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你會找上我,而且竟然還是為了女人。」
說話的是一位俊美得不像樣、帥得不像人的英俊帥哥,其實他真的也不能以人稱之,因為他是個天使。
他是和申玉烙一同留在人間受罰的四人之一,名叫冼迪威。
俊美無儔的面容上正大剌剌地笑得開心,並繼續調侃申玉烙這頭喜怒無常的豹子,「她身上有你的靈氣唉,要不要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想不教他好奇都難。申玉烙這傢伙睥氣是出了名的陰晴不定,個性更是奇怪得讓人捉摸不著,但就是沒見過像今日這般緊張又憤怒的樣子,連他這個經常騷擾,不,是關心他的天使都沒見過他這麼擔心一個女人,更別說為了讓床上女子能安穩的入睡休息,竟特地找他來平穩她不安又害怕的心靈這件事了。
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女人耶!比他這個喜歡「妹妹」的人還花費心思去照顧她,這下子,他對她的好奇更甚了。
當然,申玉烙這頭頑劣的豹子自然不會將思緒擺在他那張臭臉上,他一樣還是一副欠人K的臉色,只不過眼底偶爾所流露出的溫柔讓他撞見了不止一次,而且,他相信此刻的他還搞不清楚自己心底的想法。
呵呵,這可好玩了。
「你可以滾了。」申玉烙不客氣地睨了他一眼,對於冼迪威的問題完全不予理會。
冼迪威並沒奢望他會善心突發的回答,他笑容可掬地道:「我在逃難,借我躲一下吧!」
申玉烙看了他一眼才自那片薄唇吐出話來,「天黑前離去。」
意思是說他可以留到太陽下山!冼迪威抬眼看了下剛露魚肚白的天色,可以留一天耶,這小子留在人間有進步哦,愈來愈有人性了。
一天雖然很短但也夠了,足夠他玩那麼一下下。
申玉烙沒再理會冼迪威,在將他趕出房門後,坐在床尾定定地看著凌霜的睡容。
在經過冼迪威這個天使特有的安詳安撫後,她終於可以平穩的休息了,不再似昨夜帶她回來之初那般狂亂、驚惶。畢竟,親眼看見好朋友慘死在野獸口下,那樣的衝擊不是恐懼二字所能形容的。再度憶起她對他的指責,他的心臟又再一次莫名其妙地緊抽了下,像針刺一般微微痛得難受。「你說謊!大騙子!」凌霜一回到他的住所便大聲地怒吼。「為什麼要騙我它們死了?!它們根本沒死,而且還咬死了芸菲,為什麼?為什麼?」
成串的淚珠如雨滴般不斷地滑落她臉頰,心中突生的不捨與憐惜讓他有些措手不及,靠近她欲將她搖搖欲墜的身軀擁進懷中,卻被她閃了開來。
「走開,不要靠近我!」她哭喊著,「都是你,要不是你騙我,芸菲也不會死於非命,都是你害的!」她掄起拳頭使盡全力捶打著他,但是她那點力道比蚊子叮咬還沒感覺,反倒是她的小手會禁不起他銅牆鐵壁般的肌肉。
「要打我去找木棍來。」擰了下眉,他看見她白皙的手都微紅了,但他漠視心底突湧出來的不捨,改而捉住她的雙肩以免她激烈的舉止傷了自己。
「放開我,你這王八蛋快點放開我,殺人兇手……」她憤恨的眼眸在望進他陰霾而危險的眼後閉上了嘴。
「是我叫你們夜半三更在外閒晃?或者,是我遣使那頭野獸攻擊你們?我是它的主子?」他咄咄逼人地問著,方纔她莫須有的指控讓他火氣直線上升。「而你,又忘了我說過的話,你的命是我的,忘了嗎?」
他話方說完,凌霜雙唇一扁便抱著他痛哭失聲,淚水止也止不了地直落下,任憑他輕哄安慰或是厲聲喝止都沒用,無奈的他只好讓她盡情的哭個夠,將心中的悲痛宣洩而出。
終於她哭累、入睡了,但卻是睡得極不安穩,囈語不斷,而且眼淚從沒間斷,一個小時後仍是一樣。心想,再這樣下去她的身體可會受不了,於是,他找來了專門給人祥和、平靜的天使冼迪威,以期能淡化她的憂邑。
「她睡得很好,你毋需擔心。」冼迪威取笑的聲音打斷了申玉烙的冥想,不知在何時他又跑了進來,「相信我,她會睡到快中午,現在我有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走,咱們下樓去說個明白。」
沒讓他說不的機會,冼迪威強行將他給拉下樓去。
* * *
「你想知道什麼?」申玉烙直截了當問箸。
此舉令冼迪威有點受寵若驚,以他對他的認識,知道他可沒這麼好商量,除非有陰謀!
不過,他搖頭甩掉這個念頭,因為他想到一個申玉烙會這麼做的理由;無非是想借用他對人類世界的熟悉度來達成某件事。
受罰的四人當中除了他之外,其餘三人全是在一年前才接觸現今這個繁榮的世界,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遠不及他這個經常要往返人間與天上升的天使。由於職責所在,人間幾乎是他第二個家,而事實上在這兒他也的確有個家,甚至於還有另一份工作。
但這不是重點,現在重要的是申玉烙為什麼要瞭解這個世界?
「你乾脆直接問我你想知道的問題吧。」他泛起璀璨的笑靨,壞壞的提醒道:「我可是只留到黃昏哦!」適時地提醒他他先前的狠心。
冼迪威知道他不吃這一套,但仍是不減笑意,不過,他心中頭一次慶幸長老們封住了他們的法力,否則,現在他身上可是會多兩個洞——被申玉烙銳利的視線所射穿的。
別懷疑,目光真的能傷人,因為他曾有幸親眼目睹,那時申玉烙只是一個瞪眼就將一個惡名昭彰的採花賊射成蜂窩,而當時他的功力只算是中級程度就這般嚇人,現在更是不可同日而語,早不知到達哪個境界了。
再一次感謝壽喜福那三個老傢伙。
「日前發現一隻凶殘的黑豹在市區內傷人。」申玉烙嘲弄的聲音拉回他游離的思緒。
「區區一隻小野獸你並不看在眼裡吧?」冼迪威藍寶石般的眼眸滿是不解。「再說那個範圍你比我可還熟。」熟得像是自家後院。
「不,它不是單純的野獸;他有人類的氣息!」
「人類變的!它和你一樣會變身。」一記響亮的口哨從他嘴中冒了出來。「你遇到同類了。」
冼迪威誤以為它和申玉烙同是修行者。
申玉烙搖頭,不同意他的話,「我聞不到它有任何野獸的氣息,而且它對人類的社會相當瞭解。」
就因為如此,才會讓它逃了兩次。
「會不會是有人豢養,你才聞不出任何野性的氣息?」申玉烙的鼻子極靈,能讓他嗅不出來可見大有問題。「但是,它又具有攻擊性這又說不通了。」
「可以確定它不是同道中人,它沒那份能耐。」否則事情將會更嚴重。
「行了,我會把這附近的資料準備給你。不過,有件事我倒是以為更嚴重。」冼迪威停頓了下,申玉烙挑起一眉等著他的下文,「樓上那名女子身上有你的靈氣,你打算如何處理?」
一名凡間女子不該具有不死之身,這是不對的,不僅會破壞人間平衡的協調性,更重要的是她非仙界中人,但青春年華卻不會隨著時光流逝而老去,以後她將何去何從?漫漫歲月只能一人孤獨的浮沉在歷史的洪流之中,這是多麼痛苦又殘忍之事。
「不如何,期限一到便是三個老傢伙的事。」
冼迪威瞪眼聽完他冷酷無情的說詞,強自壓抑著怒氣開口道:「你不能就這樣將她丟給他們,像物品一樣丟來扔去的,是你造成的你就要負起責任。」
申玉烙瞇起厲眸,薄唇一掀,「你該走了。」
他這就已經在負起那個該死的責任了!否則他何苦救她留她,還費心地安撫她。
冼迪威愕然瞪視著他冷漠的下達逐客令,在心底咒罵著他的反覆無情。不過他是不該感到驚訝的,這個小子早八百年前就是這個令人欠扁的衰樣了,為此和他計較之人是笨蛋,反正總有一天他會受到教訓的。
突然,一個念頭閃進冼迪威腦中,他咧嘴笑了。
「走之前我再去看她一下,以確定她能安穩地再休息三個時辰。」他調侃地又說:「有沒有感到一丁點慚愧?」
申玉烙輕哼一聲不理會他,卻也錯過冼迪威眼中狡黠的戲弄神色。
* * *
黃昏時分,凌霜幽幽地自睡夢中醒來。
房間裡暈黃的燈光柔和的照亮了四周,讓她看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疑惑自己怎麼又睡在申玉烙的房裡了。
凌霜赤著腳下樓來,憑著本能來到了充滿香味的廚房,一聞到食物的味道肚子便咕魯魯叫,而申玉烙似也聽到她肚子叫的聲音轉身看向她,令她不好意思地紅了雙頰。
長髮紮成兩條麻花辦垂在她胸前,身上只穿了一件他的襯衫,露出修長的雙腿與可愛的腳丫子;她剛睡醒的臉蛋紅通通地像顆小蘋果,眼裡閃著迷-的光彩,就像個令人垂涎的天使引誘他犯罪,令他心動。
他皺起眉,英挺懾人的臉龐依舊是一貫的平靜,教人看不出他心中澎湃洶湧的激盪與掙扎。
她該死的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秀色可餐,讓他直想一口吃下她。
「過來吃飯。」放下心底的騷動,他淡淡說著。
凌霜羞澀的點頭,出聲道:「我可不可以先打個電話給菲兒,讓她知道我在這裡,否則她會擔心的。」
「你說打給誰?」仔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他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菲兒呀,你也認識的,就是公司的櫃檯小姐奉芸菲嘛。」
申玉烙定定地看著她不語,心中思忖著她奇怪的反應,驀然,冼迪威那張笑得刺眼的臉孔出現在他腦海中,該死,一定是他搞的鬼!
冼迪威那個混蛋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時,取走了她一部分的記憶!
可惡的傢伙,想報復就直接找他打一架,做啥牽扯到她。
「還記得昨夜的事嗎?」他得先查清楚她記得什麼,又忘了什麼。
「昨夜?」偏著頭認真想,須臾,她迷惑的開口,「奇怪,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再之前呢?昨夜之前。」他要宰了那個混蛋天使,
難道他不知道讓她忘了那一夜是多麼殘忍之事,當她最後回想起來之時,又會是另一次錐心泣血的痛苦,豈不是又要教她再傷心欲絕一次。
可惡,他絕對要宰了那個混蛋天使!
「之前啊,我和菲兒出去吃飯……又到PUB玩到很晚,然後,我們決定住她家……咦,那我怎麼會在你家?」瑩眸盛滿了疑惑還有不安。
申玉烙專注地看著她,思量著要如何開口。「由昨夜起你必須住在我這裡。」
救了她兩次也讓她嚇了兩次,他可沒把握每回都能及時救她一命,所以,乾脆將她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他也安心些……等等,他安心什麼了?他應該感到麻煩厭惡的,畢竟與她同處一室他就不能優閒、隨心所欲的——該死,他何時開始在意他人了!
「為什麼?」
申玉烙先平息心中的騷亂才回答:「我很抱歉先前對你說謊。」
他的話引來凌霜不解的注視,不明白他怎麼又冒出這句不相干的話語。
「那頭野獸並沒有死,我很抱歉對你撒謊了。」申玉烙心中一直不肯坦白地承認他對她的指控是在意的。
「那麼銀星也沒死!」凌霜欣喜地奔至他跟前,帶著興奮及希望。
「銀星?」是指誰?他難得地露出不明白的神情。
「就是那頭額際有白色星形記號的黑豹嘛。」笨,怎麼和菲兒一樣。
他何時有銀星這麼「聳」的名字了!
凌霜自顧自的又道:「名字是我取的,很貼切是不是?」
她笑得燦爛,卻令申玉烙奇異地看著她。
她為他,不,是為一頭豹子取名字,而她甚至於不認識它,充其量只見過三次面,但是她卻為它著迷!
心頭有種怪怪的熱液流著,讓他感到渾身怪異。
「先別管那些。」對於即將告訴她之事,他有點於心不忍。「昨夜,奉芸菲死了。」
凌霜怔忡地眨了眨眼,血色逐漸自她臉上消退。
「這種玩笑不好笑。」而且很缺德。
但申玉烙認真的表情讓她恐懼地開始相信他的話,她不相信的搖著頭。
「不,是假的,一定沒這回事。」
凌霜身子一軟往地面滑了下去,申玉烙強健的臂膀用力一伸將她摟了上來。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捉住他衣袖的手是顫抖的,眼淚像水龍頭一樣立即流了下來。
申玉烙還是沒開口,只是緊緊的摟住她的纖腰,他的反應讓她不得不信了。
「不,她怎麼可能會死,才過了一夜而已,她怎麼會說死就死!」
凌霜像是發狂似的又是搖頭又是聲嘶力竭地吶喊,申玉烙則是一語不發地抱起她往起居室,讓她窩在他的胸膛宣洩個夠。
良久,她才抽抽噎噎地道:「原因是什麼?」
這一問又讓他遲疑了下,考慮了會兒才說:「你是知道的,所以你必須靠自己想起來。」雖然很殘忍,但這是最快且最有效的方法。
「我知道?莫非……我也在場!」圓圓的眼眸佔滿了恐懼。
申玉烙不及細想便摟住她輕顫的身軀,溫柔的安撫她,「別怕,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它傷害你的。」
奇異地,凌霜聽他這麼一說竟沒理由的相信了,而且害怕與不安也緩緩的消失。
「我要去看她。」她悶悶的瘖啞聲自他胸前傳了出來。
她在心底暗自告訴自己一定要想起發生何事,她不能讓菲兒走得不明不白。
* * *
霪雨霏霏,細細綿綿的雨絲自天際緩緩飄落,為這座墓園增添了幾許的哀戚與傷懷。
凌霜望著石碑上面朦朧的字跡,早已分不清是淚水或是雨水所造成的,她只知道她的好朋友長眠九泉之下了。
她再也看不到菲兒明朗的笑靨,再也聽不到菲兒朗聲大笑,更不會見著菲兒錙銖必較、與她爭得面紅耳赤的身影了。
為什麼會這樣,老天爺為什麼這麼早就帶走她?她才二十一歲而已,花樣的青春歲月正要展開,她還沒玩夠也還活得不夠久啊!
為什麼要帶她走!
溫暖的手指撫上她冰涼的臉孔,靜靜的為她擦去淚痕,是申玉烙那雙修長而優美的手指。凌霜感激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復又偏過頭看向那一黃土。
兩分鐘後,申玉烙開口道:「走吧,雨勢漸大了。」
見她沒動也沒說話,他眉頭微攏,輕輕拉了她的手臂,怎知她身子順勢向他傾了過來,他連忙丟開傘一把抱住她,在拂開她面頰上的髮絲時才發現她肌膚燒燙著。
申玉烙低聲咒罵,趕緊抱著她飛奔離去。
來得意外又兇猛的高燒令凌霜足足燒了一夜,還險些引發肺炎。
大病初癒的凌霜終日幾乎不開口,不言不笑的,只是一個徑發著呆,申玉烙明白,她是在追尋她失去記憶的那一夜。
她憔悴的令人心疼,也認真的讓人不捨。他曾告訴過她不要想了,想知道什麼細節他會告訴她的,只求她別再折磨自己。
但是,她卻堅決的拒絕他。
「我要自己想起來,這是我欠菲兒的。」
「但是……結果你可能不想知道,而且,你也可能會承受不住。」
「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有心理準備了,哪怕那一夜是噩夢我也要將它找回。」她笑著回答。那是她連日來首次露出的笑容,堅定而璀璨的微笑令他看得幾欲癡迷。
一個禮拜過去了,凌霜還是記不起一絲一毫,那消失的記憶就像是被特意藏起來一樣,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心急又氣餒的她幾乎要失望地求助於申玉烙,要他告訴她事實以結束這一場折磨。
這日,她和往常一樣坐在窗台上冥想,這兒視線極佳,透過雕花的窗欞可以看清楚過往的路人。在接近黃昏時,屋前的走道上出現一名高瘦的陌生男子,在上階梯之前,男子似察覺到她的凝視而抬頭看向二樓的她。凌霜清靈的眸子望進男子炯黑的眼中,她心頭突地緊抽了下,然後,男子唇畔泛起意味深長的笑走進屋內。
一股詭異的感覺籠罩住凌霜,她不明白這份突如其來的不安是打哪來的,她根本不認識那名男子,可是他的眼神令她害怕。
在凌霜思索之際,申玉烙上樓來並且告訴她有訪客,來人是奉芸菲惟一的親人。
「他找的人是我?不是找你的!」凌霜感到訝異不解。「可是我又不認識他?我可不可以不要見他?」
「為什麼!」他可不記得她怕生,她會這麼回答讓他吃驚。「你怕他嗎!你甚至不認識他。」
她柳眉微蹙,幽幽一歎,「我也不知道,剛剛我看到他時突然覺得怪怪的,而且,菲兒生前從沒提過她還有兄長。」
菲兒打小就在孤兒院中成長,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哥哥呢?而且巧的是在菲兒剛過世後才出現。
「既然這樣我去叫他走。」說完的同時,他亦轉身走下樓。
「呃——」凌霜出聲阻止,令他停下腳步,「算了,我去見他好了。也許他是想多知道菲兒一點事。」
申玉烙不悅的開口:「別勉強。」
在他的認知中不喜歡就休想勉強他,他不要的也休想強迫他去接受。相當傲慢又冷漠,也不委屈自己,更不會有事後悔不當初之慨;相對的,對於已成事實之事他也不會後悔,否則他寧可一開始便無情的斷然拒絕。
凌霜聞言笑了笑,「沒關係,反正出了什麼事還有你在這兒嘛。」她跳下窗台,走在他之前。
看著她的背影,她的話讓他心中百味雜陳。她住進來後意外地相當信任他而且依賴著他,這情形在她病了一場後更為明顯,她就這麼毫無理由的信任他這個人,有時還會對他撒嬌。
對於這個情況他有點不能適應,雖然知道要制止她,不能任由著她過度依賴,因為他遲早會離開她的。然而,至今他卻從沒提起更別說是阻止,只是就這麼放任著她。
暫時的,這不過是暫時的,他如此告訴自己。
* * *
「我是凌霜,你找我?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上忙的嗎?」
基於對男子奇怪的感受,凌霜選了個離他最遠的位子坐下,並不時偷偷瞄著申玉烙人在何處。她的舉止與想法,申玉烙全看得一清二楚,他厭煩地對她皺著眉,但是身體卻不自主地往她的方向移動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位置正好是在凌霜與男子的中間,恰巧略微擋住男子的視線。
他都還沒坐定,凌霜便歡喜的靠了過來,臉上有種滿足,彷彿天塌下來曾有他擋著。
對此,申玉烙只是睨了手臂上的小手一眼,不置一詞。
「奉先生,你可以說明來意了。」他提醒目不轉睛看著凌霜的奉詳岳。
奉詳岳的目光讓他看得很礙眼,心底直竄起一股無明火。
「很冒昧打擾兩位,今天之所以前來是為了想多瞭解妹妹芸菲的一些事,若不是我晚來了一步,我們兄妹倆也不會天人永隔。」奉詳岳神情哀傷地訴說著,「希望凌小姐能幫這個忙。」
「你想瞭解什麼?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會告訴你的。」
申玉烙斜睨了她一眼暗罵她的單純,人家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戒心就全跑光了,大概連方才在樓上的遲疑與不安也全拋向九霄雲外去了。
「謝謝,真是太感謝你了。」奉詳岳炯亮的眼睛直直看向她。
凌霜不好意思地微微笑道:「沒什麼,別謝了。你想知道菲兒哪些事?你儘管問,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只要是關於她的事我都想知道,像是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男朋友?快樂嗎?在哪裡-書……」
這一聊,兩人聊了超過兩個小時還欲罷不能,申玉烙始終冷眼旁觀看著熱切聊天的兩人,沒說上半句話。
「你可以告訴我菲兒是怎麼死的嗎?」
奉詳岳突兀的問題讓凌霜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這個……」
「他們說那一晚你們在一起,那麼你一定相當瞭解事情發生的經過,請你告訴我。」
「我們是在一起沒錯,但是……」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他和善的眼在這時看起來似乎不懷好意的嚴厲。「不過……」
「怎麼樣?」
他的咄咄逼人令她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要如何告訴他。
「奉先生會這麼問,想必已從那些人口中得知事情的經過了。」申玉烙頭一次開口。
「沒錯,但是我想親耳聽聽凌小姐的說法。」對上申玉烙冰冷的眼,奉詳岳臉上有著執著的堅持。
「你所聽到的那些話就是由她說出的,只不過你已聽過精彩的版本,再聽原始版本就顯得太過單調了。再說,奉先生必定也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是很嚇人的,如今要霜兒再重複一遍未免太殘忍了,你說是不是?」
該死,他是愈來愈見不得她難受、讓人欺凌。
申玉烙氣惱地瞅著她,心底卻是罵著自己。
「是沒錯,雖然——」
申玉烙根本不給他說完的機會便下逐客令了。「時候已不早了,奉先生請回吧,不送了。」
* * *
「你真是無禮,但是我感激你的無禮。」凌霜勾住他的手臂,笑吟吟的看著他。
手掌下的肌理訴說著主人的健壯與力量,令她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安全與信賴,同時也明白自己對他的依賴似乎是割捨不掉了。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凌霜顰著彎彎的柳眉喻出自苦惱,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兩人總有一天會各分東西的,屆時她能走得坦然,走得無牽無掛嗎?
「我以為你與他聊得很開心。」申玉烙冷凝著俊臉,連吐出的話也同樣是冷冰冰的。
但是,凌霜卻彷彿感受不到他冰冷的寒氣,愉悅的心情並不因此而減少,這一點始終困惑著他,令他十分的不解。兩人見面之初,她對他又氣又惱也有懼意,不過在同住一個屋簷下後全變了。
「我是很開心呀!」她口中哼著荒腔走調的歌曲。「能和別人談談菲兒我真的很高興,而且有人記得她,想知道她的事,還有什麼比得上這個的。」
「我也記得她,你也可以和我聊關於她的……」申玉烙說到一半乍然頓住,懊惱爬上他俊邪的面容,隨即道:「算了,當我沒說。」
「嘿,我聽到了。」她用力地抱了他一下,開心道:「就這麼說定了。太好了,愈來愈多人記得菲兒,菲兒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
他怪異地看著她,「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高興的。」
連她的魂魄都不知跑去哪裡,哪還知道她高興與否。
當然,他是不會告訴凌霜這個消息,否則以她單細胞的思路與行為,不知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舉了。
凌霜圓圓的眼都笑彎了,「我替她高興呀!」
「一廂情願的傻瓜。」他啐道。
凌霜跺著腳不依的嗔道:「你罵我傻瓜!」
笑意淡化了他臉上的嚴峻,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沒點頭也沒反駁。
「哎呀,人家哪裡像傻瓜了。」噘起的紅唇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你再不吃飯當心真的餓傻了。」
「餓傻也總比吃成飯桶好。」她齜牙咧嘴朝著他扮鬼臉。
申玉烙聞言,雙眼不由自主地往她纖瘦的身軀上下瞧著,要將她那沒幾兩肉的身子變成大飯桶會是個大工程,下輩子看看有沒有希望。
凌霜敏銳的感受到他專注的眼神,她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一股莫名的燥熱直竄了上來。
「你盯著我看做什麼?我又不能當飯吃。」
豈知申玉烙的嘴角卻往上揚了起來,好似她的話相當有趣。她不服氣地打算開口,這時傳來了門鈴聲,告之主人有訪客。
「乖乖的將飯吃完。」他說完便優雅的走了出去。
凌霜對著他的背影扮鬼臉,有一口沒一口吃著食物。
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多訪客!
莫非今天適合外出交際?
當凌霜在廚房邊吃晚餐邊胡思亂想之際,申玉烙卻接見了一位令他們想都想不到的人。
「申經理,我是營業部的助理沈月蓉,你沒忘吧。」
沈月蓉吳儂軟語、巧笑倩兮睇凝著他,為了今天,她特地穿了件連身迷你裙,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凸顯出來,她相信俊邪又冷僻的申玉烙同樣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他呆怔的神情,令她的紅唇滿意地往上微微掀起。
「你不會真的忘了人家吧!那人家可是會很傷心的。」纖纖玉手就要撫上他結實的胸膛,但申玉烙並沒讓她得逞,於是她繼續往下說:「人家心想你最近忙得連在公司都不見你的蹤影,回家肯定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所以特地買菜來祭祭你的五臟六腑。不請人家進去嗎?人家的手提得好酸耶。」她在門口自說自話了老半天,終於得以登堂入室,而手裡的兩大袋東西,當然是她自己提進去的。
她也不以為忤,挺起傲人的胸膛志得意滿地走了進去,並且相信一過了今晚他的態度將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沒人可以逃得出她精心設計的誘惑。
她相信他對自己也是有情意的,他肯讓她進來不正是一個實證。
一個禮拜沒見到他俊中帶邪的臉孔令她真是想念得緊,管他只是個小小的經理,沒錢又沒勢,反正她養得起他,其他的都不重要,她只要他這個王子就行了。而且,這一個禮拜來也沒見到凌霜那個臭女人,想必是讓他開除了,不趁這時候乘虛而入,機會可是會跑掉的。
傻瓜才不懂得把握住機會。
「你還沒吃飯對不對?我馬上去準備,很快就可以開飯了,而……」頓了頓,沈月蓉桃腮微暈,嫵媚一笑,「用過飯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充滿暗示性的挑逗總是能引起男人體內的騷動,她十分明白亦深諳此道,欲擒故縱更是她的絕活。她含情脈脈地拋下個媚笑,婀娜多姿地往廚房移去。
申玉烙唇畔噙著冷笑,等著她發出歇斯底里的叫聲,果然,她尖銳的抽氣聲很快便傳了出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沈月蓉兩眼瞪得如銅鈴大,不敢相信失蹤一個禮拜的凌霜怎麼會在這裡,在申玉烙的廚房裡。
凌霜好笑的看她忿怒的臉;一張好看的臉上充滿妒意的指責,眼神更是盛滿了背叛的恨意。
在有何立場在這兒指責她呢?她可搞不懂了,莫非是申大經理所賦予的權利?
凌霜看向倚在門邊雙手抱胸的男主角,莫測高深的臉色看不出他的想法。
「要我先迴避嗎?」她問他。自己可不想莫名其妙捲入三角習題之中,尤其是現在情殺的案件多得不像樣,沒必要製造機會讓自己成為報上的主角,她不屑做這種事,也不興此道。
但是,為什麼老半天了她屁股卻捨不得移動分毫,離開緊黏著的椅子呢!
不待她移動也沒等他開口,沈月蓉已經掩面低泣朝申玉烙奔去,目標是他寬闊厚實的胸膛,但卻撲了個空,花容月貌的臉蛋乍青乍白。
凌霜貝齒咬住下唇,忍住笑。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想笑,只曉得沈月蓉撲了個空讓她有點開心,呃,或許不只有點吧。
沈月蓉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在她的字典裡從沒放棄這兩個字。她隨即重整面頰,換上戚楚可憐的模樣。
「經理,月蓉今天一定要告訴你這件事,不能再讓你被小人蒙在鼓裡了。你都不曉得,要不是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和我爭助理的位子,又卑鄙的使出下三濫的手段得到經理助理之位,否則今日該是月蓉當你的左右手,更不會導致現在經理忙得焦頭爛額了。」
「你又是如何知曉我忙得焦頭爛額……」申玉烙總算開了金口!否則,凌霜都快以為他要讓沈月蓉繼續自說自話呢。
沈月蓉見到心上人終於有了反應,對她無疑是打了一劑強心針,當下更是百般妖媚地說:「哎呀,月蓉的一顆心全都放在你身上,自然對經理你的一切事務都相當關心嘛。」
她的開心還不到兩分鐘,便讓申玉烙一桶冷水當頭澆熄。
「你的意思是說,沒經過我的同意你卻監視我。」
「當然不是!」她忙不迭的解釋,青蔥玉手又欲撫上去,卻在見著他凌厲的眼神後趕緊縮了回來。
她心驚膽跳地暗忖,怎麼全走樣,沒照她的劇本走?
此時,凌霜再也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馬上換來沈月蓉殺人目光的瞪視。
她凶巴巴的罵道:「你,給我滾,快滾出去!」問題就是出在她身上,全是這個賤女人壞了她的大事。
呵!鳩佔鵲巢哦。凌霜好笑地看她氣急敗壞、猙獰的臉孔,這變臉之快令她著實大開眼界。
她壞心的告訴她:「我住在這裡,你要我滾去哪兒?」
果不其然,沈月蓉尖銳的抽氣聲再次發出,這回她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凌霜明白沈月蓉那顆齷齪的腦袋會想去哪裡,而那張能言善道的嘴巴更會傳出什麼樣的謠言,但是管他的,腦袋是別人的,嘴巴又長在別人臉上,她管別人怎麼說、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