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午後,偌大的寄嘯山房,幽深寂靜。
仔細放眼看去,除了一、兩個走動的僕婦身影外,並無任何聲響。
南宮琉璃心靈手巧,端坐在房內,拿著繡花針,細膩而輕快地繡著華被上的鴛鴦,讓門外經過的僕婦都有點佩服。較年輕的下人都快被這片安靜給擊倒,吃飽了,又沒事做,要幹嘛咧?全躲到主人看不到的地方打盹去了,就只剩她還精神奕奕,興味盅然地做女紅!
「夫人,你還有心情做女紅啊?」奶娘跨進門,臭著一張臉。
「怎麼?」琉璃抬起頭,做女紅還要看心情?
雖聽不大清楚琉璃在說什麼,不過奶娘也不管她說什麼,掄起衣袖,自己可氣憤得無可壓抑了:「說起那個表小姐,可真是越來越不成樣了!一個姑娘家應該就是客客氣氣地安分作客,哪有人像她這樣?還辦什麼『賞菊大會』?過了九月天,菊花還會長得好嗎?賞它做什麼用?還學男人,喝起菊花酒!把老夫人、莊主、少莊主,小姐、管家……全家老小都請去倚虹幽居作客,就獨缺你,這算什麼?這不是擺明了不把你放在眼底嗎?這會兒還鬧著呢,莊主吹簫、她彈箏,大夥兒都說琴瑟和鳴哩!夫人,你這會兒還有心情在這裡織什麼……」
「我現在不織起來,莊主冬天用什麼?」彷彿沒有聽到奶娘成堆的抱怨,琉璃走到她身旁,在她耳旁輕聲提醒:「倒是您老早點休息吧,我看璧月和如意都也抽空打盹了,晚上還要巡夜,您還忙這個?」
「夫人,我是幫你說話呀,你不趕快想個辦法……」
截住奶娘的話,琉璃虛應:「我知道!我知道!奶娘趕快去休息吧。」
用著虛與委蛇的態度把奶娘請出房後,琉璃才獨自趴在床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事到如今,她還有空和宛晴使小心眼、計較嗎?賞花、喝酒的事,即使夫君不提,古晶也在聊天中告訴她了。全家人對她的態度皆因夫婿的遲疑而持觀望態度,真的要顧老夫人的意,休妻再娶嗎?還是削個二夫人進門?沒有人猜得中古靈的心思!相對於宛晴大張旗鼓地討好全家人,琉璃對於自己在古家的地位,更顯得敏感,不安。夫君到底怎麼想?夫君愛琉璃嗎?夫君對琉璃的不捨真的有如眾人口中的那麼大嗎?
琉璃覺得日子就在這一點一清的猜忌當中流逝。
抬起頭,從淚眼中望去,窗外的天空都是那麼湛藍,連鳥雀的叫聲都不曾聽到,想必萬里的天涯都是如此寂寥吧!那麼夫君的心呢?也是這麼寂靜嗎?他的心可曾為琉璃掀起一絲漣漪?為什麼他的簫聲都是這麼孤獨?如果宛晴可以抹去他眉宇中的惆悵,琉璃願意退讓!
有什麼事比讓夫君得到快樂更重要的呢1琉璃的心在吶喊,
擦去臉頰上的兩行淚痕,琉璃看著眼前剛組好的鴛鴦被,清澈的眼眸又再次模糊,這鴛鴦被啊……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只恐枚人輕裁剪,分飛雨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隨。
鴛鴦,雌雄不離,好似琉璃和夫君。
看他們雙雙戲水,含情脈脈,其中的意深情切是可想而知的了。琉璃看著精美的織成品,胡思亂想,心中忽然猶豫起來。想她飛針走線,操心勞神,傾注自己的一片摯情,好不容易織成的一對鴛鴦啊,如果被人輕易裁剪開來,她又怎能不遲疑呢?如果布薄情的人,輕率地動用剪刀,讓她的鴛鴦分飛兩處,自己怎能不恨?那她又怎能再跟隨夫君到老呢?
她就只有這個簡簡單單的願望,卻不能完成嗎?夫君是她的啊!
想當初尚未結識夫婿之前,聽到人家開口、閉口就消遣她是古大莊主未過門妻子時,心裡是很害怕的,恨不得和自己交好的築君也陪她一起嫁到古家,如果夫君欺負她,築君一定會幫她打回去。可是,現在她可不這樣想了!從兩人獨處起,琉璃完全迷惑在夫婿溫柔又狂野的激情裡,親密的肌膚相親,體恤的沮寒問候,她不願意和自己關係如此密切的男人同別人共享,連築君都不想。那麼夫子為什麼告訴自己大家閨秀就是要大方地和別人共享夫婿的溫柔呢?
看著這一襲鴛鴦被,琉璃下定決心,絕對不退讓!
不管怎麼樣,只要夫君不嫌棄她,別說宛晴處心積慮讓她難堪,連娘的勝色都趕不走她!
* * *
「嫂子,你到底幫我化好了沒啊?」坐在繡台前,古晶東扭西動,像是全身有數十隻毛毛蟲一般,安靜不得;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她是越看越滿意,恨不得早點離開這裡,到外邊逛去。
「快好了,你再等一下!」
琉璃全神貫注,在古晶粉嫩的臉頰上用丹青和朱紅等顏料,勾勒出數個小小的月牙形狀。因為這種面飾的妝扮只有在唐朝流行過,現在人也鮮少在臉上做這些工夫,所以琉璃搽得很小心,也不敢替古晶搽太多,免得等會兒要洗掉麻煩。
「我快等不及了!想想看,唐朝的妝紛咧!我的老天爺,沒想到我居然變成古人了。哈!看誰會跟我一樣?等會兒,讓小檜畫完後,我要全莊上下都走上一圈才要洗掉。多風光!」古晶邊說邊幻想,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想像當中,飄飄欲仙。看這個丫頭的臉上還流露出一副「滿意極了」的淺淺梨窩,眼睛都已瞇成一條直線,可以看出她對妝扮自己這件事的興味有越演越烈的趨勢,短期內,應該不會罷手。
一聽到古晶的偉大計劃,琉璃可笑不出來了,趕忙提醒她,「小晶,現在幫你上的妝和梳的譬都是以前的流行,現在根本沒有人這樣弄……你確定要這樣走出去嗎?」
「開玩笑!嫂子,你看看這一身打扮,我還特別找哥哥要來的,不穿出去多難過啊!這麼寬大的衣袖,還有這個雞心領,我敢保證沒有人看過這身打扮!我現在正是不折不扣的唐朝美女咧!美到我自己都快要受不了,現在不出去,更待何時?」古晶再也耐不住嫂嫂東摸西搽的慢吞吞樣子,自己主動跳起來,雙手一擦腰,先讓琉璃看個清楚自己的模樣、高腰、裙長及地,藍綠相閒皺褶裙,附上淺綠色的腰帶。配上琉璃特意幫她打理好的頭飾和面飾,啊!還真是風姿綽約,有點像個大唐佳人咧!
「可是……」琉璃還是覺得不大好。
受不了這種教條下的貞節烈女,古晶擺擺手,她先出去風光風光再說。
「等一下!」琉璃拉住古晶的手:「你的衣裳穿好一點。」
琉璃就是不放心,幫古晶拉高衣領,這麼寬鬆又透明的紗羅也可以作成衣裳、前代的人真是稀奇了,還好有件雲肩可以披,否了不是被看光了嘛!
「哈!唐人可都是『粉胸豐淹疑暗雪』咧!我這還是雞心領,什麼都看不到啦,不用緊張的!」吐吐舌,古晶調皮地在胸前劃了個袒露胸脯的樣子,大笑離去。
倒不是古晶胡說八道,歷朝民風裡,的確也是以唐朝的風氣較為開放,不僅配色艷麗,紋飾變化很多,更注重梳妝打扮,所以古晶這一身,若生在唐朝,那可是稀鬆平常的穿著了。哪談得上招搖呢?只是……
「古晶,你……哈,哈,哈……」
聽!這不是來了嘛?古晶出房門沒一會兒,就聽到古檜大笑的聲音。琉璃搖頭,出門排解糾紛去了。
越瞭解古家,越發現古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寶,豈止自己的夫婿寓經叛道而已,連古晶、古檜的想法也和常人不大一樣。明明大家都覺得很正常的事,到他們幾個人的口中偏偏全走了樣,迂腐、教條、老古板、死腦袋……什麼批評都會出籠,只不過他們很聰明關在房門裡面說。出了門,謂皮、搗蛋的樣子全收得一乾二淨,都是古老夫人眼中的乖兒孝女,尤其以不愛說話的夫婿為最,古老夫人大概不知道古靈在人後的缺德樣吧,偏偏沒半個髒字出口,反應慢的人還不知道被偷罵了!想想也覺得好笑,自己怎麼有緣來到這樣的家庭呢?
古老夫人鬧了半天的「休媳再娶」,根本抵不過夫婿的沉默,他就一副憂鬱樣管家,也不曾說過任何人不是,她鬧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古晶說娘偏心,只要看到大哥不開心,天大的事也馬上煙消雲散,當作沒發生過!可不是?這幾日家中的氣氛又好多了,有老夫人有的補品,她也有一份,除了宛晴還是繼續纏著夫君以外,其餘根本沒布什麼改變,看來,整件事都是她多慮了!
「白癡!知道你沒看過古裝美女,特別先穿給你瞧瞧的。」
站在水池東岸的春秋亭裡,古晶神氣活現的數落胞弟。還虧她一副盛裝打扮,兩手端在腰上,就一副「赤爬爬」的凶捍樣,倒可惜了這副絕世模樣,令天下的男性都委實歎息! .
捶打著胸口,古檜笑到快岔氣了:「唉喲!我的肚子好疼,這是什麼打扮啊?你頭上幹嘛裝那個……」指著古晶頭上的「裝飾品」,古檜已經笑到流眼淚,兩手抱著肚子,直喊痛。
「沒學問的東西!當時就是這麼打扮的。」
被胞弟這麼恥笑,要是一般姑娘,早待不下去了,偏偏古晶就是有股不知打哪來的自信,得意洋洋地站在那,動也不動,還指責古檜沒知識。
古檜才不相信,有哪個朝代的人喜歡打扮得像只孔雀,還覺得美?看見琉璃走出山房,忙抓著她問:「嫂子,古晶頭上千嘛插花,草當盆栽?髻還梳得這麼高?以前的人真是這樣嗎?」
「是這樣啊!」輕言細語,琉璃證實了古晶的說法。
「看吧!叫你唸書,不唸書,現在糗了吧?」古晶得意萬分。
古檜撤撇嘴,抹去眼角里的淚水,用一點也不希罕的表情看著她:「我幹嘛要知道理這些東西?科舉不考,當生意人也用不上,學這些東西幹啥?你看你自己,頭上花花草草,臉上又畫得像隻貓,衣裳也不好好穿,還好是在莊裡!出門敢穿這樣,大哥會先修理一頓再說!」
吐吐舌,古晶知道胞弟說得的事實,倒不是大哥反對她一身唐裝,而是這樣穿好去會丟古家的臉。
她也擔心這樣穿太久,娘看到不好交代,只有催促著他:「我自己穿穿,過一下古人癮,你倒比大哥還囉唆!快點啦,幫我畫起來。好不容易打扮成這樣,衣裳也穿好了,你幫我畫個仕女圖,我要掛在房裡天天看!」
「神經女做神經事!」古檜搖搖頭:「你自己說過要給我一兩銀子的,我見到錢,才做事!」
「真是貴死了,你坑人啊?」說歸說,古晶還是把銀子丟給胞弟。
「一分錢,一分貨!你如果請街上的畫師,十文錢就解決了。他們是為了餬口,畫完交差!管你什麼仕女圖,有鼻子,有嘴巴就不知道畫到哪裡去了。我學了好幾年的畫,丹青、荸紙都是上好的,還要費神捕捉你的神韻,拿你一兩銀子算是客氣了。」外表看來少年老成的古檜,有個特別的嗜好就是喜歡錢,大家要他幫忙做事,沒問題,有錢好辦事!還會根據請求的人的經濟能力要求銀兩多寡,除了古靈要他唸書,練武,他收不到錢外,家中老少的錢都拿過了。
「畫就畫,這麼囉唆!」懶得聽古檜的分析,古晶找根結實的欄杆,攀古爬上,擺個仙女戲水的姿勢,坐下來。
聽著小姑和小叔鬥嘴,琉璃覺得日子怎麼過也不會悶,笑瞇瞇地看著眼前特立獨行的雙生子,真是奇怪又聰明的小孩,長得又很俊美,好看,真是佔盡人世間的便宜!和雙眼失明的夫婿一樣,靈秀裡透著有別於他人的特色,難怪天不怕,地不怕。
「你們都在這裡啊!」
舒宛晴態度從容,挽著古靈的手臂,往三人集聚的春秋亭走來。
「嗯!」只有琉璃禮貌性地朝宛晴笑一笑。
古檜忙著調色,思索如何下筆,沒空說話。而古晶自叢宛晴沒告訴她「水田衣」的事情後,對她一直是愛理不理的,高興便說說話,不高興就做自己的事,像她現在一方面忙著擺姿勢,一方面則因為琉璃的關係而討厭她以嫂嫂的姿態自居,對她的寒暄根本視而不見。
「咦?晴妹,你的『你們』怎麼只有琉璃一個人?」古靈優雅地微笑。
也不知道是真不知胞弟、妹都在場或假不知,他的話就像是一根針扎到宛晴的心裡。而知道古靈性情的人則強力忍住笑,不讓宛晴太過難堪,大概是大莊主的耐性已經到達頂點,受不了有人一天到晚黏著他,什麼事都做不成!
紅著臉,宛晴莫名其妙地瞪了古檜和古晶一眼:「小檜在幫小晶畫畫嘛!就沒時間說話了。」
古靈很憂鬱地道歉:「哦!抱歉。我看不到!」
這話更刺耳了!
這男人專門喜歡哪壺不開,提哪壺!琉璃不自覺地白了夫婿一眼,可惜古靈沒知覺,這舉動倒讓宛晴看不去,以為琉璃是在瞪自己,當下很不開心!而心直口快的古晶可忍不住,放聲大笑,天知道他的老哥會對誰抱歉,根本就是借題發揮嘛!想說些討人厭的話把宛晴請走。
又被古晶訕笑了,宛晴更不高興!
依她潑辣幹練的性子,要她一個人乖乖待在倚虹幽居裡是不可能的事。而古家的人雖多,都是負責莊裡工作的管事,她自覺自己是未來主人,當然是不可能和他們打交道。而姨媽的身體也不大好,不能常陪自己;古晶陰陽怪氣,少搭理才是上策,剩下的女眷便只有琉璃,那可是她最不想理的人,就這麼兩個月待在涵碧山莊可真是把她給悶壞了!要不是看在表哥的份上,她可真想插翅回杭州,偏偏姨媽說表哥就快要把琉璃給休掉,自己很快就可以登上古家莊主夫人的位子,只是表哥為什麼還不休呢?
「表哥,你評評理嘛!我剛剛只是不小心說錯話,琉璃姐姐就瞪了我一眼。」可惡!全山莊沒有人敢動南宮琉璃,並不代表她不敢,宛晴倚在古靈的懷裡,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啊?是這樣嗎?」
古靈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不過今天古檜和古晶也在這裡,想必宛晴也討不到便宜,琉璃應該不會被欺負到哪裡去,他便愣愣站在原地裝傻了。
「我沒有啊!晴表妹。」低聲辯解,琉璃被指控得莫名其妙。
「還敢說沒有?你方才明明就是瞪我,怪我說錯話,讓表哥難過嘛!」聲淚俱下,宛晴生長在大家庭的環境,懂得人與人之間首重氣勢,像琉璃這種說話沒幾隻蚊子聽得到的女人,來十二個,她當一打修理!
琉璃沒想到方才責怪夫君說話帶刺的舉動讓宛晴看到,「這個……」
「你看!你自己也說不出話來了吧!」趾高氣昂,宛晴鬧得更有理了。
「奇怪咧!咱家嫂子瞪你,我就沒看到。表姐,嫂子為人最客氣了,說話又沒你大聲,又怎麼敢瞪你?」古晶可不客氣了,大哥裝傻,琉璃懦弱,只有她才保護得了大嫂不被外人欺負。
「你沒看到,我就不相信小檜沒看到。小檜,你說呢?」義正嚴辭,宛晴忙找幫手。
「我不捲入無謂的戰爭!」保持中立,古檜懶得和眼前的眾女人多說話,她們吃飽撐著要磨牙,幹嘛把無辜的他給拖下水,況且大哥都不說話了,他幹嘛浪費唇舌替嫂子辯駁,又沒錢收!
古晶斜睨著古檜,似笑非笑地叫價:「半兩!」
「一兩就成交!」想了一下,古檜覺得放棄賺錢的機會是不道德的。 「成交!」古晶可海派了,反正花的錢也不是自己賺的,一點也不心疼。
「胡鬧!」古靈搖搖頭,他對這兩個寶貝實在沒辦法,聯手制敵以前還要討論價碼大事臨頭時,不被殺光那才是奇跡。而宛晴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打算再大張旗鼓,把今天受的烏氣全出到琉璃的身上再說。
笑嘻嘻地放下手中的顏料,古檜非常正經地起身,用著准證人的口吻發表言論:「表姐,我雖然不想加入你們的討論,不過有句良心話不說出來,我今天一定會睡不好!事實上,我真的沒有看到嫂子瞪你;況且,咱家的嫂子連踏死只蟑螂都會害怕,更何況是用力看表姐這種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有了銀兩,古檜說話就非常有力量!舌如蓮燦,句句有力。更重要的是——他刀刷鍋子兩面光,發表言論之餘,也不得罪表姐!萬一宛晴願意出價讓他作證,他的話馬上可以再收回來。可惜的是,宛晴還不懂得古檜的個性,否則她會覺得全古家最和藹可親的人就是這個表弟了。
「你忙著畫畫,連我打招呼都沒聽到,說話怎麼做准!」強力攬住古靈的手臂,宛晴快被這一家子的人氣死了。
「哼!」古檜非常不高興,沒想到表姐這麼不上道,不能銀兩也就算,還污蔑他的眼力。「表姐,我是忙著畫畫沒錯,可是我是手忙,耳朵可不忙!你的招呼聲,我怎麼敢聽不到?只是有嫂子幫忙回話也就算了。從剛剛到現在,都是你和哥哥在說話,嫂子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怎麼會有機會瞪你呢?」
「我……」一時之間,宛晴被古檜氣得無言以對。
「表姐怎麼了?怎麼大口吸氣,小口呼氣……」古檜裝作不解,以示關心地看著被白己氣得半死的表姐。
這回連在觀戰的古靈和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琉璃也隱忍不住了,摀住嘴,輕輕笑起來。這個古檜!嘴巴可比古晶還壞。
「你……再裝規矩嘛!再裝笨嘛!只會利用他人的同情心幫你說話,有本事怎麼不自己說?」看到心上人好像也在嘲笑自己,宛晴心上一把火熊熊燃起,表哥從來不曾對自己這樣子的,一定是因為琉璃的關係,想到這裡,宛晴可不管古靈會怎麼想了,指著琉璃臭罵:「你這個什麼都不會,只會裝規矩討好大家的女人!古晶替你說話了不起啦,還敢笑我?敢瞪我?你骨子是不貞不節的女人,你以為自己是仙女啊?」
「我……沒有啊……」琉璃設想到宛晴突然翻臉。
「表妹,你想太多了,我送你回倚虹幽居好吧?」皺起眉,古靈一向知道女人撒潑的樣子,只是沒想到來莊裡作客的宛晴也會顧不得情面,當眾撒破臉。
看到表哥皺眉樣,宛晴更遷怒於琉璃了,哪肯走?她今天拼了命也要撕掉琉璃那張貞靜、嫻淑的面具:「你別裝成一副很貞靜的樣子,笑死人了!表哥是好心人,不想看到你尋死,裝病的難看樣子,才不把你休回家!你當騙得了大家?你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街頭巷尾都知道的事,你還敢裝得安靜?騙誰?我憑什麼囂張,就憑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清清白白,乾乾淨淨,我有守宮砂,從小就點上去的,你有嗎?連一張沾血的床單都拿不出來,還敢大大方方站在古家?另,別笑死人了!」
宛晴揚起手臂,讓琉璃看清楚自己手臂上鮮紅的守宮砂!
琉璃呆住了,聽著宛晴僻哩啪啦指著自己直罵,又看到宛晴手上那顆紅砂,自己也有啊!小時候問奶娘那是什麼,奶娘只告訴她,等成親時,給琉璃的夫君看就是了,後來知道自己的夫君雙眼失明,便再也沒想過這件事。現在看到宛晴揚起手臂,可讓琉璃給想到自己也有一個的事,便也要揚起手霄,拿給古檜和古晶看,他們便知道……咦,那顆紅砂呢?
「哼!你也有嗎?」宛晴看到琉璃的動作,嘲諷著。
而古檜則一臉驚訝的看著琉璃,她也有點過?
「啊!不見了……不見了……』輕聲驚叫,琉璃可嚇昏了,怎麼就會不見了呢?急的眼淚都快掉出來;怎麼就不見了?夫君雙眼失明,可以給小晶和小檜看啊,怎麼會不見?
這個傻琉璃!成親以前,我不讓僕婦檢查;成親以後,你怎麼會有?古靈的心在歎息。
「那個砂,成親後就沒有了!」古晶好心地告訴嫂嫂,她相信琉璃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在哪時侯就沒有了吧?」宛晴鄙夷地看著琉璃。
「不是的,不是的!夫君,琉璃真的有啊!」琉璃連忙向神情古怪的夫婿解釋。希望他相信自己的話。
不想再提這件事,古靈知道是誰造成琉璃今日的窘境,只是……
攬著宛晴,他是應該把這個惹是生非的女人送回閨房了,溫文儒雅地詢問:「宛晴,我送你回房!琉璃什麼都不懂,不要再跟她計較,就看在我的薄面上,好嗎?」
宛晴得意地看了琉璃一眼,討回面子了,才緩緩點頭:「好吧!放過你的夫人,那今晚你可要陪我下一夜的棋哦!」
「好吧!」古靈只想趕快把這個女人送回房再說!
聞言,琉璃的臉色突然轉為蒼白,夫君不相信她,要宛晴不要跟自己計較?
不知打哪來的勇氣,琉璃忿恨走上前,兩眼直視宛晴,清楚地宜布說:「夫君是我的!早上陪你是因為你是客人。你是姑娘家,要一個大男人陪你下一夜的棋,羞也不羞?」
在場所有人全都瞪著她,這是在禮教薰陶下的南宮琉璃所說出的話? 「喲!怪我搶你的相公啊?」宛晴雖被琉璃突然其來的話給嚇到,可是她可不怕她咧:「我一個姑娘家,只要好好守著手上的守宮砂,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未來的相公都不說話了,你說什麼?」變本加厲地羞辱著琉璃,宛晴對付情敵可從來沒客氣過,誰讓她搶走自己的夫君呢?
姨媽可是很喜歡自己的。
「哼!……你以為仗著手上的砂,就可以把我的夫君帶走嗎?」聲音顫抖,琉璃嬌嫩的臉頰上進露著些許的慘淡。
「你倒試試看我怎麼做?」
宛晴驕縱的脾氣可不比古晶小,拉著古靈就要往自己的居住方向走。
「夫君是我的!除非我死,否則你別想帶他走!」低聲呢喃。看著兩人相偕離去的背影,琉璃的笑容非常淒苦,在毫無預警之下,她轉身一跑,就跳進離他們沒兩步距離的水池裡。
很少聽到琉璃說話時有如此堅決的態度,古靈一顆心跳得七上八下,才想到身後是個深及數丈的大水池,臉色一變,要呼喊古檜小心琉璃時,哪知預感果成真,琉璃就「咚!」地一聲,沒說半聲就跳進池子裡。由於琉璃的舉動非常突然,連在身旁不遠的古檜和古晶也來不及抓住她,就眼睜睜地看著嫂嫂跳進水池裡。古晶可嚇得兩腳發軟,當場大哭起來!
古檜二話不說,迅速脫掉袍子,跟著也跳進水池裡。
「檜兒,快點!「」驚慌大叫。古靈從未怨恨過自己雙目失明,如今才知道即使自己強過任何明眼人,也還是有辦不到的時候,像現在,他只能心焦地站在陸上,聽著水中的所有動靜。
「……不要……」古靈聽到琉璃在水中掙扎,好像不要古檜救她。
「不要動!」在水中的古檜可累了,嫂子好像要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及立場,硬是推擠著自己,不讓他救她。
「琉璃,乖乖讓檜兒拉上來,否則你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也不相信!」古靈在岸邊大聲呼喊!
莊主的叫喚聲可把僕傭全喚來了,看到夫人和少莊主全落水,還得了,全都衣服一脫,就往水池裡面鑽;有些水性較好的,縱身一跳,還管得了衣服。夫人和少莊主救上來,出手大方的莊主搞不好會撥一家茶鋪打理咧!
聽到七零八落的下水聲,古靈才緩緩放下一顆心,太好了!應該還死不了。
知妻若失,古靈怎麼會猜不中琉璃的想法?她以為自己要宛晴不要跟她計較就是不相信她,拼著禮教的教導,她如果不尋死也不叫南宮琉璃!只是沒想到……這個看似軟弱,不懂事的小女人對自己的愛情和獨佔欲是這麼強烈,寧願死,也不願意看到自己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三番兩次尋死,就是要證明她對自己的忠誠!他古靈何德何能?能擁有這樣的妻子! 在古檜的搭救下,不懂水性的琉璃多喝幾口水,就昏了,倒在他的身上,在家丁和古檜的救助下,上了岸。
看到嫂嫂和胞弟上岸,淚眼汪汪的古晶才停止哭泣,喜出望外地飛奔至前,脫下披在身上的雲肩,先蓋住嫂嫂玲瓏盡現的軀體再說!否則嫂子醒過來,要知道這回事,可能又要再尋死了!
「哈啾!」在深秋的寒涼氣候中下水,情況會多好?古檜打了幾個噴嚏,瞪了古晶一眼:「沒良心的丫頭!有了嫂子,忘了弟弟,你就不會幫我披衣裳,還虧我幫你畫得美如天仙咧!我的衣服呢?」
趴在胞弟的身上,古晶嬌笑著:「我知道小檜最好了!身強體壯,武功高強,絕對不會有事的!嫂子不用衣裳蓋上可不得了,萬一……」
古晶口中的萬一不用說出來,古檜也懂!搖搖頭,算他倒楣,明明就快要感冒了,還要替這些蠢女人看管「貞節」這個換不到錢的東西!悶哼了一聲,自己拿起丟在地上的長袍,心不甘,情不願地披在古晶身上。
「幹嘛?我又沒有落水!」古晶傻呼呼地看著古檜。
「你愛當古裝美人嘛!那個遮不住什麼東西的布料也敢穿采丟人現眼,外衣還敢借嫂子?以後你想嫁人,我和大哥可買不到男人給你當老公!」古檜冷嘲熱諷,用很不屑的眼神瞄了古晶身上的唐裝一眼,丟人吶!
「古檜!」氣得七竅冒煙,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弟弟?
古晶渾然不知覺自己已成眾人的焦點,雲肩一卸,自己的玲瓏身段也是隨著唐衫若隱若現地呈現在眾家丁面前,大家的眼睛都直了,而她則天真如故,皮皮地賴在胞弟的身旁,撒嬌兼耍賴地跟他說笑。
「還不趕快回房換衣服?光會閒扯淡!」
古靈已經沒有心情去管這對雙胞胎窮搗蛋的事了,抱著陷入半昏迷的老婆,很心痛!就趕著要回房。連聽到出事而趕來的奶娘,看到古靈慌忙的神情,也知道平日不露聲色的人早已陷入情網,對夫人是情意深重!不禁高興,也要擔心起來,她高興夫人癡心一片,今日終於得到報嘗;擔心莊主心慌意亂,要是在回房的路上出事,那可怎麼得了?硬是扯著古靈的衣袖,要帶著盲眼莊主走路。雖然平時他在莊內行走,都是步若行雲的,但現在不同,大家都看得出來他被夫人嚇慌了,平時用心的事現在根本都不靈,還是小心一點好。
宛晴呆立在亭中,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表哥這麼喜歡那個女人嗎?琉璃只是裝個樣子,他就心慌意亂?連自己在他身旁也忘了……
宛晴愣愣地看著古靈的背影,就一個回頭就好了,只要關心自己一下……
只要一句關心自己的話。
宛晴愣在亭中,到所有的人都離去。她看到長久以來的相思,竟隨著這片天空地寬的寂靜而逝去,而淚水也一滴滴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