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薰風吹得遊人醉,錯把杭州當汴州。
杭州,南宋時曾為首都。前臨錢塘江,後倚西湖,復有南、北峰,山川形勝,景色宜人。
杭州為江南重鎮,其繁華自下在話下,就連江南武林的三大世家中,亦有兩世家坐落於此。
城郊,書寫著「淤濤山莊」四大字的巨匾,高懸在朱漆大門的正上方,字跡龍飛鳳舞,蒼勁有力。裡頭偌大的莊院裡,正屋後側有片綠油油的矮竹:竹林裡有涼亭水榭、假山、荷塘,宛如一處世外桃源般。
山莊內一處清靜風雅、花木扶疏,別有一番雅致氣息的心庭院裡,此時,正有兩名年約二十歲的年輕人在練劍;莊主凌天雄則負手站在廊下注視著二子,凌雲霄和凌瑛楓演練家傳劍法。
湘濤山莊歷經三代以來的苦心經營,總算已漸漸嶄露頭角,終於躋身江南武林名家之林,因此凌天雄不但處心積慮壯大其名聲,更是將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期許湘濤山莊將來能成為江南第四大武林世家。
雖說兩子一是嫡子、一是庶子,但他對這同父異母的兄弟可是一視同仁,絕不偏頗任何一方,無奈庶出的次子雖在才智、資質上皆優於嫡出的長子,但玩心太重,終究難成大器。
雖是如此,凌天雄仍對他嚴加督促,期盼他將來能幫助兄長,為湘濤山莊增添一分力量。
總管裴元堂掃視兩少爺一眼,喝念:「橫掃千里!」
凌雲霄十分認真地演練此一招式,而凌瑛楓雖然也跟著大哥一起演練劍招,但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目卻是不安分地滴溜溜轉著。
裴元堂見狀就知二少爺心裡正打著什麼主意,只是今天莊主親自坐鎮督導,二少爺這鬼靈精還能溜之大吉嗎?思畢,繼續喝念道:「寒星點點!」
凌天雄見老二今天十分認真地練劍,遂轉身在紫檀木椅上坐下,端來一旁小几上的香茗,掀開杯蓋淺啜一口。
裴元堂本能地朝莊王瞥視一眼,再回眸時卻不禁驚噫出聲:「咦?」
正作勢飲茶的凌天雄聞聲一止,直問:「怎麼了?」
「二少爺又溜了。」裴元堂一臉的無奈。
凌天雄忙向前看去,果然已不見了老二蹤影。
凌雲霄也收招,看著剛才還一起跟他練劍的二弟,這會卻已平空消失無蹤。
凌天雄這會氣得只能吹鬍子瞪眼了。
裴元堂連忙向他請罪。「請恕屬下監督不力,讓二少爺給開溜了。」
凌天雄無奈地重歎一口氣,朝他揮揮手,沒怪罪之意。只不過分神喝口茶,竟讓老二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眼皮底下溜走,無奈之餘只能感慨說:「如果楓兒也能把劍術練得跟「溜功」一樣精,不知該有多好。」
反正老二已溜走,想找回他更不是易事,遂轉首對裴元堂吩咐道:你來陪霄兒對練吧。」
「是。」裴元堂取來一把木劍,步上前站到大少爺面前。「大少爺,我們開始吧。」
「是。」凌雲霄立刻擺出姿勢,將裴總管當成假想敵。
裴元望見大少爺已準備妥當,踏前一步揮動木劍,一式「因風縱火」朝他進攻,而凌雲霄則以一式「犁庭掃穴」加以還擊。
凌天雄坐在椅上見兒子還擊得當,不禁點頭微笑。他讓裴元堂陪兒子練劍,為的是訓練兒子臨敵時能有更靈活、敏捷的應對,也慶幸大兒子能解他苦心,不像這老二……
☆ ☆ ☆
山腰虛的樹林裡,凌瑛楓在林中的小空地上練著家傳的劍法——「擎剛劍法」:他就是喜歡無拘無束隨興地練劍,不喜歡一板一眼地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約莫一個時辰,他已將劍法練過二回後,才將長劍入鞘,轉身朝坡下的水潭邊走去。
每回練劍後滿身大汗,他總愛到坡下的水潭裡游個幾圈,通體舒暢、神清氣爽一番:而這片樹林和水潭,一直是他個人獨享的天地,從沒有被人打擾過。
潭中有塊巨石突出水面,將水潭分隔成一大一小兩個潭,凌瑛楓脫了衣服朝大潭走去:他嫌小潭深度太淺,游泳尚可,潛水就不夠好玩了。
正當他游得正在興頭時,潭裡忽地游來一倏約莫三尺長的白色大魚、凌瑛楓見狀,笑著向潭中大白魚說:「你可真準時呀。」
大白魚似懂他話般,滑溜地一彈躍出水面,落入水中時濺出一個大水花,似在對他說:我等你好久了,我們趕快來玩吧。
凌瑛楓見魚兒淘氣的模樣,也立刻躍入水中,開始一場人魚的追逐遊戲。
在樹林中的另一頭,岳微瑤帶著貼身侍婢詠荷和詠茜,緩步走上這小山坡頂的平台上。
岳-瑤轉首左右望了一眼,這片小樹林草木扶疏、綠意盎然,難得地靜雅出奇。
她將視線投向坡下那水潭,只見潭水清澈見底,這杯中又是如此地寧靜:心想剛才走了好長一段路,不如下水去泡泡涼也好。
思畢,她舉步朝坡下走去。
詠荷和詠茜見狀,雙雙追上前問道:「小姐,你想做什麼?」
「天氣有點熱,我想下去泡泡水。」岳-瑤答。
詠荷聞言立刻鶯聲道:「這怎麼可以呢?荒郊野外的,萬一出現登徒子那怎麼辦?」
岳-瑤自負地笑笑。「難道憑我還奈何不了他嗎?別擔心,我又不脫衣服,只是想下水泡泡而已,等會上岸再找個隱密的地方換衣服。」
詠荷和詠茜相視一眼,這的確不失為一個保險的方法,況且小姐一旦做了決定,想動搖她的決心,那是很難的,也就順她的意了。
岳-瑤慢慢地涉入潭中。其實她一身緊身勁裝,在水中活動並不會造成太大的不便。
詠荷和詠茜則在潭邊找個地方坐下,邊留神四周是否有可疑人物,邊欣賞小姐悠然曼妙的泳姿。
不知過了多久,和大白魚追逐玩樂了好一會的凌瑛楓,耳聞一絲異響,他浮出水面凝神靜聽片刻,聲音好像是從巨石後面傳來的,他禁不住好奇,便慢慢地朝巨石邊游去,想窺探巨石後究竟有什麼東西。
而另一邊,岳-瑤似乎也聽見了巨石這邊傳來的異響,她本能地也朝巨石邊慢慢靠近,想探採巨石後有什麼奇特。
同一時間裡,凌瑛楓也來到巨石邊,兩人更在同一時刻朝巨石後探看。這一看之下,兩人俱都睜大眼睛看著對方,誰也沒料到竟會是這般情況。
赤身露體的凌瑛楓本能地以手掩住最最重要的部位,一臉驚駭莫名的表情,一手指著她:「你……你……我……我……」
岳-瑤見巨石後出現個裸男,心裡不免也嚇了一大跳,但她是穿著衣服下水的,自然免除了裸裡相見的尷尬場面,遂以一副自若的神情問:「我怎麼了?」
「我……我什麼都沒看到。」凌瑛楓只是尷尬萬分地為自己辯解。
岳-瑤卻是柳眉微揚,別有用意地上下打量他一番,臉不枉氣不喘地說:「喔,我啊除了某個地方外,其它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語畢,一雙美眸更是故意直勾勾地盯著他健壯白皙的胸膛。
凌瑛楓聞言,一張俊臉立刻猶如火燒般直髮燙,連同耳根子也好似煮熟了的蝦子般紅透了,更是結巴道:「你……你……」
他心裡急羞交加,不暇思索便吸口氣沉入水中,立刻朝潭邊潛泳而去,一心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岳-瑤見他羞紅了一張俊臉沉入水中,等了片刻不見浮上來:全想他該不會溺死了吧?正當她想潛入水中尋找他時,卻聽見另一頭傳來水聲。
她循聲望去,只見他已上岸並開始穿衣,甚至頭也不回地就縱身往上坡處躍去,幾個起落之後身影又消失在坡頂處。原來對方也是個練家子。
在岸邊的詠荷和詠茜,看見小姐走向那顆巨石,不多久竟傳來男人的說話聲,按著小姐的身影消失在巨石後,兩人怕小姐發生意外,雙雙起身沿岸邊快步繞過巨石察看究竟。
哪知,當兩人繞過巨石時,卻恰巧看見有個男人匆忙地越過小坡逃逸而去。詠荷和詠茜見狀就想去追那男子,身後卻傳來小姐的喚聲:「別追了。」
詠荷和詠茜聞言立刻止步,相視一眼,應聲:「是。」
岳-瑤這才發現眼前這大潭是自己先前游水的那個小潭的兩倍大,由那碧幽幽的水色判斷,水深也較小潭深多了,再轉首看這轟立潭中的巨石,它剛好將水潭隔成一大一小,兩潭間僅留一個約三尺寬的水道相通,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沒看見他,他也沒看見自己的原因了。
這時,詠茜發現不遠處有雙白色的靴子,似乎是剛才那個男子所遺下的。「詠荷,你看,那裡有一雙男人的鞋。」
詠荷聞言望去,果然看見一雙男人的鞋,看樣子還滿新的。「可能是剛才逃走的那個男人的。別管它了,那個人若還想要的話,會來尋回去的。」
「把它帶回去。」此時已上岸的岳-瑤突然這麼說。
詠荷和詠茜聞言同時一愣,詠荷不禁問:「小姐,帶這個回去做什麼?」
岳-瑤睨她一眼,自然流露出一股威嚴不容有異議的氣勢。「不必多問,照我的話去做。」
詠荷螓首低垂,不敢與小姐對視,恭聲應是,按著過去把那雙鞋拿過來。
岳-瑤回眸看詠茜,吩咐道:「我們去找個地方換衣服。」
「是。」兩俏婢便隨著她去尋找適合換衣服的隱密地方。
☆ ☆ ☆
這邊,凌瑛楓迅速地回到淞濤山莊,縱身一躍跳過高聳的圍牆進入花園,正想趁四下無人之際潛回房間。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喝問:「是誰?」
「是我。」凌瑛楓聽是大哥的嗓音,心裡既是鬆了口氣,卻又感到尷尬。
凌雲霄聽見小弟的回話,忍不住就說:「你跑到哪裡去了?爹一直在我你。」
待走近看見小弟一身狼狽模樣,外衣衣襟沒扣、濕答答的頭髮水滴直落,不由得鶯聲問:「你怎麼了?怎麼搞成這副模樣?」
「我……我……」凌瑛楓想到剛才的事,一張俊臉不由輕泛駝紅,期期艾艾地低語著:「剛……剛才不小心吃了一個女子的暗虧,所以……所以……」
真是稀奇!向來臉皮夠厚、嘴巴夠壞的小弟,通常都是只有女人吃他的虧的分,今天竟是反了過來,吃了女人的暗虧?
凌雲霄見小弟難得露出-腆羞怯的神態,本能地激起他憐愛之心:雖然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弟只晚他八個月出世,但宅心仁厚的他,認為身為兄長理當多疼愛弟弟才對。
他掏出手巾上前幫小弟把臉上的水漬拭乾,按著伸手將他的衣襟扣上,邊輕聲數落著:「你別老是讓爹操心,早上練劍練到一半就溜走,爹看起來相當生氣呢。」
凌瑛楓接過大哥的手中,邊擦乾頭髮邊以不在意的口吻說:「爹有哪一天不生我氣的?」
凌雲霄頓時語塞,但旋即又說:「那是因為你天天都惹他生氣的關係。」
「才沒有呢,我可從不在外頭惹是生非,壞爹聲名的。」
這倒也是。這小弟愛玩歸愛玩,可也的確從未在外頭惹是生非過,唯一的缺點就是愛招惹年輕姑娘,喜在口頭上佔人家便宜,偏生他又有張俊美絕倫的好相貌,惹得那些女子對他是又愛又恨,矛盾得很呢。
凌雲霄無奈地數了一口氣,連爹和裴總管都說不過這個口才便辟、歪理連篇的小弟,他就更不用說了。
突然間,他竟發現小弟赤著雙足,不禁鶯聲問:「你怎麼沒穿鞋?」
「咦?」凌瑛楓這也才發現自己竟赤著雙腳跑回來。剛才匆匆忙忙地上岸,都顧不得穿好衣服了,哪還會注意到忘了穿鞋。「糟糕,一定是放在那裡忘了拿回來。」凌瑛楓語畢轉身就欲再跳出高牆:心急得想去找回他的鞋。
凌雲霄見狀卻一把拉住他。「現在別去了,等一下洪前輩要來和爹敘舊,我們得去作陪呢。」
「什麼?」凌瑛楓劍眉一皺,語帶嫌惡地說:「那個『白吃大俠」又來了!他是打算不把我們家吃垮不罷休是不……」
凌雲霄不等小弟說完,立刻抬手掩住他的嘴,轉首梭視四週一圈,才放下手輕語:「留點口德吧!就算他是個愛貪小便宜的人,可是怕每次也都帶來不少中原武林的消息,請他吃幾天飯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嘖!誰知他講的是事實還是他自己胡謅的?他每次一待就是十天半個月的,遺老把【咱們武林同道】掛在嘴邊,我看他根本就是信奉【白吃道】嘛。」凌瑛楓相當不以為然。
這話聽得凌雲霄差點忍俊不住,只是搖頭笑笑。
這時,一個年約二十餘歲、婢女打扮的女子從矮樹叢邊的小徑走出來。
「大少爺,午宴要開始了,莊王請你入席——」待看見凌瑛楓也在,立刻擺出一副老大姊的模樣。「二少爺你可回來了,瞧你這是什麼德性,活像只落水狗。
走,給我回房換衣服去。」話落,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轉身就走。
凌瑛楓只能被拉著走,邊走邊嚷著:「蓮姊、蓮姊,你別這樣拉拉扯扯的,難看啊。」
秀蓮才不吃他這套,依舊拉著他前行。「難看什麼?要是讓你這油嘴滑舌的鬼靈精給溜了,我才叫難看呢!」
凌瑛楓見這招無效,遂興起賄賂的念頭。「蓮姊,你這次先放過我,下回我買很多很好吃的紅豆糕送你,好不好?」
「紅豆糕當然是要買來送我,可是這次我不放過你。」
「蓮姊,你太狠了吧?」
「不會吧?我覺得普通而已。」
兩人漸行漸邁,對話聲也愈來愈小。
凌雲霄只是搖頭失笑。自從兩年前撫養兄弟倆長大成人的奶娘隨著經商的兒子遷居湖州以後,秀蓮就成了山莊裡唯一制得住小弟的人了。
而秀蓮即是奶娘胡大嬸的女兒,從小就和凌家兩兄弟一起長大,猶如兩人的大姊般。三年前她和山莊裡管內帳的韓之安締結連理,更理所當然就繼續留在莊裡幫忙,也正是如此,所以小弟才不至於無法無天。
☆ ☆ ☆
翌日。
凌瑛楓跑到潭邊尋找昨天倉猝中遺忘的鞋,可是怕在潭邊找了好一會卻遍尋不著,不由得心疑是否被昨天那個黑衣女子給扔進潭中了。
此時,深潭中的大白魚慢慢地游向潭邊,凌瑛楓見狀遂朝它問:「大白,你有沒有看見我的鞋被扔進潭裡?」
潭中大白魚似是聽懂人語般朝他擺擺尾。
「沒有啊。」凌瑛楓不覺微感心急。那雙鞋對他來說意義非凡,那是最疼愛他的奶娘特地托人從湖州帶回來給他的,是奶娘親手縫製的鞋;早知道會弄丟它,他就不拿出來穿了。
無奈之下,凌瑛楓轉個身繼續在坡地上尋找:全想說不定是晚上出沒的頑皮小動物們,把鞋拖到樹洞裡玩去了。
突然,身後傳來女子嬌脆的嗓音問:「你在找什麼東西嗎?」
凌瑛楓聞言霍然轉身,只見身後不遠處佇立著一位女子。那女子一雙秀眉不晝而翠、唇不點而紅,一對翦翦雙瞳鑲嵌在精緻典雅的鵝蛋臉上:而那蕩漾在唇邊似有若無的輕柔笑意,美得能吸引住任何人的目光。
女子一身黑衣勁裝,將那婀娜多姿的體態展露無遺,襟口上一朵銀絲線繡成的蓮花,更平添了幾許冷艷的惑人魅力。
岳嫩瑤這也才著清昨天落荒而逃的男子面貌,竟是一副絕世好丰采:斜飛入鬢的劍眉,眸子黑白分明、清澈澄淨,直挺的鼻樑,紅若塗朱的唇配在那張自裡透著紅潤的臉蛋上,更顯神采風雅、俊逸脫俗,真是一個俊公子:只是此時,那炯炯的黑眸此刻正滴溜溜地轉著,微揚的嘴角還帶點兒輕桃味,顯露了他天性裡的不安分因子……稍遠處,岳-瑤的一雙俏婢。詠荷和詠茜,二人四目也直愣愣地盯著凌瑛楓,這大半年來她們隨著小姐走過大江南北,也見過不少武林中的青年俊彥,但丰采皆不及眼前這名男子。
聰穎過人的凌瑛楓,聽了她那句問話,心裡便倩到了八分。望了兩個似是侍婢的女子一眼,緩步上前繞行岳微瑤一圈。
岳-瑤對他這奇異的舉動大惑不解。「你做什麼?」
凌瑛楓綻開一抹迷死人的淺笑,輕聲問:「請問姑娘芳名?」
岳-瑤大刀地答:「姓岳,岳-瑤。」
凌瑛楓微笑點頭,又問:「我昨天遺失在這裡的一雙鞋,一定是被姑娘拾獲了,對嗎?敢問姑娘是否將在下的鞋放在你的房間裡呢?」
這話問得岳-瑤驚訝不已,因為全被他說中了,不覺脫口而出:「你怎樣知道的?」
凌瑛楓聞言眸中射出一絲奇異的神芒,嘴角輕揚,隱露一絲詭譎的笑意。
岳-瑤見他一雙黑眸似會勾人魂兒般,芳心不由得怦然一跳: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眼前這個男人實在太詭異了,也太吸引人了。
她強讓自己收攝心神,冷聲問:「怎麼了?」
凌瑛楓輕漾在唇邊的笑意依然迷人。「姑娘可知在什麼情況下,一個男人的鞋會出現在一個大姑娘的閨房裡啊?」
岳-瑤被間得一愣,呆愕片刻,秀眉微皺反問:「什麼情況下?」
「當男人和女人的關係非比尋常的時候呀。」凌瑛楓投給她一個十足曖昧的眼神,語氣輕柔:「你說是不是呀,瑤瑤娘子?」
一聲「瑤瑤娘子」喚得岳-瑤一愣,頓悟他的語意之後,一張俏臉猶如火燒般迅速燙紅起來,怒氣也打從心底快速竄升。
原本拿走他的鞋是打算捉弄他一番,沒想到卻為此而吃他口頭上這麼大的虧,真是氣煞人也!
岳-瑤氣極了,粉拳緊握就想教訓這個無恥下流的登徒子。
凌瑛楓見狀立即橫移一大步,比個「且慢」的手勢。「慢慢慢,有道是打是情、罵是愛哦。」
正欲下手修理這無賴漢的岳-瑤立刻被他這句給逼住了,只能怒目以對,氣得七竅冒煙,卻偏偏拿他莫可奈何。
凌瑛楓就是喜歡以言語把女子激怒,再用言語逼住她,看她們有氣發作不得的模樣,饒富趣味。
岳-瑤見他唇邊咯著惱人的得意笑容,氣極、惱極之下,伸手迅速地在他的大腿上狽擰一把,咬牙切齒地說:「這樣,我對你是既不變、也沒情了吧?」
凌瑛楓怎麼也料不到她會來這一下,痛得他眉頭深深蹙起,更是猛揉被擰處,可預想大腿必定是瘀青一片了,這女子還真悍呢!
「你……你……君子動口,小人才動手。」
岳-瑤見他痛得直揉大腿,被激起的怒氣已消褪了大半,但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又心頭火起,伸臂又在他的右上臂狽擰一詞。「我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我是個女子,所以我不但要動口,而且還要動手。」
凌瑛楓大腿上的痛楚尚未消褪,右上臂又立刻再挨上一記,他連忙又去揉手臂被擰處。往常無往不利的這兩招,今天竟齊齊破功。
凌瑛楓黑眸一轉,只好祭出最後的法寶,抬袖掩面邊揉著痛處,邊嗚咽她哭了起來。「嗚……嗚……你欺負我,我要回去向我娘說……嗚……」
他突來這一下又讓岳-瑤愣住了,呆愕片刻卻不知該如何是好,怎……怎有這種男人呢?竟耍起無賴來了。一時間被他弄得手足無措、心生慌亂。
「喂,你……你別哭呀,那個……那個……」
突然,凌瑛楓停止嗚咽,說道:「對了,我娘已歸天十餘年了。」語畢又開始哭泣了起來。「嗚……嗚……我要去向找奶娘告狀,說你欺負我。」
岳-瑤見他掩面哭泣,不覺心頭微感不忍,本能地走到他面前,想先叫他別哭了,有錯她道歉就是了。誰知,她還沒開口,凌瑛楓突地又說:「糟糕,我想起來了,奶娘兩年前就搬到湖州去了。」語畢,凌瑛楓放下掩面的衣袖。「算了,今天只好白白讓你欺負了。」
岳-瑤既不見他眼眶發紅、也不見他衣袖有淚滴的痕跡,可見他剛才只是作態假哭而已,還說什麼白白讓她欺負,究竟是誰欺負誰呀。這個傢伙真會要無賴,氣得直想甩他一巴掌。
凌瑛楓見她俏臉緊繃,一副怒氣幾沖天的模樣,本能地後退一大步,涎笑賴臉地說:「你為什麼這麼鐵石心腸呢?看我哭得這麼傷心,也不會安慰安慰我一下呀,我的瑤瑤娘子。」
「住口!誰是你的瑤瑤娘子?」岳-瑤氣極反問。
「當然是你呀。」凌瑛楓黑眸一轉。「不然,為什麼我的鞋會在你房裡呢?」
這事實讓岳-瑤百口莫辯,氣得轉身道:「我這就回去把那雙臭鞋給燒了。」
話落縱身施展輕功快速離去。
兩俏婢見狀也急忙跟了上去。
凌瑛楓則在後面大喊著:「那可使不得呀,瑤瑤娘子,那雙鞋是我的寶貝,你要拿來還我呀。」
「哼,我明天會還你一堆鞋灰!」
凌瑛楓見主婢三人的身影已消失於眼前,但話語聲卻猶如在耳邊般,除了心驚岳-瑤內力深厚外,也暗驚自己不經查明即輕擰虎鬚。幸好沒有葬身虎口,慶幸之餘,凌瑛楓也提醒自己下次也許是該收斂點了。
☆ ☆ ☆
次日。
岳-瑤在同一時間來到這個小樹林,一雙美目不停地左右搜尋那個下流無賴漢的蹤影。
詠荷和詠茜跟在小姐身後,真不知小姐心裡頭在想些什麼,昨天明明給那個登徒子在口頭上佔了個大便宜,又被他氣得半死,本是揚言要燒了那鞋子,結果回去之後,卻只是不停地踐踏鞋子咒罵出氣而已。
岳-瑤邊走邊尋找他,一個不經意地抬眸,瞥見前天他倉皇逃離的那方向,遂信步朝那小板走上去。
她站在坡頂朝四周望一眼,只見在遠處的山腳下,一片翠郁中露出一角紅瓦,看樣子好像是一座莊院屋舍,心裡不免猜想它是不是就住在那兒。
思畢,她回首喚來兩侍女。「你們來一下。」
兩俏婢立刻來到她面前。詠荷問:「小姐有何吩咐?」
岳-瑤指著山腳下那一角紅瓦。「你們到那去問問看,昨天那個油嘴滑舌的無賴是不是就住在那裡頭。」
「什麼?」詠荷立刻驚叫出聲,苦著一張小臉。「小姐,這樣不太好吧。」
「囉嗦什麼,叫你去問就去問。」岳-瑤不悅地瞪著她。
詠茜見小姐似動怒了,連忙扯著詠荷朝山下走去。
其實,岳-瑤心裡亟想知道那無賴漢究竟是不是住在山腳下的那莊院,但自己又不好意思去求證,只好命令她們兩人前去打聽了。
約莫一刻鐘,詠茜和詠荷已來到湘濤山莊的圍牆邊。
詠荷瞧著這座大宅院,問一旁的詠茜:「該怎麼辦?我們又不知道那個厚臉皮的美男子叫什麼名字,叫我們怎麼問?」
詠茜躲在牆角,凝目朝莊院大門口望去,只見兩個守門的大漢子,一身勤裝、神態威猛,由此可判斷此莊院的主人亦是武林同道人。
詠荷亦望著守門大漢,小聲地再問:「要去向他們詢問嗎?」
詠茜回頭輕罵一句:「笨!別說我們不知他明什麼名字,就算那無賴真住在這裡,他們也不會承認他們莊裡住著一個厚顏無恥的人,這就叫家醜不外揚,懂嗎?」
詠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按著又小聲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詠茜轉首瞧了瞧。「我們繞到後迸的圍牆探採看,也許會碰到他也說不定,要不然找個小丫鬟來問問也可以。」
詠荷也覺得這主意甚好,遂點頭。
於是兩人便繞到後邊,小心翼翼地爬上圍牆,躲在樹後注意是否有小憧僕經過下方。正當此時,一個年約二十餘的女侍打扮的女子偕同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鬟從後院大宅出來,走在花園小徑上欲住前院而去。
詠茜見狀立刻出聲喚道:「這位大姊請等一下,我有事想請教。」
秀蓮聽見喚聲立刻循聲望去,看見兩個長得甜美可人的小姑娘躲在牆上,藉著茂密的枝葉掩蔽身形,她立刻心裡有數,遂微笑問:「兩位姑娘有事嗎?」
她這麼客氣,詠茜反而有點遲疑了,轉首看著詠荷。
詠荷與地對視片刻,轉首著著秀蓮問:「請問……貴莊是否住著一個……」
到這兒,她秀眉不覺微皺,到底該怎麼形容那個小姐口中的無賴漢呢?
「住著一個……」
秀蓮見狀卻接口說:「住著一個臉皮超厚、嘴巴夠壞,不但口頭上愛占姑娘家便宜,又愛裝模作樣的年輕人,對不對?」
詠荷聽了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秀蓮無奈地暗歎一口氣,果然又是她的寶貝二少爺在外頭惹麻煩了。通常女子會找上門,九成九都是為了打聽他:不過截至目前為止,都還沒有哪個姑娘為此而上門挑明要討回公道,這倒也是一個奇跡。
詠茜見秀蓮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不禁開口問:「這位大姊……」
突然,一聲巨吼傳進四人耳中。
「混帳!誰叫你第二招使完接第五招的?」
一個年輕清朗的嗓音回道:「過招講究的是克敵致勝,用哪一招不都是一樣嗎?如果第五招能制住敵人,又何必多使前面的兩招?若第五招不能制住敵人,少使兩招多保留點體力,以便使出第三十七計的「溜」招,不更好?古語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又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識時務者為俊傑。不是嗎?」
蒼勁渾厚的嗓音卻纖績怒罵道:「畜牲!你竟敢跟我頂嘴!」
「爹,你這樣不是罵到你自己嗎?畜牲的老子也是畜牲啊。」
「可惡啊!你這個混帳,想氣死我是不是?」
「爹,你這句話已經講了好多年了,可是你現在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
「你……你……這個混帳!」老者的怒吼聲聽得出相當生氣。
這時又加進兩個聲音。
「莊主,您請息怒。」
「楓弟,你不要再說了。」
秀蓮本能地和身邊的小丫鬟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暗歎一口氣。這幾乎是天天上演的劇碼了,她們除了無奈,也沒轍;真要避免這情況發生,那除非二少爺或莊主中有一人不在家。
詠荷和詠茜聽見那清朗的嗓音,以及那氣死人不償命的話,除了那無賴漢,還會有誰?心想那無賴漢真的是住在這裡。
詠茜這時立刻向秀蓮詢問:「剛才說話的那個年輕人……」
秀蓮著她一眼。「是我們家二少爺,叫凌瑛楓。」按著又數口氣,似自語又似抱怨。「反正你們也不是第一個尋上門的姑娘,更不會是最後一個,為什麼他的嘴巴就不能安分點呢?唉——」語畢領著小丫鬟朝前院走去。
詠荷和詠茜見狀互視一眼,從牆上跳下圍牆外,詠茜用手肘撞撞她,輕問:「曖,你聽清楚了嗎?」
詠荷點點頭。「聽清楚了,我想他爹一定氣得快吐血了。」
「不是耶。」詠茜不悅地睨她一眼。「我是說,我們已經知道那個厚顏美男子叫什麼名字了,我們趕快回去稟報小姐。」
詠荷聞言卻是一臉驚訝。「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詠茜也不理會她逕自走開,深怕小姐等得太久,會責怪兩人辦事不力。
詠荷見她走了也只好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