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 第六章
    一覺醒來,梅映雪感覺應該快天亮了,輕輕爬起拉開窗簾朝外探看一眼。

    丘家庭院外的馬路上,有著整夜綻放光明的燈,那燈光照得庭院景物隱約可見。

    探頭看了眼似睡得十分香甜的邱舜翔,她靜悄悄下床,準備到廚房去煮早飯。

    她來到廚房看見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獨獨缺了可燒柴的灶和柴薪,沒灶、沒柴怎能生火煮飯呢?

    梅映雪屋裡、屋外尋了一遍,就是不見灶的影子,心裡不免疑惑,既然找不到灶,乾脆就動手做一個吧。前不久在遙遠的千餘年前,婆婆曾教過她如何糊灶,正好院子裡有土也有石頭,依稀記得也有一小堆的干樹枝,只要再砍些細小的樹枝一起放進去燒,應該可以先湊合著使用吧。今天就先將就著用一下,等大家吃過早餐之後,她再詢問逸萍哪裡有柴可以砍。

    主意打定後,梅映雪便開始挖土,拿水桶到水池邊提水和土,搬來水池邊那些排列整齊、大小均一的白色卵形石,開始推迭並在縫隙處填塞濕土。

    不到半個時辰,一個小土灶已完成,梅映雪拭去額上的汗水,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再來就是去找柴火、引燃東西和鍋子了。

    她回到廚房想找個合用的鍋子,卻發現那些鐵鍋都太小了,無法在土灶上使用。

    「真糟糕!有沒有大一點的鍋子呢?」就在她轉身四處找鍋子之時,瞥見飯廳裡的小桌上有個陶鍋。

    梅映雪過去一看,大小差不多剛好,轉眸又見旁邊的小架子上有一迭紙,接著她看見櫃子上有那種手一壓就會出現火的東西,昨天丘父同她解釋過了,這東西就叫「打火機」。

    當東西都找齊後,梅映雪便把陶鍋置於灶上,開始燒紙添柴,然後趁空回頭進屋取來一把厚重的菜刀,相中一棵枝條細瘦的樹木就砍,砍完了所有的枝條,抱了就往灶邊走。

    因為樹枝尚未完全乾燥,上頭還堆了不少她才剛砍下的濕柴,不但無法燃燒,甚至還因悶燒而冒出一陣陣的濃煙。

    梅映雪被煙熏得直掉淚,只得趴伏著身體,對著灶口直吹氣。眼見天就快亮了,她的粥還沒著落,因此就更拚命地吹氣。

    「鈐……鈐……」一陣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好夢方酣的丘舜翔,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到外頭的客廳接電話。

    「喂,你好,趙媽媽呀,有什麼事……什麼?!我家院子失火了?!好好好,謝謝您,謝謝!」

    邱舜翔的濃濃睡意在聽清楚好心鄰居的告知內容時瞬間被趕跑了,掛了電話急忙過去打開大門,只見外頭濃煙瀰漫,他忙返身去叫醒妹妹和雙親。

    「逸萍!快起來,外面失火了!爸、媽,你們快起來呀,院子失火了!」

    一家四口在半睡半醒之間,匆匆忙忙地奔出屋子,只見院子裡白煙瀰漫,搞不清究竟哪裡是起火點。

    這時,風向改變,一陣晨風將白煙吹向另一邊,四人這才看見濃煙的源頭就在廚房的後方,小木屋的方向。

    四人相視一眼,便前往一探究竟,邱逸萍邊走邊說:「那不是防火建材嗎?難道宗霖表哥和建商勾結,騙取普通建材和防火建材之間的高額差價?若是如此,等他從歐洲遊學回來,我一定不饒他。」

    當四人到達起火點一看,個個都傻了眼!

    梅映雪看見四人都已起床且一起到來,立刻慌亂地站起,解釋著說:「你們都起來啦?對不起,因為這些柴不怎麼幹燥,所以不容易點燃,不過只要再等一會就好了,我馬上去淘米煮稀飯——」

    「等……等一下。」呂淑雯一眼就認出那些糊灶的白色卵石很眼熟,下意識朝她的寶貝鯉魚池看去,果然看見她親自堆砌的池圍邊已缺了一角,不由腦中一陣暈眩。「天哪!我的寶貝……」但旋即又喃喃語:「沒事、沒事,魚應該還好好地活著,還活著……」

    在同一時間,邱政銘也發現他最照顧的貓柳樹已成了禿枝,雖心疼已極,但看見梅映雪嬌顏煞白,一臉不知所措的神情,便不敢把心疼表現在臉上。

    邱舜翔則拾起散落地上的幾頁A4紙張。

    這……不是他最重要的研討會報告書嗎?轉眸瞄向那灶口的紙張灰燼,又睇了眼面色蒼白、神情驚慌的她,只得抿緊雙唇,暗暗自我安慰:沒關係的,反正有存檔,再印就有了,只是上頭修改過的東西得再重新來一次就是了。怪不了人,誰教他要把報告書亂擺呢?

    丘逸萍看見那架在灶上被熏得烏黑的陶銅時,本能地驚呼出聲——

    「啊——我的暑假作業!」片刻卻又自我安慰:「不要慌張,沒有破,只要洗一洗就乾淨了。」

    雖然丘政銘和丘舜翔沒有驚呼出聲,但心眼剔透的梅映雪怎會看不出父子兩人似在強忍心疼,她心知自己的一番好意已闖下了大禍,真不知該如何向四人道歉求原諒,因而急得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

    這時,一陣陣高亢刺耳的笛嗚聲快速地由遠而近,最後在牆外停住,只見幾條人影迅速地翻牆進來,拉著一條長管子飛快地往這方向跑來。

    「有人報案,說你們這裡失火了,請問起火點在什——」

    第一個拉著消防水管到達的消防人員,看見有幾個人站在濃煙前,便開口詢問,待看見真實的情況,下面的話只得倏然打住。

    猶穿著睡衣的一家人,還在心疼所有重要對像遭毀的心情下,面對前來滅火的消防人員,卻只能露出無比尷尬的苦笑。

    一向機靈的丘逸萍,抬手抓抓後腦的短髮,面露尷尬的微笑說:「呃,對不起,我們正在進行野炊,結果……情況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失控了,呵呵……」

    隨後趕來的消防人員不由彼此互視,一臉啼笑皆非。幹了這麼久的打火急先鋒,也不是沒碰過烏龍事件,但就屬今天這件最為烏龍。

    小隊長無奈地搖搖頭,上甫看看這奇怪的一家人,便好言規勸說:「你們在自家的院子野炊並不是什麼壞事,不過還是請你們注意一下,免得造成鄰居的恐慌。」而且還是一大早……

    「是、是,我們保證不會再做這種事了,實在非常地抱歉。」丘逸萍猛向消防人員道歉。

    既然只是一場烏龍事件,消防人員便收隊走人了。

    這時,四人才同時鬆了口氣,丘逸萍看著雙親和兄長。

    「幸好沒有驚動那些好事的記者,否則一定成為頭條,晚報我們就可以看見斗大的新聞標題寫著:法國某精品服飾台灣總代理公司董事長呂XX女士、某市立國民中學校長邱XX先生,某大學農業經濟學系講師邱XX,清晨家中失火,查明原因之後,原來只是烏龍記一場。哈哈……」末了還哈哈大笑兩聲。

    她嘴巴說得輕鬆有趣,三人卻是捏了把冷汗,若真讓這烏龍事件上報,保證家中的電話會成天響個不停。

    愧疚不已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梅映雪,含淚上前低聲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本來只是想為大家煮早飯的,可是廚房裡找不到灶,我只好在外面做一個簡單的,沒想到卻……對不起……」

    邱政銘和呂淑雯相視一眼,無奈一笑。邱政銘抬手輕撫她頭頂,慈愛地說:「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是一番好意啊,別再自責了。」

    邱逸萍接口說:「是啊,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湮滅烏龍證據。」

    於是,五個人便開始動手恢復原狀,當這一切只是黎明前一場不可思議的夢境。

    早上,吃過早餐,丘逸萍在屋後的水龍頭下,用軟布沾洗潔劑,刷洗陶鍋上的燻煙。

    一旁,梅映雪低著頭,依舊對一大清早惹的禍愧疚不已。

    邱逸萍看她一眼。「你不要再自責了,我們都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是我們沒把生活習慣詳盡告知。」

    雖然她這麼說,但梅映雪依然無法釋懷。

    丘逸萍再睨她一眼,逕自把洗好的陶鍋放到一旁陰乾,起身說:「我現在要去我的工作室,你要不要一起來?」

    梅映雪下意識朝客廳看了眼,雖想進去向丘舜翔道歉,卻又怕被他所討厭,意念運轉間,心想還是跟著丘逸萍似乎比較妥當,便起身跟著她往花園的另一頭走去。

    丘逸萍領著她,穿過花園小徑,來到位於庭院較空曠處的一間木造小屋前,小屋用數根巨木樁墊高,門前有台階,屋前的廊下有盆開著數朵紫色蓮花的盆栽,清澈的水中可見數尾小魚在游動著。

    梅映雪只覺得這盆栽美極了。

    「那是我爸種的,為了怕病媒蚊在裡頭繁殖,還特地放了幾隻小魚進去吃孑孓。」

    丘逸萍用鑰匙打開小屋的門,推開大門舉目所見都是動物花草、還有人像等等的雕刻品,個個栩栩如生,有的色彩璀璨亮麗、有的樸實無華,上前細看才知這些全是陶製品,可見其做工之精巧;架上還有好些呈磚紅色的素燒,另一旁置有電窯、手拉胚機和一張大型工作台,以及各式各樣的工具。

    丘逸萍看著這間她最引以為傲的工作室。「這工作室是我老媽為我建造的,我常在想,我今生能生而為我母親的女兒,肯定是前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也或許是她從小在重男輕女的環境下長大,所以她不要她的女兒也受到不平等的待遇。」

    邱逸萍轉身望向外頭佔地千坪的庭院、屋宇。「你覺得我家夠不夠大?」

    梅映雪點頭。

    「這全是我媽媽的,不管是房子、土地,包括那輛白色的賓土車,全是我媽媽的財產。」

    梅映雪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印象中有財產的都是家裡的「爺」字輩才對,女人的東西最值錢的大概只有首飾而已。

    丘逸萍看著她笑笑說:「雖然我爸也是『長』字輩的中學校長,可是和我媽媽的董事長相比,年收入可是相差好幾十倍呢。如果今天我爸也同你的相公一樣搞外遇,一無所有被掃地出門的一定是我老爸。」

    梅映雪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光看外表實在看不出呂淑雯有那麼厲害。對了,她說她的相公搞外遇,外遇又是什麼東西?不覺就問:「你說我相公有『外遇』,請問那是什東西?」

    「喔,意思就是他在外面有別的女人,簡而言之就是金屋藏嬌啦,而且對方一定是個比你更有利用價值的女人。」

    梅映雪聽了不禁駭然,遂問:「你為什會這麼認為?」

    「這其實很容易理解的,讓我來逐一分析給你聽。」邱逸萍拉來兩張椅子,給她和自己坐。「這個婚姻從頭到尾,你都是只受擺佈而不自知的棋子,為什麼你的後母要趁你爹不在的時候,趕快把你嫁給一個胸無大志又好賭的窮書生呢?我想她八成是怕你和她兒子分家產。一旦拜堂成親,生米煮成了熟飯,就算父母看走了眼,讓你嫁錯了郎,只消一句『這是你的命,你就認命吧,誰教你的生辰八字不夠好呢』,就可撇得一乾二淨。」

    梅映雪聽了,驚愕得兩眼圓睜。

    「至於杜家為何要和媒婆聯手欺瞞門不當、戶不對的事,那是因為你的相公想靠你發達富貴呀!你想想,你爹爹那麼疼愛你,一定會不忍心看你在夫家被窮困所迫,要讓你脫離窮困的方法,不是直接給你錢財和好處,那只怕屈辱了女婿的顏面,反而對你變本加厲,所以就改而給你相公好處,好間接讓你脫離苦日子,你婆婆圖的就這個。」

    聽完這話,呆愣的梅映雪只感到心房一陣陣的冷意翻騰。的確,婆婆是在有意無意間,向她詢問過娘家布莊經營的狀況,還常以閒話家常的語氣暗示她說,相公其實挺有做生意的才幹,只是沒機會罷了。

    丘逸萍見她發楞,心想她大概也想起了些跡象,雖然揭開表象是殘酷的事實,但不這ど做的話,她大概也難以瞭解,她之所以會以七出之罪被休,並非是她的錯。她想幫助她重新在這個新世界建立自信心。

    「說句殘酷而實在的話,不管你對夫家如何地盡心盡力,甚至奉獻、犧牲自己,他們也都視為理所當然而已。反之,你只要稍有懈怠,沒有第二個想法,就是你懶惰、不盡妻子和媳婦的本分,甚至像你相公一樣,羅織不孝罪名,堂而皇之地趕你出門。」

    邱逸萍這話真是說到了她的痛心處,梅映雪只能低頭不語,不爭氣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再說,你婆婆既然從未說過你是個不孝的媳婦,為什麼你的相公要休離你的時候,她一句為你說情的話也沒有?」

    雙目早已淚水盈眶的梅映雪,本能地抬首追問:「為什麼?」

    丘逸萍看著她說:「我想她是早已知道內情的了,只是幫著兒子對你隱瞞而已。在很多父母的心目中,女兒將來是要撥出去的水,成為別人家的媳婦,注定永遠不是自家的人;在公婆的心目中,媳婦總是別人家的女兒,不是自己的親骨肉,兒子才是自己的人,當然是一切以兒子的利益為重,所以當女兒成為媳婦的那一天起,就已經『裡外不是人』了,待熬到成為婆的那一天,你就會不自覺把婆婆曾加諸在你身上的那一套,一樣不漏地用在另一個女人媳婦的身上,世世代代的女子就在這種無奈的循環下被束縛了。」

    震撼!實在太令她震撼了!這是梅映雪從未想過、也沒聽過的事,原來所謂天經地義的事,卻是一張牢不可破的人為枷鎖。

    當思路漸漸清明時,梅映雪已能稍稍明白,那就是女人一生的宿命。自幼即被灌輸要乖順聽話,稍長尚在懵懂之時,即出嫁為人妻、為人母、為人媳,在婆婆的指導下學習如何持家、照顧丈夫、養育孩子,遵循社會期待,教導女兒如何成為他人的好兒媳,訓練娶進門的媳婦如何遵循夫家的生活規則……

    梅映雪呆愕地看著地板,好半晌還無法回神,轉首看著丘逸萍,眸中淨是無比崇拜。

    「逸萍,你好厲害,你說的這些都是我以前未曾深思過的事,那些我本來以為天經地義的事,原來是那麼地不公平。」語畢,她神情一黯又說:「就像我,盡心盡力地操持著家務,卻得不到丈夫的感謝和疼惜;不讓我知道原委,輕易地就用七出之罪,把我休離……」

    「可是啊——」邱逸萍雖然知道自己有幸出生在這個女權逐漸被重視的年代,可是仍不免感慨地說:「你別看我們這個時代,女性好像有很大的自主性,但還是有很多受過高等教育、智商高的女子陷在傳統性別既定的迷思中的。」

    「哦?」她不解。

    丘逸萍將頭往後仰,無聲地歎口氣。「猶記得一位政治名女人說過一句,聽似矛盾卻是至實不過的話——『女人最大的敵人還是女人』。為什麼呢?『沙文主義』的受益者或許是男人,但執行者卻絕對是女人,因為一直以來女人比男人更不厭其煩、更嚴厲地打壓著女人;可悲的是,這群女人不但毫無自覺,甚至還堅信她們維護的是『正義真理』,殊不知這群『婆婆媽媽們』就是迫使數千年來中國女性無法翻身的元兇。」話落不禁重歎一口氣,心裡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梅映雪看著先前傲睨萬物、氣概不讓鬚眉的她,對女子從古至今的處境,似乎也有著深深的無力感和無奈感。

    當晚就寢前,梅映雪覆著薄被,抱膝坐在床上,腦中不停地想著今天上午丘逸萍對她說的話。

    邱舜翔換過睡衣從浴室裡出來,看見似在苦思的她,遂輕問:「怎麼了?有什ど煩心事嗎?」

    梅映雪從沉思中回神,轉首看著正坐上單人沙發椅的他,輕輕歎口氣說:「如果生而為女兒身就注定要承受這ど多的限制、痛苦,甚至無力反抗壓迫,那麼就這樣無知、認命地過一生,會不會好一些呢?」

    丘舜翔沉默地看著她,好一會才輕緩地說:「你說的或許也沒錯,可是想要無知又快樂地過一生,先決條件是你必須幸運地嫁了個有責任心的好丈夫。就我的觀察所知實際上並不多,但因他人家務事外人不得而知,所以才會誤認為多數家庭幸福美滿,其實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是這樣嗎……」梅映雪皺眉思索好一會才說:「可是我看別人家的丈夫好像都很好啊,為什麼我的運氣就這ど差呢?」

    邱舜翔見她似自問又似詢問的喃語,不覺輕輕暗歎口氣,輕說:「這或許是很多妻子心中的疑問,婚前的他風趣又紳士,婚後卻完全變了樣,無趣又無賴,只能怨歎自己的眼睛不夠亮,看錯了人。」

    梅映雪覺得他說得再真切不過了,不由出聲附和說:「對啊,就是這樣,當……」要對一個尚是陌生的男人說起自己的新婚情形,不免教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害羞。「當時他對我說要努力唸書,好求取功名的,我以為他是個肯上進的良人,就算窮一點我也可以忍耐;要我雜的家務,我也無怨,可是到頭來他……」想到心酸處,她的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卻欺騙了我,擅自拿走我的首飾去典賣。東西賣都賣了,我也就認了,可是他不該……不該……」

    話說至此,喉頭頓覺梗塞,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只有淚珠代替未完的話滴滴奔流而出。

    邱舜翔見狀遂起身坐至她身邊,舒臂將她輕擁入懷。

    梅映雲亦不自主把頭深埋他胸懷,泣聲低語:「我不知道我究竟哪裡做錯了,為什麼他要那樣對待我?我是那麼地崇愛他,把他當成我未來生命的全部,為什麼我付出我的所有,得到的卻是一無所有?如果是我做錯了,告訴我,我可以改啊。」

    丘舜翔聽著她心底的吶喊,感到無比的心疼,不覺將她緊擁,輕語:「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錯,絕不是你的錯。你已盡心了,你已努力過了,既然事情已過了,你已遠離那個世界千年之遠,再去回想、再去責問自己哪裡做錯了也無用了,只要他們認為他們沒錯,你就不可能有對的一天,就算你以死明志也不可能改變什麼,只徒留給愛你的人無限傷悲罷了。」

    梅映雪抬起淚水盈眶的雙眼。他的話語雖輕卻帶著無限冷酷,尤其是「只要他們認為他們沒錯,你就不可能有對的一天」,不由讓她的心冷得想打寒顫,朱唇微啟合,片刻才輕語:「你的話好……好冷酷啊,可是……」

    「可是再真實不過,對吧?」邱舜翔微笑,抬手抹去她眼角欲滴的淚水。「所以別再自責,也別再為此而傷悲了,這真的不是你的錯。」

    他的微笑好溫柔,可是眼神卻是如此的冰冷,不,應該是過度睿智給人的錯覺!一時之間梅映雪為這個發現而驚愕。

    邱舜翔亦發覺了她眸中的愕然,微眨眼斂去那冷然眸光,綻開抹迷人的笑容。「你覺得呢?」

    梅映雪頓從愣然中回神,隨口應道:「對呀、對呀。」話落方覺奇怪,到底是對什麼呢?

    邱舜翔見狀唇邊掠過抹奇異的笑,鬆開手勸說:「如果這是上天給你的一個重生的機會,那你就應該要好好把握才對,知不知道?」

    梅映雪偏頭想了想,以前她自忖應該還算聰明,不過跟這丘家兄妹比起來,她覺得自己好笨,以前的自己好像什麼都看不透也想不到,只會乖順地傻傻嫁人、傻傻地持家,最後傻傻地被人休棄,遂皺眉搖頭說:「我好像不太知道。」

    邱舜翔不覺笑了笑。「人生是由很多階段相接而成的,成長中有許多的歡樂、感動,當然也有挫折,而那段讓你心傷的婚變當然也只是人生中的一段不愉快的經歷,如果你一直沉湎其中,你往後的日子當然快樂不起來;如果能放下它,快樂的日子也就唾手可得。你想選擇哪一個?」

    梅映雪毫不遲疑便答:「我當然選擇放了它,我不要一直快樂不起來!」

    「這就對了,所以說上天安排你來到這個未來的時空,就是給你一個全新的自己的機會,現在你該學習怎麼去開始另一段不一樣的人生,毋須再去想從前的事;你要告訴你自己,那絕對不是你的錯,你要對你自己有自信才對。嗯?」邱舜翔說。

    梅映雪點頭。「嗯,我必須對我自己有信心才行,可是——」她轉首看他,疑惑地問:「可是我要怎ど做才能有自信?」

    邱舜翔微笑,自信這種東西是要慢慢建立的,太急躁反而會加深她的挫折感,遂一聳肩說:「這個——我現在也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訴你好了。」

    雖然只有兩天的工夫,但他給予她絕對的信任感,所以梅映雪沒有多考慮便點頭。「好,我等你幫我想,告訴我答案。」

    邱舜翔卻接口說:「這樣不太好,你也必須自已想想才行。」

    梅映雪想想亦覺他說得有理。「好,我自己也來想想,看要怎麼做才比較好。」

    邱舜翔微笑點頭,遂說:「已經很晚了,該休息了。」

    語畢便離開她的床鋪回到單座沙發上,拿起書本翻閱。

    梅映雪見狀便問:「你還不休息嗎?」

    「當然要,只是我習慣在睡覺前翻幾頁書,不看好像忘了做什麼,有點睡不著。」邱舜翔說。

    梅映雪點點頭,心想他還真愛看書,哪像以前每次勸相公看書、練習寫文章,總要挨他幾句怒罵,不禁就問:「你要去考狀元嗎?」

    邱舜翔聞言微愣,旋即笑了笑說:「大概吧,只是不知能不能考得上罷了。」

    梅映雪接口說:「你這麼努力地看書,一定能考得上的。」

    邱舜翔開玩笑地說:「好,有你這句鼓勵的話,我拚死也要考上,今天就多看幾頁書吧。」

    梅映雪聽了卻又忙說:「可是還是不要看得太晚比較好,身體也要多照顧點,免得還沒考試就病倒了。」說完還忍不住掩口打個呵欠。

    她真是個善良又貼心的好女孩,邱舜翔心裡暗笑,卻點頭。

    「謝謝你的叮嚀,我會多注意點的。」待見她打呵欠,又說:「你累了,早點休息吧。」

    梅映雪點點頭,躺下拉上被子掩住口鼻,含糊地說:「逸萍說要睡覺前要說晚安,那就晚安了。」話落忍不住深吸口氣,她喜歡被上那淡淡的氣味,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丘舜翔看著她不自覺地笑了笑。要去考狀元呀,要考什麼的狀元?再去進修拿第二個博士學位嗎?目前似乎沒這個必要,但將來也許可以考慮、考慮。想起她抱怨小妹捉弄時的嬌態,不覺心想等她弄清真相時,是不是也會對他大發嬌嗔呢?思至此,他不禁又漾開抹微笑。她真的滿可愛的,又善良、也聰慧。

    翌日,近午時分。

    梅映雪抱膝坐在客廳的大沙發上,皺眉深思著。

    呂淑雯從她的書房出來,瞧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抿嘴一笑。泡了兩杯茶,朝她走過去,將一杯茶放至她面前。

    「喝杯茶吧。」

    梅映雪回神,看見是她,又見那茶香四溢的清茶,輕語一句:「謝謝伯母。」

    呂淑雯啜口清茶問:「在想什麼?跟舜翔同房會被鼾聲擾眠嗎?還是他半夜喜歡說夢話?」

    「都沒有。他睡相很好,也很安靜啊,只有輕輕的呼吸聲。」梅映雪說完此話方陡然警覺不妥,好像她半夜不睡覺都在看著他一樣,所以話落忙低頭,羞紅了一張嬌顏。

    呂淑雯佯裝不知,只是笑笑說:「那就好。」

    梅映雪淺啜了口茶,睇了她眼略略遲疑才問:「伯母,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呂淑雯和善地微笑說:「當然可以。」

    於是,梅映雪便把昨夜和丘舜翔的對話擇要敘說一遍——當然略去他抱著她的那一段。

    述畢捧著清茶看著呂淑雯問:「我總覺得我好像知道了些什麼,可是卻又不是那麼地清楚?」

    呂淑雯只是微笑看著她,兒子的漸進式引導,似乎讓她得到了一點的啟發,只要能再給她一點助力,她肯定能破繭而出,羽化成自在於天地間飛舞的彩蝶。

    「讓伯母來說一段伯母的故事給你聽吧。」

    梅映雪不解她為何想說她自己的故事,可是也相信她定有她的用意。

    「我有五個兄弟姊妹,最大的是大哥,再來是兩個姊姊,我排行老四,下有一個弟弟。我的祖父是大地主,傳到我父親的手中,生活依然相當富裕。雙親十分用心栽培我大哥,大學畢業後甚至還送他出國留學,可是姊姊們卻只念到初中畢業,便安排她們到加工廠上班,這麼做的原因並不是姊姊們天資愚魯、才智不如兄長,而是我父母認為女兒將來是要嫁出門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如果太過栽培會成為不折不扣的賠錢貨。」

    呂淑雯手捧清茶,凝著杯內淡淡的綠。每當回想起這段往事,心裡仍有著淡淡的怨。

    「每當姊姊們回家,三姊妹關在我房裡談心的時候,姊姊們言詞中總透露出強烈的求學心願,計劃著想靠自己的能力再去唸書,無奈的是父母強硬規定她們必須把薪水的十之八九拿回家,美其名是幫姊姊們存嫁妝,實際上是寄給大哥大把花用,僅剩的就剛好足夠生活而已,最後兩個姊姊只能認命地放棄了。當時我不懂,家裡又不是沒錢讓姊姊們唸書,更不懂雙親的想法,我只看到哥哥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對待姊姊們就不一樣?那時我很生氣,也很擔心我會步上姊姊們的後塵,為了能繼續念高中,我便發奮讀書,在高中聯考時給考個榜首。」

    梅映雪眉頭微皺。「榜首?」

    呂淑雯笑著解釋說:「就像是科舉考試中的狀元一樣,不過這個狀元是不能當官的,但可以挑最好的學校,還可以領一筆獎學金,甚至可以學費全免呢。」

    哇!真的女狀元耶,梅映雪想起相公曾奚落她的那些話,沒想到此刻活脫脫的「女狀元」就在眼前,只是大唐王朝是不准女子參加科舉的。

    呂淑雯又繼續說:「我預知考了榜首,學校的校長和老師,以及眾多的親朋好友一定會來家中錦上添花的,屆時礙於面子問題和人言議論,我父母斷然不會把我這個女榜首送進工廠當女工。然後,在大學聯考時我又故伎重施地再次考了榜首,這下就更轟動了,連報社記者都跑來採訪呢,我父母表面故作高興,但骨子裡可氣得不得了,我媽媽更是成天叨念,一個女孩子家念那麼多書要做什麼,將來還不是要嫁人生孩子、煮三餐而已,唸書只是浪費錢,並開始威脅我,如果我執意要念大學,我的嫁妝就只有那一張薄薄的文憑。」

    梅映雪聽得認真,有些目瞪口呆狀。

    「可是啊——」呂淑雯唇邊泛起一抹奇異的笑。「我心裡十分清楚知道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裡,唯有知識和自覺才能對抗『女兒是賠錢貨』的怪謬思想,我的計劃是只要他們肯替我付第一學期的學費,我就有能力籌措以後的學費和生活費。」後來當我父母發現女兒愈來愈脫離他們的掌控時,便開始逢人便說我是多麼地不孝,說我翅膀長硬了就想要飛了;說我不知感念父母養育之恩……然後在我大三那年,我認識了當時就讀師大的外子,兩人並開始交往。大學畢業後他入伍服兵役,我到外商公司上班,我們的交往是瞞著他父母進行的,因為他家裡早已幫他物色了遠房親戚之女,是個國小老師,並要他退伍就回小鎮的中學教書,然後和他們相中的媳婦結婚。」

    這樣的成長史和戀情,聽得梅映雪欲罷不能,忙追問:「後來呢?」

    呂淑雯唇邊漾開抹甜蜜的笑意。

    「我得知他雙親的安排後,便與他開誠佈公地談,如果他必須遵從長輩的安排,我們還是趁早分手吧,免得彼此都為難,可是他堅決選擇了我。當紙包不住火時,他的雙親氣得不得了,更以斷絕父子關係威脅他離開我,因為他們認定我這個學商的女孩,定然是現實又勢利的女子,一定無法成為好媳婦的,最後在逼不得已之下,我們決定先斬後奏,到法院公證結婚,然後再稟告雙方家長。」

    呂淑雯回憶起年輕時那段艱苦的戀情,不由幽幽歎了口氣。

    「他們雖然不諒解兒子的決定,卻更恨我這個媳婦,一心認定都是我帶壞了他們的乖兒子。外子在婚後曾多次帶我回家向兩老賠罪,他們卻從未給過我們好臉色,兄姊妯娌更不用說了,左鄰右舍和親朋好友批評得也嚴厲,頂著這個『不孝惡媳』的罪名,讓我也曾有過離婚的念頭。」

    梅映雪頗能體會這種被孤立、不被認同的感覺。

    「這情形一直持續到舜翔出生,我公婆看在男孫的面子上,才打從心裡承認我是他們的媳婦,可是對於我們在外自組小家庭,還是非常地不諒解,認為我是因為不想事奉他們,所以才不想搬回家與兩老同住。」呂淑雯轉首看著她笑笑說:「如果是在大唐時代,我公婆就可以以七出中的不事舅姑之罪,要外子把我給休了,掃地出門。」

    梅映雪驚得抬手指向自己。「那不就和我一樣了?」

    呂淑雯點頭。「可是畢竟時代大不相同了,這點小事已不能成為休妻的借口,就算我公婆氣得七竅生煙,只要我沒犯法律上的罪,外子是不能隨便和我離婚把我趕出家門的。況且我們是在雙親的反對下結婚的,如果太輕易就放棄彼此,不就更證明我們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嗎?公婆對我們施加的壓力愈大,只會讓我們的心更加相依。」

    梅映雪追問:「那後來呢?伯母的公公、婆婆還是不諒解你們嗎?」

    呂淑雯歇了口氣,啜口茶微笑看著她。「中國人說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沒有人的一生是順遂無波的。十餘年前我公公幫朋友作保,結果朋友舉家潛逃,最後公公只好向我們開口,是我拿錢出來替公公還了這筆債款,才免於老家被法院查封拍賣,至此我在公婆心目中的地位才大大地提升了,而這幾年來我的事業逐漸打開知名度,也成了公婆最大的驕傲。」  

    述言至此,呂淑雯長長歎了口氣。「這幾年間我娘家的狀況也有很大的改變,我大哥在美國娶妻生子不回來了,也沒打算接父母過去奉養;小弟好賭又好大喜功,禁不住朋友幾句吹捧,便合夥和朋友成立一家小建設公司,結果沒幾年就敗光了祖產,弟媳眼見無法指望這樣不負責的丈夫,提出離婚訴訟,取得孩子的監護權,就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了。我父母因長子定居美國不歸,無法含飴弄孫、也無人奉養,早已生氣不已,並認定一定是媳婦在從中作梗,不讓兒子和孫子回到他們身邊;其實真正不想回來奉養父母的是我大哥。小兒子敗光家產後為躲債而四處藏匿,小孫子又被媳婦帶走,家中已無收入可供生活,可幸還有屋子可遮風避雨,我爸爸因而氣得中風癱瘓;我媽媽也老了,還要照顧坐輪椅的老伴,也無能力謀生了。雖然他們早就不承認我是他們的女兒,可是他們總生養過我,我也不忍心看他們困頓無所依,所以就替兩老申請了一位外籍看護,並每月給予足夠的生活費用,所以呢,現在我們在兩老的心目中也成了最孝順的女兒和女婿了。」

    梅映雪聽完了這故事,不覺輕呼口氣,不過心底卻有一點點莫名的無奈和不平。

    呂淑雯說完只是啜口茶,想把心湖翻騰的深遠記憶又沉回心底深處。

    好一會,梅映雪微遲疑地問:「伯母,逸萍說這家子的財產都是你的,伯父所賺的錢不及你多,請問你是怎麼做到的?這若在我們的大唐是很難想像的。」

    呂淑雯卻是漾開抹甜蜜的笑容。「我雖然擁有令人欽羨的財富,但這一切如果不是有你伯父對這個家庭的付出,我無論如何也沒有今天的成就,更沒有這麼美滿的家庭的。所以如果財富和他,只能讓我選一樣,我寧願放棄這一切而選擇他,因為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好丈夫,一個真正稱得上『良人』的男人。」

    呂淑雯話語中的深情和堅定,令梅映雪大為感動。或許這才是真正夫妻的感情,可是她和杜子風並沒有建立起這樣的情感,思至此不覺感到黯然神傷。

    呂淑雯見狀心知她是在感慨那早逝的一段姻緣,就說:「也許是伯母雞婆了,但你將來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再結婚、組織家庭,所以伯母要告訴你一些過來人的經驗。首先呢,你必須清楚地確知,婚姻是夫妻必須同心的事業,只要一方懶怠,這婚姻會維持得很辛苦,雖然都是妻子忍讓居多,但大都是為了尚年幼的孩子,但二、三十年後孩子長大能自立了,被無情拋棄的反而是丈夫。」

    梅映雪驚訝莫名,問道:「為什麼?」

    呂淑雯雙手一攤。「因為妻子不必再為孩子而忍受惡質的婚姻了,所以乾脆就把丈夫給休離了,免得看到礙眼、想到生氣、恨起來想殺了他呀。」

    休夫!真的可以這麼做嗎?梅映雪雖覺難以想像,但思及妻子必須忍耐二、三十年的時光,好像真的滿痛苦的,不禁就說:「可是要忍耐那麼久,恐怕心都死了吧。」

    「沒錯呀。」呂淑雯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所以說,擇偶不是要他有錢或家世好,因為你不是要嫁他的錢財和家世。結婚是挑一個可以共度一輩子的伴,因此第一要件是他要是個有責任心的人;第二要件也是最重要的,他要能在你於夫家遭受不公平對待的時候,有能力和勇氣挺身保護沒有犯錯的你,而不是放你自己去面對那些不公平的待遇和壓力。」

    「這樣啊……」她似有所悟。

    呂淑雯漾著甜蜜的微笑說:「想當初追求我的人,不乏有人條件比政銘更好的,可是他對家庭和婚姻責任的認知,讓我決定把終身托付給他,和他共組屬於我們的家庭。若不是他願挺身抗拒來自他父母的強大壓力,為了我和孩子,堅持不搬回去與父母同住,我想我們的婚姻早就不保了,舜翔和逸萍也不可能無憂快樂地長大。所以政銘也許沒有顯赫的大成就,卻是我最感激也是最愛的丈夫,更是孩子們心目中的好父親。」呂淑雯說完,不覺露出幸福甜蜜的微笑。

    梅映雪看得出她那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幸福笑容,讓她好生羨慕、也好感動。心想,如果她也有機會碰到這樣的男子,與他共伴一生就好了……思忖嚮往之間不覺把視線投向邱舜翔的書房房門。

    不意,邱舜翔卻突然開門走了出來,把梅映雪嚇了一大跳,忙移開視線端起茶啜飲。

    呂淑雯見狀不覺暗暗一笑,問道:「你要去準備午餐嗎?」兒子在老公的訓練下,承傳了一手好廚藝呢。

    邱舜翔點頭。「逸萍說她今天中午想吃海鮮什錦面,爸也要回來吃中飯。」

    梅映雪聞言立刻說:「我也去幫忙。」

    邱舜翔微笑點頭。「好啊。」

    梅映雪放下茶杯,立刻離座與他相偕往廚房裡走去。她希望能向廚藝不差的他學做幾道邱家人喜歡的菜餚,好將來能加入輪流做飯的行列,也算是對他們的一點點報答,即使現在只能跟在掌廚者身邊遞些小東西,她都願意幫忙。

    呂淑雯見狀,不覺露出個頗富意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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