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
寒雨若在房間裡,用綾香特地去採來給他的狗尾草逗弄著小黑兒,它伸出爪子想要捉住那不停晃動的怪東西。
這時候,有團小小的黑影從窗外飛了進來落在圓桌上,把正在逗貓的寒雨若嚇了一跳,連帶小黑兒也嚇到了。當他看清桌面上之物,是只有著金色翅膀的紙鳥時,面色遽變,迅即伸手捉起那紙鳥放進袖袋中,起身追至窗邊朝外探尋,卻是一個人也沒有。
他的憂心果然成真,除了龔嬈外,這裡還潛藏著第二個監視他的人。
「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寒雨若又是嚇了一跳,霍然轉過身注視著進來之人。
綾香推門走了進來。
「公子,夫人吩咐廚房給您燉了參雞湯,我給您送來了,趁熱喝了吧。」待抬眼看見他站在窗前,神情像是受了驚嚇般,不由把托盤往桌上一擱,趨前急聲問:「公子,您怎麼了?臉色怎地這麼蒼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我去請大少爺來幫您看看。」話落就欲轉身出去。
寒雨若定了定神,忙伸手拉住她。「不、不用了,我沒事,我只是一時眼花,被一個影子嚇到而已。」
「影子?」綾香聞言也站聖窗前往外看,卻什麼也沒發現。
寒雨若怕她起疑,遂指著庭院裡一截掛在樹上的斷枝。「那截彎彎曲曲的樹枝在那裡晃動,我以為是蛇,剛好你又進來和我說話,所以我就嚇了一跳。」
綾香看著那隨風晃動的樹枝,乍看之下的確有點像是蛇掛在那裡,看了看後便說:「沒關係,我出去叫雷護衛把它給拿掉。」話落便走了出去。
寒雨若這才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穩定心神。
外頭,綾香找到雷峰,告訴他寒雨若被樹枝嚇到的事,雷峰便走至那樹下,用長劍把那斷枝弄了下來,轉首看了眼站在窗前的寒雨若,原來他們那俊美無儔的公子竟會怕長蟲,不由抿嘴笑了一笑。
不一會,綾香又回到房間催促他快點趁熱把雞湯給喝了。
寒雨若只得依言把雞湯給喝了。
匆匆又過數日。
這日下午,寒雨若抱膝坐在樹下的草地上,身邊放著小黑兒的竹籃小窩,小黑兒在前方的草地上玩著布球,但一會它的注意力便被一隻跳動的蟾蜍給吸引了。
龔嬈的事件發生至今已一個多月了,再加上這些時日以來風平浪靜,因此東院的戒護警備已不再森嚴,他想離開的話,目前是個不錯的時機,只要把那信物隨便找個地方掛起來,接應者便會來帶他離開這裡,可是——他真的捨不得,捨不得他那可愛又乖巧的小黑兒,捨不得待他好的所有人,但背叛的事終究還是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可以,他想放棄生命來回報他們,可是病中的娘親還等著他完成任務,才可以看大夫繼續服藥治病。
從未離開娘親身邊這麼久,寒雨若一天比一天更想念慈母的容顏。
「奇怪!這院子怎麼這麼大,我怎麼好像都在同一個地方轉來轉去?又半個人也沒有,想問路也沒得問。」
一陣似自語股的話聲傳來,讓原是把頭臉埋在雙膝中的寒雨若抬起頭來,只因那嗓音實在太耳熟了。
秋葒實在被這座大院子條條都相似的小徑給搞得暈頭轉向辨不出東南西北了,這時她瞥見前方的樹下有個人,便想過去向他問路。
「請問公子,我是來找親戚的,那個南邊後院怎麼……」秋葒未出口的話,在那人抬起頭轉過臉來後倏然而止,她彷彿看到天空乍開般,眼睛圓睜,張大嘴巴。
寒雨若也呆了!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呢?驚愕過後起身上前急聲問:「秋姨!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家照顧我娘嗎?」
秋葒這才回過神來,作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二少爺。「二……二少爺,你……我……夫人她……」談到夫人她本能地轉首四望,面露疑懼之色。
「我娘她怎麼了?」寒雨若著急地抓著她的手,急聲問:「快告訴我呀,秋姨。」
秋葒服侍了夫人二十多個年頭,二少爺幾乎是她和夫人一起扶養長大的,二少爺從小就一直稱呼她為秋姨,三人經歷共同的苦難捱到了現在,她一直把二少爺當自己孩子般看待。
秋葒遂深吸口氣,反問道:「二少爺為什麼會在這裡?」
寒雨若的焦急瞬間冷卻了下來,慢慢地鬆開手,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支吾地說:「是……朋友……的家……」
秋葒憐惜地看著他,自幼即被否定存在的二少爺,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他的存在,從不被允許離開夫人的身邊,不論是學語、認字還是習字,全由夫人教導,夫人,她以及二少爺在那個富貴豪門裡自成一個小世界,但自兩年前開始,二少爺總會莫名地失蹤,然後總管就送來白米,大魚、大肉,告訴夫人說二少爺是出門去幫大少爺做生意了。
夫人聽了自然很高興,以為大家終於接納了她所保護養育的無辜小生命,可是偶會到前院走動的她,難免會在無意間聽到些耳語,是關於二少爺的,自家丁口中還說出一些不堪入耳的話,她既不敢向夫人稟告,也不敢向二少爺求證,把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心裡,過平常的日子。
但時至今日,會在這裡巧遇二少爺,也許是老天爺特地的安排,是該把所有的秘密都揭穿的時候了。秋葒遂深吸了口氣,全盤托出:「雖然離開時大少爺威脅我,如果我亂講話就要殺掉我,可是我還是認為應該是要讓二少爺知道真相的時候了,那就是——夫人已經過世了,就在兩個月前。」
娘死了?!這怎麼可能?龔嬈來的時候明明就說娘還活著呀,只是藥快吃完了,要他快點完成任務,好能給娘看大夫、買藥治病。寒雨若無法相信,自語地否認著:「不可能呀,她明明是說娘的藥方吃完了,那只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呀,剛剛我還在想,快點把事情做完就可以讓娘看大夫、吃藥的,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秋葒聽著他的自語,心裡總算有點明白事情的始末,原來那些家僕間流傳的小道消息或許不假,但這一切竟是場惡毒的騙局,因此她決定不再讓孝順的二少爺繼續受騙了。
「前院那邊根本從來沒請大夫來為夫人看過病,雖然總管會送來白米、魚肉,但那對夫人的病體一點助益也沒有。你在的時候,我們是吃那一大園的野菜度日;你外出的時候,我們還是吃那一大園的野菜,總管偶會差人送來燉雞和烤鴨,但送到夫人的面前時,都只剩下頭、脖子、腳和殘屑,我們很無奈卻拿那些惡僕沒辦法,夫人每每都笑著說,你出去外面幫忙做生意,應該會吃得比較好,這樣她就很高興了……」秋葒述言至此,不由眼眶泛紅。「我吃野菜是無所謂,可是夫人身體病弱,沒有足夠的白米又光吃野菜,身體自然是愈來愈不好。」
寒雨若只是愣愣地看著她,事實太過震撼,令他無法思考,腦中一片空白。
這時,一個年近五十、身材富態的婦人朝兩人走來,還用她那略顯粗啞嗓音高喚:「你不是秋葒嗎?我聽說你來找我,可是我在後邊的南大院左等右盼就是等不到你,只好差幾個正發閒的小丫頭出來幫忙找人。」
孫大娘自顧自地說了一大串後,微轉眸才看見了那與秋葒對站的美少年,這麼漂亮的少年郎還真是罕見哪!她在心裡讀歎著,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了一件事,忙笑著問:「您就是雨若公子沒錯吧?」
寒雨若尚未完全回神,只是胡亂地點點頭。
孫大娘再仔細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開了一張闊嘴。「哎呀,您真的就像芷兒所說的一樣,像朵牡丹一樣漂亮,我今天還真是有眼福哩。」話落才似又想起了什麼,忙又說:「對了、對了,我是後邊大院負責管理那些小丫頭的孫大娘。」
寒雨若回了神強斂所有的情緒,對她綻開抹笑容。「謝謝你送的小貓,它現在已經長得很大了,大家都說它好可愛,漂亮又乖巧。」
這話反讓孫大娘頗感尷尬,那隻小貓原本是要抓去丟掉的,她只能笑笑說:「哪裡哪裡,是它的命好,剛好碰到公子您喜歡它。」
秋葒只是默默地看著兩人,稍停便打斷了他們:「孫大娘,您叫我來找你是?」
孫大娘這才想起了正事,忙說:「前陣子我有回去家裡,聽阿方說你回到老家了,正在找事做,說你到客棧去洗碗打零工,剛好我認識的一個大戶人家,夫人病了,兩歲大的少爺麻煩得不得了,沒人有辦法帶,我就向他們推薦了你,快跟我來,他們等會要來接你了。」話落向寒雨若一點頭。「那我們就先走了。」
秋葒一點頭跟在她的身後,臨走前不由回頭深凝寒雨若一眼。
寒雨若目送兩人離去,直到看不見身影了才扶著樹幹緩緩攤坐在草地上,垂下頭無聲淚水自眼角滑落。
好一會,一陣細喃發自他的口中:「原來這一切都是騙局,都只是在欺騙我……都只是在欺騙我……太過份了……我不甘心……不甘心……我要你們付出代價……付出所有的代價……」
睡房裡,寒雨若坐在太師椅上,小黑兒窩在他的懷裡,舒服地瞇眼享受主人的撫弄,他邊撫著愛貓邊凝看藺之-的一舉一動,
正在整理包袱做外出準備的藺之-,一個不經意的轉眸看見他凝注的視線,便笑問:「怎麼,今天這麼用力看我,捨不得我出門呀?」
寒雨若不自覺移開視線,但隨即又回到他的身上。「因為你要離開好幾天。」
藺之-又笑問:「你覺得寂寞?」
寒雨若輕頷首。
愛侶這麼坦率還是第一次呢,藺之-心裡高興,語氣卻帶著點無奈。「沒辦法,這是爹的命令,有個住在朱亭的道上朋友,和同是白道的另一個家族起了衝突,他來信要爹親去做調解人,爹覺得兩家的問題不大,要我去磨練磨練,剛好那附近有個世交之子生了怪病,也來信想請大哥去幫忙診治,所以大哥也要一起同行,往返大概要六、七天的時間,雖然這次離家的時間較長,但我會盡快回來的。」
寒雨若再次輕點頭。
「有沒有想要什麼東西,我買回來給你?」藺之-放上最後一件衣服,把包袱巾綁上。
「不用,我什麼都不缺,我只希望你一路平安,一切順利。」寒雨若說出他的心願。
出自愛侶口中的話,讓藺之-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暖意,只能對他報以深情的微笑。
寒雨若亦凝著他,好一會才說:「我等會可以送你出門嗎?」
「正求之不得呢。」藺之-拿過行囊,上前對他伸出手。
寒雨若見狀把小黑兒放回竹籃小窩裡,伸手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藺之-微笑著輕擁著他離開睡房走出外廳,正巧綾香送茶進來,見狀便問:「公子也要一起出門嗎?」
兩人聞言互視一眼,藺之-笑答:「雨若只是要送我出門而已,旅途遙遠,我才捨不得帶他出門風吹日曬,也許還得雨淋、露宿。」
「是這樣啊,那我也一起陪你們出去吧。」綾香放下手中的托盤,跟在兩人的身後。
三人行經迴廊繞至西院時,藺-笙也正好提著行囊和藥箱,從廳堂出來,看見了三人便問:「雨若也要同行嗎?是不是準備馬車比較好?」
藺之-只是笑著再次解釋:「不是的,他只是要送我出門而已。」
藺-筆聽了心羨不已,轉首朝內故意加大聲量:「好羨慕呀,-弟有愛侶送行,我卻得孤單一個人。」
裡頭,黎-貞自然聽見了夫婿的話,也懂他的弦外之音,卻只是一撇嘴角,佯裝未聞,繼續翻看她的醫書,陪侍在旁的梅玉,不由抬袖掩口偷偷一笑。
門外,藺-笙見裡頭毫無反應,也只好長歎口氣自艾自怨地說:「主內的不理我,我只好認命孤單地自己出門了。」
藺之-三人聽了不禁漾開淺笑。
彤霞山莊大門外,藺-笙和同行的護衛們紛紛上馬,藺之-掛好寶劍和行囊亦跟著要翻身上馬。
「之-……」寒雨若見了不自覺輕喚了聲。
正欲上馬的藺之-聽見了喚聲,便暫緩上馬的動作回頭看他,柔聲問:「怎麼了?」
「我……」寒雨若上前幾步到他身前,眸中有著深濃的乞求:「我想……握握你的手。」
藺之-不解愛侶此要求有何意義,只是依言伸出他的右手。
寒雨若不理眾人的目光,用雙手握著他那又溫暖又厚實的大手,那麼用心地感受大手的溫暖,好一會抬頭凝注著他的面容,輕輕地說:「路上小心了。」話落輕輕地鬆開雙手。
寒雨若那動人雙眸泛著淚光,惜別依依的感覺,真是楚楚可憐,那句輕輕的「路上小心了」的叮嚀,是那麼地迴腸蕩氣,看得、聽得眾護衛們心迷神蕩,忘了自我。
愛侶那泫然欲泣的不捨神情,讓藺之-的心痛揪了好幾下,但不出發也不行了,遂抬手輕撫他頰側,安慰道:「別難過,我很快就回來了。」
寒雨若點點頭,綻開抹迷人的微笑,慢慢地往後退開。
「那我走了。」藺之-說完便翻身上馬。
眾護衛們這才連忙回神,藺之-一踢馬腹便領頭而行。
望著逐漸遠去的身影,寒雨若的淚水再也無法忍抑,滾滾而下,只有他對他是真心且珍惜的,但今日一別卻是最後的一面,今生今世再也無相逢之日了。
綾香見他無聲垂淚,心兒也不自覺感到一陣發酸,直到看不見少爺們的身影,才趨前勸道:「公子,我們進去吧,雖然要分別好幾天,但少爺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寒雨若抬袖拭淚點了點頭,便隨著綾香轉回東院。
翌日一早,綾香接到老祖母過世的消息,便告假回老家奔喪了。
這日。
寒雨若在藺之-的書房裡待了大半天才出來。
近傍晚時分,他提著竹籃來到藏寶樓的樹陣入口處,見四下無人迅速將小黑兒抓出,從懷裡掏出手巾,裡頭包了條大魚乾,他將魚乾放進樹叢的隱密處,輕語:「小黑兒,這給你慢慢吃,我一會就回來。」待見小黑兒聞香鑽進去,便快步地朝樹陣內走去。
雷峰沿著樹陣外圍慢慢踱了一圈,邊走邊留心樹陣裡是否有異狀,當他巡視至入口處時,竟看見寒雨若從裡頭走了出來,他不由愣了一愣,接著上前急聲問:「公子,您在這裡做什麼?」
寒雨若看見了他自然也嚇了一跳,但對此早已預先做了準備,便語氣透著自然地說:「我在找小黑兒,我們原本在樹下的草地上玩耍,可是它卻追著一隻落下巢還不會飛的小雛鳥往這邊來,我便追了過來。」話落朝四周喚叫:「小黑兒?小黑兒?」
喵嗚、喵嗚,回應了兩聲,小黑兒從樹叢裡鑽了出來,並朝寒雨若奔了過來。
寒雨若欣喜不已地將它抱起,輕聲罵道:「真是不乖,萬一在裡頭迷路了怎麼辦,之-和大哥都不在,看還有誰能救你。」
小黑兒輕輕喵叫了聲,似在向主人道歉。
雷峰見了不由露出個有趣的微笑,也暗暗鬆了口氣。
寒雨若把小黑兒放進竹籃裡,對著雷峰頷首一笑。「那我就帶著小黑兒回房了。」
雷峰微笑頷首。
晚上就寢前,寒雨若從貓窩的竹籃裡,將一個白色大球取了出來,然後躲進床榻放下床帳,他捲起左手衣袖,拿來那柄小匕首退開刀鞘在左小臂劃了刀,霎時鮮血滲流沿臂而下,他讓鮮血從肘尖處滴落在下方的白色大球上,直至白色大球變成了血紅色,才迅速在傷口處倒上刀傷藥,用布條纏綁起來。
寒雨若將其它的東西都收拾放妥後,凝著那已變成血紅色的大球,唇邊不覺綻開抹冷酷的笑意,現在報復計畫已萬事俱備了。
翌日。
寒雨若利用帶小黑兒到花園玩耍的時候,趁四下無人之際,從袖袋裡掏出那隻金翅紙鳥,系綁在一棵樹上,然後陪著小黑兒在草地上逗玩了好一陣子才回到東院的屋子裡。
晚飯過後,寒雨若把東西用一方黑布巾包好置於椅子上,走過去輕手撫摸著竹籃裡睡得正香的小黑兒,今晚一別後應是永訣了,但他也深信藺之-會好好待它的。
正亥時,窗外傳來兩聲似蟲叫又像蛙鳴的聲音,原是望著油燈出神的寒雨若,聽見了這暗號聲立刻回神,下意識地轉首望向窗外。
果不其然,一條黑影像鬼魅似的竄了進來,更迅速地欺至寒雨若的身邊,低聲急語:「快穿上!時間很急迫。」說話間迅速地將一件連帽黑色披風罩在他的身上。
雖然來者一身黑色勁裝又蒙面,但那嗓音是熟悉的,這兩年來的所有任務在完成之時,都是由這個人來接應他離開,寒雨若抓起那黑巾小包袱,不捨地轉首看了眼被驚醒的小黑兒。
一身黑衣又蒙面的邰明韙,見他拿著個小包袱,本想問他裡頭是什麼,但時間有限,反正回去的路程時間充裕,屆時再來慢慢問吧,遂摟著他輕瘦的身子躍出窗外,迅速隱沒在夜色中——
的馬蹄聲和隆隆的車輪滾動聲,在漆黑無人的深夜大道上更顯清晰,馬車上有盞隨之搖動的油燈,一身粗布的馬車伕,在這深夜裡竟還戴著頂大草笠,很是詭異。
馬車裡是一片的黑,只有在寒雨若的身邊停歇著一隻發出微小亮光的螢火蟲,但細看之下,才知那並不是真正的螢火蟲,而是顆會發出亮光的小珠子。
離開彤霞山莊已好一段距離了,邰明韙見寒雨若坐上馬車後,一直將那小包袱緊抱在懷裡,不由心生疑念問道:「包袱裡是什麼東西?」
寒雨若聞言卻把它抱得更緊,連迭搖頭。「不……不值錢的,只……只是一些小玩意。」
小玩意?!邰明韙壓根不相信他的話,如果只是小玩意,他會如此看重嗎?再者,他從未在任務結束後私自帶東西出來,這其中必有古怪。
寒雨若似怕他繼續詳問,遂說:「我覺得累了,想睡覺了。」
他像是想隱瞞著什麼似的,邰明韙心想,要把小包袱搶來看個究竟也不用急在這一時半刻的,遂同意道:「好吧,你就好好睡吧,到家我再叫你。」
寒雨若聞言便抱著小包袱,斜倚而睡。
邰明韙不自覺就著夜明珠微弱的亮光細看著他,比起兩年前青澀果子的感覺,這小子越發明艷動人了,他們手中的王牌已失,當他知道真相後將來定然不會再甘心受他們擺佈了,不過,也許可以把他當成商品,憑他的美貌,連皇城裡的王公貴族也難以抗拒吧。
辰時過後,天色早已大亮,馬車進入「蒲圻鎮」,大街上人來人往,市集叫賣聲熱鬧非凡,馬車卻專挑僅容馬車通過的小巷道繞路。
邰明韙撥開布簾朝外探了眼,估量目的地快到了,遂伸手將他搖醒。「喂,你家快到了。」話落將布簾稍稍拉開,讓亮光透了進來。
寒雨若一驚而醒,面對光線本能地閉了閉眼,待稍感適應後才朝外探看。
不多時,馬車便停了下來,寒雨若認出那是家宅的後門,便起身就欲下車。
邰明韙卻突地一伸手攔在他身前,沉聲道:「東西呢?」
寒雨若本能地抱緊小包袱,眸中閃爍著驚惶,吶吶地道:「東……東西……什麼東西?」
這小子真的很可疑,邰明韙濃眉一皺。「還有什麼東西?圖呀。」
「喔——喔——」寒雨若這才恍然大悟般的輕喔兩聲,放下小包袱邊解開邊覷著他,然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張摺成小方形的紙遞了過去。
他的動作愈是詭異,邰明韙的疑念就愈深,接過紙張攤開來看,是張畫得十分詳細的奇門樹陣,以及藏寶樓的機關圖,旁邊還註解如何通過樹陣到達藏寶樓的方法,以及如何避開藏寶樓的奪命機關,安全進入二樓的藏寶室。
合明題不覺看了他眼,雖然已知這小子很聰明,但這次主子打的是武林三大名莊之一的主意,他還能圓滿達成任務,還挺讓人意外的。
寒雨若看著他,小心地問:「我現在可以下車回家了嗎?」
邰明韙點了點頭,就欲把圖收起貼身藏好。
寒雨若得到他的首肯後,抓著小包袱急急地就欲步下馬車,突然間不知怎麼搞的,一個東西從包袱裡掉了出來,還滾到邰明韙的腳邊。
邰明韙看見那滾到腳邊的東西,是顆又大又圓的紅色玉球,玉球裡還有條黑龍的圖紋,當場看得他目瞪口呆,好半晌還回不了神。
寒雨若卻迅速地把那顆紅色玉球撿起塞進包袱裡,又慌又急地說:「這……這是……根本沒什麼……您不用在意……根本沒什麼……」
邰明韙回了神,那東西不就是舉世皆知的珍寶墨龍血珠嗎?這小子卻說根本沒什麼,是不知這東西的珍貴,還是睜眼說瞎話?
正當想向他問個清楚之際,手忙腳亂中的寒雨若,又從包袱裡掉出另一樣東西,那是一本書,一本書皮上寫著《玄天秘錄》的書,這又看得邰明韙的眼珠子差點就掉了下來,那不是多少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武功秘笈嗎?這小子……
寒雨若見書掉了出來,更急更慌了,立刻將它撿起胡亂塞進小包袱裡,語無倫次地說:「我聽說這只是一本故事書,內容是說玉皇大帝得道成仙的經過,我大哥說他很想看,說什麼是出自名家之手,很珍貴的,叫我一定要偷偷帶回來給他。」
這小子把彤霞山莊所擁有的兩樣至寶都偷出來了,那他所繪的那張寶藏還有何用途?邰明韙伸手攔住欲步下馬車的他,想問他個清楚。
不意,寒雨若見狀霎時淚如泉湧,哽咽地哀求道:「我大哥說,如果我沒有把這兩樣東西帶回來給他,或是給別人知道了的話,他就不給我娘看大夫、吃藥,所以求求你,我只要帶回這兩樣東西,我娘就可以治病了。」
看他哭得猶如梨花帶淚,又如此的淒聲哀求,邰明韙不由心軟了,看來這小子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想獨吞至寶的是那貪得無厭的寒成江,看來此事得盡快回去稟報主子才行,思畢便點點頭。「你快回去吧,我不會說的。」
「謝謝。」寒雨若抬手抹去淚水,露出感激的微笑,然後步下馬車。
邰明韙待他下車後便吩咐車伕,快馬加鞭回總壇。
寒雨若站在後門的台階上,目送馬車消失在小巷的轉角,唇邊掠過一抹冷然的笑意,轉回頭深吸口氣抹乾淚水,現在該去布那最後一棋了,遂上前舉手敲門。
「誰呀?」裡頭是聲清揚的嗓音。
「寒雨若。」
「咿呀」一聲,後門打開,門內是個年約二十的小伙子,他露出欣喜的笑容。「二少爺,您回來了。」
寒雨若只是看他一眼,便走了進去。這「寒家莊」裡,除了總管周元宗對他尚稱友善外,其他的家僕全都用一種蔑視的眼光在看他,所以他通常也都漠然以對。
阿坤被他睨了眼,不由心中一凜,迅即斂起笑臉,這次回來的二少爺,表情和眼神都很恐怖。
迎面而來的李奇,看見了離莊數月的二少爺回來了,立即上前問候道:「二少爺,您回來了。」
寒雨若對他視若無睹,只是朝前院走去。
李奇愣了,轉首注視著他背影,阿坤走過來低聲道:「二少爺這次回來,變得好恐怖喔,剛才我被他看了一眼,心跳差點就停了。」
「會嗎?」李奇聳了聳肩。「我倒覺得他變漂亮了,是會迷死人的那種漂亮。」但接著又說:「二少爺回來了,那就表示家裡不會斷糧了,要不是我爹娘從小把我賣身到寒家當長工,我老早就不想待了。」
「我也是啊。」阿坤瞄了左右一眼,才說:「我好想趁著半夜偷偷溜走,可是又怕大少爺報官來抓我。」
「這幾天買不起白米,廚房的老婆子只煮稀飯,還炒了野菜,那些野菜又苦又澀,幾乎難以入口,但為了肚皮還是得吃,可是大少爺卻還叫酒樓送來山珍海味,自個兒和那妓女窩在房裡享受,天天出門賭錢,完全不顧我們的死活。」李奇說到這裡,突然深深歎了口氣。「直到這兩天我才體驗到二少爺他們的苦,也才明白去世的老爺和只懂得吃喝嫖賭的大少爺,是如何地苛待親骨肉和手足。」
阿坤也突現愧疚之情。「說來我們也不對,這兩年來莊裡所有大大小小的溫飽,都是靠著二少爺,我們卻那樣看不起他,我們會不會有報應啊?」
「應該會有吧。」李奇抬眸看了看朗朗青天。「老天爺是有眼睛的。」
周元宗站在正廳的廊上,看著院子裡高齡已六十又五的老家丁,魏魏顫顫地打掃著掃不盡的落葉,兩個老婆子在迴廊的盡頭處挑撿著野菜。
周元宗不覺仰天長歎了口氣,曾經是蒲圻首富,良田一望無際,店面無數,家奴僕婢百多人的寒家莊,在老爺過世後,短短的五年內便沒落得家徒四壁,僕婢逃光,只剩下數名老僕在這座猶如空城的大宅院走動著。唉……想起來就覺悲哀。
寒雨若走在前院的迴廊上,不經意的一個轉眸,瞥見了一個奇特的景象,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為什麼每一個房間都是空蕩蕩的?
正在感歎的周元宗,聽見了腳步聲一轉首就看見失蹤數月的二少爺回來了,心裡有驚有喜也有慌,驚的是突然失蹤的二少爺平安歸來;喜的是這次二少爺豐腴了許多,氣色也很好;但慌的是不知該如何向他交代三夫人已辭世的事,儘管心裡忐忑仍開口喚了聲:「二少爺,您回來了。」
寒雨若這才回過神來向他走了過去,當他看見原本富麗堂皇的正廳也成了空屋一間時,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房間都是空的,椅子和桌子都搬到哪裡去了,還有這大廳裡的那些花瓶和字畫以及其它的擺飾,怎麼全不見了?」
這話問得周元宗老臉通紅,羞愧得低下頭去不敢直視他。
寒雨若見他沒回答,不禁轉首四顧,整個院落竟安靜得連一絲人聲也沒有,只聽得見鳥鳴,看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動作遲緩地打掃滿地的落葉,原本花團錦簇的園圃,如今是花兒枯萎、雜草叢生,感覺像荒涼的廢棄空屋。
至此,周元宗也不得不說出事實:「因為您這次出去的時間比往常都久,大少爺又揮霍無度,大概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沒辦法支付日常生活了,大家都偷偷地跑掉了,不得已只好賣掉傢俱,可是有一大半的錢又被大少爺賭輸了,到了今天也快斷糧了。」
寒雨若只是愣然地看著他,良久無法反應,事實上也不知該做何反應,難怪那兩個年輕的家丁看到他回來,會露出欣喜的表情,好一會才問:「大哥呢?」
周元宗望向穿堂後的院落。「應該還在睡覺吧。」
「把他叫醒,我有事情要跟他說。」寒雨若說。
「可是——」周元宗遲疑了,雖然整個寒家莊已是家徒四壁,但大少爺的脾氣還是很「老爺」的呢。
寒雨若看著他。「你就跟他說,我要和他談銀子的事,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銀子。」
周元宗略略遲疑後點頭,轉身領頭朝寒成江所住的院落走去,同時心裡也驚訝,這次二少爺回來像換了個人似的,不但不再像以前般總是低著頭、很沉默,而是突現一種沉穩之風。
周元宗來到寒成江的房外,抬手用力拍著門板,高聲喚道:「大少爺,大少爺……」
他喚了數聲後,裡頭才傳來甚為不高興的回應聲:「叫什麼叫,老子正好眠呢!」
周元宗回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寒雨若,回頭又繼續叫喚:「大少爺,二少爺已經回來了。」
怎料,裡頭卻傳來更為不耐的回答:「回來就回來呀,難道他被插得屁股開花沒辦法走路,要我去背他進來嗎?」他話聲才落,隨即響起一陣女子的竊笑聲。
周元宗又回頭看了眼,見二少爺表情毫無變化,便又繼續朝內發話:「二少爺說是要和您談銀子的事,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銀子,二少爺現在就在門外等您。」
「銀子」兩字似對裡面的人產了極大的作用,只聽得裡頭傳來劈啪的一陣聲響,寒成江旋即改變態度回應道:「好好好,我馬上就起床了,你告訴他,我剛才的話只是玩笑話,叫他別放在心上。」不多時,房門打開,寒成江笑容滿面地迎了出來,待看見寒雨若罩著一襲黑色披風,整個人感覺有點怪異,不由微感一愣,但又連忙綻開笑容:「小弟,你回來了。」
寒雨若對他點了點頭,接著對周元宗吩咐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大哥談,別讓閒雜人靠近。」話落走了進去。「請大哥把門關上。」
寒成江聞言一臉的狐疑,轉首看著亦是一臉不解的周元宗,但他的話卻有著令人無法不從的懾服感,因此寒成江只得依言關上門。
這房間舉目所見仍是一片的金碧輝煌,琉璃燈、白玉瓷花瓶、黃金盃、西施浣紗圖、懸垂的繪花絲紗、白玉珠簾,住在這屋子裡的確感受不到任何的困頓,寒雨若很想歎氣卻又歎不出來。
這時,一個神態妖嬈的女子從內室走了出來。席詩詩是個過氣的青樓紅妓,她看見了寒雨若愣了愣,然後綻開抹虛假的甜笑。「二少爺,您回來了。」
寒雨若只是看她一眼,聽若未聞隻字不答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並把小布包置於桌上,開口說:「我不想再替他們做事了。」
寒成江聞言脫口急聲道:「這怎麼可以?你不去,我怎麼分得到錢?這次你去得那麼久,上次分到的錢我都花光了。」
寒雨若看了他眼。「所以我很不服氣,也想通了,他們靠我才能潛進別人家的寶庫偷光了所有的金銀財寶,那些金銀珠寶少說也值數百萬兩,為什麼我們卻只能分到區區的數萬兩?」
寒成江和席詩詩互看一眼。沒錯呀,為什麼只分得少少的幾萬兩而已?
寒雨若睇了兩人一眼又繼續說:「所以這次我偷偷帶了兩樣東西出來,寶庫讓他們去搬,我們自己找買主賣東西,一分錢都不用和他們分。」話落開始解開小包袱。
當那顆血紅的巨大玉球呈在兩人面前時,寒成江和席詩詩的眼睛都發亮了起來,他們再怎麼不識貨也看得出這東西的珍貴。
「這是墨龍血珠,據說世上只有這一顆,珍貴無比。」寒雨若注視著他,希望他會知道這東西是稀世珍寶。
「墨……墨……墨龍血珠?!」寒成江吃驚得都結巴了,此次他們會安排小弟潛入彤霞山莊,最大的目的就是這顆罕世奇珍,而小弟竟搶先一步把它偷出並帶了回來。
看來他是知道的,寒雨若遂又說:「聽說這東西價值連城,少說也能賣個數十萬兩的金子。」
「數……數十萬兩……金……金子……」席詩詩立刻驚呼了起來,轉首看著情夫。
寒成江只是盯視著墨龍血珠,心裡卻是忐忑的。萬一讓羅炯-知道他獨吞了寶物,他焉能活命?
寒雨若抬眸看了他眼,又從布包裡拿出一本薄薄的書冊。「還有這個,這是一本武功秘笈,裡頭寫著非常厲害的武功招式,只要練成了這書上的武功,便可以成為天下第一人了。」
寒成江和席詩詩聽了不由睜大眼睛,原來這本薄薄的書冊這麼厲害呀。驚詫過後,寒成江吶吶地說:「可是……我不會武功,也不知道要怎麼練武功……」
「我們為什麼要自己練?」寒雨若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們可以把它賣給武林人士,這麼厲害的書,隨便出個價也不會比墨龍血珠差,也值數十萬兩的金子呢。」
「什……什……什麼?!」席詩詩忍不住又驚呼了起來。「又是數十萬兩的金子!」
寒雨若點了點頭。「沒錯,這兩樣東西加起來,少說也可以賣個百萬兩的金子。」
百萬兩的金子?!那不就像座金山了,這樣就可以無憂無慮揮霍享樂一輩子了,席詩詩和寒成江心裡同時想著。
寒雨若見兩人四目皆射出貪婪的目光,稍停便又繼續說:「如果那些武林人士,知道我們有這兩樣好東西,一定會連夜扛來幾大箱的金子,來換取這兩樣稀世珍寶的。」
「連夜扛來幾大箱的金子?!」席詩詩彷彿看見正房的寬敞大廳上,擺滿了一箱箱的金元寶,不由眉開眼笑地說:「好,那趕快去找買主賣了它們。」
寒成江卻突然從黃金美夢中驚醒,不免心生憂慮,因為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湖幫派,要是被他們知道的話,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可是——他們——」
寒雨若看著他。「大哥在怕什麼?」
席詩詩早已被財迷了心竅,也附和道:「對呀,你在怕什麼?他們又不知道稀世珍寶在我們的手裡,我們偷偷把它賣了,把黃金統統藏起來。」話落眼眸一轉。「也許等他們搬光了人家的寶庫之後,我們還可以再向他們分一筆銀子呢。」
「是啊。」寒成江聞言忍不住一擊掌,恍然大悟道:「詩詩說得沒錯,況且他們青衣幫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幫派,我只要不認帳他們也拿我莫可奈何。」
原來叫青衣幫啊,寒雨若在心裡掠過一絲冷笑,佯裝尋思道:「我在彤霞山莊聽了很多有關武林人士的事,我想這樣好了,由我來寫幾封信,偷偷請人送去給比較有錢的武林世家,看他們誰出的錢多就賣給誰,兩樣東西可以分開賣,也可以一起賣,只是——」他略為停頓看著兩人。「大哥有認識可以幫我們跑腿送信的人嗎?」
寒成江愣了一下,眉頭不由一皺正待搖頭之際,席詩詩卻一拍胸脯,笑著說:「我有認識的,我也保證他辦事牢靠。」
「那太好了,我立刻就去寫信,大哥的書房可以借我嗎?」寒雨若問。
「當然可以,你快去寫吧。」席詩詩搶先代答。
寒成江見狀便知情婦定然暗有打算,便也跟著點頭。「你快去寫,我們等會就去找人幫忙送信。」
寒雨若點個頭,便起身轉往內間的書房。
席詩詩見他走進書房,立刻過去把墨龍血珠和《玄天秘錄》包起來,快手快腳地放進一個木箱裡,並扣上大鎖。
寒成江看了不解地間:「你這是——」
「寶物當然要趕快收起來,萬一給其他人看到了要怎麼辦?」席詩詩靠到情夫的身邊,細語道:「現在寶物是屬於我們兩人的了,黃金到手之後,我們就趁夜遠走高飛,羅老大找來時,就讓他去擔吧。」話落伸指朝書房指了指。
果然是個兩全其美的好主意,寒成江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捏捏她的小翹鼻。
約莫一刻鐘,寒雨若從書房出來,手裡拿著六封已封口的信,過來遞向寒成江。
席詩詩見狀搶先接過信,滿面笑容地說:「你連夜回來應該也累了,趕快去休息吧,這事我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的,事成之後就和我們一起享受榮華富貴,不必再委屈地去當那些好色老頭子晚上的床伴了。」
寒雨若不作任何表示,只是輕輕地說:「我的確是累了,想好好休息了。」話落轉身走了出去。
不知怎麼地,寒成江總覺得這次回來的小弟變得很怪異,不覺就說:「你覺不覺得雨若怪怪的?他以前都只會乖乖地聽話,我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這次竟會偷寶物回來,還主動出主意,你不覺得很不尋常嗎?」
「怎麼會?」席詩詩看著信封上的地址和收信者,好像都是附近有頭有臉的武林世家呢。「他不是說他想通了嗎?人一旦想通了,個性就會有所改變,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趕快去辦正事要緊,把我的珠寶箱拿來。」
寒成江聞言轉進內室,未久便捧出一個小小的木箱。
席詩詩用隨身攜帶的小鑰匙打開木箱,裡頭滿是小小的金元寶,她拿了一個小錦囊撿了一塊碎金元寶,掂了掂重量後點頭。「跑腿的酬謝這樣應該就夠了。」話落又鎖上小木箱示意情夫拿進去放好。
寒成江依言而行,接著兩人便開始整裝準備出門去找信差。
外頭,負手站在階梯下的周元宗,聽見開門聲便轉過身,看見寒雨若一出來便將披風的罩帽拉上,讓他不禁把原想問的話又吞了回去。
寒雨若步下階梯朝他走近,從披風裡伸出手。「這個給你。」
周元宗不知他要給什麼,只是依言伸手去接,感覺像是兩顆圓珠般的東西。
「拿去換點銀兩給大家吃飽,別讓大哥知道了。還有叫大家沒事早點睡,油燈不要點太晚,以免浪費。」寒雨若說完便朝穿堂走去。
周元宗應了聲「是」後攤掌一看,竟是兩顆鴿蛋般大的珍珠,這兩顆罕見的大珍珠可換得不少銀子呢,也可解決目前斷糧的燃眉之急,待想到二少爺的叮嚀,他立刻握緊手中的珍珠,下意識轉首看了大少爺的房門一眼,接著快步追上二少爺。
周元宗靜靜地跟在他身邊走了一段距離,才遲疑地開口說:「二少爺,三夫人她——」
豈料,寒雨若只是平靜地回了句:「我已經知道了。」
周元宗愣了不由停下腳步,只是呆在原地目送著在大白天穿著一襲黑色披風,輕步慢移得宛若幽魂般的二少爺遠去。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寒成江的叫喚:「周總管!」
周元宗嚇了一跳,本能地緊握住手中的兩顆珍珠,下意識把手放在背後。
「我和詩詩要出去辦點事,中午就在天香樓吃飯不回來了,記得要給雨若送飯去。」寒成江說完便摟著情婦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周元宗對他點個頭,心裡卻有說不出的忿怒,因已故老爺和二少爺生母的愛恨情仇,而被否定其存在的二少爺,在被親兄長亂倫欺凌,甚至為了大少爺和其幕後主使者的私慾,被當成私妓般送至喜好男色的富豪人家,成為竊奪其財寶的工具,這樣的二少爺還會關心下人們是否溫飽了,可是自幼享盡榮華富貴,卻自私到只顧自己口腹之慾,完全不理會這座宅院忠心一輩子的老僕們。
此時,他多麼希望上蒼能打個早雷,劈了這個比禽獸還不如的大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