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製片是做什麼的?」
江采薇咬了一口雞腿,目光從電視前轉到周寧寧臉上。
「你真的是我認識十年的國中同學嗎?」周寧寧從排骨飯前抬起頭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是啊。」清秀的杏眼眨啊眨地,回答得很認真。
「你知道我爸是攝影師,而我做的造型工作又和娛樂圈脫不了關係,然後你居然問我電影製片是做什麼的?」周寧寧誇張地揚起手在空中揮動著。
江采薇偏著頭想了一下。「可是我是護士,又不一定要知道那些。」
「算你狠。」周寧寧皺鼻子扮了個鬼臉,一屁股地在江采薇旁邊坐了下來。
「我當然知道製片負責製作影片──顧名思義嘛!可是不是已經有導演、編劇、攝影師這些人了嗎?」江采薇不解地問道。
「聽好了。」周寧寧很專業地拿了根烤玉米權充麥克風,走到電視機前擺出SNG連線的架式。「簡單地說,電影製片是負責籌措資金的人。進一步地解釋呢,其實從決定電影拍攝題材到選定合作團隊,至拍攝期間資金人力的控制,以及電影完成後的宣傳、發行,這些都是製片的工作。」喘了一口氣,再接再厲地說道:「然後嘛……」
「請給我三秒鐘表達我的尊敬,請繼續。」江采薇用力地鼓掌,雅致的小臉笑得很開心。
「然後嘛,由於國片不景氣,所以經常是由導演拉著公關能力強的朋友四處去找資金。而國外的電影公司,都有一個獨立的製片部門。這個部門是電影公司的靈魂,是拍片計劃的先鋒,一部電影賺不賺錢,靠的就是製片大人們的慧眼。因此,製片大人呼風喚雨的情況,小妹在此就不多論。感謝各位觀眾今日的收看。」
周寧寧下台一鞠躬,得到江采薇親手送上的柳橙汁一杯。
「所以製片很了不起嘍?」
「何止了不起,製片可以選定開拍的劇本、製片可以挑導演,那是多大的權力啊!所以,國外聰明一點的明星或導演在大紅大紫之後,都會努力躋身製片的行列。嗯……真好喝!」周寧寧把五百C.C.的空杯放到一旁,還不忘瞄了好友那杯絲毫未動的綜合果汁一眼。
「那杯也是你的,我的果汁在冰箱。」江采薇笑著遞過果汁。
「你怎麼突然想問製片是幹麼的?」
「他常常上電視,好像很有名。」江采薇指著電視的人說道。
「那是韓文森啊!你應該聽我談過他嘛。那傢伙和我老爸的交情還不錯,算是少年得志的那一型。他二十多歲拍了第一部片「單身公寓」,票房好、雅俗共賞,光是那部片的版權就已經夠小老百姓吃喝一輩子了。」周寧寧的十指攢動地比劃出財源滾滾的樣子。「我那天才跟我老爸說,如果我要賣身救父,我一定會選韓文森。」
「為什麼不選狄恆?」江采薇好奇地問道。
狄恆是寧寧的鄰居兼死黨,交情非同一般。
「狄恆的錢哪有韓文森多?你知道韓文森自從跳到製片部門之後,簡直拿分紅拿到手軟嗎?」她哇哇大叫著。
「拿分紅拿到手軟。哇!」江采薇忍不住也讚歎了一聲,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他對電影有著特殊的敏銳度,知道哪些類型電影會賺錢,哪些時候觀眾會愛哪些片,反正他主導的電影部部大賣,賣到讓人眼紅。他一部電影如果「隨便」抽紅個一百萬美金,我就算把全台灣的兩千萬人口都化妝成湯姆克魯斯和妮可基嫚,都賺不了那麼多錢咧!」周寧寧神情激昂地抗議道,彷彿韓文森賺的都是她的血汗錢。
此時,電視裡接受專訪的韓文森突然仰頭大笑起來,令兩個女人的注意焦點完全轉移。
這男人的五官稱不上俊美,然而有稜有型的西方輪廓加上一頭不羈的東方黑髮,再配上他深邃眼裡的玩世不恭及敏銳風采,讓他散發著成熟男性的性感魅力。
「他很好看,很像明星。」江采薇說道,眼睛盯著電視。
「所以我說賣身救父要找他嘛!我爸告訴過我,韓文森敢玩、喜歡玩、也不在乎在他的女人身上花錢。而且,他一年只在台灣待三個月,不用陪他太久,這樣比較划算。」嗯,這樣及肩的髮型,果然還是要有點男子氣概的人留起來才不會顯得娘娘腔。
兩個女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便當,隨著螢幕上播放的電影幕後花絮同步閒聊著。
電視的訪談結束後,江采薇看了一眼時鐘──一點了,午休時間結束,她該準備回去上班了。
配合診所的開業時間,上午八點到十二點、下午一點半到六點上班,中午溜到寧寧家吃飯,晚上再去醫院照顧阿姨。這樣的日子很像日曆,撕去的時間的速度快得讓人膽戰心驚。
「真奇怪,有些人就是擁有得天獨厚的幸運。」江采薇突然歎了口氣,心情乍然沉重。「阿姨在自助餐店工作了一輩子,只換來了肺癌末期的待遇。從小到大,姨丈做工賺來的錢,再加上阿姨的薪水,從來就不夠姨丈的爸爸賭上一天。而他們還要擠出錢來讓我過日子、讀書……我開始覺得一切都好宿命……」
「說好要樂觀面對的,不是嗎?」周寧寧握著江采薇的手,用盡方法要安慰她。
「你現在當護士,收入很穩定,可以如你所願地幫忙家計了。而且你不用輪什麼大夜班、小夜班,所以晚上還可以去看顧阿姨。只要阿姨病情沒有惡化,一切都還有希望,人間還是很美好啊!」
「寧寧最好了。」江采薇感動地抱了寧寧一下,然後起身整理一下制服,把頭髮重新紮成馬尾。「我會努力把事情往最好的方面想的。」
「少來了,你如果只會想到好的一面,那些追你的人就不會莫名其妙地陣亡了。」
「我是讓他們有機會找到更好的對象。」江采薇抿了抿唇,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六歲時,媽媽選擇了和爸爸及他的元配同歸於盡。從此,她對感情總有幾分刻意排斥。
周寧寧惋惜地看著江采薇無人疼惜的如花容顏。她一向以為身為美女的第一要件就是氣質,而這點采薇多到可以論斤出賣。采薇的好看偏向清淡嫻雅,卻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你別為我煩惱那個了,幫我想想兼什麼差可以賺到最多的錢吧!」江采薇拉著周寧寧的嘴角,撒嬌地說道:「笑一個嘍。」
「你家……這樣……錢夠用嗎?」周寧寧實在笑不出來。
「重大傷病健保給付百分之九十。不過,沒人嫌錢多的。」采薇輕歎一聲。
「你最近還練魔術嗎?」周寧寧努力幫忙想著賺外快的門路。
采薇的魔術水準可以構上職業邊緣,只是形象太纖雅,再加上個性內向,因此魔術只能作為她哄哄小病患的把戲。
「最近沒什麼時間練新魔術。而且真要我上台表演賺錢,我可能還要再做一下心理建設吧。你知道……」江采薇中斷了話語,從口袋裡拿出甫響起的手機。「喂,姨丈嗎?什麼……怎麼會這樣……」
江采薇的臉色在瞬間凍凝成雪色,她不知道自己對著話筒說了什麼,只知道自己掉下了一層更水深火熱的地獄。
「發生什麼事了?」周寧寧一看她切斷手機,立刻著急地問道。
「姨丈剛才去市場買魚時,騎車撞到了人──那個人目前生命垂危。」
江采薇閉上眼,痛苦的淚水從眼中滑落。
「寧寧……」江采薇的聲音夾雜在哭聲中,顯得模糊。
「等等,我去外頭接。」周寧寧低聲說道,抓著手機快步走出病房。
她今晚幫江采薇照顧阿姨,阿姨才剛睡著。
「那個人沒事了吧?」周寧寧不安地低聲問道。
「醫生宣佈腦死,他成了植物人……」江采薇的口氣十分虛弱。
「那怎麼辦?」周寧寧也急紅了眼眶,巴不得自己現在就在采薇身邊。「我該怎麼幫你?」
「誰都幫不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個人才四十多歲,孩子都還在讀書。對方說要七百萬才願意和解,否則我姨丈就要去坐牢……我還不敢告訴阿姨,我怎麼說得出口啊……」她絕望得想去死啊!
「我去幫你借錢!」周寧寧二話不說地就要往外走。
「寧寧,七百萬不是七十萬!你借了,我又怎麼還得起……」江采薇強壓抑住情緒,不敢痛哭出聲。
「那……我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