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兔女郎 第七章
    「這件怎麼樣?」

    「不錯啊。」

    聽見她的回答,翟日煦揚了下眉梢。

    「那這件呢?」他試探地拿了一件黑色V領低胸性感薄紗上衣送到她面前。

    「喔,不錯。」

    不錯?他咋舌,感到驚奇,他以為這麼暴露的衣服她會有所顧忌。

    「這件如何?」

    這次翟日煦挑的是件不規則的拼貼T恤,上頭鮮黃和鮮橘的色塊十分搶眼,連他都不敢領教。

    「也不錯。」

    連著幾件衣服風格差異極大,完全沒有統一性,卻都能獲得她毫不猶豫的讚美,這下翟日煦總算確定自己的女朋友若不是不專心,就是太過標新立異。

    「你在想什麼?」

    「想你為什麼帶我來買衣服。我衣櫃裡的衣服已經多到穿不完了。」她實話實說。

    「這個答案同時也是我的下一個問題。你以前到底怎麼買衣服的?」他只參觀過一次她的衣櫃,但印象極為深刻。

    她那些衣服的風格差異太大,狂野、清純、正式、可愛、保守等等都有,讓他瞠目結舌。

    「我很少自己買衣服。」

    「為什麼?」這個答案令他詫異。

    女孩子應該都是愛美的,衣服永遠少一件,絕對不嫌多,對於美麗的追求,比對金錢還要錙銖必較。

    「晚上大部分的時間都被我拿來畫畫,白天休息,所以我沒有什麼時間逛街,也不太喜歡被店員盯著看的感覺,乾脆就不買了。」

    「那衣服怎麼會多到穿不完?」

    「爸爸買,媽媽買,大哥也買,現在連大嫂都喜歡替我買。」

    「難怪你的衣服什麼款式、什麼顏色都有,亂得很。」

    「沒辦法,他們每個人喜歡的式樣都不同。」她不太好意思地說。「反正顏色太鮮艷的擱著不穿就好,所以……」

    「所以什麼?」翟日煦放回剛才拿出來的幾件衣服,之後繼續在架上挑選著。

    「所以我們可以回家了。」

    「為什麼?」

    「因為我不缺衣服啊。」她壓低音量,怕被店員聽見。

    另一個原因,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路人的眼光總落往這個方向,讓她不自在。

    「我決定把你一輩子也不會穿的衣服處理掉。你進去試穿這件。」他對她一笑,將手上一件丁香紫的長洋裝塞往她懷中。

    「一定要嗎?」她小臉皺起,一臉為難。

    「去試吧。」他依舊和煦的對她笑著。

    他的笑容很難讓人拒絕,尤其她又不善說不,只好接過洋裝。

    謹悠進入試衣間後,翟日煦繼續替她挑衣裳,縱使四周皆是前來血拚的女人,他仍泰然自若,絲毫不尷尬。

    數分鐘過去,久得讓翟日煦以為謹悠是否在試衣間裡出了什麼事,才聽見她拉開一道門縫怯生生地呼喚他。

    「日煦哥?」她的聲音有些遲疑。

    「怎麼啦?不適合還是不喜歡?」

    「你可以過來嗎?」

    「什麼事?」他朝她走近。

    謹悠對他擺擺手,他有默契地彎下腰,將耳朵貼近她。

    「可以……可以幫我綁一下頸子後面的帶子嗎?」

    聞言,翟日煦驚訝地揚起眉。

    「因為我綁不到。」她紅著臉解釋。

    她也不想麻煩他啊,可是他堅持要她換上這件洋裝,她在裡頭試了好久,兩手都舉得發酸了,還是沒辦法做到。

    他一笑,在眾目睽睽之下閃進試衣間裡。

    「哪裡要我幫忙?」他輕聲詢問。

    在這狹小的空間中只有他們兩人,她的臉瞬間燒紅,手臂橫在胸口支撐著洋裝,轉過身去。

    他費心地看了一下衣服的構造,才開始動作。

    當他的手指無意間碰觸到謹悠的裸背,她的心急促地跳動,幾乎要跳出胸口,除了灼熱的臉頰,連背都跟著發燙。

    翟日煦將那四條衣帶分別從她頸邊、脅下繞過,在她身後打結。

    「啊!」謹悠嬌呼一聲。

    「太緊了?」

    「不是。」是他的手太灼熱,呼吸太貼近。

    「好了。」

    但他沒有退開,反而將下巴枕上她裸露的香肩,摟上她的腰,兩人一起望著鏡子中反射出的身影,視線在鏡中膠著。

    見謹悠的臉越來越緋紅,翟日煦不禁笑出聲。

    「你的臉再紅下去,連我都要被灼傷了。」他憐惜地笑著道。

    兩人靜靜地在這個小空間裡享受這份意外的親暱和寧靜。

    「不出去嗎?我們進來了好久,店員一定覺得我們很奇怪。」她害羞地轉身面對他,想到外面的人會怎麼想他們,神情更加靦腆。

    「沒關係,這難得偷來的機會,我們要好好把握。」他堅定地將她摟回懷之後,翟日煦開始輕輕踏起步伐與她擁舞。

    「你太容易害羞,在家裡,我甚至不敢太過直接的望著你。」

    謹悠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心滿意足地將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

    原來如此,害她以為他對她不是那麼的在意,才會表現出一副慵懶的模樣。

    他們兩個都不是那種一旦愛了就有如天雷勾動地火的狂烈性子,雖然兩個人從沒真向對方坦白過長久的暗戀心緒,卻同時有著希望兩人能長久走下去的默契。

    這一年來,他們沒有刻意隱瞞交往的事實,但兩家都沒有人發現他們兩人之間的曖昧,這情況讓翟日煦覺得好笑,他以為自己的眼神足夠含情脈脈了,也許從頭到尾都瞭解他心情的-照理說不該沒察覺出什麼,但最近-相當忙碌,上班時常大動肝火,只知道與貓咪相關,所以沒那個心思注意他吧。

    「日煦哥。」

    「嗯?」他回過神來。

    「過幾天……我要和出版社的人去意大利。」

    「做什麼?」

    「去參加意大利波隆那國際兒童書插畫展。每年出版社都會詢問我同行的意願,我已經去過兩次了。」

    意大利波隆那國際兒童書插畫展以規模龐大、參與國家眾多為其特色。

    於一九六四年舉辦第一屆插畫展後,此後四十年,這場插畫展日臻完善,逐漸獲得插畫家和出版業者的認可,奠定其在童書插畫此一領域中不可動搖的地位,身為插畫家的她當然也想參與。

    「所以今年你也要跟著去?」

    「嗯,那個是很好的觀摩機會,每年集結了世界各地的童書出版社展現各類童書作品,更別說有多少知名的插畫家聚集在那兒了。」她提起觀摩插畫展的好處,就怕他不答應她出遠門。

    不知怎地,她已經習慣凡事都詢問過他才能安心。

    翟日煦明白她這麼說的用意。「你也學會滑頭啦?」拐彎抹角的。

    謹悠被指出心思,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我不記得自己對你說過『不准』這類的話啊。」他輕捏她的腰笑道。

    她以清脆的笑聲遮掩臉上的赧然。

    「要去多久?」

    「一個禮拜吧,每次都如此。」

    「嗯哼。」他重重地在她的鎖骨上吮吻一記。

    他以為她是依賴他的,可是一提到她感興趣的畫展,便可以雀躍地飛到大老遠的意大利去,而且一去就是一個星期。她比他想像中要獨立,然而這個領悟也讓他有些悵然若失。

    倚在他懷中的謹悠因他的親吻而紅了臉,不知所措。

    翟日煦知道她的羞怯,不禁為她的單純笑了起來。

    謹悠清了清嗓子,從喉嚨傳來的刺痛讓她微微皺起小臉。

    這好像是感冒的前兆耶。

    四月的意大利,即使是春天,但因其位於南歐,白天陽光露臉時,溫度依舊讓人熱得受不了,但是一下雨,溫度便倏地往下掉好幾度,可比台灣的冬日,極大的溫差常讓外地人因不適應而感冒。

    「感冒了嗎?」走在她右方的藍晴晴關心地問。

    「好像有一點,我的喉嚨有些痛。」她伸手摀住喉嚨,希望手掌的溫度能緩和喉嚨的不適。

    「那真糟,今天才第三天,萬一你真的感冒了,那往後的行程怎麼辦?」藍晴晴替她擔心。

    「沒關係,應該只是小感冒,我多喝些水就行了。」謹悠回道。好不容易來到意大利參觀期待的畫展,當然不希望因為生病而掃興。

    「那就好,我們趕快到會場去吧,晚了我怕人潮太多,我們兩個弱女子就要淹沒在一群金髮藍眼的巨人之中了。」藍晴晴誇張地笑著說。「對了,你今天穿得夠暖吧?」

    謹悠打量自己身上的短袖上衣和棉質的長袖外套。

    「夠了,還有點熱呢,今天天氣很好。」她抬頭望了眼熾熱的太陽。

    「還是小心點,這裡早晚溫差大,還是穿暖一點好。」

    「我會注意的。」

    「嗯,我們快點走吧。」

    在她們離開飯店後一個小時,原先湛藍的天空緩緩飄來烏雲,天色跟著轉暗,飄起雨來,之後雨勢逐漸加大,淋濕路上未帶雨具的行人。

    陣陣帶著濕氣的涼風讓溫度驟降好幾度。

    走出會場,謹悠為室外驟降的氣溫驚呼一聲。「哇,好冷!」

    「對啊,還好本人身強體壯,還忍耐得了,而且這總比會場裡頭渾濁的空氣好得多了。」藍晴晴享受的深吸口氣。

    「走吧,趕快找個地方吃飯。」謹悠冷得顫抖,不斷摩擦雙臂希望能多些溫暖。

    「欸,走走走。」藍晴晴主動走近,攀著她的手臂。

    雖說不至於凍著,但當冷風灌進衣縫時,還是令人不禁瑟縮。

    「想吃什麼?」

    「嗯……只要是熱呼呼的東西就好。」

    「咳咳咳……」

    謹悠躺在床上,又咳了幾聲,頭不斷暈眩,手腳發軟。

    她以手撫額,知道自己正發著燒。

    白天吃完午飯,兩個人看了些景點後,又回到插畫展會場,由於一路步行,且衣服穿得太少,她覺得越來越不舒服,於是先行回飯店休息。

    她難過地低吟一聲,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吃過藥後再步履蹣跚地爬回床。

    人在身子虛弱時特別想找個依靠,她才這麼想著,手指已經撥起那再熟悉不過的電話號碼。

    「日煦哥?」

    「悠悠?」

    「嗯!」她開心地響應,同時喉嚨也跟著發癢,她悄悄以棉被遮掩咳嗽聲。

    「怎麼突然打電話回來?」翟日煦有些詫異。

    他猜想她一到波隆那後便興奮地把他拋在腦後了,因為除了下飛機後打過一通電話報平安,他沒再接過她的電話。

    他可以體會她對插畫展的重視,倒也沒有責備,反倒對她還知道打電話回來而有些欣慰。

    「想跟你講講話。」其實是尋求安慰,可是又不想讓他擔心,謹悠的心裡有些矛盾。

    「喔?畫展有趣嗎?」

    「嗯,今年有更多國家參展,可以讓人接觸許多不同的畫風,很棒,唯一的缺點是人太多了。」

    「你聽起來很興奮。」

    「當然,今天還有很棒的插畫家也來了呢。」話說得越多,喉嚨越緊,好幾次她差點忍不住咳出來,最後都忍住了。

    不過,顯然她低估翟日煦敏銳的程度。

    「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很沙啞,生病了嗎?」

    「喔,可能是今天吹太多風了,喉嚨有些癢,沒什麼。」她心虛地乾咳幾聲,證明自己只有輕微的症狀。

    「是嗎?明天起你該多穿點衣服,別吹風了,以免真的感冒發燒。」翟日煦凝重的語氣透露出他的關心。

    聽出他的關懷之意,她忍不住鼻頭發酸,她勉強壓抑著哽咽,就怕被聽出異狀。

    「我知道。」來不及了,她現在已經發燒,可是她不能說,怕他擔心。台灣和意大利相距遙遠,為了別讓他乾著急,她不如什麼也別透露。

    「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迷糊得忽略了身體。」他對她的在意全表現在這些殷切的叮嚀中。

    「啊,你等一下!」她突然大喊一聲,拿開耳邊的手機,因為她似乎聽見開門聲。

    是晴姊回來了吧,她猜想著,卻只聽見砰砰的聲音,不見人進來。

    是不是找不到房門的磁卡?謹悠起身走向門口。

    「怎麼啦?」電話那頭的翟日煦被這聲驚呼嚇了一跳,不安地皺起眉頭。

    謹悠忽略了這聲詢問,只想盡快為房外的藍晴晴開門。她將手伸向門把,同時,門卻突然以猛烈之勢被打開。

    「啊!」她大叫一聲。

    猛然打開的門板打中她的手掌,手機因而掉落在地上。

    翟日煦只來得及聽見尖叫,之後只剩斷訊的雜音。

    「啊,怎麼啦?」藍晴晴也被這聲驚叫嚇得跟著尖叫。

    「好痛……」

    「啊,對不起、對不起!」

    看謹悠不停甩著手,藍晴晴上前拉起她的手掌端詳,看見她發紅的手背就曉得是怎麼回事了。

    「天,好痛!」

    謹悠原本已頭昏腦脹,如今手又被這麼一撞,她腳一軟,就這麼跌坐在地板上。

    「你怎麼啦?」藍晴晴趕緊扶住她。

    「我發燒了……」謹悠低低呻吟著。

    「不會吧,這樣一撞就發燒了?」藍晴晴有些著急,因為謹悠小臉發白,看來很不舒服。

    「我下午就開始發燒了。」她有氣無力地回道。

    「天,那趕快回床上休息,我幫你擦藥。還有,你吃藥了嗎?」

    謹悠點點頭。

    「那就好。」藍晴晴沒有費多大力便將她攙上床。「你都沒吃飯嗎?好輕喔。」

    謹悠已說不出話來,她好累,再加上手掌的疼痛,她覺得自己已經用盡僅剩的力氣,也忘了在這場意外之前,自己正在做什麼。

    藍晴晴細心地照顧著她,讓她覺得溫暖,緩緩地入睡。

    至於那支摔壞的手機一直躺在房門後頭,直到第二天早上藍晴晴要出門前才隨手將它收進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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