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元夜,花市中華燈齊放,明如白晝。
席築君仰觀夜空,真好!明月在天,月圓人亦圓。而她的胳膊緊靠著端木忍堅實的臂膀。
如果是年年有今朝,那也不枉這一生了。
「小心!」端木忍一把把身旁的儷人往懷裡拉。
他們才聽見「咚」地幾聲,數顆銀杏和段金橘由天而降,散落一地。是哪家的丫鬟這麼不在意,讓果物掉出樓台?築君和端木忍抬起頭,才聽到繡樓上傳來陣陣的笑聲。
「兩位公子對不住!咱家姑娘在這裡向你們賠禮了。」一個俏丫鬟自閣樓上探出頭來,笑意盈盈。
「好說!」
兩人淡淡回禮,築君和端木忍轉身就走,對這小意外倒不介意。今晚酒樓不營業,他們有的是地方和時間。
「公子爺稍等!」樓上傳來一陣嬌喊,隨即傳來砰砰的跑步聲。
「有事?」端木忍自動站在築君前方,臉上的萬年寒冰尚未解凍。
丫鬟也不是被嚇大的,小腳一踱,嬌聲斥罵,「大個頭的,咱家姑娘又下是找你,凶什麼?」
啥?找築君?端木忍轉頭望向她。
不知眼前的俏丫鬟葫蘆裡賣什麼藥,築君照例端起一個無害的笑容,風度翩翩地上前施禮,「姑娘有事?」
端木忍眼神一凜。她干嘛對別人也笑得這麼甜?
萬年寒冰的俊臉立刻蒙上霜氣。
「公子倒長得頂美的,比咱家的姑娘好看咧……」俏丫鬟愣了半天才說。
「謝謝!」哪有人不喜歡聽到贊美?築君的小梨窩更是在臉上笑開了。
她的反應讓端木忍更不爽,殺人的目光頻頻射向叫住他們的人,「有什麼事快說!」
白了端木忍一眼,丫鬟朝築君微笑,「嘍!咱家姑娘說這個給你。」
遞給他一小段的柳條。
「一絲柳。」丫鬟的眼底閃爍著慧黠的光芒。
元宵出考題,找情郎?相中我這種「假公子」有用嗎?築君不慌不忙地接過柳條,「一寸柔情。」
「公子爺好文才、好人才!」丫鬟微微屈身。
「是我沾吳君特(注)的光了。」築君強忍住愛笑的小嘴,躬身回禮。這是在酒樓裡常和那些娼妓們玩的游戲,沒什麼大不了?
「姑娘請公子上樓!」
「她沒空。」端木忍霸道地替築君回覆。
「你……」伸出食指,俏丫鬟打算大發雷霆!
「姑娘別生氣。」築君微笑如儀,風度翩翩地遞出隨身攜帶的折扇,送至佳人面前,「會仙樓主人!」
貝齒微露,俏丫鬟頷首,「知道了!」
臨走前,她還向端木忍吐了個長舌頭。這個萬年冰庫就會壞人姻緣,會遭報應的。
「什麼態度?她是女人嗎?」端木忍快氣炸了。
「要入境隨俗嘛!」築君聳聳肩,皺著小鼻子,「一年也才解放這一次,良機不可失。懂不懂?」
氣到臉紅脖子粗,什麼鬼理由?
攬腰一抱,端木忍把築君扯到僻靜的地方。等不到回酒樓了,他確定他們需要馬上好好談一談!
飛奔到溪流旁,他才放下懷裡的佳人。
「你干嘛動不動就扯著人家到處跑?很不舒服耶!」
她感到天搖地動,虛軟地靠在端木忍身上,強忍住反胃的難受。他武藝高強,哪知不會武功、卻被提來提去的痛苦?
「你干嘛當著我的面偷人?」
「偷人?」築君的眉頭都皺起來了,「我對一個小丫鬟對對詞,逢場作戲嘛!你需要這麼激動嗎?」
端木忍臉上的肌肉緊繃,「你說我喜歡男人!我看你才喜歡女人呢!對詞?逢場作戲?你還跟她笑得跟什麼似的……你到底把我放在哪個地方?席築君,你跟我說清楚!」
耶?生氣咧?怎麼這男人這麼小氣呢?雖然她一向尊敬端木忍,不過也不願意因為這種小事挨他罵啊?
「沒有啊!她找我對詞的。」小聲抗議。
「你干嘛理她?你可以裝作不會,不要回答吧?」罵到口沬橫飛。
「裝不會?那不是會很沒面子?」
「沒面子也比被女人看上好過吧?男子漢大丈夫,應該要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女人。和女人對詞、被看上有什麼面子可言?」
「我又不是男人,當什麼大丈夫?」無辜的眸子裡漾著對未知的疑問。
「我不准你這麼對她們笑,知不知道?」
還裝蒜?端木忍的青筋都快爆裂了!
她可知他早等、晚盼,就是盼著築君知道自己對她的情愫。在得知築君是女兒身後,層層顧忌自然解放。她應該知道他對她的感情的!居然還在自己面前和其他人調情?
不行!即使對方是女人也不行!
席築君今生今世都是他的人。男人不能染指,女人也別想搶!走了古檜、又來個「姑娘」?端木忍的理智已被接二連三不斷冒出的情敵給消滅。築君就不能只看他一人嗎?
還是她根本不愛他?這些日子的煎熬、焦慮全是他自作多情?他對一個笑容酷似似水的人迷戀?
他失神地看著築君,神情近乎瘋狂。
「端木大哥,你怎麼那麼霸道?」
她未曾體會端木忍長年來的情感一直漂泊不定,先是對似水的癡情,沒有任何結局的等待,爾後又承受戀上似男非女的背德壓力。
此刻的端木忍猶如一枚未爆的火藥般危險!
「我霸道,你就不愛我了嗎?」
她的俏臉通紅,「欸!姑娘家講這個……不大好吧……」
「為什麼講這個不好?還是你還在想古檜?」
步步逼近,端木忍混亂的鼻息已吹拂到築君的臉上,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辦法承受再大的壓力了!
「你怎麼老胡說?我要回家了。」
不大認識眼前的端木忍,熟悉又陌生的他,是平時的端木大哥嗎?是那個疼自己、哄自己的人嗎?
端木忍使勁圈住築君的手臂,不讓她走。
「你怎麼這樣?放我走啦!」築君硬要扒開環住自己的手。
「你再掙扎,可是會受傷哦?」
輕咬著伊人的小耳垂,端木忍不斷舔著她的耳根,挑逗她最原始的情欲。撐不下去了,他要她!
神情迷惘,築君不由自主地張開嘴,呻吟出聲。
「大哥,我感覺好奇怪喔!」
「沒關系,我要你。」是的,馬上就要了……
扯開築君的衣衫,月光下,端木忍解掉束縛在她身上的布條,露出白皙無瑕的肌膚,如嬰兒初生般的膚質。
端木忍的情欲大漲。
「大哥,真的好像很奇怪耶?」築君臉已漲紅。
他低下頭,用舌尖輕略過粉紅色的珠蕾,細細品嘗,「哪裡奇怪?」
「很奇怪就是了……啊……那裡不要……」嬌喘連連,端木忍的舌頭似火苗般不斷引爆著築君尚未經歷人事的苗圃。
舌尖往下腹游移。
「大哥,求你……不要這樣……」築君不自主地壓低音量。但端木忍對她的所作所為有如萬只螞蟻往她心裡鑽動。
無所適從,她嬌喊聲不斷。
「再浪一點,我喜歡!」輕笑著,他要一個完全屬於他的女人!
端木忍的手已撥開她的褻褲,輕輕挑開她的……
沒料到飄飄欲仙的感覺因動作的停擺而停止?築君愣住了。
「還要不要?」舔舐著築君的耳朵,另一手不斷捏揉著她的胸脯,使她的身體一直處在亢奮當中,無法自己。
投降吧!你是我的女人。
聲音因渴望而顫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築君完全沒有辦法想像自己在一夕當中的改變。
「沒聽到聲音?應該是不要吧?」就是要逼她說。
「要!我要!」築君抬起頭。
清澈的眸子裡存著初嘗人事的渴求,她已沉淪。
「是嗎?」不大相信的眼神看著她,端木忍就是要築君完全臣服自己,「那你就大聲說:『我是端木忍的女人』!」
「我是端木忍的女人!」
「請他疼愛我,到他滿意為止?」端木忍一副築君不說,就要撒手走人的模樣。
「請他疼愛我,到他滿意為止!」忍住羞怯,築君非常小聲地把那句話說完。
聽到完整的誓言,端木忍才發出滿意的笑聲。他撐住儷人渾圓的臀部,再一次擺動、沖剌,一陣狂喜襲上四肢百骸。她失聲尖叫,指甲嵌入端木忍的肩胛,而他悶哼一聲,仍沒放過伊人,下身繼續沖刺……
癱軟在端木忍的胸膛當中,席築君氣若游絲。失去任何意識了。
(注):吳文英,字君特。宋理宗時人。「一絲柳、一寸柔情」取自他筆下的「風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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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潺潺,晚風輕輕,月娘高高地掛在柳枝頭上,稍過即逝的烏雲也掩飾不住它原有的皎潔。
元宵夜還是元宵夜!
抬起惺忪的眼,築君莫名地看著闃無人聲的四周,自己是怎麼了?
「醒來了?」端木忍輕笑聲回蕩。
「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築君搖了搖意識不清的腦袋,她和端木忍怎麼睡在溪流旁。唷!她的衣裳沒穿好,難怪覺得冷,低垂著小頭顱,她一把就拉起自己的衣裳……唔!她想起來了,自己先前和端木大哥……
「丫頭,你過河拆橋啊?」俊臉又一陣黑剎,他捧起佳人嬌俏的臉蛋,「你說咱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忘了嘛!睡著就忘了嘛!」
不敢看身旁的人,築君把臉埋在他厚實的胸膛中,害羞得抬不起頭來。唉!原來書上寫在郊外跟男人苟合的事……她也做得出來?若被哥哥知道就慘了。
「你忘了,我可忘不了!」蓄意逗著懷裡的儷人,端木忍張嘴就含住她的手指,不斷舔吮著。噢!她是害臊了,真可愛。
「端木大哥,我們這樣不可以啦……」委屈得很想哭,她怎麼知道和端木忍出來,竟會變成這樣?
「擔心什麼?我本來就要娶你回家。」低吻著懷裡的伊人。
端木忍愛憐的目光流連在她身上,肌膚上斑斑點點,連頸部、手臂上都留下歡愛的痕跡,這下不教別人發現也難了。
「可是……」還是想哭。
「我馬上回君子門說這件事,然後再找媒人到你家提親。你說好不好?」
嗯!她用力點頭。只要不被罵就好。
「那我可不許你再穿著男裝到會仙樓拋頭露面囉?」話先說在前頭,他知道自己不夠大方。
「為什麼不可以?」築君癟癟嘴,提醒端木忍,「會仙樓的姊姊、妹妹可是很喜歡我呢!喔,除了纖纖姊。」瞇起丹鳳眼,她沉醉在自己很有魅力這件事裡。
恭禧和發財還為此誇獎她好幾次,說當她的丫鬟也覺得很光榮呢!今晚在街上發生的事,要教她們知道,更會高興到合不攏嘴呢!也不枉她們倆費盡心思,幫自己挑了件好衣裳。
捂起嘴,築君的眉毛已經笑彎了。
端是小孩習性不改,眼前有了得意的事,方才苦惱的事就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也值得你這麼開心?」越來越不懂伊人的心思。
猛點頭,「恭禧、發財每天都費心打扮我,還不是為了討姊姊妹妹們喜歡?說當美男子的滋味很好呢!」
會仙樓裡的姑娘們,最熱門的話題永遠逃離不了二當家今天穿哪件衣裳?跟哪個姑娘說話?
「你知道自己不是男人?那干嘛……干嘛給別人錯覺?」按住嘎嘎直響的腦袋,端木忍試圖平復自己的情緒。
「可是別人覺得我是男人啊!」
翻翻白眼,這還用說嗎?先前他不也是一直以為自己是男人嗎?那就表示她的變裝工夫不差,那當然要繼續維持形象囉!
端木忍險些被築君理所當然的口氣活活氣死!如果她不是老穿成這樣子,又哪會被誤認為男人?她的小腦袋瓜子到底在想什麼?
攔腰一抱,端木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男裝?女裝?你到底喜歡哪一種?」
「男裝。」想也不想,築君回答得可順口了。
「哦?原來築君以後是想娶一個美姑娘回會仙樓幫忙啊?」輕撫著她柔美的臉頰,端木忍說明事情的嚴重性。
她小頭顱猛搖晃,哪有?只是這樣子比較方便嘛!
她只是喜歡穿男裝比較無拘束的樣子而已,況且,不穿這種衣裳,怎麼可能上城西批貨,又怎會遇到端木忍?
「我很期待你穿回月華裙。」
「不穿男生的衣裳,也不會在城西遇到你嘛!」築君還在想這個!
「可是君子門會缺少一個襦裙的少夫人。」輕笑著,原來築君這麼在乎自己,端木忍的嘴角已呈完美的弧度。
臻首微低,築君害臊了,「端木大哥……我……」
她的心髒咚咚直跳!從來不愛提自己來歷的端木忍終於說了。
良人對人生的氣度和見解,非同凡夫俗婦。若非系出名門,怎會有這種泱泱大度?築君一直揣想某日,他直言不諱的模樣,直至今日。
「我大哥已經討個頑皮的嫂子了!我再討個只穿男人衣裳的少夫人回去,我娘的頭痛大概好不了了。」
事情一確定,喜上眉槍的模樣就瞞不了人。
端木忍緊摟著懷中的小佳人,大約敘述北地的風光和君子門的大路,他久違的故鄉,日夜懸念的故人。
「君於門?好大的來頭。」築君輕刮著端木忍的臉頰,「我怕自己高攀不起耶!」
他皺起眉頭,是誰告訴築君這種門戶之見?
「我一直以為我只是那個在城西被你撿回家的流浪漢而已。」
撫平他的眉頭,築君愛嬌地微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保鏢大哥!」
「還有呢?」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還有什麼?」
築君很用力地想,還有什麼身分,她沒替端木忍冠上的。
「你的親親相公啊!你跟我親了那麼多次,身子也教我摸遍了,不會還想嫁給別人吧?」端木忍狡猾地提醒。
「你還說呢!也搞不清楚人家是男、是女就抓起來猛親?」低聲埋怨。
「當然希望你是女的啊。如果是男人,那我就……」
「就怎麼樣呢?」
「就去當和尚囉!你不知道我這人頂專情的嗎?」
「不害臊!羞羞臉。」
溪河畔的微風陣陣,風吹草低,河岸兩旁,儷影雙雙。
天上的明月若有情,也當為此情景發出會心一笑吧!有道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