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熱症狀的完全消失,大概是在求救電話的三天之後。
事件的主角意識清醒地看著坐在床邊的男人,努力地眨一下眼睛、又眨一下眼睛,說後悔說鬱悶說無辜這時候已經遲了,一直刻意拉開的距離也已經被這三天的時間拉近,江果只好甜甜地裝出感激的笑, 「都是你在照顧我?」才剛開口才發現喉嚨子澀得厲害,一剎那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咳嗽了兩聲才好些,簡單的五個宇扯得喉嚨微微發疼。
「如果你想說些什麼大恩不言謝,只能以身相許,我相信我會很高興。」楊歌微笑地看著她,眼睛底下黑黑的一片,看起來也是疲倦透的樣子,「想吃些什麼?」
「吃什麼?」 自言自語重複一句,才發覺嘴巴裡苦苦的沒有任何滋味,江果微微黯淡了神色笑,「什麼也不想吃。」說話還是牽扯得嗓子痛,她伸著腿下床,只覺得兩隻腳踏在地上,好像空蕩蕩的,連忙伸出手扶著牆壁,用力咳嗽。
從沒覺得咳嗽是這麼痛苦的事,江果一邊彎腰劇咳一邊苦笑著想,每一聲都好像有一把刀子在割著喉嚨一樣,猛地一口痰咳了出,卻沒地方可噴,連忙扶著牆往洗手間走。
「別走了,搖搖晃晃的。」 才沒走兩步,楊歌就擋住了去路,很好心地遞過一份過時的報紙,發號施令,「吐這好了。」
江果抬起頭遲疑地看了報紙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怎麼有這麼落魄的時光?不知道藍藍死哪去了。「噗」 的一聲吐出,覺得嗓子也清爽了不少,才剛要笑著說話,卻怔在了當場。
「沒有人規定紅顏一定要薄命吧?」她納吶地開口,蒼白的臉上是一副馬上就要暈倒的神情,心想自己平日身體健健康康,沒道理生場小病就要學林妹妹咯個血見個紅。
「搞錯!」楊歌拈著報紙的手也晃動起來,皺著眉頭的一張臉簡直比病了三天的江果還要難看。然後他很認真地看著江果開日,「看來還是要去醫院一趟,一直在家裡不行。」
「哦……」江果很乖巧地點頭,她還是惜命的,年年輕輕不想去和閻王大人去見面。
「哦呵呵……」一聲乖巧的哦沒完,就聽見某個女人亂沒氣質的狂笑聲,一抬眼看去,就看見藍珊舞靠在門邊上,一臉快要笑斷了筋的模樣。
「拜託啦。只是發熱而已,雖然也燒得七魂斷送了六魄,不過還不到要人命的地步。」藍珊舞笑笑地走過來接過楊歌手裡的報紙瞥了一眼,然後又笑, 「一般來說,發熱後痰中帶血是正常的,因為咽喉充血的緣故,不要緊張、不要緊張。」
真的假的?
兩個人瞪著眼睛看著她,過了半天才確認了她話語中的真實性,於是江果又開始微笑,「不要緊張是嗎?好吧。」
拍拍手,柔聲笑道:「反正我現在是病人,我想吃小母雞,藍藍你要弄給我吃,多麻煩也不可以拒絕。至於楊歌……」江果美眸盼轉,頓了一頓才又繼續開口,「我很歡迎你和我一起享受藍藍的手藝,因為這兩三天我雖然意識不清,也可以明白地知道你在照顧我。但不知道有沒有被旁人看見,如果有,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了。」
簡單兩句話就想把拉近的距離重新隔開嗎?楊歌抬起眼睛看她,輕輕地笑,「那就不用解釋。男未婚女未嫁,我要追求你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吧?」
楊歌朗朗地一笑,向她靠近了一步,他們之間原本就只一步之遙,這樣一來,兩個人的身體都幾乎要貼在了一起。江果心慌意亂地向後退了一步,腳卻靠到了床,無路可走。她一下坐了下去,仰著頭看著逼近的對方,忽然覺得竟然無法再一次重複拒絕的話,忙亂中,她叫:「藍藍……」
這時候叫我有什麼用。藍珊舞在一旁劃著圈圈胡思亂想,現在的情形真是要多曖昧有多曖昧,這樣的姿勢,真有點像要發生點什麼的前兆,就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看著會不會長針眼。
「可以請你迴避一下嗎?」忽然暫停了動作,轉過頭看著大燈泡,楊歌彬彬有禮地發問。
「哦,不可以。」藍珊舞伸出一根手指搖搖搖,雖然是有幫助他的承諾,但並不代表會眼看著楊歌吃了果果而袖手旁觀,甚至一起當個幫兇什麼的。
「那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楊歌帶著笑俯下身,連眼神裡都似乎帶著溫柔,伸出雙手將江果摟在懷裡,在那麼近的距離看著那楊柳眉、橫波目,用很輕但是很堅定的口吻笑道:「果果,不許你再拒絕我。」
是不由自主,還是無力拒絕?為什麼淚腺會忽然像個水袋子一樣、為什麼手會莫名其妙地就環上了他的腰?是單純地接受了他,還是因為貪戀這樣的溫暖所以有了這樣的行為?是因為病後初癒,才讓自己有這樣虛弱的情緒嗎?江果沒有辦法準確地判斷自己這個時候的行為,那個時候,她按本能左右著自己的行動。
慢慢地鬆開手,江果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清澈卻並不單薄的眼,帶著溫柔果敢與堅毅的情緒,有著讓人迷戀的安全的感覺——這樣一個人,自己為什麼要拒絕?忽然嘲笑起自己的愚蠢,江果微微苦笑著低下了頭,然後又抬起,她看著楊歌開口: 「以前的一切,你都不介意嗎?」
「不介意。」
「好吧。」 江果長長歎了口氣,靜靜地笑著開口,「那麼,我愛你。」
她的神情很疲倦,看起來沒有剛得到愛或者接受愛的興奮與甜蜜,好像只是一副壓抑過後的放鬆,蒼白的臉上連笑容也是淺淺的、淡淡的。藍珊舞微微一皺眉頭,她為何會覺得果果的模樣,帶著點哀傷的感覺呢?
「等你回應可真不容易。」楊歌自言自語地歎氣,他輕輕吻著江果的額,雙手抱著對方的肩膀,不帶侵略性地又往下細啄,「請相信我會讓你幸福。」
好浪漫……藍珊舞一邊數著雞皮疙瘩一邊往外走,並順手把想要躥進房間破壞氣氛的阿嬌拎了出去。
從窗子往外看,還在飄舞的雪像花朵一樣在空中舞蹈,晶瑩剔透,當真太美麗。這樣的景色也是適合告白的呢,她抱著阿嬌跑到中層客廳裡看電視,這個台那個台翻來覆去地換著看,忽然之間笑著打了一個電話給管鵬,溫柔地笑著道:「老公,一生一世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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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果病癒上班是在2月2號,農曆正月十二的時候。剛踏進辦公室的一剎那,她只覺得「刷」的一聲,至少有十道以上的目光朝她這個方向看來,然後又若無其事地轉開。
「江小姐,你的座位前兩天我已經幫你擦了。」見她坐下,小姑娘小李一臉關心地道,「生病了就多休息幾天嘛,你看,臉色都還青青的,幹嗎那麼早來上班?」
「哦,謝謝。」江果低頭打開電腦,然後把桌上一大疊的材料整了整,才笑答:「遲回來工作就會消失嗎?」她從包裡翻出由枸杞、西洋參、黃芪等混合的一小把藥,小心地倒進杯子裡,起身倒水,「那家『春秋旅遊』又有什麼新動向嗎?」
「沒有吧。」小李回答得一臉疑惑,「才放假結束,要有動作也沒那麼快。對了,倒是聽說『嘉悅電子』換了一個新老闆,好像承諾員工只要達到什麼目標就外出旅遊什麼的,江小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把這個公司的資料找給我看看。」 江果一邊捧著杯子小日喝著藥茶一邊開口吩咐。心想同事的竊竊私語倒沒有太過分,中正平和地保持在一個範圍內。
「果果,現在感覺怎麼樣?」午餐的時候,楊歌的電話打過來,「如果覺得支持不了就請假,這兩天不要出去跑業務,最關鍵的是不能喝酒。」
這樣是不是就叫關懷?一直到下班,江果的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容,不明顯,卻可以感覺到是那種很溫暖的存在。
小李很好奇地靠過來,「江小姐江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開心的事?連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啊!」
「呵呵,有嗎?」 江果和顏悅色地與她開著玩笑。她的臉色很不好,但兩頰不知道什麼緣故,卻帶著淡淡的紅暈,看上去帶著溫柔的感覺,「昨天滴了珍珠明目液,今天的效果就這麼明顯嗎?」
「江小姐就會說笑話啦。」小李把椅子塞進桌子下說告辭,長長的馬尾在身後一甩一甩,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來笑,「是X公司的韓經理嗎?」
小女孩嘻嘻笑著跳著跑開,那樣的單純明快讓江果忍不住微笑,她站起來看著窗戶外邊,用細細的食指在玻璃上劃著圈圈。楊歌和她是同時間下班的,再加上路途,到這裡應該是半小時之後……以前一直厭煩等待的時候,但為什麼現在會覺得等待的時光,也是幸福的呢?
「現在開車過來了,在單位等我,或者先回家也可以。到黃連之前,我再給你電話。」聽筒裡傳來的是楊歌磁性柔和的明亮男重音,帶著讓人安心的氣息。於是江果細細笑說著等待的話,然後繼續在桌前坐下來。
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最後還是走到了一起嗎?手機信息忽然又響起,是那個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號碼,但號碼的那端,卻依舊是個陌生的人。
「可以見見嗎?」
見面啊……江果笑了笑沒有馬上刪除這條信息,這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她把椅子轉了個方向,看著窗外。被高樓分割的天空看不清完整的樣子,卻依舊可以用思維透過阻隔想像著真實。
「好,你定地點。」拇指快速打出了信息,江果把眼睛輕輕合上,把整個人都掛在椅子上歎息。見面只是為了拒絕會不會太殘忍?還是拒絕見面比較殘忍些?
忽然有淡淡的香氣在鼻子旁邊出現,江果懶懶地一睜眼睛,正在半睜不睜中,卻有濕熱的唇吻上眸,有人在耳邊悄悄地笑,「豬,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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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時候已近六點,楊歌驅趕著明顯有疲累神色的江果先去沐浴,自己則拎著幾個紙袋進了廚房。切切剁剁了好一會,才聽見浴室門開的聲音。
「果果,過來幫忙。」簡潔明瞭地開口吩咐,穿著圍裙的楊歌沒有回頭看人。沒有因為生疏客氣而產生不好意思開口的困窘,卻也不是一起經歷過太多世事的老夫妻的平淡,柔和帶著笑意的聲音,像春日暖陽的風,不需要細究內容,就連聽著也會覺得是一種享受。
江果擦著頭髮走過來,臉色因為剛才的水溫過高而顯得紅撲撲的,看上去無比可愛的樣子。她坐在椅子上很疑惑地開口:「我沒聽說豬還要幹活的。」
「呃……算了吧。」 聽到她的回答,烹調著的楊歌生出一種被打敗的念頭,扭過頭看她一眼後開口說:「還是不喜歡用電吹風?」將電磁爐的溫度調低,他洗手後轉過身接過江果手裡的毛巾,「豬就是豬,那麼多年,還是一點沒變。」
長長的發雖然擦了半天,但因為又厚又密的緣故,還是「滴答」落著水珠。江果卻不再理會,畢竟這幾年枕著濕發人睡也不是沒有過,又何在乎這點。 「晤」 的∼聲,享受地用雙手托起下巴,鼻子用力嗅著廚房裡瀰漫的香味,「你煮什麼?好香。」
「搾菜肉絲粥。放了肉沫、香菇、火腿腸。沒有加青豆。」彷彿知道她要開口詢問,楊歌搶先一步把話說完。伸手探人她髮際,試了試乾濕,才把毛巾擱在椅子上,低頭從一堆的紙袋中翻出一本書,然後吩咐:「不要出去吹風,坐在這裡陪我,無聊就看看書。」
「好啊。」江果低頭微微地笑,沒有想到他把自己的小習慣都記得那麼清楚,順手翻了翻手裡的書,而後尖叫:「你居然連這本銀英同人都有!」
「是啊。」 楊歌在粥裡撒上蔥沫,然後起鋼,「很奇怪嗎?」
「是啊。」江果翻了兩頁,看見了熟悉的名字後呵呵地笑,臉紅紅的像見了初戀的情人,很可愛。
「我記得你最厭惡同人的。曾經在論壇上高叫,同人是對原著的褻瀆?」她抬頭發問,然後不等到回答,又繼續翻閱手中的書,繼續發笑。
「人不是一成不變的,正如你所說的,到死前都不能定性。」楊歌笑著將粥裝進碗,又燒青菜。
的確是不看同人沒有錯,所以這本書一直保留著嶄新的原貌,沒有動過一頁。但是當時無意進人漫展中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買下這本書?是一時想改變自我?還是潛意識裡,這本書根本是為了某一個不能忘卻的記憶而買?
難道……自己一直在戀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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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菜裝盤,然後粥盛人碗內。白的是粥和肉沫、褐的是菇、粉紅色的則是火腿腸,盛在碧玉色的方碗裡,在配上一層蔥沫,根本是誘惑。
被粥和青菜的香味吸引著抬頭,但真正讓她挪不開目光的卻反而是色彩的搭配。江果不禁哺哺地開口:「過分,養豬的食物如果都這麼好,天天當豬就好了!」
「什麼?」楊歌擦擦手走過來,脫掉圍裙,拿走她手裡的書,「開飯。
「沒有。」江果不與他對視,小口小口地扒著粥人口,過了片刻才抬頭一笑,「吃完散步好不好?
忽然擱在玻璃桌子上的手機又響起信息聲,江果皺著眉頭拈著看,卻愕然笑出聲。
「明晚七點三月兔亭靜悄悄。」是那個神秘示愛的號碼。
「接頭暗號?」楊歌不自覺地伸出手撫著江果眉心的川字,這個女人為什麼一想事情就愛皺眉頭,好像平白老了幾歲的模樣?
「不是暗號。」 江果有點怪異地低下頭喝粥,時間、地點、人物三要素全部齊全。
只是沒有想到這個人是他。
驕傲矜持的人,為什麼會選擇在正常交往之外,又用這樣的手段表示對自己的愛慕?是因為自身的尊嚴,不容許他在沒有把握下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嗎?
好傻……一瞬間很想笑,又忽然有種不能明確判斷含義的情緒從內心中升起。江果的沉默讓楊歌也不由得懷疑地看著對方,「怎麼回事?
「沒什麼。」江果偏著頭,像著審視一樣,又看了看那行字,才接著一個「好」字發了出去,聽得滴的一聲,她才微笑地看著對面的人,「這是韓睿的邀請。」
這樣的開口是希望自己做出什麼回應,還是希望自己什麼回應也不要做出?楊歌沒有辦法判斷這個剎那間江果的心思,他用柔和散淡的一個微笑回應了江果的目光……只要你開心,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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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是散步,在江果住處到楊歌駐地,兩個人肩並肩地走路。因為並不是大路的緣故,路燈稀稀疏疏,路上時不時冒個小坑小凹,還有碎碎的石頭一路都是,稍微一腳,就滿地滾起來。
路旁忽然有樹遮住燈光,短短十米的距離,一剎那全是黑暗,楊歌下意識地牽住江果的手,輕道:「小心。
這樣的溫柔呵護是不可能讓內心沒有一點感觸的,但是……
才要想些什麼,在黑暗中又踢上了一塊石頭, 「唉喲」 叫了一聲,江果三跳兩跳地跑到燈光下看著自己的鞋,然後鬆口氣,「還好還好。」新新的靴子剛上腳,如果踢脫了皮,就不好意思再穿著出席某些場合了。
楊歌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與六年前一樣,江果走路還是愛亂踢。只是記憶中的女子,踢過之後,會狠狠地再踢一次,然後放聲大笑,而六年後的她,卻是一副痛惜的神情……畢竟,已不是當年。
「為什麼看我?」注意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江果發問,而後淡笑,「在詫異我那麼在意鞋子?」
「沒的事。」楊歌毫不猶豫地予以否認,「愛惜物品是好習慣,我只是在考慮要怎樣才能更好地向你學習。
「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變。」江果側過臉看他,散散地鋪了一背的發被風吹起遮住臉,神態柔和而又悠遠,「只是我卻已不同。
「有什麼不同?」
「那麼,不同有什麼關係嗎?呵!果果,不要胡思亂想,六年前的你,六年後的你,都是我愛的那個人。
「可以問一件事嗎?」
「……好。
「當時為什麼會做那樣的選擇?」
手依然牽著,為什麼忽然會有僵硬的感覺?柔和而悠遠的神態忽然改換成冷漠和尖銳,江果抽手,「這很重要嗎?為什麼你也有探人隱私的癖好?」感懷換成惱怒,他說不在意,卻分明還把這些藏在心裡!
楊歌歎氣,他的臉色溫柔,語氣卻很堅定:「我想說的是——當時你可以把事情告訴我,我們一起處理。還是在我和周潯之間,我是比較不能夠信任的那一個?」
「不是這個原因。」江果的臉色很不好看,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慢,「但為什麼你現在會想起問這個?」
「我不想騙你……」楊歌輕輕搖頭,溫柔的神色看上去卻彷彿有一點憂傷的感覺,「其實是已經知道事實。想知道的,只是你心裡的想法。」
「哪有什麼事實。」 江果忽然用很硬地聲音開口,冷笑地道:「不要幫我想理由,把我想成愛慕虛榮的女子就好。」
「真是這樣嗎?」楊歌重新握住她的手,神色忽然溫暖起來,「雖然我並不支持你當時的做法,但如果那樣的犧牲叫做愛慕虛榮,我相信二十四孝中會增添這個詞語。」
「所以我現在的問題是……當時為什麼不讓我和你一起面對呢?」楊歌安靜地看著她,輕輕用唇觸著她的額、她的眼、她的頰、她的唇,然後把她擁人懷中,「或者,我想問——現在能不能給我和你站在一起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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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起嗎?江果有瞬間沉默,臉上出現的神情卻是幾天前說著「我愛你」時候的蒼白和虛弱以及淡淡的疲憊。她用雙手掩著臉輕輕歎氣了一聲,低聲道:「先回家好嗎?」
返回的路上,兩人是沉默的,來時的和諧因為江果的迴避而消失,直到在進樓梯口前碰上了一對中年夫婦,江果才率先開口。
「這是周潯的爸爸媽媽,這是楊歌。」江果為彼此介紹道,猜測著對方的來意,卻並不發問,只帶著大家進了門,並且泡好了茶水,才用目光詢問。
「果果,這次你一定要幫忙了。」在江果的目光中開口,周潯父親的神色很憔悴,眼睛裡泛著血絲,像是幾天沒睡的樣子,「我們真的沒有辦法了,再不還錢,他們就要把我們的房子拿去抵債。』」
「可是我也沒有錢啊!爸爸,你也知道,周潯去了後,除了這房子,我什麼也沒要,而這房子的貸款我還沒還清。眼下除了存折上幾千元的工資,我根本沒有別的收人,怎麼幫忙呢?」少了幾天前的銳氣,江果微微扯著笑回答。
「你把房子賣了不就有了嗎?反正房子也是周潯買的。」周母忍不住開口道,她的手在空中揮舞著,像不如此不能表達自己的情緒一樣,「你就那麼忘恩負義?難道要看著我們的房子被拿走才肯甘心嗎?」
「不是忘恩負義。」江果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咬著下唇沉吟了片刻才又道:「如果賣了房子我怎麼辦?但你們如果要住過來,我沒有意見。」雖然與周潯的父母並沒有常規之外的感情,但因為對周潯有一份複雜心情的關係,在與二老的相處模式中,只要對方不過分,她一向是忍讓的。
「你」
周母氣呼呼地一掌揮過,卻被眼明手快的楊歌一把抓住,「伯母,有話好好說。」 因為立場有些曖昧,楊歌也不好怎樣開口,只在這時才出手阻止對方的襲擊。
「我怎麼說喲……」直接坐下,周潯的母親又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人家是看著我們死也不肯幫手啊。周潯啊……你死得怎麼這麼早啊!」
「果果,我相信你是個明理的人。當年你家有困難,周潯都肯幫忙,為什麼周家有困難,你卻不肯?」周爸爸終於再次開口,他的語氣比妻子要平穩許多,卻分明帶出寒意與威脅,「就算賣了房子你也不會沒有地方住,是不是?我們家,或者上次見的那個韓先生,這位楊先生,相信都很樂意。」
「沒有辦法。」 江果深吸一口氣,冷冷開口, 「爸爸,請你注意你的說話,我和那位韓先生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關係?!」 周母忽然大聲咆哮,「江果——你個小婊子!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我把你的一切都抖出來?」
「抖什麼?」江果輕輕地道。她的表情很奇怪,眼睛亮得可怕,而嘴角卻在微微地翹——極度的平靜中,她忽然一字一句地喝道:「想說什麼你就說!」這樣的污蔑、這樣的猜疑,從嫁入周家開始,她已經忍受了太多。而如今,終於要到爆發的邊緣。
「果果,別激動。」楊歌從來沒有看見過江果這樣的表情,然而抓住江果的手被狠狠地摔開。
憤怒的女子連身子都在微微地顫抖,但語氣卻是尖銳的,猶如玻璃與金屬的合嗚,「你說啊——說啊!」
一切的顧忌在此刻都忘記,剎那間心底已沒有空間在乎周母所說的任何事。她與周家父母的關係如同一根繃緊的弦,今晚到了碎斷的瞬間。
「說你跟XX、XXX勾三搭四嗎?還是說你和X大眉來眼去?或者說你和人跳舞三更半夜不回家?江果,別以為周潯死了,你就可以肆意妄為,一切都還有人告訴我!」周母冷笑,「楊先生,你以為這個女人有多好?爛貨一個而已,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上過床,要不然,你以為她會做什麼業務!」
「啪!」這一次是江果站起出手,她低下頭冷視著對方道:「滾出去!」
「你——」周母捂著臉一邊嚎陶大哭一邊準備反擊,但是手卻被丈夫抓住。
周爸爸強抑著怒火開口:「江果,希望你再認真考慮。否則,再出現了什麼,不要怪我們……」
「滾出去!」
不想再次強調,江果拉開門,門外的路燈早已經熄滅,此時又重新亮起。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楊歌忽然歎氣地開口:「實在有些過分。但是——你真的不打算幫忙嗎?」
江果平靜地看著對方,眼神是像冬天裡戶外的金屬,「為什麼我要幫忙?如果把我和周潯的關係看成親情愛情,那麼在周潯去世後他們為什麼那樣對待我?如果把我和周潯的關係看成是交易,那交易完成後,他們又有什麼權利讓我為他們出錢?」
忽然眼淚無法克制,從病後消瘦的臉上大滴大滴地落下,江果咬著唇無聲哽咽。
「果果!」楊歌叫道,他心慌意亂地按著江果的肩,像是要過渡自己的溫暖,急急地開口,「果果,你不要哭。」
江果伸手把他推開,淚水後的神色淡淡的,「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應該償還這筆錢?」她安安靜靜地看著楊歌的臉,卻連微翹的嘴角都體現出虛弱和哀傷,「是因為每一個人都覺得我欠了周潯嗎?付出與得到彼此兩清,為什麼還會有這樣的看法?」
「果果!」楊歌握著她的手叫,「不要把自己說得像商品。」
「商品?」江果笑得連眼淚都滾滾地流,她反拉住楊歌的手,按住自己的胸膛,神色很溫柔,「楊歌,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有!六年前說過無數次。說著『我愛你』的美麗神情現在在心裡還很清晰,我不可能忘記。」楊歌低聲道,有預感告訴他有事即將發生,然而卻無法阻止和拒絕。
「是的,我愛你。」江果看著他開口,語氣卻像極了自言自語,「無論六年前、六年後,你都有本事讓我毫無保留地愛上你。但是——楊歌,你愛的,只是六年前的我吧?」
為什麼會忽然有情怯的感覺?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各種反駁在腦海裡竄來竄去,卻整理不出完整的句子。
「果果——」忽然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江果的深吻封住了他的唇,緊密相接的臉中間有著淚水的濕意。
在吻得最深最熱烈的時候被江果推開,楊歌看見她的整個臉龐都被淚水蔓延。
江果看著他認真開口:「放棄我吧。」
「為什麼?」一時間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楊歌震驚地反問。
「我說了,我和六年前已不同。當年的天真、單純都已變成了現在的圓滑現實。和我在一起,也許每一天、每一分鐘都會有人在你耳邊說著我的風言風語。」江果抓著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胸膛,靜靜地道:「那樣的事,每一個男人都受不了。我不願意有一天看到你猜忌的眼光。一直不想接受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前幾日因為病後的薄弱意志忘記了這一切,今天周潯的母親卻又提醒了我。楊歌,如果會有那麼一天,我寧可現在就分手,保留美好的一切,留著腦海裡成為思念就好。」
「你以為我愛的只是六年前的你嗎?」楊歌輕聲道,他看著江果柔聲開口,「喜歡的只是你本身,無論發生什麼都無所謂。六年前的、六年後的,兩個加在一起才是你,你在成熟變化中,我也一樣啊。」
「如果不是因為六年前的感情。那麼短短幾天,你怎麼可能會和一個陌生人發展到這樣的地步?」江果輕輕地笑,「楊歌,我真的愛你,但我不要用現在的溫柔去換未來的殘酷。所以現在放手是最好。」
因為不願意愛情在風言風語中消弭,寧可現在就結束,江果靜靜看著他,細聲開口:「但是從現在到天亮,還是請你擁抱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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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是與韓睿約定的時間,為了辦理一些瑣事,江果提早離開公司。經過梳頭店的時候,在門口的鏡子裡看見自己蒼白而憔悴的臉、隨便紮成一把的發,才恍惚自己居然不修邊幅成了這個樣。有些悵然地走了進去,然後隨著店員撥弄著自己的發。
「用一半的頭髮盤發好不好?剩下的披著做個半頭也很好看。」 經驗豐富的店員挑起兩三綹頭髮建議,「你的頭髮又長又多,全部盤起來怕會老氣了。」
「是嗎?」披散著發的女子無意識地回答,而後抬頭一笑,「好啊。」
「是啊,看上去像道姑,你今天又穿這樣素淨的衣服,換……嗯,換這個吧。」店員開口。
聽著對方否決掉自己帶的全部頭飾,呆呆地看著她將不屬於自己的十二個絨花小夾子夾上髮際,「是借我嗎?」 因為知道曾經有人得到過這樣的待遇,女子發問。
「不是,如果人人都借,那我怎麼做生意?」店員忽然大聲起來,但看著沒有任何購買慾的女子,卻還是拿著大鏡子反照給她看,「那麼多才三十,很便宜的,還可以扎很多樣式。」
「是嗎?」懶得再說話,江果不言語地付賬,如果是平時,她應該會拒絕這樣的推銷。因為,這個東西即使不貴,也並不在自己的意願中要購買的東西。但是今天,卻沒有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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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下來的時候,江果終於慢吞吞地走到了三月兔亭。今天晚上也許會做些決定吧,在踏上竹板樓梯的時候,她忽然這樣想到。
「果然是你。」 在看見靜悄悄包廂裡的那個人後,她淺淺地笑。
「是。」韓睿與她對視,「好像有心事?」
在安靜中進行著晚餐。但長達半小時左右,兩個人沉默著什麼也沒說,像在冰天雪地裡行走,只要一開口,就會有冷冷的風灌進口腔,滲人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你……還沒有進行選擇吧?」忽然間,韓睿開口,他的眼睛低著看著酒杯,似乎並不在意江果的回答。
「選擇?」江果微微地錯愕,抬眼向他一看,然後淡淡笑著問,「什麼叫選擇?」她像在重複,又像在反問自己,難得披著一半的發從臉頰旁垂下,帶著些婉約與淒美,「韓經理,很高興你對我有好感。但是如果要說發展——」她稍微仰了仰頭,然後側著身子看他,「對不起。」
「有沒有理由?」韓睿很平靜地把一杯酒送人口中,神態優雅。
「這麼說吧。」 江果看著前方的某一點虛無, 「也許這個遊戲對你或者旁人很有吸引力,但是對我來說,卻是已經破關。在已經知道最大的BOSS是什麼後,我沒有興趣再成為遊戲的主角。」
「遊戲?」 聲音裡似乎帶有點懷疑,韓睿頓了頓,放下酒杯,「是嗎?在遊戲裡會出現潑婦罵街和為了償還父母的欠款而為聘金出嫁的女兒嗎?如果說是小說我還比較相信。」
是不懂禮貌還是刻意如此?對他的評價降低,心情本就不好的江果冷冷笑道:「小說裡寫的要出現在事實裡我也沒辦法。只是如果韓經理是特意調查出這些,我只能說對你很失望,也許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克格勃這種角色在電影裡雖然很帥很酷,但在生活裡,我並不覺得有誰會喜歡和他生活。」
「是啊,小說裡的事出現在事實誰也沒有辦法。同樣的,事情開始重複,遊戲又重新找上你成為主角,你也無力拒絕吧?」韓睿一改平日的矜持,「我並不是特意調查,這些事在黃連這樣的地方隨便一問就知道了。當年你父親辭職的事鬧得風風雨雨,雖然在金錢上已經填補清楚,但並不代表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如今周潯的父親生意失敗,母親又玩牌欠了一些債務,想起當時出的幾十萬聘金,不找上你是不可能的,你又打算怎樣應對?」
「沒有辦法。」江果再度揚起冷冷的笑,「我為什麼要應對?」 回想起那晚的情勢,她的眼中愈發有一種冷漠與嘲諷,臉上卻似乎還是那種讓人挑不出毛病的,最公式化的笑容,「告辭,我要回家了。韓經理,今天晚上多謝了。」
「果果……」韓睿幾乎沒有考慮,直接叫出對方的名字,他看著已經站起的女子,「為什麼不要應對?現在面臨困難的不是你亡夫的雙親嗎?難道真的是不是親生的,就可以不管不顧?」
「不想說理由可以嗎?或者說,沒有必要對你說理由吧?」江果扯下溫柔的外衣,轉身說道,「韓經理,你管得太多了。」
「對不起。」看著她的怒容,忽然沒有辦法再硬下去。韓睿低聲說著道歉的言語,苦笑著低頭,「又讓你生氣了,為什麼我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說出不適當的言語?」
一貫驕傲的人忽然道歉是讓人一下子無法承受的,江果微微怔了怔,如果不是真的喜歡自己,以韓睿這樣驕傲而且優秀的人,想必不會這樣軟軟地道歉。從他的立場而言,他的所為並沒錯,只是任性和自我了一點而已。那麼,作為回應著的自己,就完全正確了嗎?
似乎已經沒有生氣的理由,江果歎歎氣看著桌上的酒杯,呼出的氣息在鼻子嘴巴前變成白霧,站著不動。現在的狀況該怎樣解決,她不知道,再坐回去已經不合適,瀟灑地走開又覺得太無情,猶豫中,聽著韓睿又輕輕開口。
「我聽過一個故事,有一扇門,可以拉也可以推,兩邊各有一個人,其中的一個,非常想過去,到那個人的世界裡,但是對方希望自己推門嗎?不能確定這一點,手就怎麼也推不出去。況且如果推了,對方會不會因為推門的動作受傷?他一直猶猶豫豫,直到最後老了、死了,也沒有把手伸出去。」
「那扇門是需要有雙方的共同意願才能打開吧,如果是單一個人的願望,自然沒有辦法達到目的,不是嗎?」江果一下就明白韓睿的意思,接著他的話往下說。
「是。」韓睿把玩著酒杯,「所以我伸手了,因為想看看對面那個人有沒有這樣的願望,失敗了也沒有辦法。」他笑容裡有苦澀的滋味,隔著前窗低低地開口,「為什麼一點機會也不給我?每一次都是……拒絕?」
「韓睿!」江果驚訝地叫出聲,為什麼他可以如此放下尊嚴說這樣的話?
忽然勾起回憶,相似的神情、相似的語調,有個人在耳邊說:「不管你愛不愛我,或者恨我都好。嫁給我,不要再說拒絕的話。我沒有高尚慷慨到把二十萬平白送人的地步,除非那個人是我妻子。自私也好,惡棍也好,果果,只要你能夠嫁給我,什麼都無所謂!」
一個是怨念一個是懇求,明明不一樣的情緒,為什麼會有相同的聯想?江果閉住眼睛,幾年前的一切,卻沒辦法阻止,繼續跳到眼前。
「好。」淚水沒有辦法被止住,於是拿白手帕蒙住臉,江果硬嚥著答道:「我同意。」於是……她向著最愛的人說著對不起、說著分手,然後成就了一樁外人看來最幸福的匹配。
瞧著江果奇怪的表情,韓睿歎氣,「不知道你又想起了什麼?這一次,錢的問題只是小事,只要你說,我也一定會像周潯一樣……」
「不需要。」江果雲淡風輕地開口,她醞釀了一下情緒,向韓睿優雅點頭,「一次的錯誤不能用另一次的錯誤來彌補。韓經理,這次真的要告辭了。」如果周潯當年的幫助帶來的會是如今自己的困擾,那麼,今天韓睿的幫助又會帶來什麼?
「江果……」
伸出手,拉不住她。英俊的男子忽然覺得有什麼液體熱乎乎地從眼睛裡滴落下來。然而,他不知道,在背影的另外一面,那個美麗的女子也在暗自哭泣。
楊歌——其實,我真的很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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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戀的女人應該怎樣做?好像沒有人教她,所以江果仍然很正常地進行著自己的一切活動。想著和菁華旅遊簽的合同快到期了她開心;想著房子的貸款快還清了,她開心;甚至連出去跑業務被人灌醉了她也開心——人生得意須盡歡嘛,生意談成了怎麼能不開心呢?
只是為什麼喝酒的時候被人摸了手啊,在跳舞的時候被人捏了腰啊,這一類以前毫無反應的小豆腐,現在會覺得反感得不得了?
「嗨,果果,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檯曆在平靜中被撕下了一頁又一頁,忽然有一天,藍珊舞打了個電話求助。
「好啊,沒問題。」她是快樂的小天使,拯救世人是她的職責啊,「是爬牆要我幫忙,還是你家紅杏在哪開花了?這些問題一定幫你調查得清清楚楚。」
「……」冷汗,心情不好也不要拿她們恩愛的夫妻來開玩笑好不好?打了個哆嗦藍珊舞說:「今天黃連有PSC你知道吧?」
「知道啊。」她溫柔地笑。
「今天不知道撞了什麼運,居然有兩三個測試員在臨時身體不舒服,沒有辦法工作。國測員只有兩個,全部頂上都不夠,他們忽然間想到了你,希望你能夠出馬幫忙。」
「好藍藍,你知道不知道我脫離隊伍有多少年了,居然現在叫我去頂?」江果繼續溫柔地笑,嚇得身旁人物雞皮疙瘩掉滿地。
「我管你啊。救場如救火,快點啊!」大概真的是情急抓根救命稻草,藍珊舞沒有任何開玩笑的心思,催促了兩句就掛掉電話。
江果看著「嘟嘟」響的手機發了片刻呆,然後忽然衝下樓直接攔的士往考場進發——也許,在合約結束後,重新做回教師的職業也不錯,她忽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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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的程序沒什麼變化,但是測試員卻已經有很多不認識了。這六年還真是一道分水嶺,江果一邊測試一邊笑著想,有呼呼的風從教室的窗、門掠了進來,正吹在她披著的發上,但卻沒有在意。她耳聰目明地打分計算,心想千萬不要讓身旁的後輩小瞧了。 「十四考室,你們增補一個。」
「哦。」身旁的小姑娘不怎麼高興地接過增補的卷子,低聲地埋怨:「又要比別人遲了。」
「啊……是我慢了嗎?不好意思,畢竟六年沒做了。」江果一邊打分一邊輕輕地道歉。
「不是啊。」小姑娘連忙不好意思地解釋,「我的意思是這個增補的。呵,江老師,你在哪個學校啊?」
「我啊,已經脫離了教師行業了。不過,也許會走回原來的軌道吧。對了,那個增補的怎麼還沒來,我去叫叫?」快言快語地和小姑娘進行著對話,江果詢問著對方的意見。
「老師,我可以進來嗎?」
忽然一個聲音躥進耳中,江果與小姑娘同時抬頭一看,卻見一個男子微笑地站在門前,一件米黃色心形領子的線衣,手上握著捲成一筒的報名表,舒展而又自如。
居然……是他?
一瞬間臉色變得蒼白,江果停下了手中判分的筆,看著對方不語。
「請進,請報單位姓名,然後開始。」小姑娘卻不在意,公式化地開日,按下錄音機,示意男子開口作答。
依舊是單字、雙音詞、選擇、朗讀、然後到了說話。
「我說話的題目是四十五號——《我的一個夢想》。人的一生中大概會許下許多的夢想,因為在各個時刻,人的思維都不盡相同。但可以確定的是,在現在的思維裡,最強烈的夢想,是能夠和我所愛的女子共譜終身……不在乎世間的蜚短流長,也不在乎人們的嘲笑耳語……」
「好——時間到。」小姑娘千脆地按下錄音鍵,揚聲道,「OK,說得很好,可以離開了。」
「因為懼怕以後的變化而放棄現在的感情,是正確的嗎?我不這樣認為。不知道對方的感情,卻蠻橫地為兩人的感情劃上句號,這是正確的嗎?我也不這樣認為。所謂愛情,不是應該在兩個人的彼此交流中進行嗎?單方面的臆測,完全不能代表另一方面的想法…——」
「喂……錄音機都關了,你還說什麼啊?」小姑娘不滿意地敲桌子,然而男子不理會她的抗議,繼續發言。
「我愛六年前的她沒錯。但並不能代表我不會接受六年後的人,經歷的一切,不管是她所願的、或者是無力抗拒的,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完全不能改變她就是她的這個事實。同樣的,在這六年,我也經歷了許多,但如果她以我已不是六年前的人對我說再見,我會嘲笑著無法接受這個理由。想愛就是愛了,為什麼還要顧忌著別的?」
『你會後悔的……」江果輕輕地開口。
「不會。」 男子掃了她一眼,繼續開口:「好了。說了那麼多,最後我只想問一句——」
他用一如六年前清朗的目光看著江果,「果果,你肯不肯跟我走?」
「……」明明是應該感動的情緒,為什麼卻會有流淚的衝動呢?江果抽出紙巾捂著唇和鼻子哽咽道:「你確定你不會後悔嗎?」
「都說了不會啦。」男子微笑地掏出手帕幫她擦 眼淚,「其實你還是和六年前一樣的麻煩。」埋怨的語氣只是一瞬間,他又笑著說:「好吧,正式回答一句,你跟不跟我走?」
「好!」簡明扼要地回答道,江果拋開紙巾,隔著桌子滿臉淚花地和他擁抱。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現在彼此在一起,那就足夠了吧。
「呃……那麼就是說,以後可以和你站在一起了是吧?」忽然得到應允,楊歌有點不能置信的感覺,手試探著越過桌子的距離,握著她的手發問。
「嗯。」江果看著前方微笑地開口,笑容裡隱約有著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安詳,「以往的事無法改變,但以後——我要和你在一起。」
也許是今天天氣實在太好的緣故,一直被壓抑的情感在此時傾瀉。江果的笑顏如雲般美麗,與前幾天攙雜著疲憊和虛弱的「我愛你」和哭泣著說「放棄我吧」相比,她說著「我要和你在一起的聲音」,讓人感動無比。放棄了一直包裹著的外殼,用單純面對愛人的女子,真是美麗!
這時候楊歌的心情該是如何,旁人無法知曉。但他心臟劇烈跳動的程度,卻可以準確地測試出。他的臉在瞬間變得通紅,像是喝了陳釀一樣,連話語裡也微微帶著熏意,「如果…如果這時候我向你求婚,你會不會答應?」
用吻回應他,江果走過桌子與他相擁,只覺得他的胸膛寬廣溫暖得像整個世界,「我愛你!」她閉著眸,再重複一次。
有一種話,要說千次萬次,有一種人要愛一生一世啊!
他們根本、根本是無視旁人嘛!「喂!」小姑娘歎口氣拍著測試箱開口,「請問——我們可以走了嗎?不要上演限制級鏡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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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這是所有的愛情故事發展到了最後,都要走的一步。但是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江果,你願意和楊歌一起走進嗎?
「白癡!」江果順手撕了小紙條,「那個女人自己有老公有女兒了,居然還敢和我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話——不對,藍藍的字好像沒有那麼好,難道是管鵬轉性了,這樣調侃?」
「這裡兩個人稱不知道可不可以換一下位置……」楊歌若有所思地看著地上的紙屑,然而,接著的話還沒有說出口,頭上就遭到了江果的一個爆栗。
「不想混了你就繼續說!」江果冷笑著威脅,然後一轉臉又對來致賀的賓客送上美麗的笑。忽然看見一人走上來,連忙笑道:「韓經理,你也來了,真不好意思啊。」
「紙條被你撕了?」韓睿的眉稜骨一跳一跳,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呢,是啊。」楊歌幫著江果回答。
「那你的回答呢?」
「哦——好啊。生同龕,死同穴。這個墳墓為什麼不走進去?」楊歌很自然地開口說。
「這樣啊。」韓睿忽然撇開了不高興的神情,微微笑著向江果道,「周潯的父母你準備怎麼辦?」
「……」忽然又冷下了眉眼,這個人為什麼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說出不恰當的話?!
「好了,不和你鬧了。」韓睿的笑容裡微微有些苦澀,「告訴你個好消息吧,你婆婆——哦,不是,那個女人的債主,因為賭博引起的械鬥已經給逮起來了,估計這幾年都出不來。然後賭債國家不承認,所以,現在基本沒事了。」
「那關我什麼事?」江果冷冷地說道,卻在轉頭間忍不住露出笑容。雖然一直硬著說不幫助,但,心卻在慢慢地軟下來——這事能夠解決,是最好不過了。舉起手捂著唇放肆地笑了一下,才又開口:「好啦。多謝你報告好消息。快進去坐,不要在這站了。」
「現在才請我?」韓睿無奈地一笑,「俗是俗,最後說一句吧:祝你們幸福!」
對視著笑一聲,江果伸手將新娘捧花遞到韓睿面前,「送給你。得到捧花的人會成為下一個新郎哦!
「希望如此。不過,如果有下一次追求的話,希望門的兩邊,都是有著同一希望的人。」韓睿拿著花微笑地說。他的笑容在楊歌與江果的比較下,多少有些孤寂的感覺,但這只是人生的一個瞬間。也許,在下次見面的時候,他的笑容就會明亮起來了吧?
「什麼門的兩邊?」
「秘密!不告訴你。」
這一年,江果二十八歲,楊歌三十歲,兩個人都處在未來多過於過去的年歲。
在他們的愛情故事裡,生活才剛剛開始。
一全書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