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情 第四章
    痛苦的囈語聲,引來一直守在床邊人的注意,誤以為他即將清醒而靠近了身子,卻又因為輪椅的阻礙而只能就固定的距離看著依然緊閉雙眼的他。

    床上的他已經昏迷了一整晚了.一整晚他除了退了燒、燒了又退之外,也曾經醒過幾次,只是每一次的清醒都是迷迷糊糊的,每一次清醒,他就會端著一張茫然失措的表情。

    那有別於他清醒時總是一副叫人氣絕,邪惡又目空一切、叫人憎恨的表情,竟是異常脆弱得讓人心生一股莫名的憐惜想呵護的心,可是這樣的感覺卻又每每在隨後而至的因素中,被展弄潮解釋為不過是一時的鬼迷心竅。

    這個人每次一清醒就會很白癡地問一次他是誰?一股徹頭徹尾被忽略的不悅感,讓展弄潮本來就不怎麼和善的瞼變得更加難看了。

    看到杜子昂再度陷入昏迷的狀態,原本已經準備就緒的怨言也再度提前陣亡在喉嚨裡。呔!還以為他這次是真的醒過來了咧,結果還是沒有,不過嘛——低頭看了眼擱置在腿上,今天才打印出來的珍貴數據,倒是有些意外這個囂張到幾近出神入化的人,竟然也有過一段不怎麼愉快甚至可以說是淒愴的童年啊,還真是看不出來呢。

    看來應該也沒幾個人知道,這個眾所周知的龍氏醫院副院長竟然是個孤兒,而且更叫人驚訝的是收養他的人,竟然是當今醫術界的權威杜亞斯,也就是他的親叔叔。

    但是杜亞斯可是第一個對外宣佈自己是擁有同性家庭的同性戀者,他如此不敢讓別人知道杜亞斯是自己監護人的原因何在——白癡都猜想得到啊!

    如果讓那些急欲想和他攀親帶戚的社會名流知道了,不曉得他們還會不會認為這個空有名聲卻無家世的大醫師,還有沒有那資格成為他們口中的乘龍快婿呢?再如果他們也知道了杜子昂是在一個同性家庭中長大的話,還有沒有哪一家的千金會敢再奢望嫁給他呢?呵呵呵,他真的很想知道呢。

    不懷好意的眼光,緊緊鎖在床上那張溢著痛苦之色的臉上,展弄潮緩緩地露出了一縷隱含深意的淺笑。

    杜子昂啊杜子昂,總不能老是讓你佔著上風看別人笑話是不?我說過,我一定會讓你知道和我斗絕對是你今生所做下的第一件蠢事的。

    「只有笨蛋才會在能讓人熱到中暑的夏季裡得了重感冒,也只有蠢到無藥可救的白癡,才會空有醫師資格卻不管自己的死活,而那種只知道約束別人卻不會管理自己健康的人,更是愚蠢到讓人想同情都懶!所以勞煩你,下回要管我狀況之前請先掂掂自己的斤兩之後再來要求,別到時候明明是死在自己沒腦袋的行為下,我卻還得背負害死人的罪名!阿彌陀佛,施主,你可別害到我這個善良又無辜的老百姓。」

    人才剛清醒神智還沒完全回籠,一陣劈頭痛罵就像沒有關上的水龍頭一樣灑得他一身濕。聽展弄潮霹哩叭啦的念了一堆,中途換氣的次數卻不超過三次,杜子昂實在是忍不住想大呼一聲神乎奇技,以表心中的佩服和崇拜。

    「是啊,這位「師父」說的實在是貼切極了,字字句句無不深深地刻印在本人心頭上,讓我不禁是感到茅塞頓開之外,前途更是感到光芒萬丈、猶如海中孤船遇到指路燈塔一般,讓人不敢聯想今日對我開悟解惑的「師父」,先前才和我鬧了一陣不算小的脾氣,舉凡搗蛋、破壞、惡作劇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向我宣告那無聊到連三歲小孩都不屑玩的戰爭,讓我在忙得不可開交而無暇管理自己健康的時候,又想以浪費食物的方式來證明自己那與豬無異的智商,這極端的轉變讓我感到好生欽佩和感動,原來天才與白癡真的只有一線之隔啊,果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冷嘲熱諷只差沒指名帶姓的話,聽得本想趁機報仇的展弄潮俊臉上青白陣陣,千變萬化足可媲美舞台上的七彩霓虹燈。若是要依他平常的個性,兩人只怕早已鬥起來了,可是他卻又在心裡不斷地對自己說著,忍耐!展弄潮,為了往後的勝利,在這個時候你一定要忍耐!

    如此反覆地對自己說了兩三遍後,展弄潮才以一記深呼吸好讓自己有冷卻下來的空間後道:「我並不相心和你吵架,經過這次你病倒之後我也想過了,今天你會暈倒我的確是難辭其咎,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你也時常在口頭上佔我的便宜,我相信這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在被人諷刺之後,還可以和對方和顏悅色談笑生風的,神都有脾氣了,更何況還是身為凡人的我,你說是嗎?」

    有些訝異展弄潮竟然會忍下,杜子昂不禁挑眉而問:「所以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實我們可以不用過得這麼針鋒相對,鬥得兩人傷痕纍纍、體無完膚才行是不?」

    「所以?」不可否認的,展弄潮的態度引起他的興趣了。

    「所以我認為我們應該可以找到一個共通點,讓我們之間的相處能夠安祥、和平、快樂一點你說是嗎?」

    「贊同。」不加思索地點了點頭,杜子昂揉了揉還在隱隱作痛的額頭道:「我們之間的確是有一個共通點可尋,而這共通點也正是促成我今天會待在這裡的原因,我想不需要我說明,你也該想得到是什麼吧?」

    知道!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他的腳嘛!

    「我可以答應你做復健,也可以答應你先前所說的要求,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夠口下留情,不要老是巴不得用字眼將我殺死一樣,只要你能夠改一改你說話的方式,我就願意接受你的復健。」

    有這麼好?聽他答得爽快的態度來看,若以他從醫多年的經驗來說,這其中沒有鬼也必有詐,只不過如果真的可以讓他接受復健的話,那又何嘗不是一件值得賭上一賭的好事呢?

    所以接受————或是不接受——

    想想,就算展弄潮直一的心懷不軌,只要他平日多加注意一點、小心一點,應該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才是,兩相權衡之下,哪一種選擇對他來說比較有利,答案似乎早已顯現了。

    「好,只要你願意接受並且配合效復健,我也願意為我先前的態度向你道歉,對不起!也希望往後真的可以如你所說的,我們和平相處直到你復原的那一天為止。」

    「我也為我先前不成熟的舉止向你說聲對不起,希望我們在往後的日子裡能真的可以成為朋友而不是敵人。」

    「但願。」

    「但願。那麼我不打擾你休息了,對了!床頭上的感冒藥要記得吃,醫生說你是太過勞累加上感冒又沒有得到適度的休息,所以才會病一發就不可收拾,他除了交待要你充份的休息之外還得按時吃藥,不過我想這道理身為醫生的你,應該會比我還要清楚才對。」

    沒有答話,杜子昂只是轉頭看了眼放置在床頭櫃上的藥包一眼後,點了點頭卻沒有任何動作,而展弄潮也沒再多說什麼,房間內在剎那間沉寂了下來,安靜得彷彿房間裡面沒有人似的。

    好半晌杜子昂才緩緩抬起頭,迎向那道一直盯著他看的眼光問著:「你不是要出去了?」剛剛不是才說要他多休息的嗎?他這麼盯著他看叫他怎麼休得下去?

    「我也說了,你得將床頭上的感冒藥吃了。」

    「我等一下就吃。」

    「等多久?」

    「不用太久。」

    「不用太久是多久?」

    不會真的要監視他將藥吞下去為止吧?

    「不會太久,我現在就吃。」奇怪了,這情況怎麼一下子倒反過來了?他是醫生耶!怎麼反而是他被患者給逼著吃藥了?這其中的變化真是太叫人玩味了。

    看著杜子昂倒了杯開水,拿過床頭上的藥依序取出藥九和著水吞下時,展弄潮不著痕跡地笑了,手掌按了按擱置在腳上的打印紙——吃軟不吃硬是嗎?呵呵……還真是半點不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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