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戀,你知道嗎?哲瑋回來了!他終於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用到「終於」這個詞,彷彿我已經等待了他好久好久一樣,完全不像是雷家少奶奶應該說的話。
不知道是誰告訴他我已經結婚了,他非常震驚,也很生氣,然後,今天我送小朵去幼稚園的時候,就發現他在學校門口等著我。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當時你就這麼走了,我若真要等你,得等到什麼時候呢?我爸媽會讓我這麼等下去嗎?」在我們以前最常去的校園裡,我這麼哭著對他說。
他只會控訴著我的貪財與水性楊花,但我思念他何嘗又不苦呢?
他看來真是遭受了重大的打擊,但我又能如何?五年了,我已是雷大太,再也不是當時的年輕男女,我們只能坐在小時候常坐的菩提樹下抱頭痛哭。
但是,再次見到他,我發現我還是那麼地想他、那麼地愛他。他變得老多了、成熟多了,也瘦了,聽說在巴黎的街頭還曾經因為被搶得身無分、又而差點餓死、凍死,但是,那抹愛捉弄人的笑容還是不變的就像我日日夜夜在夢裡想的、念著的一樣。
他為什麼總是那麼磨人呢?讓我從小被他欺負到大,又思思唸唸他五年,然後在我思念得筋疲力竭,幾乎要放棄這一份感情、讓自己愛上雷少任的時候,又這麼突然地回到我身邊,難道真是我欠他的嗎?
雖然充滿了罪惡感,但是我還是答應了他明天下午的邀約,我們要一起去看畫展,那是他第一次回國開的畫展呀!我怎麼能不去?
看看畫、喝喝茶,應該沒有什麼吧!我這樣算對不起雷少任嗎?不會吧!不會的!
我只是想見他,想去看看一個很久不見的老朋友,不是嗎?應該只是這樣吧……
???
回到自己的房裡洗了個澡,戚梧戀故作優閒地為自己沏了壺覆盆子茶,用透明玻璃壺裝著,靠著放在地毯上的抱枕,打算隨意地閱讀由雷少任書房裡借來的偵探小說。
無奈,越讀心越煩,眼看著都快到中午了,書本連一頁也沒翻過。歎了口氣,她由當初帶來的隨身行李中拿出一束用藍色緞帶紮成的信封,開始又一封封地讀了起來。
不算少的一疊信,用的是相同的桔梗紫,寫的是尚若玫嫁給雷少任那五年來所過的生活。
前面一段時期,述說的是方哲瑋離去後,她對遠去愛人的思思唸唸。之後,雷朵出生了,信中的語氣由原本的黯沉轉為輕鬆而充滿希望,每一封信談的都是自己女兒的事情,洋溢著一位母親對自己女兒的慈愛。相對於這兩件事,她談論自己丈夫的篇幅則顯得少多了,冷淡得像是在討論一位兄長,甚至不過是個同居在一個屋簷下的人罷了。期間雖然好幾次尚若玫努力著要讓自己愛上雷少任,卻總是因為拋不下舊愛而宣告失敗。
愛上雷少任真的有那麼難嗎?戚梧戀不能瞭解。尚若玫可知道,這幾年來,她就是憑著信中偶爾出現關於他的寥寥數語,來持續對雷少任的感情呢?
「若玫姐,我這樣還給你,夠不夠?」有人說「生養之恩大如天」,尚若玫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但是在自己過去那段幼小勢孤的求學生活中,她給自己的幫助絕對不會少於那個生了自己卻又狠心拋棄自己的母親。
尚若玫幫助了自己,就讀自己來幫助雷少任吧!這樣的恩情,自己這麼還給她,夠不夠呢?將信放在一旁,戚梧戀拿起了放在小桌上的銀鐲沉思著。
這隻手鐲,自從初見雷少任的那個晚上起,她就一直戴在手腕上不曾拿下來過。最初,是因為當時的自己買不起什麼昂貴的飾品,同時情竇初開的心中也仰慕著這位初見的大哥哥,便這麼戴著沒有拿下來。之後,卻因為歲月的增長,讓她對雷少任的愛意與日俱增,它終究成了無法割捨的一件寶貝。
昨晚她為了要扮成尚若玫而將它取了下來,就像她昨夜也拋去了自己一樣,現在也該回到真正的自己了吧!
「夠了吧!這樣……也就夠了吧!」戚梧戀笑了笑,這才發現自己還是很傻氣的。
口中雖說著是還尚若玫的恩情,但她心裡很清楚,自己何嘗不是利用這個機會而來接近長久以來一直思思唸唸的人呢?
說什麼「還」,結果還不是朝著自己的慾望和私心在做?在經過了昨夜之後,她還能告訴自己,來這裡只是為了報恩嗎?不能,再也不能了啊!
天亮了,夢也醒了,留下的卻是心碎。
???
「你是誰?」一個森冷的聲音從門邊傳來,打斷了戚梧戀的沉思。
「少……雷先生……」是雷少任,他怎麼醒了?戚梧戀出聲喚他,開了口才發現自己喊錯了,連忙改口。
「別裝了,你到底是誰?」沒有心情理會她到底是怎麼稱呼自己的,雷少任上前抓住了戚梧戀的手,一把由地毯上拖起了她。
早晨一醒過來,他就發現床邊的人已經不見了。雖然昨天自己唱了不少酒,情緒和理智也有些紊亂失控,但他可還沒有迷糊到真以為昨晚發生的事情是一場夢。
躺在他床上的年輕女人,長得又和若玫神似,除了戚梧戀那個麻煩女還會有誰呢?
後悔自己不該趁著酒醉輕薄她,也怕她會因此而生氣,雷少任連忙到樓下房裡來找她,還想徒然地解釋些什麼,卻發現她在喃喃自語,還叫著尚若玫的名字。
單聽話中的內容,他就可以猜得出來了,這一個女人不單純。
她不是單純來應徵助理的,她是藉故來接近自己的!她是誰?她為什麼會認識若玫?難道她昨夜接近自己也是全部經過設計好的嗎?
「我?我是戚梧戀呀!」被抓住的戚梧戀眨了眨眼回答著。
「你少給我裝迷糊,說,你到底是誰?」看她仍然想裝傻,雷少任火了,他隨手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信想瞧瞧內容,沒想到這一看就看出了那是尚若玫的字跡。「你到底是誰?若玫為什麼會寫信給你?」
她認識若玫?她到底是誰?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自知是瞞不下去了,戚梧戀歎了口氣,「你當真是忘了小戀這個人?那麼,你認不認得這樣東西?」揚起手中的銀鐲,她問他。
「小戀?」小戀不就是她嗎?他還需要記得什麼?難道……他們以前見過面?接過了那隻銀鐲,雷少任皺起眉頭回想著。
刻著槭葉花樣的銀鐲在陽光下發出閃閃銀光,保存得很好,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是有些年代的東西了。
槭葉的花紋?的確是很少見的東西,印象中,他也只不過見過一次罷了。
見過一次?是在哪裡呢?雷少任撫摸著手鐲上的雕花,覺得自己就快要想起什麼了。
印象中,那只槭葉花紋的手鐲被放在一間小店的櫥窗裡,自己的耳畔還響著尚若玫那細嫩嬌美的聲音……
「我想送小戀一份禮物。」那一個黃昏,若玫附在自己耳邊這麼低聲說著,「小戀姓戚,看看有沒有什麼和她名字有關的東西……」
「戚?是戚繼光的戚嗎?」那的確是滿少見的姓。當時的他皺了皺眉,努力地想著。還記得若玫似乎很喜歡那個叫做小戀的女孩子,他也希望可以送給她一樣好東西,同時也討若玫的歡心。
然後,他們就在一家西洋古董店看到了這個手鐲。還依稀記得古董店裡那個年老的主人用滿是皺紋的手拿七彩包裝紙把它小心包裡起來;記得若玫捧著紙袋高興的樣子;之後,他們到了一家餐館,將它送給了一個有著一雙大眼的十多歲小女孩,當女孩打開紙袋時,眼光是那麼地欣喜與滿足……
「是你!這東西是我買的,你就是那個『小戀』!」他想起來了!當時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小女孩,如今成了一位有著深邃眼眸的成熟女子,當然,也是個專會惹事,教他感到麻煩的女人!
「沒錯,就是我,你想起來了?」知道他想起了自己,戚梧戀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
「你怎麼會來這裡?而且……居然和若玫長得那麼像?」雷少任有些不敢置信,沒想到當年只有一面之緣的小女孩,居然會在多年後又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也許你不知道,我是若玫姐助養的孩子,一直到她死去之前,我們都一直有聯絡……」戚梧戀回答他。
所謂的「助養」,是民間機構為了幫助社會上貧困民眾的子女的生活與就學而設計的措施。許多有愛心但財力有限的民眾,無法收養無父無母的孤兒,便可以透過「助養」的方式,對於特定的貧苦或單親家庭子女,每月捐助幾百元至幾千元,幫助他們直至國中畢業,這樣的設計,著實替許多無法供應子女就學的清貧家庭解決了不少困難。
「雖然助養工作只需要維持到被助養人國中畢業就可以停止了,但是若玫姐很疼我,一直幫助我到我完成大學學業為止,我們時常通信、見面,一直到她過世……」
還記得當時才小學三年級的自己第一次見到尚若玫,她一襲白色的蕾絲衣裳,上面還綴著粉紅色的飾邊,那是從出生後總是穿著補釘衣褲的自己做夢也在想著的衣服,像是個公主、仙子,身子還有著好好聞的香味,後來才知道,那是用了進口香皂後會留在身上的香味。
「哇!戚梧戀,你長得好像我小學的時候呢!你當我妹妹好啦!」那時的若玫姐完全不嫌棄自己一身的破舊,就抱住了自己,讓那好香好香的味道似乎也沾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散。
小戀,就是她自己取的名字。
那之後,若玫姐也總是會帶著她小時候穿的衣服、好吃的糖果、書本來看她,完全就把自己當作她的親妹妹看待,連她國小、國中的學費都是她出的。一直到自己上了高中,雖然可以一邊打工一邊完成學業,若玫姐的助養工作也結束了,但她仍然時常來看自己,偷偷塞許多零用錢給自己買東西,她對自己的恩情,絕對不是一句「助養人與被助養人」之間的關係可以輕易一語帶過的。
「你為什麼不說?明明知道我是若玫的丈夫,你當初來的時候為什麼不說?」雷少任問她。
「這有什麼好說的?就算我說了,你也不見得會想起我,不是嗎?」聳聳肩,戚梧戀心虛地回答著。
「家境小康,父母均健在,公務員?真有你的!」雷少任背出了戚梧戀在履歷表上填的資料。
多麼簡單的敘述,教人幾乎不會起任何疑心。如果她寫得詳細些,自己也許真能想起點什麼。那時,還教自己公司裡的徵信組去查了她的身家背景,送回來的報告也是毫無異狀,想來一定是自己的兄弟在報告上動了手腳吧!
「那是我請少昊哥替我弄的資料!」戚梧戀回答得結結巴巴。
如果第一眼就讓他瞧出了自己和尚若玫的關係,難保他連家門都不會讓她進來,她不願冒那麼大的風險呀!
「他媽的!」雷少任忍不住皺眉罵起了粗話。什麼年頭了,連自己的兄弟都不能信任了嗎?
「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不明白告訴我?難道連你也認為我瘋了嗎?」緊抓著戚梧戀的手臂,他追問著。這一年多來,自己不願回公司上班,也知道外面的人把自己傳得有多難聽,他們真以為他瘋了嗎?隨便派個女人來查探虛實?
「不是的!」戚梧戀急急否認著,「我知道你沒有瘋,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真心想來幫助你,希望你能早日走出若玫姐死去的陰影……」她知道自己是有私心的,口口聲聲是為了報恩,但實際上,打心底還是為了想來看看自己長久以來暗戀著的男人。
「幫我?」雷少任的語氣變得尖銳,抓著她手臂的力道也不自覺地加重了。「想幫我為什麼還要對我瞞東騙西的?這樣叫做你真心想幫我?別笑死人了!你們姐妹都一個樣!你以為長得和若玫相似,我就會對你另眼相待,會喜歡你?」
「我沒有……」手臂上的疼痛教戚梧戀忍不住掉下淚來,口中否認的話是軟弱的。
自己真的沒有嗎?沒有抱著一絲絲的希望,希望這個飽受傷害的男人會愛上自己嗎?她知道自己的這張臉有著最大的優勢,可以吸引住他,讓他主動地把她留下來,但她難道真的沒有想用這樣的武器想得到他的愛?戚梧戀也不敢確定了。
「別掉眼淚了,我告訴你,我早就看透你們了!」看她哭了,雷少任沒來由地心煩,盛怒之下卻弄不清是為了什麼。「你們都想騙我,把我的真心放在腳底下踩!她騙了我,打算一走了之。你也想這樣吧!想玩弄了我的感情之後,也走得一干一淨?你怎麼做得出來?怎麼可以?」越說越激動,雷少任索性用力地將戚梧戀往地上甩去,讓她狠狠地倒在地毯上。
「我是沒有告訴你我的來歷,但我並沒有欺騙你別的,你要相信我啊……」為什麼他不肯相信自己呢?這麼地指責她,未嘗不也是輕賤了她的感情?被狠狠抓著的手臂已經紅腫,而方才跌在地毯上,背後也因為碰撞而產生劇烈的疼痛,戚梧戀一邊揉著手臂,一邊還為尚若玫解釋著,「而且,若玫姐也沒有欺騙你,她是你的妻子……」
「別再說了,你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一聽到關於尚若玫的事,雷少任就打斷了她的話。「既然你和若玫親如姐妹,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方哲瑋的事!」
「你……他……」他居然知道!聽到這個名字的戚梧戀嚇了一跳,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難道你們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想瞞我一輩子?我可不是瞎子!」雷少任冷笑,看她的反應,他就明白她真的知道方哲瑋的事了。
也好,他也正想找機會問個清楚。既然事已至此,大家就索性攤開來談好了,給他個明白乾淨。
「婚前我就發現若玫對我不夠熱情,雖然不算疏遠,但總覺得她似乎不夠愛我……」
男女之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究竟熱情與否外人很難體會,但兩個人之間卻是一清二楚。他還記得每次兩人單獨約會,遇到氣氛好一點的時候,自已想吻若改、想擁抱她,若玫從來不反抗、拒絕,但也從不會回應,她從不會主動吻他、摟他,也不曾給過他任何較為熱烈的暗示或鼓勵。這樣的肢體表現含有什麼樣的意思呢?她不愛他?討厭他?當時一味迷戀著她的雷少任並不明白。
「那時只覺得或許是她害羞,我也沒有多問。反正我雷少任也不會做些什麼強娶民女的事情,如果她另外有情人,大可以告訴我、拒絕我,我不是個那麼沒度量的人。但若玫一直沒說什麼,對我親暱的舉動也不曾拒絕,交往到了後來,我誠心的求婚她也答應了,我還會去懷疑什麼呢?然後,到了結婚當晚,我發現了若玫不是處女……」歎了口氣,雷少任的心中五味雜陳。如果當初早點問她,自己細心一點,也許兩個人就不會結婚了,悲劇也就不會發生吧!
結婚當晚,躺在床上的尚若玫仍然不改婚前的冷然,她沒有拒絕和自己行夫妻敦倫之事,但仍然是一副逆來順受的神態,那時的雷少任就明白了,若玫對自己的感情並不如自己對她那樣的強烈,而她非處女的事實,更加深了雷少任心裡的猜測。
「怕當面問她會令她感到尷尬,於是趁著一次陪她回娘家的機會,我旁敲側擊地問了岳父母,這才知道若玫有個青梅竹馬,但在婚前就離家不知去向了,無論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是如何,若玫應該都不會再和他見面才是,我這才放下心來。」
誰沒有過去呢?尚若玫也並不是第一個令雷少任心動的女人,雷少任自問並沒有處女情結,自己妻子是不是處女他並不在乎,只要她愛著自己,對自己忠實,那也就好了。
「很顯然地,若玫婚後對我仍然沒有什麼感情,她是個盡責的妻子,但也不過是『盡責』而已,我知道她並不愛我……」雷少任說話的語氣充滿了痛苦。
早知如此,又何必成就這樁姻緣?為什麼自己真心相待的女人會如此難打動?
「不是的,若玫姐也在努力呀!她也想愛上你,但人的感情並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看他那麼痛苦,戚梧戀忍不住解釋著,希望能讓雷少任好過一些。至少,尚若玫當時並不是沒有努力的誠意呀!
「後來,若玫發現自己懷孕了。從那時起,她對我更加地排斥,總是藉著懷孕而阻止我接近她,甚至連我想摟摟她都不行,醫生說受孕期是婚前一周到婚後一周,我甚至還懷疑過,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有沒有可能若玫在嫁給自己之前就懷孕了呢?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麼?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一個不是自己的小孩?他到底從這樁婚姻得到了什麼?
痛苦、背叛,還有別的嗎?
「那個孩子是你的呀!真的,小朵是你的小孩呀!」抓住雷少任的大腿,戚梧戀緊張的拚命想解釋,感到背上的疼痛隨著自己的移動不斷加劇,她也沒有心思去理會。
這個可憐的男人,難道他那幾年一直懷疑小朵的身世嗎?可憐的雷少任,可憐的雷朵!
「算了,我不想再聽什麼解釋了。」雷少任揮開了戚梧戀的手,歎了口氣,「小朵是個可愛的孩子,不管她是誰的,我還是將她當作是自己的小孩,我這麼做,也算不負方哲瑋和若玫了。」他不相信世界上還有哪個做丈夫的可以做得比自己更多的。
「小朵出生後的那段日子,真的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她真是個小天使……」想到這裡,雷少任的眼神開始變得迷濛,口氣也和緩多了。「家裡多了個孩子,若玫和我都忙了起來,我無暇再去細想若玫到底愛不愛我的事,而每天下班回來後逗小朵,聽若玫告訴我小朵今天又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她學會坐、會爬、會說話……都令我們喜悅不已。然後,方哲瑋回來了,他回來不到一個月,就打碎了我和若玫五年來幸福的生活,我這個丈夫居然比不上當年的舊情人!」
砰的一聲,雷少任打碎了戚梧戀放在桌上的相框,連相框都是桔梗花圖案的,他快受不了了!這個屋子裡充滿了尚若玫的影子,每一處、每一天都提醒了自己小心翼翼付出的真心是如何地遭人棄之如敝屐、如何被人一文不值地踏在腳底下!
那天早上,他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看著早報,才第一眼,「方哲瑋」這三個字就映入了眼裡。
青年畫家方哲瑋回台開畫展,預計停留二十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名為「桔梗之女」的油畫,據畫者本人透露,該畫主要乃為表達其對情人的熱情與思念……
「桔梗之女」!當時的雷少任甚至沒有把報紙看完就一把將它撕得粉碎。
方哲瑋回來了!他會回來找若玫嗎?他會回來破壞自己好不容易建立維護的家庭嗎?他會不會帶走若玫?
不!他絕對不能讓方哲瑋破壞自己的生活!他不能讓若玫和那個男人走,無論花任何代價,若玫都必須留在自己身邊!
之後,他就聽萬伯說了,若玫白天總是不在家,要到他下班的前一刻才匆匆忙忙地回來。
若玫背叛了自己嗎?自己的妻子不忠實嗎?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雷少任找了徵信社,這才發現,所有的事情都朝著最惡劣的方向發展。
若玫和方哲瑋兩個人相處甚歡、勾肩搭背的情景,無數張他們兩個人進出賓館的照片,在在都成了最好的證據。
若玫果然背叛了他!
她是他雷少任的妻子啊!她背叛了他們的婚姻,背棄了她在神前立下的誓言!
「為什麼?為什麼我有這樣的妻子?」看到酷似尚若玫的戚梧戀,雷少任失控地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抓住她的肩膀猛烈搖晃。「我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背叛我?告訴我,你的心在哪裡?」此刻的他早就分不清楚自己在問的人究竟是誰了。
「少任,我……」背部的劇痛,再加上雷少任這麼猛烈搖晃著自己的身子,戚梧戀覺得自己全身都不舒服,頭昏得直想吐。
才說了三個字,她就吐了出來,早餐什麼也沒吃,胃裡只有先前喝的覆盆子茶,教戚梧戀只能猛嘔酸水。
看她難過的樣子,雷少任也不再抓著她,他一把將戚梧戀推到一旁的床上,任由她自己找來面紙擦了臉,心裡有些疼,卻沒打算幫忙。
一個是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另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和妻子共謀通的人,還欺騙了自己才進得了梧桐居,他為什麼要幫她?
相似的一張臉,同樣的欺騙行徑,同樣玩弄自己的感情,當自己真正愛上她的時候,又要殘酷地發現她的欺瞞,他的確是受夠了這些女人了!
「她以為我不知道她想和情人私奔嗎?收拾好了行李,半夜帶著小朵一聲不響地就這麼離開,只留下一張簽字的離婚協議書,她以為這樣就可以了?五年的情分,是五年啊!不是一天、兩天而已,她憑什麼就這麼離開,連小朵也不留給我?」自己五年的付出,就得來一張紙,連一句離別的話也沒有嗎?他雷少任何時變得如此卑微輕賤?
他不甘願!有哪個男人會甘願?
聽到雷少任悲慟的語調,戚梧戀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咬咬牙,她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反問他:「所以,你殺了她?」
「什麼?」聽到這個問題,雷少任全身一震,回過頭來盯著戚梧戀。
「你知道她要和方哲瑋私奔,你不甘心,所以害死了她?一次不夠,你對她的恨無法消除,所以才在每一本小說裡設計陷害她的情節,一次又一次殺了你的妻子?」一切都太過明白了,和情人私奔的妻子、斷了的煞車線,再加上不停在作品中殺妻的男人,戚梧戀可以確定,真的是雷少任殺了他的妻子。
他殺了若玫姐!
她一直愛慕的男人,她衷心尊敬的女子,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
聽完了戚梧戀的話,雷少任有一陣子的呆滯,隨後,便開始低聲說著,像是在自問自答,「我……殺了若玫?我殺了若玫?我殺了若玫嗎?」
最後,他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耳朵,像是不想聽到自己說的話,但嘴巴卻不停地說著,而且還越說越大聲,「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
「告訴我,我沒有殺她!」拉住戚梧戀的領口,接近瘋狂的雷少任懇求地對她說著:「告訴我,說我沒有殺她!你看,若玫還活著,她活在家裡,你看,這是她喜歡的花瓶,我每天派人插上新鮮的桔梗,這是紫色的桌巾、窗簾……她好喜歡好喜歡的……小朵也只是去上學而已,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我沒有殺她,我沒有殺她呀!」他拖著戚梧戀,一間又一間的房間走著,帶她看著尚若玫最喜歡的事物,哀求著強調,只為了換來戚梧戀的一句話。
看他的反應,戚梧戀傷心地哭了。她抱著雷少任,失控地哭了起來,但是,她還是什麼也不能說。
無論結果如何,雷少任都必須面對這個事實,她不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的嗎?
縱然事實非常的殘酷,真相的果實如此苦不堪言……
看戚梧戀沒有反應,雷少任放棄了,他頹然地放下雙手,定定地看著她,「我沒有殺你,若玫,我真的沒有殺你……」
隨後便打開門出去,沒有再看戚梧戀一眼。
不論自己多麼誠心地禱告,藍鬍子作家終究真的殺了自己的妻子嗎?坐在房間的地毯上,戚梧戀望著四週一片狼藉,被打翻了的覆盆子茶浸濕了地毯,像是為地板染上了鮮血一般。
自己為什麼要來?走出了藍鬍子城堡,藍鬍子真的就會比較高興、快樂嗎?戚梧戀真的後悔了。
正午的陽光照上了被染紅的地板,那一大片的腥紅,就像是她的心,也疼得彷彿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