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千金行"總行的人,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主子楊敏從車上扶下一位風華絕代的大美人,驚訝之餘竟忘了做生意。
"喂!大少打開後園,讓那位姑娘進去呢!"片刻之後,一位專司後園打掃的僕役神秘兮兮地道,並成功地惹來了眾人驚歎。
"後園是沒人住過的,聽說是留給未來的夫人的。金姑娘與凌姑娘是今早出去了,你們說她二人回來,會不會醋海生波呢?"另外一個僕役笑道,而看慣金凌大鬥法的人們開始猜測會發生什麼事。
眾人眼中的大美人——冷紫月正打量著這如大觀園般的後園,柳眉微揚地輕歎一聲;"哥,你真是太奢侈了。這院子,你究竟耗費了多少精神和銀兩?不心疼麼?"輕柔而甜美的語聲,帶著蘇杭一帶的口音,少了平常的清冷之意,更覺悅耳。
楊敏笑嘻嘻地裝傻:"沒有啊!妹子你看錯了吧,這哪算得上奢侈?"
冷紫月輕哼一聲,卻隱隱露出笑意:"別想瞞我!荷花塘邊的寒玉桌椅,梅樹旁的暖玉楓桌,還有這九曲十八彎的墨玉橋,只怕連皇宮大內也沒有呢?這若不奢侈,我倒不知道什麼叫奢侈了!"
含笑說完,還伸手在墨玉橋上輕輕一彈,滿意地聽到一聲輕響,唇角更露出了醉人的笑容。
楊敏很認命地不與妹妹爭辯,隨手摘下片綠葉,當作飛鏢彈出,道:"我認輸了,早知道瞞不過你的。進樓瞧瞧吧,裡邊涼快些!"
很死皮賴臉地握住妹子的手,拖著她飛一般地前行。這個妹妹沉靜太久了,得讓她舒活舒活筋骨,楊敏得意揚揚地想著,卻發現到了最後,竟成了紫月拉著他行走。
看著她足不沾地、長裙飄飄的模樣,楊敏不禁大叫道:"喂,你什麼時候學會了這麼好的輕功?"
冷紫月巧笑嫣然,順著盤梯直上二樓,坐下才說道:"好了,你想問些什麼,痛痛快快地問了吧!可不用繞彎子。"向他輕看一眼,溫柔無比。
知道自己一肚子鬼心思全教妹子看了出來,楊敏大大咧咧開了口:"我是說,嗯……你躲了三年,是為了什麼?我聽飛霜說,林莫之戰,林夕是為你而死的,那一仗的情形你能不能對我講講?"
問得很深入,也很隱私,但冷紫月注定這一輩子都不會拒絕哥哥。她美目微轉,注視著碧綠的荷塘,輕歎道:"你又去纏飛霜了,這些事若是讓人知道是飛霜告訴你的,他可就沒命了。林大哥的確是為我死的,先是為我擋了莫樂一掌,又奮力將莫樂打成重傷,傷後運功,就這麼去了。"
柔柔的聲調,帶著永世不能忘懷的哀傷。
楊敏皺了皺眉,暗想林夕對妹子可算是癡情一片:"你不會為了他終生不嫁吧?我會心疼的!"他認認真真地說道,自覺一輩子也難得有幾次這般正經的模樣。
冷紫月溫柔地一笑,眼中又露出了一抹淡然的憂鬱:"我只是為他守節三年,以報相救之情。但,哥哥,如果沒有碰上我所要的,我會寧願終老!"
苦惱地看著妹妹,楊敏無計可施:"我知道你不喜歡驚天大哥,也不要蕭大哥,但妹子你究竟愛誰,說出來,哥哥就算是用騙用搶,也要把他帶回家。"
冷紫月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有這樣一個哥哥,真是幸福呀!但風易白——又豈是搶和騙能夠得來的?
見了妹妹失神的俏臉,楊敏不由得一陣心疼,把她摟在懷裡,只聽見她輕輕地抽噎。這弱不禁風的妹妹,有苦,只是往心裡咽啊!
"楊敏,這也是你的紅顏知己麼?"一聲清脆的話語傳來,卻是金菁兒不知何時跑近了兩人身邊,她很奇怪地盯著二人猛瞧。
這大美人為什麼哭?定睛一看,更被冷紫月傾國傾城、不染凡俗的容顏所吸引。一連串的讚歎聲出口,世上怎麼可以有這麼美的人?金菁兒情不自禁地捏了捏自己粉嫩嫩的雙頰:"我不是在做夢吧?"
冷紫月輕輕轉身,雙眼間水氣朦朧,卻絲毫無損她的美麗,她溫柔地道:"這位就是火鳳凰金菁兒姑娘麼?"
金菁兒滿臉歡喜之色,拉起紫月的手,嬌笑道:"姐姐,你長得真美,我可喜歡你呢,我們一起嫁給楊敏好麼?我才不喜歡凌蘇蘇呢!"
楊敏開口抗議:"鳳凰兒,我有說不的權力嗎?"
"沒有,"金菁兒興高采烈地道,"你不許反對,也不許欺負她,我要和她在一起!"
紫月的美麗真的連女人也抗拒不了麼?楊敏好笑地道:"拜託,這是我親妹子呀,她是要叫你嫂子的呀!我要娶她,下輩子再說吧!'靈女'冷紫月,你聽說過麼?"
冷紫月?天下第一大美人啊!金菁兒換上一副"果然是名不虛傳"的表情:"對不起!我剛同凌蘇蘇決鬥完,聽人說來了一位大美人,就進來看看,不知道這是冷姐姐!"
嬌憨的神情使滿身輕愁的冷紫月為之一笑,並開始明白哥哥為什麼會被她吸引了,她溫柔地低笑一聲,開始輕弄琴弦。
楊敏卻叫道:"什麼決鬥?金菁兒,你又幹了什麼壞事?"
金菁兒很無辜地道:"沒有啊!凌蘇蘇加了斷腸草到我的湯裡,我就扔了三支蜈蚣到她的床上;後來她又在我的床上扔毒蠍子,我就把她的首飾全砸了,我不過還擊而已嘛!有什麼不對嗎?"
"很好!沒什麼不對!"楊敏咬牙切齒地笑道,然後滿臉奸笑地繼續發問,"那決鬥呢,又是怎麼回事?"
金菁兒很好心地為他解釋:"她說我們打一架,誰輸了就離開這兒,我想她又打不過我,就同意了。楊敏,她很不講信用呢,竟然又請人幫忙,好在我也帶了金兒幫忙,否則可完了!"
楊敏哭笑不得地看著她,心中卻皺起眉頭,突地冷然看著園門處:"你來幹什麼?"
凌蘇蘇一臉恨意地站在門口,冷冷看著金菁兒道:"你說這園子,除了"靈女'以外,不會有別的女人進去。阿敏,你忘性好大啊!"
轉過身,楊敏冰冷地道:"我的事,你管不著。金菁兒以仁義待你,你卻如此對她,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
凌蘇蘇發出一聲淒厲的冷笑,叫道:"好,阿敏,既然你說了這種話,我是不會厚顏留在這兒,咱們後會有期了!"
狠狠地看了金菁兒和冷紫月一眼,凌蘇蘇扭頭就走,但她和楊敏的糾纏,是不會就此結束的。
琴瑟五十弦,一弦一脈相思言,將奴心事來托付,少知音,弦斷有誰聽。
淡然地輕撥琴弦,冷紫月悠悠吟道,任不成曲調的樂聲從手底滑出。
雖已是七月的酷暑天氣,但樓內特意挖出的清泉,在以白玉砌成的溝渠間自西向東環繞一圈,再向荷塘流去,兼之四角的幾塊巨冰,便使小樓成了個清涼世界。
二月不出園門,卻未能如願地忘記前塵往事,"葬情樓"——果然如哥哥所說,只是一個名字而已,自己怎能真的忘了他?
風易白,你還好麼?一顆心又難以抑制地思念起他了。世上最痛苦的,也許正是這種彼此相愛、又不能相愛吧?!
"又在想他了?"楊敏穿門而進,低頭輕問。
"噢!想誰?"冷紫月垂下眼瞼,慌亂地答道。哥哥察覺到什麼了嗎?立起身來,快速向樓上走去,被拆穿了心事,她很難保持往常的平靜。
足尖輕點,楊敏很瀟灑地擋在她身前,悠哉游哉地開口,眼中卻閃動著關切之意:"喂,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人家說長兄如父,你有什麼事好像不該瞞我呢!"
深深地盯著紫月的眸子猛瞧,絲毫不給她躲避的餘地,不在乎自己的目光是否已有了登徒子的嫌疑。
冷紫月努力擠出笑容,輕聲道:"哥哥,你閒得沒事幹麼,怎麼有空到這兒來?"
心中有些惶急,楊敏平時是很尊敬她,但遇到想知道的事,一樣會撤潑耍賴地糾纏到底,基本上她對拒絕哥哥是不抱多大希望的,這一句也不過勉盡人事罷了。
楊敏倚在欄上,抽出隨身帶的折扇輕輕揮動,在悠閒中更見瀟灑:"哪有什麼事比得上我的紫月重要。妹子,跟哥哥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你喜歡的是哪家的男兒,哥哥替你提親去!"
很有義氣地說出這麼一句,雙目企盼地看著妹妹,希望能套出她心中的答案,但卻失望地只得到冷紫月的一聲輕笑。
"我像是為情所困的人麼?哥哥,你別說笑了。"她悠閒自在地步下樓梯,美麗的臉孔似乎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但這點小伎倆哪裡瞞得過老奸巨滑的楊敏,他敏銳地找到她眸子裡的一分哀傷,不忍地開口:"像。而且很久了,是冥王府裡的人麼?"搶先一步坐在椅上,他仰視著發問。
冷紫月再也無法勉強自己保持神態自若的模樣了,僵硬地立在樓梯底端,任俏臉上現出脆弱的模樣,輕叫道:"哥哥!"
楊敏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不忍心,繼續開口:"是飛霜麼?他是個好男人!"溫和無害的飛霜俊俏從容,是不少少女的夢中情人,更難得的是潔身自好,紫月若嫁給他,是會幸福的。
"飛霜?他還是個孩子啊!你怎麼會這麼說?"低低地驚呼出聲,不相信哥哥竟會扯到飛霜身上,不過哥哥向來不會無的放矢,難道他真看出了什麼?
"那是英俊瀟灑的司徒揚眉?"緊接著追問了一句,換來了冷紫月一臉的驚愕,又繼續道,"還是孤高獨行的公孫小劍?"
冷紫月無可奈何地低歎一聲,知道很少人能在哥哥的糾纏下得以倖免,她柔柔地道:"你對無笑公子的印象很不好,對麼?"
"風易白呀?他太沉悶,憂鬱了,一張臉總也不見笑容,我怎麼會喜歡他,林夕還好些呢!"楊敏不假思索地道,然後看著妹妹,"你不會說喜歡的人是他吧?"
冷紫月的唇角彎成一個美麗的弧度:"哥哥,如果我告訴你,我這輩子要的男人就是他,你會祝福我嗎?"
用的是"如果"二字,但目光中卻閃動著堅決,滿含著肯定。
楊敏不敢相信地盯著妹妹,卻發現她的臉上充滿醉人的光彩,這是談起愛人時才會有的神色,他輕輕開口:"你確定是他?"
俏臉上湧出自信的光彩,與剛才的脆弱截然不同,冷紫月輕語:"是他。"
一番深思熟慮後,楊敏開口問道:"如果他也愛你,做哥哥的惟有舉雙手雙腳贊成,絕不說半個'不'字。但,風易白對你是否真心呢?"
"真心又有何用,他太自傷、自責,是不肯娶我的!"絕美的容顏上添上了一抹輕愁。
倒豎著雙眉,楊敏心中大怒,暗想風易白是否太不識好歹,人人喜愛的紫月,他竟敢不要?接著楊敏又細細問明了前因後果,俊俏的臉上立即添上邪氣的笑容——
風易白,你就等著接招吧!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先弄清這個"無笑公子"對紫月的情有多深。
※ ※ ※
一封急信,將何飛霜自冥王府宣召至此。楊敏毫無愧色地看著滿身塵土的何飛霜,隨手遞去一杯冰鎮酸梅湯,笑嘻嘻地道:"小飛霜的功夫越來越好了,鄭州到洛陽這麼遠的路,你竟然一天就趕到了,真是了不起啊!"
口乾舌燥的何飛霜很沒好臉色地白了他一眼,接過酸梅湯不客氣地灌下一半,臉上卻仍是溫和至極的神情:"閒話少說,你不知道冥王府馬上就要和莫樂開戰了麼?大公子已下令備戰,將各級弟子召回總壇,這時候你把我匆匆叫來有什麼事,最好別跟我說是玩笑一場!"
在對他致以無限的感謝後,楊敏說道:"問你一件事,是關於紫月的,也是關於你那個大公子風易白的!"
好奇地看著何飛霜眼中閃過的一抹淡淡的悲哀,楊敏繼續發問:"他有多愛紫月?是真心的麼?畢竟我跟他不熟,瞭解不透,而你跟在他身邊三年,應該對他瞭如指掌。對了,飛霜,以後要注意提醒我,秘密是不能給身邊人知道的喲!"
何飛霜疑惑地看著楊敏,顧不得反擊他最後一句的調侃,溫和無害的他,口才卻不比楊敏差:"你問這個幹什麼?"
楊敏很乾脆地抬出紫月這桿大旗:"是紫月要問的,我不過負責傳過話而已。"似乎很無所謂的樣子。
何飛霜漾出了個苦笑,透露首領的事是要處死的,但既然是冷姑娘要問……理清了思緒,他緩緩開口:"大公子有多愛冷姑娘,我不知道。他對冷姑娘是否真心,我也不知道,畢竟潛藏在心底的東西外人無從知曉。不過我卻知道,江湖中人大多逢場作戲,喜歡尋花問柳,就連敏公子你也不能免俗,各大幫派的頭領更是三妻四妾。但大公子他沒有,潔身自好得讓我們擔心,以大公子的身份武功,他要什麼女子沒有?許多幫派想與大公子聯姻,都被大公子拒絕,梅姑娘多次向大公子示好,他都不假辭色。敏公子,你自問自己能夠做得到麼?"
他將目光轉向楊敏,炯炯中閃出逼視。很難想像溫和無害的飛霜也會有這麼凌厲的眼神!楊敏在吃驚之餘忙不迭地搖頭,千金大少花名在外,這點他是不敢否認的。
"大公子的房間一向不許外人進人,我也僅能到他的書房,但有一次他門沒關死,我幫他掩門,便看見他癡癡地站在一幅畫前,宛如石像般,那畫上畫的……"輕輕停頓一下,又道,"正是冷姑娘!"
楊敏挑了挑眉,對這件事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他很慇勤地為何飛霜遞上一粒葡萄,然後懶洋洋地道:"這風易白真沒有勇氣呀!想追求我妹妹,怎麼能躲在屋裡呢?畫像怎比得上真人活色生香動人好看!飛霜,你說是不是?"
何飛霜抓起一把瓜子,以暗器手法擲向楊敏,意圖堵了他一張胡說八道的臭嘴,然後才繼續道:"上次大公子得到冷姑娘的消息,幾個時辰內千里萬里地飛奔而來,卻沒能和冷姑娘見上一面。回去以後大病了一場,幾天之內又吐血又昏迷的,他清醒的時候一句話不說,但昏迷的時候,口中叫的卻只有兩個字!"
楊敏明知故問,有意討打地道:"哪兩個字?"
何飛霜立刻送去白眼一記,溫和的臉上在一剎那彷彿平添許多哀愁,他慢慢地道:"大公子叫的是——紫月!反反覆覆地叫——紫月!紫月!紫月!"
"喂!小飛霜!"楊敏抗議地叫道,"你不要趁機叫那麼多遍好麼?大姑娘的名字可不能亂叫的啊!"
見了何飛霜一張迅速紅起來的俊臉,楊敏滿意地大笑,繼續逼問:"他如果是那麼喜歡紫月,為什麼又不來求婚?"
"這些我又怎麼會知道,大公子若是肯將這些心裡話說出來,也不會鬱悶至此了。"淡淡地一笑,何飛霜輕吁一口氣,"還有什麼要問的?"
攤了攤手,表示一切完畢,楊敏很好心地又遞上一碗酸梅湯,滿臉壞笑地道:"問一句題外話,你為什麼三番兩次為紫月冒險,不會也戀上她了吧?"
一連串劇咳!——
這是何飛霜將梅湯急吞下肚的結果,禮儀得體的他自然不會將梅湯化作漫天飛雨撒出,但做好人的下場,就是苦了自己。
"咳咳!你吃錯藥了嗎?敏公子,我怎麼配得上冷姑娘!"何飛霜冷著臉道。
平日總是溫和待人的飛霜竟也會有冷眼待人的時候,這似乎有點駭人呢!但楊敏覺得他冷著臉的樣子很好看,所以也就繼續調侃:"配得上!配得上!"
無視於何飛霜抗議的眼神,楊敏繼續道:"我喜歡你多過那個悶死人的風易白,所以你來當我的妹夫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如果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可以訂親。長兄如父,紫月是不會反對的,好麼?"楊敏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
但在下一瞬,卻不見了飛霜的身影,這位聲名顯赫的"冥王府"傳令使何飛霜終於忍受不了千金大少的瘋言瘋語,以"失蹤"渲洩心底的不滿。
但這對楊敏似乎沒有什麼用處,客廳裡傳來了他暢懷大笑的聲音,彷彿宣告世人他已有詭計在心,只是不知誰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