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烈日將逝,黑夜來臨。
慕容滄海人在夕陽下。
天很寬,路很闊。
寬闊的天地之間,彷彿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寂寞而荒涼的古道。
慕容滄海人在古道上。
他在等待。
這是通往"鎖情鎮"的惟一一條捷徑,他就在這裡等待著該來的人。
殘陽下,慕容滄海的身影顯得很長、很長。
他的整個人彷彿已經是和天地融合在一起了,天地之間,都散發出了一種不祥的寂殺的氣氛。
忽然慕容滄海的瞳孔開始急劇的收縮。
來了,該來的終於來了。
古道盡頭,夕陽下。
兩道人影朝著他這邊急馳而來。
是破禪與夏侯沉煙。
他們在竹林中與夏侯淵源分開之後,就立刻抄小道走近路地朝著"鎖情鎮"直奔而來。
他們走的這條古道就是通往"鎖情鎮"的惟一捷徑。
忽然,夏侯沉煙剎住了腳步。
她已經是看到了夕陽下的慕容滄海。
慕容滄海一襲白衣,當道而立。
"他是誰?"破禪問道。
他已經是感覺出氣氛有點兒不對勁了。
"他就是滄海。"夏侯沉煙臉色一變道。
"大嫂,我在此恭候多時了。"慕容滄海對著夏侯沉煙沉聲地道。
他雖然是對著夏侯沉煙說話,可是眼光卻如針般地盯在了破禪的臉上。
破禪的頭顱在夕陽下光光地很耀眼。
破禪也在盯著慕容滄海。
當兩人的眼光相碰時,立刻進出了一線激烈的火花。
"是老太君派你來的!"夏侯沉煙心裡一驚,精神有點恍惚地道。
怎麼她的行蹤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呢?
"也是我的意思。"慕容滄海眼中出現了一抹痛苦之色,沉聲道。
難道他就真的是比不上這個樣子很落魄的大和尚?
"你也要我跟你回府去?"夏侯沉煙淒然一笑道。
"大嫂,你難道真的決定這麼做嗎?難道府中就真的令你感到那麼憎恨嗎?難道府中就沒有什麼人值得你留戀的嗎?"
慕容滄海看著夏侯沉煙那佈滿風塵、略顯憔悴的容顏,心疼不已,有點激動地大聲道。
"小叔,你是一個好人,可是,你是不瞭解我的。"夏侯沉煙看著情緒激動的慕容滄海滿是歉意地無可奈何道。
她當然是知道慕容滄海對她的一片癡情,可是她就是沒辦法接受。
"大嫂,跟我回去吧。"慕容滄海臉上滿是祈望之色。
他很希望夏侯沉煙可以跟他回去,他不想就這麼地失去她。
"她不會跟你走的。"
這時,破禪終於開口道。 .
他已經是看出慕容滄海對夏侯沉煙存有著很大的感情。但是,他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從他身邊將夏侯沉煙搶走的。
"閣下想必就是少林寺悲智大師的高徒,名聞天下的破禪師兄了?"
慕容滄海瞳孔一陣急劇地收縮,對著破禪沉聲道。
就是這個和尚搶走了他苦苦地守候了十年的夢中情人的,就是他將事情搞成這樣的。
慕容滄海發現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心中升起了一股無名的妒火,恨不得一拳就將破禪那個光禿禿的頭顱打碎。
"我就是破禪,一介武夫而已。久仰江南慕容二公子的風彩,今日終有幸一見。"破禪的眼光中也如針般地盯在慕容滄海的臉上。
"江南慕容二公子,還是比不上少林的一個破禪。"慕容滄海嘴角上浮現了一絲尖銳的譏刺與自嘲,眼中露出了憤怒痛苦而無奈之色。
看樣子,他今生是再也得不到夏侯沉煙的愛了。可是,就算是得不到她的愛,能夠一輩子的與她在一起生活,也能補償他心裡上的一點痛苦。
"小叔,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強求的。"
夏侯沉煙當然明白慕容滄海的話意,對此她只能是很遺憾地深表歉意。
"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強求的,好一個'不能強求'。"
慕容滄海突然仰天狂笑,笑聲中充滿了悲憤與無奈。
笑聲一頓,慕容滄海熾熱的眼光落在了夏侯沉煙的臉上,嘶啞著聲音道:"大嫂,你既然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強求的,卻又為何要硬去強求呢?"
"因為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破禪大踏上前一步,對著慕容滄海大聲道。
他要讓慕容滄海知道,夏侯沉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他對她的愛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的。
"真心相愛,真心相愛?"
慕容滄海被破禪這麼一說,眼中的痛苦更濃了,反覆重念著這句話。
難道他對夏侯沉煙就不是真心的麼?可是,他為什麼就是得不到她的愛呢?難道真的就正如她所說的"有些事情是不能夠強求的"?
"小叔,真的很抱歉。"
夏侯沉煙看著慕容滄海那傷心的樣子,心中感到不是滋味,只有再三表示自己的歉意。
"破禪師兄,你知不知道令師悲智大師也趕來江南,為此事而來了。"慕容滄海忽然很嚴肅地對著破禪道。
"什麼,我師父也來了?"破禪臉色大變,失聲道。
"令師早以到達慕容府,是他和老太君兩人要我帶兩位回去的。"慕容滄海一臉嚴肅地道。
他說的是實話。這次少林的悲智大師到達慕容府,就連夏侯沉煙的父親夏侯淵源都不知道。因為他一到慕容府,就立刻被老太君請到她的房間裡去秘密商量怎樣處置這件事情。
"阿禪,連你的師父也趕來了,他也要抓我們回去,這該怎麼辦呢?"夏侯沉煙臉色慘變,對著破禪又驚又慌地道。
連破禪的師父都和老太君一樣想把他們抓回去,這次他們真的能夠逃得了嗎?
"沉煙,你要相信我,絕對沒有任何人可以拆散我們的!"破禪心中此刻雖然也是一陣混亂,但仍是極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堅毅地道。
"大嫂,跟我回去吧,不要再逃了。"慕容滄海深深地注視著夏侯沉煙,充滿感情地道。
"不、不,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跟你回去的!"夏侯沉煙眼中露出了憎恨之色,倒退了兩步,痛苦而嘶啞著聲音尖叫著道。
"難道你情願到處逃亡,也不願意跟我回去?"慕容滄海眼中露出驚異而憤怒之色。
"她是不會跟著你回去的,你別白費口水了。"破禪將夏侯沉煙拉到自己的身邊,對著慕容滄海冷冷地道。
"你不知道,如果她跟著你只會到處逃亡流浪,遭人追殺?"慕容滄海怒視著破禪道。
"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絕對不會讓人家傷害到她的。"破禪臉上出現了一絲幸福的暖暖的笑意,傲然道。
很多人都以為他和夏侯沉煙根本就不可能會相愛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他們卻是在種種困難重重阻礙之下走在了一起。
只要是真心相愛,只要有堅決的信心,這世上絕對沒有"不可能"的愛情!
"大嫂,難道對於府中的一切,你都不再留戀了。"慕容滄海傷心地道。
他是多麼地想夏侯沉煙能夠在他苦心地挽留之下突然改變主意跟他回府。
可是,夏侯沉煙的表情卻是讓他感到痛心與失望。她並沒有出聲,有時候,沒有出聲就是默認的意思。
"好吧,既然你去意已決,我再三挽留也是沒有用的了。只要你們能夠過得了我這一關,也就再也不會有人來阻擋你們了。"
慕容滄海的臉上浮現了一種殘秋時的荒涼蕭寂與嚴寒下的冰冷與寂寞,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對著夏侯沉煙傷感地道。
話已到此,無須再言了。
心意已決,無須再留也無法再留了。
"好,那我今天就來會一會名滿天下的江南慕容二公子。"破禪大笑著踏步上前道。
只要能夠和夏侯沉煙在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敢闖。何況是小小的一個江南慕容二公子。
夏侯沉煙眼中儘是悲傷之色,卻是再也沒有出聲阻止了。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怎麼也阻止不了的。這件事情早晚都是要發生,現在既然來了,就順從天意吧。
夏侯沉煙正在傷感之間,破禪與慕容滄海已經是動手了。
一個是為了帶走自己心愛的人。
一個是為了阻止自己心愛的人被帶走。
他們都沒有用兵器。
破禪出拳,慕容滄海使掌。
拳法剛猛有力,掌法飄逸陰柔。
破禪是高手,慕容滄海也是高手。高手相爭,往往就是一招決勝負。可是現在他們卻已是打出了很多招了。
這一戰,他們打得很苦,他們都用盡全力使勁地出招。
他們都是為了自己的所愛而打。
夏侯沉煙癡癡地看著兩個在夕陽下如同困獸般爭鬥著的男人,眼中已滿是盈盈淚珠了。
一個是她的所愛,一個是對她深愛。
夏侯沉煙實在是不希望他們兩人任何一個有事。破禪出了事她固然會痛苦一輩子,但是如果是慕容滄海受了傷,她也會深感內疚的。
雖然她愛的不是慕容滄海,可是,這十年來慕容滄海對她的照顧與關懷卻是無微不至令她很感激的。
落日已經很紅、很紅了。
落日最紅的時候,也將是它沉淪的時候。
人呢?人是也否如此?
人在夕陽間,落日下。
慕容滄海怒叱著一掌推出。
破禪上午在竹林中就遭到了伏兵而使右肩受了重傷。
而這些天來他又是連日勞累奔波,消耗了大量的精神與體力,所以現在的武功只是巔峰期的七成而已。
而慕容滄海卻是一早就在這裡等候著他們,以逸待勞,以靜制動。無論是精神或武功都在巔峰,所以,時間一久,他就略佔了上風。
慕容滄海一掌擊出,破禪想躲,卻發覺左肩的傷口傳來了一陣劇疼,身形一慢,慕容滄海的一掌已是印上了他的左胸。
"哇"地一聲,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破禪不由自主地被他這一掌之勢擊退了幾步。
"阿禪,你沒事吧?"夏侯沉煙心慌意亂地撲上前扶住破禪驚叫著道。
"我沒事。"破禪一抹嘴角的血絲喘著粗氣血紅著雙眼
如同受傷的野獸般又撲了上去。
一掌擊出,慕容滄海就覺得有點兒不大對勁了。
眼前一黑,他發現自己全身的真氣忽然往下一沉,消失得無影無蹤。
慕容滄海大駭,他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只覺得腦袋
一陣發暈,眼前出現了四道人影。
兩個破禪,兩個夏侯沉煙。
怎麼會這樣呢?慕容滄海心裡大驚。
中毒?
他是被人暗算了!
慕容滄海想大叫,卻只覺得舌頭發麻喉嚨滾動著就是說不出話來,他想躲避,可是卻又全身乏力昏昏沉沉地好想睡覺。
而且,此刻的破禪在他眼中已經是變成了兩道人影,
他也分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幻覺。
慕容滄海又驚又急又駭又緊張。
他是什麼時候中毒的?為什麼他會不知道呢?有誰能夠對他下毒而又使他沒有發現呢?
這個下毒的人到底是誰?他到底中的是什麼毒?為什麼他事先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慕容滄海心中感到了一陣巨大的恐懼,他想告訴破禪和夏侯沉煙:他們都已經中了別人的圈套了,可是卻已經是開不出口來。
他已經是沒有機會知道到底是誰下的毒了。
他死不瞑目。
破禪已經是血紅著雙眼一拳打到。慕容滄海整個人就如同斷線風箏般飛出了好遠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就在破禪的一拳打到了他的身上時,他突然發現了夕陽。
很紅很紅的夕陽。
慢慢地、漸漸地沉下去的夕陽。
慕容滄海發現自己就是這一輪夕陽。
日已落,天地間一片黑暗。
人也一樣。
擊飛慕容滄海之後,破禪吃驚地看著自己的手掌,這一拳出手得實在是太順利了,順利得令他感到震驚。
以慕容滄海的武功,根本就不會避不開他的這一拳,就算是真的避不開這一拳,也絕對不會被擊得飛出去,沒有理由挨不起他這一拳。
因為他這一拳的力量只有巔峰期的六成。
"他,他死了?你殺了他?"
看著倒在地上的慕容滄海,夏侯沉煙臉色慘變,驚愕而恐懼地道
慕容滄海就這麼死了?
死在破禪手裡?
這個對她一片癡心的人到頭來卻是死在了自己所心愛的人的手裡?
夏侯沉煙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悲哀恐懼與震驚害怕。
怎麼慕容滄海就只挨了破禪的一拳就倒在地上不再動彈了呢?
如果他要是真的死了的話,那麼她和破禪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老太君就算是死了,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不可能的!"
破禪忽然大驚一聲衝上前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慕容滄海。
破禪不相信慕容滄海真的就被他這麼一拳擊斃了,他死得太突然、太快了,太不可思議了,他沒有理由就這麼容易死了的。
可是慕容滄海卻真的是死了。
沒有呼吸,心臟停止。
慕容滄海的眼睛沒有閉上,他死不瞑目。
他的眼中充滿了驚疑與恐懼,似乎也不相信他會這麼容易就死了。
可是他卻又是真的死了。
"他絕對不是我殺的!"
破禪回過頭來,對著夏侯沉煙非常認真而嚴肅,卻又是滿腹疑問地道。
"他不是你殺的?"夏侯沉煙驚喜地道。
"絕對不是。"破禪認真而誠懇地道。
雖然他知道慕容滄海不是死在他這一拳之下的,可是,破禪卻也搞不清楚他的真正死因。
畢竟,這件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
"如果滄海不是死在你這一拳之下的,可他又怎麼會死了?"夏侯沉煙一臉迷茫之色。
"這也是我搞不清楚的地方,我總覺得他死得太突然。
如果說他是被人暗算在先,可他身上除了我這一拳的傷口之外,又找不到有其它任何一個傷口。如果說是被人下毒,可卻又是沒有半點中毒的現象,他的膚色和血液都很正常。我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
破禪邊檢查著慕容滄海全身上下的肌膚邊思索著疑惑地道。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滄海為什麼會突然地、好好一個人就這麼倒下了,難道要我們來背殺人這個黑鍋不成?"
夏侯沉煙聽得心中一陣混亂與焦急,既害怕又著急地嘶啞著聲音道。
事情怎麼會這樣?
好端端很健康的一個人為什麼就這麼容易地突然倒了下去呢?
究竟,慕容滄海是怎麼死的呢?
"我知道滄海是怎麼死的。"
一個冷淡得出奇的聲音在夜幕中隱隱傳來。
一條白影自黑夜中來。
是個女子,一襲白衣。
很美,很白。
白得猶如是一個來自地獄深處的幽靈。美麗的臉龐之上卻是冷淡得出奇,詭異之極。
"你是誰?"破禪看著這個如同幽靈般美麗的白衣女子,吃驚地道
"依玲,怎麼會是你?"
白衣女子還沒開口,夏侯沉煙已是十分意外而擔心地先開了口。
"我就是慕容滄海的妻子,白依玲。"
白依玲看著她那已經離她而去的滄海,眼中雖然是充滿了悲傷,但是聲音卻仍是很平靜很鎮定地對著破禪淡淡地道。
似乎,慕容滄海的死早已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現在一點兒也不因為丈夫的逝去而顯得很激動,而僅僅是露出了一絲淡淡地悲傷。
"你知道令夫君是怎麼死的?"破禪的瞳孔一陣急劇地收縮,看著白依玲沉聲道。
"你知道滄海是怎麼死的?"夏侯沉煙也表現得很激動很焦急卻又帶有著一點希望地道。
她也很想知道慕容滄海是怎麼死的,她和破禪實在背不起"殺人"的這個黑鍋。
"怎麼?滄海的死你也會感到心疼嗎?"
白依玲注視著夏侯沉煙,眼中露出了仇恨而怨毒之色,嘴角浮現了一絲詭異的笑容,冷冷的語氣中又帶有著一絲悲傷的寒意地譏刺道。
在白依玲的眼中,她一生的幸福就是給夏侯沉煙毀了的,就是因為夏侯沉煙的存在,所以慕容滄海才會對她顯
得漠不關心毫不在意。如果不是夏侯沉煙,她相信她和慕容滄海一定會是一對很恩愛、很讓人羨慕的夫妻,他們一定會相敬如賓恩恩愛愛快快樂樂,過著幸福的一輩子。
可是,就是因為夏侯沉煙的存在,令得她的幸福,她的夢想全都毀了。
慕容滄海眼中所有的、所看到的,全都是夏侯沉煙,
根本就沒有她這個做妻子的一點影子。
所以,現在白依玲對夏侯沉煙是妒忌之極恨之入骨。
"依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滄海的死我關心過問一下不對嗎?"夏侯沉煙驚愕而氣憤地看著白依玲道。
不管怎麼說,慕容滄海在名義上畢竟是她丈夫的弟弟,他的死她關心一下是合情合理的呀,難道不可以嗎?
更何況慕容滄海的死因會牽涉連及她和破禪。
"你不用來假慈悲了,如果不是因為你,滄海也就不會死了。如果不是因為你,事情也就不會弄成今天的這個樣子了。"
白依玲眼中儘是痛苦與怨毒之色,對著夏侯沉煙咬牙切齒地冷冷地道。
如果眼光能夠殺人的話,夏侯沉煙早就在白依玲那毒辣辣的眼光之下死了十幾遍了。
"滄海的死與我有關?"夏侯沉煙心裡一震,吃驚地看著臉上充滿怨毒之色的白依玲,不可思議地驚叫著失聲道。
她在白依玲那怨毒仇恨的眼光之下,悲傷哀怨的表情與冰冷刺骨的語氣中,感到極為尷尬而吃驚。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白依玲,曾令平的那件事情她都還沒有向她問清楚,她卻顯得對自己如此的怨恨與憎惡,還說滄海的死與自己有關?
夏侯沉煙實在是不明白。
破禪也不明白,所以他靜靜地看著她們兩個人在爭論而沒有出聲。
他接觸的女人雖然不多,但是卻也知道如果兩個女人在爭論某一件事情的時候,一個聰明的男人是絕對不會插嘴的,更何況,破禪覺得白依玲的表情表現得"太有趣"了。
白依玲顯得太鎮定了,她本來就不應該這麼鎮定的。
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婦看著自己所愛的丈夫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不但不會流淚激動,而且還能夠很冷靜地與別的女人爭論?
你說這件事情有不有趣?有趣的事情破禪通常都是不會放過的,所以,破禪就在靜靜地看著,靜靜地聽著。
"這些年來,滄海雖然是跟我在一起生活,名義上我雖然是他的妻子,是慕容家的二少奶奶。可是,他的心就根本不放在我身上,他之所以會娶我,也只不過是為了要應付老太君而已,我在他的心目中,根本就沒有半點地位。"
白依玲癡癡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慕容滄海,臉上儘是悲傷之色,嘴角的肌肉微微地抽搐著,聲音充滿了痛苦與無奈。
夏侯沉煙聽著聽著,臉色漸漸地變,隱隱地她已經是覺察出了什麼。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做好我做妻子的本份,我盡量地讓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做得很完美,我以為,只要我認認真真地做好我做妻子的本份,真心真意地對待滄海,總有一天他終會被我的真情所感動而醒悟過來的。為了這一天,我一直在等,等呀等呀地等。"
說到這裡,白依玲的聲音漸漸地放慢,放低,猶如一個母親在哄自己的孩子在入睡般輕哼著,臉上充滿了幸福而甜蜜的憧憬,癡癡地看著地上的慕容滄海——她的丈夫,心愛的人。
忽然,白依玲那充滿了幸福與甜蜜之色的臉孔一變,變得說不出得仇恨怨毒與痛苦,眼光如同銳利的刀鋒般直迫向夏侯沉煙,嘶啞著聲音尖銳地叫道:
"可是,我錯了。這根本就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其實,一直以來,滄海的整顆心都是放在你——夏侯沉煙的身上了,他的心裡面就只有你——我的好大嫂。這些年來,他的人雖然是在我身邊,可是整顆心卻是全都給了你。他無時無刻地在想著你。連做夢的時候都在喚著你的名字。甚至就是在摟著我的時候心裡面所想的都是你。都把我當成了是你,不管我怎麼認真地去做好,不管我如何努力地去爭取,他根本就完全沒有將我放在眼裡。而你的一舉一動在他的眼中都是完美的,我這個做妻子的在他的眼中算得了什麼?只不過是一件裝飾品而已。我在他的眼中根本就只是一件裝飾品。"
白依玲的情緒很激動,臉上儘是痛苦悲傷羞恥而無奈之色,表情已經是逐漸地扭曲成了一團,只不過,她此刻雖然是痛苦之極,卻強忍住不使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她雖然已經是輸給了夏侯沉煙,但卻並不想因此而被她看不起。
這些都是埋藏在她心底下多年的事情,今天,她終於將這些事情完全地給發洩出來了。
此刻,她雖然是極力想裝出一副堅強的樣子,可給人的感覺卻依然是多麼地寂寞淒涼,多麼地柔弱無助。
夏侯沉煙在聽。
聽得一陣巨大的震盪與心酸。
她知道慕容滄海一直以來在愛著自己暗戀著自己的,可是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迷戀得如此的深,如此的痛苦,她更沒想到會因為慕容滄海的愛而對白依玲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
夏侯沉煙知道,白依玲的這個傷口,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癒合了。
因為她也是個女人,她瞭解得到白依玲內心的感受,內心的痛苦。
因為她自己也是個多情的癡情的人。
夏侯沉煙知道,這個世界上最能傷人於無形之中,最能令人痛苦不堪的,就是"情"。
看著倒在地上的慕容滄海,夏侯沉煙眼中露出內疚之色,心中感到很不是滋味。
"所以,你就在得不到你丈夫的心的情況之下,下毒毀掉了他。"
一旁冷眼的破禪突然出聲了,語出驚人。
夏侯沉煙大驚。
"阿禪,你說什麼?"夏侯沉煙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我的意思是說,由於慕容二少夫人得不到她丈夫的愛,所以,由愛生恨,傷心憤怒之下就給他下了毒。既然你得不到他,也就不容許有別人得到他,我說得對嗎?慕容二少夫人。"
破禪眼光如電,臉上的表情卻是很冷靜,口氣也很平淡地對著白依玲慢慢地道。
"不錯,你說得對。"
白依玲連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道。
白依玲承認是自己給慕容滄海下了毒時的表情很平靜,一點都沒有內疚之色,就好像她只不過是給慕容滄海喝了一碗參湯一樣地自然而平靜。
只不過,她的眼神卻為何一直是那麼地悲傷與無奈呢?
"不但滄海的毒是我親手下的,曾令平和江通也是我派人去追殺你們的。"
白依玲的語氣仍是很平淡,好像所說的都是一些與她毫不相干的事情。可是,她的表情卻又是說不出的詭異與奇特。
就如同一隻老狐狸看到了一隻又肥又嫩的小母雞正向著自己的窩走來一樣。
"依玲,你瘋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夏侯沉煙又吃驚又憤怒地對著白依玲大叫著道。
她實在是想不出平時一向溫柔嫻淑、尊老愛幼的白依玲居然會做出了這麼荒唐、不可思議的事情來。
不但派人來追殺自己,而且還親手毒死了自己的丈夫?
難道就是因為滄海愛的是自己而不是愛她嗎?
夏侯沉煙感到了一陣巨大的恐懼,她已經是隱隱地感覺到了一點什麼。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這時,破禪也歎了口氣,表情十分寂寞而悲傷地道,彷彿,他也覺察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事情將無法避免地要發生了。
"你知道什麼,明白什麼?"
白依玲的臉色詭異得可怕地似笑非笑地用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破禪,冷冷淡淡地道。
"就是因為你得不到你丈夫的愛,得不到他的心。於是你就將這所有的一切都認為是沉煙的存在而造成的,所以你就千方百計地想除去沉煙,好讓你丈夫死了這條心。
而你就希望乘機能夠挽回他的心,而'鬼母雙童子'也是你派來刺殺我的,你想讓沉煙也嘗試到失去自己心愛的人的滋味,你想以牙還牙,對不對?
此刻,破禪臉上的表情很複雜。似憤怒、似悲傷、似感歎又似無奈地對著白依玲慢慢地道。
"那我又為什麼要對滄海下毒呢?"
白依玲很平靜地聽著破禪的推測,並不出聲為自己辯護,眼中反而是露出了一絲讚許之色,但表情卻仍是古怪而奇詭得讓人感到一絲莫名的寒意。
"因為後來你又發現你就算是這麼做也是沒有用的,就算沉煙真的死在了你的暗算之下,你也挽不回你丈夫的心。既然你這一輩子都得不到了你丈夫的心,你乾脆就狠下心腸去毀了他,讓別人也得不到他,對不對?"破禪臉上出現了一絲寂寞之意,苦笑了一下歎道。
"依玲,你就真的這麼狠心?再怎麼說,滄海也是你的丈夫啊,你毀了他之後,你又怎麼辦呢?"夏侯沉煙聽得心驚膽寒地嘶叫著道。
她怎麼也看不出白依玲居然會為了得不到滄海的愛而親自下手毒死了他。難道滄海一死,她就可以得到了他嗎?
"你以為,滄海死了之後,我還會獨自個活在這個世上嗎?"白依玲不屑地看了夏侯沉煙一眼,露出了尖銳的譏刺之色,淡淡地道。 '
說完,白依玲蹲了下去,將慕容滄海那已漸冰冷的屍體緊抱在懷中,在他的額上深深地一吻,然後才慢慢地抬起頭來,又是對著破禪與夏侯沉煙露出了那個古怪而奇詭的表情。
破禪與夏侯沉煙在白依玲那奇異的眼光的注視之下,顯得極為不自在,又感到了一絲莫名的寒意,總覺得白依玲的表情很可怕。
不是那種凶神惡煞的可怕,而是一種無形的、深入骨髓的可怕。
忽然,白依玲笑了。
她是對著破禪與夏侯沉煙笑了。
"有一種事情我想你們還沒有想到。其實我給滄海下的並不是毒藥,而是用一種特製的'迷魂藥',再加上一點珍貴的藥末而製成的一種無味五色的藥粉,吃了下去之後整個人只會變得渾身無力脆弱不堪,就算是三歲小孩拿著一根棍子打他一下,他都受不了。何況是你的一拳,但是我敢保證,就算是華佗再世,也絕對查不出滄海生前被人下過藥的。因為那種藥粉根本就不是毒藥,不會在人的體內留下任何痕跡,你們明白了嗎?"
白依玲用一種很優雅、很溫柔的聲音慢慢地、一字一頓地對著破禪與夏侯沉煙微笑著道。
笑容很溫柔,聲音很優雅。
但此刻這溫柔的笑容及優雅的聲音對破禪與夏侯沉煙來說卻是有如惡魔的獰笑與孤魂的悲泣般令人恐怖到了極點。
破禪與夏侯沉煙越聽越心驚,越聽越膽寒越來越恐懼。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夏侯沉煙嘶聲地吼道,她的眼中已經是露出了一絲深深的恐懼之色了。
"因為她要我們背殺人的黑鍋,她要我們永無天日地被人追殺,她要我們一輩子只能像野狗一樣的到處流亡。"
破禪眼中也露出了一絲恐懼而悲哀之色,用著一種蕭寂無奈而驚恐的聲音顫抖著道。
"你很聰明,可惜沒有人會相信你們的話的,你們這輩子只能到處流亡,到處被人追殺了,哈哈哈……"
終於,白依玲笑了。
大笑。
笑聲在黑幕中就猶如諸魔眾鬼的惡咒般尖刻刺耳,令人有著一種到了地獄深處般的感覺。
如果你不曾親自聽過這種笑聲,你是不會深刻地瞭解到這種笑聲是多麼地可怕,多麼地令人恐怖的。
白依玲在大笑。
她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她的目的就是要將慕容滄海的死嫁禍給破禪和夏侯沉煙。她要他們背上"殺人"的這個罪名,她要他們永遠都不能安穩地在一起生活,要他們不停地遭到老太君的追殺,她要他們在江湖上沒有立足之地,她要他們一輩子只能夠像野狗一樣的到處流亡。
既然她這一輩子是因為夏侯沉煙的存在而不能夠擁有慕容滄海,那麼,她也讓夏侯沉煙這一輩子都永無寧日。
既然她不能夠擁有幸福,她也絕對不會讓夏侯沉煙幸福地擁有一切的。
白依玲仍在大笑,狂笑。
笑聲尖刻,笑聲刺耳。
笑聲驟停。
沒有笑聲。黑幕中,什麼都沒有了。
白依玲不再笑了。
因為她已經是不能夠再笑了。
一縷黑血從她的嘴邊淌了出來,眼睛慢慢地突出,腦袋低低地垂了下去,伏在了慕容滄海的胸前。
她死了?
她是服毒自盡的!
"你以為,滄海死了之後,我還會獨自個活在這個世上嗎?"
白依玲終於也死了。
是服毒自盡的。
她來的時候早就在嘴中含有毒丸,準備一死的了。
既然她活著的時候不能夠得到慕容滄海的心,那麼只有將他毀去,然後自己再殉情。這樣他們就能夠永遠地在一起了,再也不會有人從她身邊將她心愛的人給搶走了的。
只有死,才是永恆的。
在白依玲來說,慕容滄海只有死,她才能夠真正地得到他。而死亡,對她來說只不過是一種解脫而已,可是在臨死前,她又精心地設計了一個陷阱讓她所深恨著的夏侯沉煙跳進去。
現在,她終於全都做到了。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夏侯沉煙看著緊抱著慕容滄海的白依玲的屍體,臉上儘是痛苦之色,驚駭之極地雙眼無神地喃喃自語。
白依玲的死,死前的一番話都給了夏侯沉煙心靈上極大的震憾。
白依玲的想法,白依玲的做法實在是太瘋狂、太可怕了。
"她這麼做都是為愛。"
破禪臉上也是一片蕭寂,對著夏侯沉煙認認真真地道。
他能夠瞭解白依玲的想法。
夏侯沉煙也能夠瞭解白依玲的想法。
因為她們都是多情癡情的人,她們都是愛得很深的人。
夏侯沉煙不惜放棄高貴的生活跟著破禪一路逃亡流浪,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聲清譽也要跟破禪在一起,為的是什麼?
是為了"愛"。
同樣的,白依玲不惜親手毒死了自己所深愛著的丈夫,也是因為愛得太深、愛得無法自拔了。
慕容滄海、白依玲就是在極度的"愛"的深淵之中無法自拔不能自以而毀滅的。
其實,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感情並不是"恨";而是"愛",因為有了"愛"才會有妒忌,它不但可以使最聰明的人變成呆子,也可以令最鎮定的人變成瘋子。
"愛",不但可以造就一切,也能夠毀滅一切。
不是結局
夜,深了。
夜,寒冷而黑暗。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一種隨時都可能將人吞噬
的黑暗。
慕容滄海與白依玲的屍體已經是開始冰冷了。
夏侯沉煙的手也很冰冷。
冰冷的手被握在破禪那寬厚而溫暖的手掌之中。
他們沒有出聲。
他們都在想白依玲臨死前所說的每一句話。
慕容滄海死了,是被他的妻子、深愛著他的白依玲下
了迷藥而令他中了破禪一拳致死的。
可是,這偏偏又是一件無法使人相信的事。
就是因為無法使人相信,所以白依玲才會告訴他們。
她就是要他們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卻又無法向人家證明自己是清白的,她就是要他們含冤、痛苦一輩子。
現在她終於做到了。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會相信慕容滄海其實是因為她而死了,他們只相信慕滄海是破禪殺死的。
因為慕容滄海身上惟一的致命傷口就是破禪打在他身
上那一拳的傷痕。
所以白依玲死得很平靜、很快樂!
她終於能夠和她心愛的人死在一起永不分離了。她再也不用擔心有人會來將她心愛的人給搶走了。
白依玲終於如願以償了。
可是破禪和夏侯沉煙呢?
他們人還活著,路還長。
"阿禪,你的師父也來了。"夏侯沉煙注視著破禪,輕輕地道。
"嗯。"破禪淡淡地應道,他的思緒似乎已經是飄到了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去了。
"是和老太君在一起的,'他們一定會以為滄海是你殺的。"夏侯沉煙又是輕輕地道。
"嗯。"破禪仍是面無表情,似乎人是不是他殺的都無所謂,他一點也不著急,因為他知道現在他就算是說破了嘴皮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夏侯沉煙輕歎一聲,憂傷地道。
"我知道。"破禪臉部的肌肉驟然抽搐了幾下,終於開口了。
"阿禪,你說我們能不能看得到那片美麗的桃花林呢?"
夏侯沉煙依偎在破禪那結實、寬闊的胸膛之中,美麗的眼睛之中已經是出現了一片美麗的桃花。
"能,肯定能的。只要我們有決心,我們就一定能夠看得到的。"
破禪緊握著夏侯沉煙的手,輕輕地吻了她一下額頭,十分堅定而有信心地道。
他相信一定可以看到那片美麗的桃花林。
破禪的眼中已經浮現那天他與夏侯沉煙在美麗的桃花林中,在熱情的春雨下相識的情形了。
生命是如此的多姿多彩,桃花是那麼地鮮艷美麗,他們怎麼會看不到呢?
"沉煙,我們一定可以看得到那些美麗的桃花的。"破禪摟住夏侯沉煙,在她耳邊溫柔而信心十足地道。
"我相信。"夏侯沉煙相信,因為,她眼前已經是浮現了一片美麗而鮮艷的桃花了。
一朵朵鮮艷的桃花正在春雨中多姿多彩地熱情地向著她招手呢!
他們真的能夠躲得過悲智大師的追捕和慕容老太君的追殺嗎?
他們真的能夠看到那片美麗的桃花嗎?
不知道!
現在,夜已經是很深、很黑了。
是黎明前那段最漫長、最寂寞的黑暗。
天地間一片黑暗。
可是,只要你有耐心,你能夠等待,光明還是會來到的。
現在雖然是很黑暗,是很寂寞,可是,卻也是最接近黎明的時候了。
黑暗,總是會過去的。
光明,總是會來臨的。
明天,太陽照樣是會升起來的。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