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園裡,一座五綵燈光照射的噴水池邊。秦湘萍凝視著他側面,一臉心事重重的表情使他看起來顯得穩重、內斂了許多,與平日有著孩童般笑容的他相差甚多。
「怎麼了?」童致-轉過臉看她,突然張臂抱住她,把臉埋進肩胛處。
秦湘萍知道他在撒嬌,任他抱了好一會兒才問:「有什麼煩惱說出來吧!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童致-轉動頭頸看著她膚若凝脂的頸項片刻後才離開她;呼出一口大氣,難掩心頭煩憂地緩緩道出心事:「我生父已經開始對我起疑了,昨天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問了一大堆問題。」
「問了你什麼?你怎麼回答?」秦湘萍好想知道何駿宏是否也被他弄得思路「秀逗」。
童致-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
秦湘萍邊聽邊笑,幾乎想像得到練達的何駿宏,那表情僵硬的模樣,聽到最後忍不住笑罵:「你竟然叫他去問你母親,如果死人問得出活話,那還有什麼刑案破不了的?」「我也沒辦法啊!誰叫他追問不休。」
童致-一臉苦笑:「我已遞出辭呈,過幾天就得離職了,現在最麻煩的事是找工作和搬家的問題。」秦湘萍見他眉頭深鎖、苦惱不已的樣子,正考慮是否該幫他一把?片刻之後,她有了決定。「我給你一份工作。」
童致-轉臉看她,不解地問:「你的工作給我,那你怎麼辦?還是你有兩份工作?」
秦湘萍看著他,這會才發現原來她也能使他腦筋短路,真是個重大發現。
「在我的公司裡給你安插個職位,應該不成問題吧!」童致-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驚叫出聲。
「啊!我忘了你也是董事長。」說完掩口轉過臉去背對著她。
秦湘萍對他的話先是一驚,接著有種莫名的欣喜湧上心頭,難道他一直將自己當成一個普通身份的女子?
「你不知道我是綺宇公司的董事長?」
「知……知道啊!只是一直忘記罷了。」秦湘萍對他的回答感到好笑,以前的追求者每個人都一直注意到她是董事長的身份,只有這個小情人將這件事拋之腦後。若照此推論的話,他的牌理顯得很規矩,反倒是以前追求她的男人出招太花俏了,就像山珍海味吃多了,來盤清淡的小菜反而突顯出小菜特別的美味。
「你什麼時候記得?」
「只有在那次商界聚會第一次對你提出約會要求前,當你答應後,那晚我高興得徹夜未眠,從那以後我就忘記了。」童致-不好意思說她給的名片也在不知不覺中弄丟了。
秦湘萍看著他背影,想像他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愛。更驚人的發現是:原來她的小情人還有點兒不為人所察覺的迷糊,而且對她答應約會這種小事,他竟然可以高興得徹夜不眠,實在太可愛了!
「願不願意來我的公司?」
「好啊!」童致-轉過身笑著點頭:「不論倒茶、掃地、搬運工,我都可以做得來。」
秦湘萍看見他俊面微泛紅潮的模樣,果然很可愛。
「等我想想看有什麼空缺再告訴你。」
「太好了!謝謝。」童致-心中兩塊大石去了一塊。「現在只剩搬家了,沒有公務車可開,必須找個搭公車方便,房租又便宜的地方才行。」秦湘萍輕咬著下唇,心中有個想法卻猶豫不決是否該這麼做,可是如果不這麼做,又覺得他像只無家可歸的可憐小貓、小狗……尋思良久,終於有了決定。
「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可以嗎?」童致-聞言一臉興奮。
秦湘萍輕輕點頭。
「太好了。」童致-的煩惱一掃而空,又是一臉開朗的笑容。「我能天天看到你,還可以天天做飯給你吃。」秦湘萍聽他提起晚餐,不禁想起那頓美味、豐盛的晚餐,忍不住就食指大動。
但繼而想起收容他的後果,極有可能引來兩個大食客,不禁開始擔心平靜的生活是否會因此而有了改變……綺宇公司。
王惠宣坐在經理室內,支頤看著攤在面前的一份企畫書,腦中卻想著董事長的事。
基於朋友的立場,到底是該去勸上司回頭,還是勇往直前?可是,她也沒見過上司的小情人,如果就貿然勸離,有可能會害上司錯失好姻緣;但站在同性亦同是別人眼中的女強人的立場來看,若是她的話,實在很難無畏別人的異樣眼光。
「經理,速件,請簽名。」一個女職員把一份文件呈到她面前。
王惠宣看過後簽名,抬頭看著這個容貌算得上中上之姿的部屬,突然問:「如果有個年紀比你小的男子追求你,你會接受嗎?」
「不會。」女職員搖頭斷然回答。
「為什麼?」王惠宣再問。
「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人言可畏吧!再說會追求年紀大的女人,說不定是那個男人有問題,不然就是個想靠女人吃軟飯的傢伙,要不然就是有戀母情結。」
王惠宣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話來,稍過片刻又繼續問:「那如果要你接受他的追求,必須有哪些條件?」
「條件啊」女職員摸著下巴,想了好一會兒才說:「要個性好、會煮飯、會逗我開心,要有成熟的思想,還要全心全意地愛我。」王惠宣嘴一撇,把文件還她。「你在作白日夢啊!這種好男人全死光了。」
「對呀!我也是這麼想。」王惠宣等部屬走後,愈想就愈覺得她的話有理,幾經考慮後,決定還是去勸上司回頭是岸。當她進到董事長室時,卻看見上司正在指揮幾名工人搬動檔案櫃,而且裡面也多了一組新辦公桌椅。
王惠宣過去問:「您要讓小蘭進來嗎?」
「不是。」秦湘萍看了她一眼。「我要用個特別助理。」她的回答令王惠宣感到奇怪,為什麼無緣無故地會需要個助理呢?
「你有什麼事?」秦湘萍問。
「沒什麼。」王惠宣想到剛才和部屬所談的事,遂問:「我可以請教幾個有關您男友的事嗎?」秦湘萍思索片刻點頭,反正她很快就會見到他。
「他個性好不好?」秦湘萍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愣了一下反問:「個性好不好怎麼下定論?」
「這個啊」王惠宣想了想,是不能有個明確的答案,只得回答:「你覺得好就是好了。」
秦湘萍給她一個「你在說廢話」的眼神。「我覺得可以了。」
「會煮飯嗎?」
「若是以前我也許不能確定。」秦湘萍突然展露一抹驕傲的笑容。「但現在我可以肯定向你說,會!而且廚藝相當好。」
王惠宣對於這個答案頗感驚訝,很多男人都有著「君子遠庖廚」的觀念,所以諳廚藝的男人並不多,隨即再問:「他會逗你開心嗎?」
秦湘萍聞言不禁輕笑了起來。「他本身已經很爆笑了。」
「他思想成熟嗎?」
「這怎麼說,我只能說他想法單純。」
「他全心全意地愛你嗎?」秦湘萍笑容倏斂,眼底閃過一絲難解。「也許吧!全心全意的愛也很難認定吧!」
「說得也是。」王惠宣有感而發:「也許你覺得是全心全意,但事實卻不然呢!」
她的話使得秦湘萍想起了齊延輝,她曾是如此全心全意地愛著他,亦認為他也是如此對待她,哪知換來的竟是他全心全意的欺騙!難道致也會如此對待她嗎?
王惠宣看著她陰晴不定的神色,她愈是表現得如此患得患失,王惠宣就愈是想看看上司的小情人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也許他就是那個已經死光的好男人呢!所以勸離的事還是緩一緩再說。
夜晚近十一點的住宅區,早已是一片寧靜,但在冷冷的水銀燈下尚有一條細瘦的人影,身旁還有一隻箱子、睡袋和帆布袋。
秦湘萍遠遠地就看見燈下的人影,熄了大燈緩緩地把車子駛近,只見燈下的他正拿著一包餅乾三隻流浪狗,臉上儘是開心的笑容。悄悄地將車子滑到距離他不到兩公尺的近距離,他卻還是專心地看著吃餅乾的狗,對於車子的靠近渾然不覺。
她索性就趴在方向盤上,心想等他把餅乾給狗吃完了就會發現她了吧!哪知他在完餅乾後竟跟小狽玩了起來!經過數分鐘依然如此。再不讓他知道她的存在,也許他就這麼和小狽玩到天亮也說不定,遂伸手用力地按在喇叭上。
「叭!」的一聲,他嚇了好大一跳,連三隻流浪狗也嚇跑了。
童致-轉頭看到車內的她立刻跑到車邊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十分鐘前。」
「我怎麼都沒發現?」
「你一直和小狽玩,怎麼會發現?警覺心這麼差,哪天被謀殺了還不知道!」
「我又沒和人結怨。」
「被綁架呢?」
「我孤身一人,哪來的勒索對象。」語畢童致-返身到燈下背起帆布袋和睡袋,搬過箱子走到車邊。
秦湘萍打開後車廂讓他把東西放進去,他放好東西就開門上車。
「你只有那些東西?」
「對。」秦湘萍見他點頭也不再多問,發動車子就駛離這個住宅區,帶著他回到家時已經十一點半了。
「衣櫥最下層的櫃子是空的,你可以把衣服放在那裡,箱子放到隔壁的書房,睡袋也是。」秦湘萍進門就往客廳走,雖然很想去幫忙整理,但總覺得應該有所矜持才對。
「好。」童致-先把睡袋和箱子搬到書房,再背起帆布袋走進臥室。
聽他爽朗地回答,好像不管她怎麼做、怎麼說,他都不在乎、不計較的樣子。
她佇立在客廳好一會兒才轉身往臥室走,心想也許他會笨手笨腳地打不開衣櫃呢!
哪知她正想進去幫忙,他已經走出臥室,兩人在門口對站了片刻。
「你不知道是哪個衣櫃嗎?」童致-點頭:「知道啊!我已經全弄好了。」秦湘萍給他一個不相信的眼神,走進臥室。「我幫你買了套睡衣,也一起放到你的衣櫃吧!」
童致-跟著進臥室,接過她送他的睡衣,開心不已。
「謝謝!我今晚就要穿它。」話落拿著睡衣往浴室走。
她看著他高興的模樣,宛如一個得到大禮物的小孩般開心,想起才片刻的工夫他就把搬來的衣物整理妥當,也許只是胡亂一塞了事,趁著他去換睡衣幫忙弄整齊吧!拉開衣櫃一看,她卻愣住了!衣服擺放的還算整齊,只是少得可憐,一件有點舊的冬季外套、深色毛衣外加幾件T恤、長褲和襯衫,一個衣櫃竟只放了三分之一的空間!聽到他回 來的腳步聲她連忙把櫃子推進去。
「衣服還挺合身的,你好厲害。」
「謝謝你的讚美。」秦湘萍實在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這種有鬆緊帶、寬鬆的睡衣只要體型不太離譜,隨便一件都能合身。看看時間也滿晚了,她打開衣櫥取出睡衣換上。
從今晚起就要和他正式進入同居關係,此刻的心情有點複雜也有點甜蜜,而他就要從她的小情人變成她的小男人了,別人會怎麼看待他們呢?既然都已決定如此做,就不容她有一絲反悔的餘地。
兩人睡下不到五分鐘,童致-突然翻身爬起驚叫出聲:「啊!糟糕了。」秦湘萍也跟著坐起。「你什麼東西忘了搬過來嗎?」
童致-給她一個腆的笑容。「我明天到公司要做什麼工作?」
「我的特別助理。」
「要不要穿西裝打領帶?」
「當然要。」她實在不明白為何連這麼簡單的事也要問,況且西裝革履的他看起來比較成熟。
童致-看著她一臉為難的表情。
「那……那明天可不可以先穿便服,我忘了去買西裝。」秦湘萍轉頭看床頭櫃上的時鐘,已經十二點了,服飾店大多已打烊了,哪還買得到衣服。「你以前那套西裝呢?」「那是旭東的制服,我進公司未滿半年就離職,依規定必須還回去。」秦湘萍這會也拿他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好吧!你明天先穿便服,下班我再帶你去買西裝。」
「謝謝。」童致-靠過去在她紅唇上印上一個吻,然後迅速鑽進被中,不消片刻已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顯然已進入夢鄉。
秦湘萍呆坐了片刻才慢慢躺下,他就是有頭沾枕立刻睡著的本事,著實讓她羨慕得緊。
一大早,王惠宣很努力地睜大眼睛走進經理室,把公事包一丟,狠狠地泡了兩杯咖啡灌下肚。昨晚那個想追她的臭男人,帶她上PUB一直坐到凌晨三點多還不放人,他目的還不是想騙她上床,還好自己也開車過去,哪能輕易就讓那個臭男人如願呢!
「經理,重大消息!」一個女職員興匆匆地跑進來。
王惠宣看著這個向來有公司廣播站之稱的部屬,沒好氣地問:「什麼重大消息?」
「經理,你的眼睛怎麼好像冬眠的青蛙?」女職員笑了起來。
「閉嘴!我昨晚看電視看得太晚了。有什麼狗屁消息,快說!」
「嘖!嘖!經理,有失氣質哦!」王惠宣賞了她一記大白眼。
女職員看到她的白眼,立刻上前壓低聲音道:「有人說看到董事長帶一個男人到公司來。」王惠宣彎彎的細眉微蹙。「這算什麼大消息,也許只是個客戶,值得你們如此大驚小敝嗎?」
女職員想了想似乎也覺得毋需如此。「可是,阿國說那個男人好像不是……」王惠宣聽她提起那個比任何女職員都還「八卦」的外務員,立刻接口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國是有名的謠言製造機,竟然還相信他的話,你有沒有大腦啊?」
「說得也是。」女職員似乎也覺得自己太沒大腦了,竟然會相信那個八卦男人的話,思索片刻轉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王惠宣叫住她。
「什麼事?」
「你出去對他們說如果不想被『炒魷魚』的話,最好給我謹言慎行點,可不要忘了你們想長舌的對象是董事長,而你們只是個『小謝的職員,若有一點風聲傳到她耳裡,你們就得……喀!」王惠宣狠狠地比個砍頭的手勢。
女職員這會才恍然醒悟他們所談論的對象是生殺大權在握的董事長,她想叫誰滾蛋誰就得滾蛋。
「是,我馬上去叫他們閉嘴。」王惠宣看著她急忙出去的慌張模樣,撇了撇嘴角,這些「槌槌」的部屬,一點都不知道厲害關係,只會傻傻地三姑六婆;不過,上司會一 大早帶客戶來,實在也令她挺好奇的,藉故去瞧瞧吧!
當她走到董事長室外,看見書小蘭站在門邊往內看,過去站到她身後問:「小蘭,看什麼?」小蘭嚇了好大一跳,轉過頭來臉色蒼白,掩口搖頭立刻回到她的辦公桌。
王惠宣看了神情怪異的她好一會兒,疑心裡面有什麼東西值得如此偷偷摸摸的窺視,於是推開門進去,她也愣住了!只見那張擺了兩天的新辦公桌,有個穿著T恤、牛仔褲的大男孩正在整理東西,看到她進來立刻報以微笑,好個如孩子般純真開朗的笑容,清純得令人著迷。
「你是董事長的特別助理?」王惠宣走到他面前問,見他點頭又問:「你是工讀生嗎?」童致-先是一愣,繼而笑答:「我早已不是學生了。」王惠宣審視著他:不算頂英俊的長相,但清秀的臉龐加上清新的氣質,宛如一杯威士忌酒裡的冰塊,是那麼晶瑩剔透,散發著無形的魅力,使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你和董事長是什麼關係?」童致-看了秦湘萍的空位一眼,露出個腆的笑容。
王惠宣見他沒來由地俊面泛起一陣紅潮,心兒怦怦地跳了兩下,差點驚叫出聲。
天啊!這個大男孩就是上司的小情人,竟超乎想像之外的好!原以為上司的小情人是個油頭粉面,只會甜言蜜語的小白臉,沒想到竟是個如此清純可人的男人,尤其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眸是如此迷人,上司的眼光果然有其獨到之處,忍不住就盯著他直瞧。
「我是業務經理王惠宣。你呢?」
「童致。」咳!一聲輕咳引得王惠宣轉身,立刻接觸到從外面進來的上司投來的凌厲目光,彷彿在警告她:「想來勾引我的小男人?」她立刻還以一個「放心,我還想在這裡看到明天的太陽。」的眼神。
秦湘萍接收到她的訊息,收回凌厲目光,冷冷地問:「你有什麼事嗎?」王惠宣回 頭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放下公文,推著上司往會客室走。「董事長,借一步說話。」進入會客室立刻輕掩上門,只留個小縫。
秦湘萍早猜到她想說什麼,所以就坐在沙發上等著,果然「董事長,他是您那個個性好、會煮飯、會逗你開心的小男友?」王惠宣還未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求證。
秦湘萍點頭。
王惠宣思索片刻問:「來這裡是他對你要求的?」
「不是。」秦湘萍搖頭:「因為某個很特殊的因素,使得他不得不辭掉原來的工作,我只是想幫他而已。」
「您知道真正的原因嗎?」
「除了我以外,恐怕沒第二個人知道了。」秦湘萍自信地回答,停了片刻又說:「另外,我也收留了他。」王惠宣一雙眼睛睜得如銅鈴般大,幾乎不敢相信上司和小男友同居了,太超乎想像之外了,壓低聲量問:「您這麼做好嗎?」
秦湘萍轉動眼眸看向桌上那組洗得潔白的茶具組,她也曾這麼自問過,只是就算是個錯誤,現在只能錯下去了;當下笑笑回答:「有什麼不好?」
王惠宣見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像她這麼一位自主心強的女子,對於要與不要相當果斷;從她進公司這三、四年以來,上司身邊的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但沒有一個男人能如此進駐她心房,甚至是生活,可見他一定有著令上司無法抗拒的魅力。
心念一轉,何不捉弄、捉弄上司呢……「他要工作還不簡單,總務組那邊不是缺個人嗎?」
「那邊的工作不適合他。」王惠宣故作思考狀,片刻又說:「那來我的業務部好了,那邊隨時都在缺人,他在上個公司也是業務員吧?到業務部一定更能得心應手的。」
「我想讓他試試別的工作。」王惠宣見她語氣雖然平靜,但眼底仍有一絲絲的妒火燃起。她哪會不知上司的本意呢?說什麼也不可能將其清純可人的小男友丟到女職員最多的兩個部門,為的是避免他被別的女人給勾走了。正當開口再問時,外頭傳來說話聲。
秦湘萍立刻起身走出去,王惠宣也跟著出去。外頭是前來送公文的總務組長,只見她站在童致-面前猛盯著他瞧,好像還在吞口水的樣子。
秦湘萍心頭突然燃起一股無名怒火,右手一握拳朝她快步走過去。
王惠宣見狀掩口轉身竊笑,原來這就是上司要讓他任特別助理的原因了,她哪敢把一隻肥嫩嫩的白羊住狼堆裡送呢?
「老公,你不能再開快一點嗎?」
「拜託!我已經開很快了,現在是下班尖峰時間,這樣已經夠快了。」
「為什麼要開這條路,如果太晚過去,恐怕老姊連一點殘湯都不會留給我。」
秦湘琪鼓著腮幫子望著前面已是綠燈,車子卻動彈不得的十字路口,忍不住地抱怨。
唉!洪建裕重重地歎一口氣,這個少根筋的老婆,自從上次在秦湘萍那兒吃過那頓晚餐,每天念念不忘就是想再吃一次,所以老是催促他要載她去「突襲檢查」。
「也許你白跑了,姊姊的男友今天不一定會來做飯給她吃,說不定他們今天約在外頭共進晚餐呢!」
「也對哦!」秦湘琪滿心的失望,對他抱怨著:「你為什麼要潑我冷水?」洪建裕轉頭看了她一眼,他就是喜歡她毫無掩飾的個性。
「我帶你去吃大餐,如何?」秦湘琪眼睛亮了起來。「好啊!反正小表已經丟給爸媽處理了,我們今晚就去好好逍遙一番,去逛百貨公司,再去看電影,最後去小吃街吃消夜。」
洪建裕見她同意就提議:「好啊!現在就去逛百貨公司,稍晚再去吃飯。」
「不行!」秦湘琪毅然反對:「我還是要先去老姊那邊突襲檢查才行。」唉!洪建裕再次歎氣,看來她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只好依其意而行。
秦湘琪到達秦湘萍的住所連門鈴也不按,掏出老姊給的鑰匙就開門,進到裡面看見老姊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過去就問:「老姊,怎麼那麼悠哉,今天不去約會嗎?」秦湘萍放下報紙,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今晚兩人的晚餐肯定泡湯了。
「你來做什麼?」
「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呀!」
「鬼話!」秦湘萍拿起報紙繼續看。
秦湘琪了口水,坐在她身邊問:「老姊,你今天晚餐要吃什麼?」
「熱騰騰的晚餐。」秦湘萍沒好氣地回答,早猜到老妹為何而來。
秦湘琪失望地看著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老公,老姊口中「熱騰騰的晚餐」通常指的是微波食品。
洪建裕給她一個「我們可以走了吧!」的眼神。
這時,一陣魚香味突然飄散在客廳的空氣中,秦湘琪先是一愣,接著歡呼一聲跳起來衝進飯廳。
秦湘萍只得無奈地對洪建裕說:「待會兒一起晚餐。」
「謝謝。」洪建裕看見她表情有著明顯的無奈,讓他頗覺得過意不去。
秦湘琪衝進飯廳看見桌上已擺著三道菜,裡面的廚房還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過去一 看,只見童致-捲起袖子、穿上圍巾,正在水龍頭下洗蔬菜。
「嗨!我又來品嚐你高超的廚藝了。」童致-轉頭看到她,報以微笑。「我再炒個青菜就可以開飯了。」秦湘琪站在廚房門邊看他俐落地切菜、爆香炒菜,片刻工夫一盤青翠可口的青菜就盛盤上桌。
「你今天特地來煮飯給老姊吃嗎?」童致-笑而不答,抹乾淨流理台關掉排油煙機,脫下圍裙走出廚房。
「你先生也一起過來嗎?」秦湘琪點頭。
童致-打開飯鍋開始盛飯。「麻煩請你去通知他們開飯了。」
「好。」秦湘琪覺得他剛才表現得挺曖昧的,禁不住好奇心想問個清楚,來到客廳劈頭就問:「老姊,他今天是特地來幫你煮飯的嗎?」
「不是。」秦湘萍給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從今天起我每天都有熱騰騰的晚餐可吃。」
「真的啊!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秦湘萍起身逕自朝飯廳走。
秦湘琪滿頭霧水地看著她背影,他們兩個今天都很怪,怎麼都在打啞謎?轉頭看了老公一眼,洪建裕搖頭表示他也不懂,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形下,只好快步地追進去打破砂鍋問到底:「老姊,我不懂你的意思。」已入座的秦湘萍和童致-相視一眼,秦湘萍沉默了片刻方說:「從今天起他住在這裡。」秦湘琪呆了半晌,接著眼眸閃閃發亮,看著童咧嘴而笑,好像他是一個美味無比的食物。
秦湘萍本以為老妹會對她的同居行為所評斷,哪知她竟露出這副怪可怕的表情。
「老姊!我搬來和你一起祝」秦湘琪忘情地大喊。
「免談!」秦湘萍比她更大聲。
「那我要天天來報到。」秦湘琪退而求其次。
「休想!我要換大門的鎖。」秦湘琪氣得捶著桌子不服氣地叫喊著:「太過分了!
一點手足之情也沒有。」
「這與手足之情無關。」秦湘琪氣不過地端起碗大口扒飯,朝外面大叫:「建裕,你不來我連你的份一起吃掉。」邊吃邊暗暗發誓一定要天天來報到,這麼幸福的事哪能讓老姊獨享。
秦湘萍也知道老妹不可能這樣輕易放棄。
洪建裕進來就見老婆埋頭苦幹,那模樣活像個餓死鬼投胎。
秦湘琪一頓飽餐後拉著老公就要去逛百貨公司。「我要去買個東西賄賂、賄賂『地下姊夫』才行。」秦湘琪揚揚柳眉,臉上表情十足一副奸臣樣。
「地下姊夫?什麼意思?」洪建裕踩下煞車等綠燈。
「因為他們已經開始同居了,叫他『地下姊夫』沒什麼不可以吧!」秦湘琪想到以後天天有豐盛的晚餐可吃,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細縫。
洪建裕轉頭看見她那可怕的表情,彷彿美食就在眼前;不過,童致-的廚藝實在好得無可挑剔。
旭東企業大樓。
董事長的機要書室裡,周宗樊將重要的事處理完後,靠躺在皮椅上仰看天花板;良久呼出一口大氣伸個懶腰,轉頭看到一旁桌角那個置物籃中的信件。信件是寄給董事長的,內容卻包羅萬象,從恐嚇、抗議到廣告、邀請卡都有。
拿過置物籃將那些沒有回郵地址的信往垃圾桶丟,依經驗,這些信九成九是無聊的抗議和恐嚇信;他就這樣丟了二十餘封以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回郵上寫著某慈善機構所成立之安養院寄出的信,尋思董事長對慈善機構的募款向來是來者不拒,考慮了片刻決定打開來看看內容,如果是募款信再送去給董事長做定奪。
當他拆開信件以後,信件的內容卻讓他從椅子上跳起來,片刻也不耽擱地拿著它走向董事長室。
董事長室。
何駿宏正在批閱一份企畫案,因為事業後繼無人,使得他已無稱霸商界的雄心,所以轉而把盈餘用在員工的福利上,再加上良好的陞遷制度,反而招徠更多優秀人才,因此公司不但沒有衰退,更是直逼龍頭地位。可是,不管賺再多的錢、多高的社會地位,都無法改變他日漸蒼涼的心境。
「董事長!」何駿宏抬頭看著未經敲門就進來的周宗樊,瞧他面色凝重有別於平日的穩重。
「什麼事?」
「有一封您的信。」何駿宏再度將視線拉回企畫書上。「哪裡寄來的?」
「發信處是一家安養院。」何駿宏停筆想了片刻。「念給我聽。」周宗樊猶豫了一 會兒。「屬下不能念。」
何駿宏抬頭雙眉一皺問:「為什麼不能念?」周宗樊深吸一口氣。「因為信的內容是有關少爺的事。」
「少爺?」何駿宏眉頭皺得更緊,這個部屬今天是怎麼搞的?
「您可能有一位私生子。」
「什麼?!」何駿宏聞言一驚,接著一把搶過他手中的信封,迫不急待地抽出信,映入眼的是那埋藏在遙遠記憶的娟秀字跡。
駿宏:假如這封信能送到你手中,當你收到此信時,我已不在人世了。
原諒當年我沒有等你,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可是,我自知配不上你,所以我選擇離開。
雖然我們無緣相伴到老,但你依然是我今生最深的摯愛,一生無悔的依戀,因為我有你留給我的寶貝,一個像你的兒子,就像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一樣。
寫這封信給你,對你別無所求,只希望我們的兒子如果帶著你給我的定情玉珮前去找你相認時,請不要把他當成騙子。我也不奢求能讓他認祖歸宗,只求你能好好地照顧他,哪怕只是一點點額外的關照也好,因為我不希望在我死後,他成了飄泊無依的人海孤雛。
孩子隨我姓,取名致,怕你不認得他,我隨信附上一張照片。
童芳梅絕筆何駿宏看完信立刻將內附的照片抽出,照片上的她雖已不再年輕,但那飄靈清麗的氣質依然是如此迷人,站在她背後的年輕人一臉純真的笑容與她如出一轍,模樣則與自己年輕時十分酷似。
「去把童致-給我找來!」何駿宏握緊拳頭大聲呼喝。
「是。」何駿宏再把信讀過一次,顫著雙手捧著它喃喃地道:「芳梅,謝謝你!來生我一定還你這份情,孩子我會好好地照顧他的。」緩緩地收起信拿起照片,再次將母子兩人看個清楚,老天爺並未要絕他,當他放棄一切希望,萬念俱灰時,竟賜他一個不但能繼承事業,更能延續香火的兒子!
數分鐘後,周宗樊面色凝重地回來。
「董事長。」何駿宏見只有他進來,不禁問:「他呢?」
「少爺已經辭職了。」
「什麼?!」何駿宏霍地站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周宗樊從沒見過他如此震驚的模樣。
「您上次找他來後,少爺回去立刻遞出辭職書。」何駿宏呆了好久,臉上逐漸凝聚怒氣。「他以什麼理由辭職?」
周宗樊看了他一眼,遲疑了片刻後說:「據他的上司黃課長轉述,少爺的理由是董事長說我長得太像他,看起來很礙眼,要我立刻滾蛋!」
何駿宏表情呆滯地看著他:什麼跟什麼?他哪裡覺得他礙眼了?不但如此而且還愈看愈順眼呢!可是,他為什麼要編這麼荒謬的理由辭職呢?回想起那天他所回答的話以及侷促不安的神情,說明了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不過,沒想到他不但不來相認,甚至溜得比什麼都快,真是不想不氣,愈想愈火大,不禁用力捶打桌面。
「可惡的渾蛋!」周宗樊被他如此激動的神情嚇了一跳,從他任機要書以來,還沒見過董事長動這麼大的氣。
「找到他!不計一切代價,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給我找到他。」何駿宏怒氣填胸地吼著。
「是。」「這個混蛋,讓我找著了非好好地打他一頓屁股不可!」走到門邊的周宗樊雖對董事長突來的話感到詫異,一個大人被老子打屁股會是什麼樣子?可是,他卻喜歡董事長有生氣有活力的樣子。
何駿宏罵過後坐回大皮椅,珍視著那張最佳證據的照片。原來那天與童致-面對面的奇異感受是父子連心的天性,此刻不禁暗自悔恨警覺心太差和打草驚蛇;老天爺都已經把兒子送到面前了,竟然還讓他從眼皮底下溜掉!
想到這近三十年來,他們母子倆的生活一定很不好過;一想到愛人要忍受別人對未婚媽媽的異樣眼光獨力撫養孩子,兒子要背負著父不詳的私生子身份,努力在社會掙扎求生存;思及至此,他不禁胸口一陣絞痛,眼眶泛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