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了,明天晚上你和我一起走。」坐在噴水池旁的草地上,齊堯這麼對著倚在自己懷中的邵慈若說。
邵慈若停下手中把玩的打火機和蠟燭,抬起頭來望著齊堯,眼中滿是驚訝之色。
她執起了齊堯的手,在他的手心裡打上了個大大的問號。
「我的見習到明天就期滿了,我會搭後天凌晨的船離開,我不想把你一個人留下來,我要帶你一起走。」齊堯解釋著。
院長答應了嗎?邵慈若又寫。任誰都知道院長不可能會這麼輕易地放她和齊堯一起走的吧!
「沒有。」皺了皺眉,齊堯回答她。
聽到齊堯這麼回答,邵慈若也愣了愣,狀極失望地垂下頭望著一旁點燃的燭火,然後又抬起頭,眼眸中流露出哀傷的光芒,拍了拍齊堯的肩,彷彿早就知道結果一定會是這樣的。
「沒關係,我已經決定了。」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掌中,齊堯捧起邵慈若的臉,要求她注視著自己,堅定地說:「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要帶著你逃走。」
這段日子,齊堯想盡了辦法不停地利用各種管道和包德生院長交涉,什麼好話都說盡了,只差沒有跪下來求他。
不過,如果跪下來求包德生真的有用,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下跪,哪還顧得了什 男兒膝下有黃金呢?
無奈包德生院長這一次是吃了秤坨鐵了心了,無論齊堯怎麼苦苦哀求,仍然一點軟化的跡象也沒有。
眼看著見習的日子就快結束了,加上一直對杜麗凱那一夜的話耿耿於懷,齊堯實在不放心把邵慈若一個人留在這裡,只好決定使用最原始、可能也是最有效的方法--私奔。想辦法帶著邵慈若離開這個島,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逃走?
也許是這個大膽的主意嚇壞了邵慈若,她露出了恐懼的神情,猛烈地搖著頭,像是在害怕什麼,連一頭柔亮的長髮也隨著她劇烈的動作而左右擺動。
「別擔心,我會有辦法的。」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齊堯勸著:「我是個孤兒,而從小扶養我長大的雷氏那一家人很有辦法,他們會替我們找到最好的躲避方法的,也許躲一陣子就沒事了。」
他早就決定好了,至多以後不再踏入醫學、犯罪學界,帶著慈若回雷家幫助雷少游處理公司的事情,等風頭一過,時間久了,還有誰會記得這件事呢?
或許雷家可以利用管道替慈若弄到一個新的身份,那麼,一切都可以有個新的開始。
最重要的是,慈若不能再待在這個地方了。
十年、十五年,甚至二十年,他根本不能忍受和心愛的女人分開那麼久。
聽了齊堯的話,邵慈若仍然是搖頭。她低垂著眼,像是在顧忌什麼,不願和齊堯離開。
「怎麼了?你不想和我走嗎?」看到邵慈若居然是這種反應,齊堯問她。
他一直以為只要她聽到了自己想要帶她走的計晝,應該是欣喜若狂才對,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高興呢?他不明白。
聽到他的問話,邵慈若急了,她對著齊堯拚命搖頭,雙臂抱著他的肩表示對他的心意,眼中充滿了倉皇。
「那你在顧慮什麼呢?」既然是想和他走,那麼,她到底在牽掛什麼呢?
邵慈若仍然只是看著他,有些遲疑地微微搖頭,什麼也不說。
「慈若,有話你就說呀!又不是真的不能說話,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看到邵慈若這種反應,齊堯也有些火了。
她到底在想什麼呢?自己為了她,不知和包德生吵過、談過、苦苦哀求過多少次了,幾乎快要失去一個男人的尊嚴,為什麼她卻表現出一副完全不積極、不關心的樣子?好像自己是一頭熱、自作多情一樣!
面對他的咆哮,邵慈若仍然只是搖頭,眼眶開始有些紅了。一旁的蠟燭已經燒盡,只留下一堆燭淚,她從口袋中拿出另一根重新點上,粉嫩的紅唇微顫,卻仍然沒有發出聲音。
「你到底在想什麼呢?」齊堯發現自己還是不能瞭解她。「你是正常的人呀!難道不渴望出去?為什麼要留在這裡?」
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是這個孤島上單調的生活可以比擬的,尤其是二十歲才進翠園的邵慈若,一定更可以瞭解兩者的不同,為什麼她還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呢?得到的回答還是搖頭。
「還是……你根本不愛我,不想和我在一起?」看到她一直遲疑的反應,齊堯禁不住想起了杜麗凱所說的話。
的確,慈若從來沒有主動說過她愛他,她只是不排斥他吻她、抱她、和她親熱。難道她真的對自己沒有愛意,所以才會不想和自己出去?
聽到齊堯這麼說,邵慈若急了。她連忙用雙手摟住齊堯的肩,奉上自己的雙唇,密密地吻著他。
這是邵慈若第一次主動吻齊堯,齊堯驚訝得根本就忘了自己剛才在為什麼事情生氣,他愉悅地閉上眼,狠狠地回吻邵慈若,像是兩個人共處的日子真的只剩下明天一樣絕望地吻她,把所有的熱情和疼惜都投注在這個吻裡,希望她能夠瞭解,一直吻到兩個人都喘不過氣來了,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邵慈若,把她摟在自己懷裡。
「和我一起走。相信我,我愛你,我一定會保護你一輩子。」齊堯低低地說著。她也是希望和他在一起的,不是嗎?
他相信,他們兩個人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
或許是感受到他的真心,邵慈若的態度似乎軟化了,這一次她並沒有搖頭,凝視了齊堯許久,才像是作下什麼決定似地,遲遲沒有回答。
「怎麼樣呢?」看她沒有再拒絕,齊堯有些興奮,他執起邵慈若顫抖的手,心急地追問。
「她不會走的,她根本不會和你走!」邵慈若還來不及回答,從一旁的漆黑樹影下就走出了個人影,那個人用著尖銳的語調對齊堯這麼說,把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麗凱?」看到來人是杜麗凱,齊堯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對久久未曾出現的她終於出現感到放心,可以讓自己有個解釋的機會;而另一方面卻又擔心杜麗凱會對慈若有什麼不利的舉動,使得他不知該趕她走,還是該留下她。
不過,邵慈若可就沒那麼輕鬆了,也許是第一次看到其它人,而杜麗凱一開口就那麼直接,使得她有些害怕,睜著大眼凝視著杜麗凱,整個身子貼在齊堯的身上微微地顫抖著。
「我說對了吧?」杜麗凱不理會齊堯的叫喚,她望向邵慈若,一副勝利者的表情,洋洋得意地說:「你根本沒有勇氣和他走出這個島,你是膽小鬼,你根本不想出去!」
「慈若,這是真的嗎?」不想出去?真的嗎?看到被杜麗凱指責的邵慈若居然沒有任何否認的表示,齊堯也慌了。
面對齊堯的追問,邵慈若一臉為難地皺眉,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
「看吧!」看到她的反應,杜麗凱更得意了。「你根本就不愛他,根本不想和他在一起,只不過是把他當作打發時間的玩具而已。」
「慈若?」齊堯簡直不敢置信。怎麼可能?
對於眼前兩個人再三的追問,邵慈若這次有反應了。她回過身來拉著齊堯的衣服,激烈地搖頭,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唇形一直說著:我不是!我不是!但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到底是怎麼回事呀!」齊堯也糊塗了,她什麼都不說,就算他會讀唇語,可也不會讀心術呀!要怎麼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呢?
「不必問了,她根本不想和你走!」一把將邵慈若推倒在地上,杜麗凱走到齊堯的身前,拉著他的袖子說:「我說了,她根本不是真心的,只有我是呀!為什麼你硬要帶她走,棄我於不顧呢?我願意和你走、和你到天涯海角。而你居然要放棄我?」
「不……不會的……」事到如今,齊堯根本不知該相信誰。
慈若真的不愛自己嗎?從頭到尾,她真的都在玩弄自己?他不信!
「是真的,我愛你呀!」一腳踢開了拉著自己雙腿的邵慈若,杜麗凱主動對齊堯奉上了自己的紅唇。
而被推倒在一旁的邵慈若,望著一直詆毀自己的杜麗凱,根本無計可施,現在又看到她在吻齊堯,邵慈若更著急了,倉皇之際,她看到了放在一旁的蠟燭,於是使盡全身的力氣一把推開兩個人,撿起了地上的蠟燭就向杜麗凱丟過去。
只不過是小小的火苗,任何人只要轉個身,立刻就可以輕輕鬆鬆的躲過,但是邵慈若根本沒有想到,對於杜麗凱而言,那不僅是一般的火光而已,根本是她的催命符,別說要躲開,杜麗凱根本連正視它的勇氣也沒有。
「啊!」杜麗凱突然看到迎面而來的火光,直覺地用手掩住自己的臉,口中發出淒厲的叫喊,像是只小動物猛地被獵人的箭射中了要害一樣,她矮下身子蹲在地上,全身蜷縮在一起,任那正對著她丟過來的蠟燭掉在自己的衣服上,點燃衣角。
「麗凱!」齊堯眼看火勢瞬間變得猛烈,連忙街上前抱住了杜麗凱,拉著她在沾著夜露的草地上打滾,藉以熄滅火苗。
兩個人連滾了七、八圈,受到驚嚇的杜麗凱口中不停尖叫著,好不容易火熄滅了,她仍然雙手抱頭,口中的嘶叫聲還是沒有停。
「沒事了,沒事了,麗凱……」把幾乎全身癱軟無力的杜麗凱從草地上扶起來,齊堯的口中低低哄著,希望能使她的情緒冷靜下來。
經過齊堯不停地勸著、誘哄著,原先瘋狂地厲聲哀叫著的杜麗凱這才停止了嘶號,停下劇烈搖擺的動作而逐漸平靜下來,她喘著大氣,鬆開了早就被汗水浸濕的雙手,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從頭到尾站在旁邊、早就被這一切嚇得不知所措的邵慈若。
「該死的,你居然敢殺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杜麗凱推開齊堯,往離她不過十多步遠的邵慈若咒罵著衝了過去。
「不!不要!」齊堯根本來不及拉住她,看著她一路衝向邵慈若,他只來得及大叫著上前去阻止。
她又陷入瘋狂狀態了。
齊堯想起了杜麗凱的病例和李世芬殺死了那個巡警的那個夜晚。
對於杜麗凱這個人格而言,用火攻擊她的人,無疑就是她最大的敵人。如果那個晚上杜麗凱沒有昏過去,也許她也會攻擊那個巡警,所不同的,只是醒過來的李世芬殺了他。而現在她的神智可清楚得很,她所會做的事,就是對威脅自己生命的邵慈若展開反擊。
而一向嬌弱的邵慈若,怎麼可能承受得了杜麗凱的攻擊?
看到杜麗凱向著自己街過來,邵慈若的直覺反應就是轉身向後跑,但一時心慌,她的右腳勾住了自己的衣袍下擺,整個人跌倒在草地上。
杜麗凱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三步並作兩步就追上了邵慈若,整個人坐在她的身上抑住她,雙手勒住她的脖子,低聲冷笑著。
「敢要我死?你先死給我看!」邵慈若的頸子很細,杜麗凱合握著雙掌就可以輕易勒住她。
而被壓住的邵慈若四肢拚命掙扎著,卻怎麼也推不開壓在自己身上的身軀,她只好用雙手拉住杜麗凱的手,希望能減輕她所施的力道。
「去死!去死吧!」雖然兩個人都是小個子的女孩,但身體居於上方的杜麗凱還是佔了較大的優勢,她口中一邊念著,一邊加重手勁,兩眼因為莫名的興奮而發紅,佈滿血絲。
「麗凱,不要這個樣子!」眼看著邵慈若的臉色由紅變紫,又逐漸轉白,齊堯在一旁勸著,雙手不停地扯著杜麗凱,卻不知她從何而生的力氣,讓他一時也拉不開兩個人。
「死掉最好,你早該去死了!」杜麗凱回首望著齊堯,唇邊掛著一抹殘忍的微笑,眼神沒有任何焦距,彷彿她的雙手只是下意識的用力、再用力,直到達到目的為止。
不行了。看邵慈若的臉色越來越白,只有吐出的氣,而沒有任何吸進去的氣,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要被杜麗凱勒死,齊堯知道再也不能拖了。他舉起右手,使出手刀往杜麗凱的後頸就砍了下去。
一個悶哼,杜麗凱雙眼猛地睜大,整個身子一軟,正好倒在邵慈若的身上。
齊堯連忙把邵慈若從杜麗凱的身下抱出來,心焦地問:「慈若,你沒事吧!」
邵慈若沒有力氣可以說話了,她緊閉著眼,瞼上還是慘白得毫無血色,只能無力地靠在齊堯的身上緩緩搖頭,仍然沒有辦法呼吸。
「來,慢慢深吸一口氣,不要緊張。一右手扶住她的身子,齊堯的左手撫著她的背,低聲說著。
聽到齊堯的指示,邵慈若張大了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齊堯的左手則在這個時候輕拍她的背。
被他突然這麼一拍,邵慈若忍不住開始咳嗽,而隨著一連串的咳嗽,她的呼吸便回復了正常。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心疼地把她摟進懷中,齊堯低聲說著,滿臉愧色。
要不是自己和杜麗凱有這麼多牽扯,杜麗凱也不會對慈若抱著敵意,慈若也不至於會險遭殺身之禍。
搖搖頭,邵慈若投給齊堯一個瞭解的微笑,她伸手輕輕撫著齊堯緊皺的眉,目光還是溫柔含笑的,沒有任何責怪的意味。
「求求你,讓我帶你走好嗎?」看著邵慈若頸子上觸目驚心的紅痕,齊堯心疼地低下頭細細地吻著,希望能藉此減輕她的疼痛。
他怎麼能再讓她留在這裡呢?就算她真的願意在這裡度過十數年枯燥無味的日子,又怎麼能確定杜麗凱不會懷恨在心,又找機會攻擊她、對她下殺手呢?
他不要隻身在外的漫漫歲月裡,除了飽嘗相思之苦外,還要擔心她是否遭逢不測。
倘若真是如此,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聽到齊堯又提到這件事,邵慈若的臉色一變,又遲疑了起來。她望著他,小臉上滿是猶豫不決。
她又來了!什麼都不說!
歎了口氣,齊堯放棄了追問她猶豫的理由。既然她拿不定主意,就由他來決定吧!
「告訴我,愛不愛我?」執起她的柔荑,他含笑低聲問。
邵慈若點頭,臉上泛起微紅。
「既然愛我,那麼想不想和我永遠在一起?」他再問。
她還是點頭。
「就這麼決定了。」他笑得很開朗,「明天晚上我來帶你走,以後就讓我們兩個人永遠在一起,我會好好保護你,我們會有很多小寶寶,過著快樂的日子……」
看他一副神往的表情,邵慈若只有短暫的遲疑,她咬了咬牙,頭一次對這個提案點了頭。
「太好了!」齊堯興奮得一把抱起她,在草地上繞著圈子旋轉。
太過沉浸於自己的喜悅當中,齊堯完全忽略了邵慈若目光中那抹濃濃的淒楚。
看他那麼高興,邵慈若也笑了,她摟住他的頸子,臉枕在齊堯的肩上,讓自己享受這短暫的幸福,也藏起了自己的眼淚,不讓齊堯看見。
又是月隱之時,時光匆匆,今日轉瞬已成昨日,噴水池邊的一對愛情鳥仍然濃情蜜意,捨不得分開。懷著同樣熱切的愛意,兩個人的心中卻有了不同的決定。
無論如何,一切的結果就投注在今天晚上了。
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未來在等待著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