快地跑著自己的滾輪。
她伸出手指,寵愛地摸摸楓葉鼠細緻的毛皮,露出燦爛的微笑,起身準備出門。
突然,電話鈴響。她走過去,輕快地拿起話筒。「喂?」
懶洋洋的聲音:「嗨,映紅,」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現在有空嗎?有點事情要跟你商量。」
「我不懂。」女孩皺起眉頭,困擾地看著他。「你剛剛說蜜拉不能來,莉秦的室友不就是這樣告訴我們的嗎?為什麼你會說她有點問題?」
他抓抓眉毛,試圖找出比較不那麼直接的措辭。「蜜拉不能來,是從一開始就確定的,她很客氣地告訴我,因為十二月她有新書發行,會有一連串的宣傳活動,沒有辦法答應我們。聽那個語氣,好像是從很久以前就定下來的行程。」
她歪頭。「我還是不懂。」
「如果蜜拉早就預定,十二月底要進行新書的宣傅,那她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答應我們來演講的事。」
她眨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也可能是像莉秦的室友說的,她臨時改變心意。」
「映紅,」他搖頭,「我問過了。蜜拉是認識莉秦那個室友,因為她是蜜拉的迷,通過幾次信,但是蜜拉跟她,只是偶像和崇拜者的關係,不是她自稱的那種『朋友』。這次演講的事,蜜拉從一開始就婉拒了,也沒有所謂的改變心意。」
「那……有沒有可能是誤會了?」她咬咬嘴唇,「蜜拉可能說了什麼,讓莉秦的同學有錯誤的印象,以為她已經答應?」
他聳肩。「我不敢說一定沒有,但是至少蜜拉是這樣告訴我的。」
她沉默下來,低頭審視又換了新花樣的指甲彩繪,似乎不太能接受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可以明白她的感覺,因為和蜜拉通完電話以後,他也有同樣的困惑。
很明顯的,這件事上,有一個人在說謊。比較起來,必須顧慮形象問題的星座專家說謊的可能性似乎大些,畢竟,如果真的是她中途變卦,雖然只是到學校社團演講這種小事,要是傳了出去,還是不太好聽。更不要說蜜拉是不是答應演講,說穿了,和莉秦那位室友並沒有直接的利害關係,他實在想不出來那個學妹有什麼理由需要說這種謊。
但是有時候,理性和邏輯是一回事。
「蕭遠毅,你覺得呢?」
「我比較傾向相信蜜拉,雖然我只和她在電話裡通過話。」他安靜地說:「我沒有辦法很確切地解釋為什麼。可能是因為蜜拉的態度很好,一直有問必答。我是臨時打電話給她,如果她要說謊,在解釋一些問題的時候,似乎不太可能這麼清楚。」
「怎麼……」女孩苦著臉,似乎也是同樣的想法,「我們要怎麼告訴莉秦?」
他摸摸眉毛,不知道要說什麼。打電話給蜜拉,是想要把事情弄個明白,希望讓學妹能夠好過一點,誰知事與願違,得到的答案反而更令人難以接受。
「如果連我都覺得不舒服了,那莉秦一定會更難過的。」她歎氣,抬起眼看著他。「蕭遠毅,反正也只是我們在猜測而已心垣件事情,暫時別跟莉秦說吧。」
他看著滿臉無奈的女孩,沉默點頭。
所謂占卜,占的是人的命運,更重要的,占的是人心。
餘音說過,有些時候,在求卜者翻過牌面之前,她就已經知道結果會是什麼。不是她天賦異稟,能夠未卜先知,而是求卜者的表情和姿態,早已明白告訴了她答案:他們想要的、想聽的、想知道的未來。
而未來,控制在人心,善變的、難以測知的人心。
「士和,這是社慶的排班表。」咬著吃到一半的可麗餅,她從包包裡拿出表格和原子筆,遞給坐在對面的男孩。「你看看什麼時候方便,就填上自己的名字吧。」
梁士和點頭,順從地接過紙筆,開始填寫。
轉眼間,混亂的期中考周已經結束,她的週年慶巡禮還在繼續,時間已經進入十二月,距離預定的社慶舉行日期不到一個月。
替代蜜拉的演講人已經找到,要在攤位上販賣的商品也已和廠家談妥,贊助更是早就拉完,社慶的事前籌備暫告一段落。和學生會協調的行政方面工作,因為政挽和晚娘同學的關係,換成由蕭遠毅出面。萬一碰上蕭遠毅沒空,也有餘音代打。現在她主要的工作,只剩下把社慶的排班表填滿。
從電腦公司打工回來,一邊大快朵頤著巷子口買來的可麗餅,正要去圖書館查上次預約的書回館沒有,還沒走近圖書館,剛好就在門口前面的墮落階上碰見士和。
「學姐,我寫好了。」男孩俐落地填完表格,遞還給她。
三口作兩口,迅速地把剩下的可麗餅解決,她拿起表格看了看,收進包包裡,然後點頭微笑。「謝謝你了,士和。有問題我會再跟你聯絡。」
看著似乎就要起身離開的學姐,梁士和皺起眉頭。「學姐,你有急事嗎?」
她歪一下頭。「還好。有事嗎?」
「我是想問問社慶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幫忙啊……」她眨眨眼睛,想了一下,「士和,你會畫POP嗎?雖然是跟學生會辦的活動,社上不需要另外畫海報宣傅,不過我想攤位上可能還是需要一些海報佈置。」
「POP?」男孩抓抓頭,「蘋如對這個比較擅長,我沒什麼美術天分。」
「呃,」聽到學妹的名字,那天尷尬的場景突然湧現腦海,她開始冒冷汗。「是這樣嗎?」
「沒關係,我去問問蘋如,看她能不能幫忙。」
她迅速搖頭。「不用了,士和。我問問蕭遠毅好了,他應該會畫海報。」
「學姐,你不用客氣。」他歎氣,「社團是大家的,我們這些大三卻老是讓莉秦一個人忙,本來就說不過去了,這麼一點忙,不算什麼。」
如果這句話是在「那天」之前說出來,她會覺得很感動,可是現在……「士和,真的不用。蘋如不是說你們繫上三年級功課重嗎?沒有時間就不要勉強。反正我們大四了,本來就沒什麼事做,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學姐,你這樣說……大四也是要考研究所,再不然就是準備工作,我看過繫上的學長姊,也是很忙的。」梁士和點點頭,表示強調,「你不用跟我們客套了。」
咬著下唇,不知道要怎麼跟學弟解釋。掙扎一會,她苦下臉,「士和,你說要幫忙,我是真的很高興,可是我想蘋如可能不會有同樣的想法吧?你是不是應該先問問她的意見再說?」
梁士和眨眨眼睛,似乎明白了她在說什麼,突然露出一絲苦笑,「學姐,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
那個苦笑……看起來有點詭異,士和和蘋如這一對……不會又是同樣的下場吧?她畏縮一下,偷偷垮下肩膀。
魔女的詛咒,真的有厲害到這種地步嗎?她一點也不希望這樣啊。
「士和,你跟蘋如……還好嗎?」她戰戰兢兢地提問。
梁士和抓抓頭,露出有點無奈的笑,「學姐,你不用擔心。那天以後,我跟蘋如談過了。」
「談過了?」
男孩的臉微微泛紅,深吸口氣,「蘋如說的,其實不算完全錯。我對學姐,確實是有那種好感。」
她嗆住,俏臉跟著燒紅起來,用力搖頭,「士和……」
男孩舉高手,阻止她開口,「對不起,學姐,請你聽我說完。我對學姐,是有那種好感沒錯,我進佔卜社一部份的原因,也是想接近學姐。」他不好意思地清清喉嚨,「可是,那是以前的事。」
雖然不是沒有聽過男生告白,但不管是第幾次,她還是忍不住會覺得尷尬,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喔。」
「那件事,我早就放棄了。」男孩看也不敢看眼前的人,一逕低著頭,含在嘴巴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模糊:「學姐這麼漂亮,我根本是癩蛤蟆妄想吃天鵝肉。」
她的臉更紅,頭垂得更低,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跟蘋如在一起,也是對學姐死心以後的事,不過蘋如……她知道我以前喜歡過學姐,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她一直覺得我如果再看到學姐,說不定又會動心什麼的。」他吞嚥一下。「她可能覺得很不安吧,老是不要我跟社團再有牽扯。」
她歎口氣,大概可以理解學妹的感覺,「那也沒辦法。」
「可是,這不是理由。」男孩歎氣,抬起頭看著剪了男孩般的短髮,模樣卻更顯機靈俏麗的漂亮學姐,因為剛剛的告白,黝黑的臉上還有點發紅。「就像我剛剛說的,社團是大家的。雖然我當初進社團的動機有點不純,可是這兩年來,學長姐一直很照顧我們,我也在占卜社學到很多東西。更何況,莉秦學妹這麼用心,我們這幾個大三的,卻老是不出現,給她澆冷水。想想,自己都覺得良心不安。我就跟蘋如說:我們是回來幫忙社上的,不只是因為映紅學姐的關係。」
「可是蘋如的感覺……」
「我們在一起都一年多了,」他又抓抓頭,露出一抹靦腆的笑容,「蘋如知道我說的是真話。學姐是學姐,我喜歡的人還是蘋如。我很清楚這一點。」
她鬆口氣,微微笑。「那蘋如怎麼說?」
「她說相信我,可是,學姐,我知道她心裡多少還是有點疙瘩。」他尷尬地看了學姐一眼。「你知道他們說的有多恐怖,那個魔女傳說。」
她知道。「所以蘋如不會回社上了?」
梁士和搖搖頭。「不是的,學姐。蘋如說她也會到社慶上幫忙。」
她眨眨眼睛。「哦?」
似乎看出學姐心中的疑惑,他認真解釋:「是這樣的,學姐,蘋如相信我說的是真心話,也相信我不會變心,不過,她還是覺得有時候事情不是我說的那麼簡單,否則,也就不會有那個魔女傳說了。」
她無奈地歎氣。當然,世事總是不會這樣簡單的。
男孩露出有點尷尬的笑容。「所以,我只能用另外一個理由來說服她。」
「什麼理由?」她覺得很好奇。如果蘋如學妹這麼在意那個魔女傳說,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說服她回來社慶幫忙?
「我提醒她,『就算』我對學姐還有任何一點的非分之想,戀愛這種事,也不是一廂情願就可以談的。學姐早就有遠毅學長了,哪裡還輪得到我?」
她眨眨眼睛,楞楞看著一臉誠懇的學弟。
喔,原來是這樣啊……是因為「她早就有蕭遠毅了」……
過了三秒,這才明白過來剛剛話意的女孩倒抽口氣,突然開始劇烈咳嗽。
梁士和皺起眉頭,有點不安地問:「學姐,你還好吧?」
咳到臉色嗆紅,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含著眼淚,拚命搖頭。
才怪呢……蕭遠毅什麼時候變成「她的」了?
好心的學弟伸出手,幫她輕拍背部順氣。
終於,她止住咳嗽,被水氣氤氳的眼眸驚恐地看著學弟。「士和,你剛剛說了什麼?能不能再說一次?」
梁士和皺起眉頭,「我說,學姐跟遠毅學長在一起,不是這樣嗎?」
整張臉燒得通紅。「我跟蕭遠毅……你們從哪裡聽來的?」
男孩困惑地抓抓頭,一臉無辜。「從哪裡聽來的?學姐,這不用聽吧?全社團的人都知道你喜歡遠毅學長啊。」
她感覺到臉上的表情僵住,溫度變得更高。全社團的人?
梁士和謹慎地看著一臉詭異的學姐,不敢作聲。
全社團的人?
「……學姐?」
女孩終於回過神,眨眨眼睛,一開口,卻是另外的話題:「對了,士和,可以麻煩你回去問問蘋如,社慶排班的事情嗎?」
不太清楚為什麼突然插入這樣一句,男孩只能乖乖點頭,「喔,沒問題啊……」
她綻開一抹燦爛的微笑。「那謝謝你,士和。我突然想到有事,要先走,拜拜。」說完,女孩迅速起身,轉眼溜得不見人影。
男孩呆呆地望著學姐飛快離開的背影,釘在原來的座位上發楞,似乎還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許久,梁士和才用力搓揉自己的臉,沉重地歎口氣,一邊喃喃自語:「……幸好,我是真的很愛蘋如。」
魔女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全社團的人?她可不可以乾脆死了算了?
將頭埋在棉被裡,提不起半點勇氣超身面對世界。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的。
「映紅學姐,」溫厚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身體不舒服嗎?」
再壓下一聲呻吟,她努力將還有些紅的臉抬起來見人。「沒有,我只是在想一些問題而已。」
剛剛回到寢室,看到莉秦抱著一包行李,坐在她和餘音的寢室門口地板上發呆,眼眶紅腫,清瘦的臉頰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
沒有問什麼,她開門讓學妹進入寢室。
餘音還沒回來,不過這種情況,她想餘音應該不會反對暫時收容一下學妹才對。
吳莉秦遲疑地看著神色有異的學姐。「學姐,是不是我來你們寢室,妨礙到你做事了?我明天就去問問其他同學,看有沒有人可以讓我住好了……」
她迅速搖頭。「莉秦,你不要擔心,我跟餘音都很歡迎你,反正我們是兩人房,比較單純。而且我平常又要打工,本來就很少待在寢室。只要你不介意暫時得跟我或餘音擠一張床,還是我們明天去買張折疊床,這樣說不定會比較舒服?」
吳莉秦咬咬嘴唇。「沒關係,學姐,我打地鋪就好。」
「不用跟我們客氣,莉秦。」她微笑,「真的,我跟餘音不會在意的。」
吳莉秦又紅了眼眶。「學姐,謝謝你。」
她歎一口氣,從床上爬下來。「莉秦,要不要跟學姐說說?這樣,心情說不定會比較輕鬆。」
沉默。她差點要以為莉秦不打算開口了。
「她……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吳莉秦抱著雙膝,低著頭,慢慢地說:「我知道蜜拉的事讓芳華很不開心,可能也是我的錯,不應該麻煩她去問這種事。可是,我已經跟她道過歉了,她為什麼還是不肯跟我說話?連我不小心放在她桌上的書,她都要丟到地上。我覺得……好難過。為什麼……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的。」
「莉秦,這不是你的錯。」她歎氣,「有問題的,是你那個室友。你只是運氣不好,遇到這種人。」
「可是,學姐,」吳莉秦搖搖頭,眼裡噙著淚光,「芳華以前對我很好的,她從來沒有這樣對過我,我們總是聊天聊得很開心,她也常常幫我很多忙,為什麼突然……」
「莉秦,有些人是這樣的。」她其實也不明白,只能盡力解釋,「或許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我們沒有機會發現而已。人家說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心』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藏在裡面,看不到的。莉秦,你要相信自己,這件事上,你沒有錯,真的。」
突然,年輕的女孩開始哭泣,整張臉埋在膝蓋裡,單薄的肩膀輕微顫動,手指緊緊抓住裙擺,壓抑的抽噎聲音讓人聞之鼻酸。
「咚!」俐落的過肩摔,人體撞在泡棉墊子上,發出悶響。
「蕭遠毅,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告訴莉秦才對?」
走到場邊的男孩慢吞吞地拿起毛巾擦汗,看向不知道為什麼跑到場邊看他練習的女孩。
今天是柔道社的練習時間。映紅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他的行蹤,捧著一杯側門茶亭買來的珍珠奶茶,突然出現在練習場邊。
「知道這件事,莉秦說不定會更難過。」
她皺起眉頭,努力思索。,這個我也想過。可是莉秦一直覺得事情是她的錯,心情很低落。如果知道問題不在她,至少她不會再這樣自責。」
他在女孩的身邊坐下,看著還在場上練習的學弟妹。「要告訴莉秦,也要找時機。而且我們要怎麼告訴她?你說?還是我說?」
她默默地喝著珍奶,考慮片刻,才下定決心,「我來說。」
他摸摸眉毛,「為什麼?」
她歎氣,「莉秦跟我們比較熟,而且畢竟都是女孩子,從我跟餘音這裡知道,她可能會比較容易接受,要哭、要難過,也總有個對象可以說……我是這樣想啦。蕭遠毅,你覺得呢?」
「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他點頭,坦白招認:「而且說老實話,真的要我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學妹開這個口。」
她又歎氣,陷入沉默。
看著愁眉不展的女孩,他伸個懶腰,微微笑,「映紅,等一下有事嗎?」
她好奇地瞥他一眼,「我四點要去補習班打工。」
低頭看表,他打個呵欠。還有半個鐘頭,然後他剛好可以去丹青社拿個東西。「那你等我一下。」
進更衣室換好衣服,他拉著映紅,走上河堤。兩個人各撐著一把雨傘,並肩漫步。
「我不懂。」過了許久,她用力歎口氣,「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莉秦那個室友會做這種事?我以為她很重視莉秦的。」
「人家說的,一種米養百樣人。」
她搖頭,「我還是不能理解。」
「也沒有必要去理解吧?」他懶懶地說:「現在更重要的,是莉秦的感覺。」
她點點頭,露出有點無奈的笑。
天空下著小雨,其實不是適合散步的天氣,但是映紅在他的身邊,什麼天氣都無所謂。他深吸口氣。冬天的雨,有一股沉靜的味道,雨聲淅瀝,敲打著清晰的節奏,伴隨他的心跳聲音,整個世界的喧擾似乎都被隔絕在外。
「映紅,我喜歡你。」似乎是很自然的,他就這樣說出口了。
沒有任何回應。往旁邊一瞥,淺綠色雨傘底下,女孩的臉紅了。
啊,她聽見了,而且,還沒有逃跑。
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男孩的心定了下來,以更穩定強烈的節奏,一下一下敲擊胸膛。
天際落下的細雨,似乎也不再那麼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