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和尚,但是,認識他的人卻都說他除了光著一顆腦袋、身著袈裟之外,其它全身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像是個出家人。或者說,他並不是一個"真"的和尚。
破禪,年齡三十。
虯髯滿臉,頎長豪壯,有如天神般的不怒而威!
他是"少林寺"的掌門方丈悲智大師惟一的衣缽傳人,甚得大師之賞識。
但是,破禪在江湖上的聲譽並不是很好!
和尚守清規,一日三餐都是素食。
破禪卻是"無酒不歡,無肉不快!"
他就曾與"漠北第一大盜"仇天,"武林第一酒鬼"曾獨三人在洛陽城中最有名氣最豪華的酒樓"聽雨閣"中吃了一整只烤乳豬、兩隻香酥全鴨、三碗白汁魚唇、四斤小炒牛腰、五十斤上等的"女兒紅"之後,把肩言歡,醉眼舞劍。
和尚戒殺生,出家人以慈悲為懷。
破禪卻是屢犯殺戒。
而且,在殺人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手軟,毫不留情。他就曾孤身一人深入蜀山,剷除了縱橫川中,殺人越貨無數,令"六扇門"中人極為頭疼,連四川"唐門"也奈何不了的"川中十八梟"。
那一次,他連誅匪徒四十八人,無一還生。
雖然每一次事後他一回到"少林寺"都受到了他的掌門師傅悲智大師極為嚴酷的處罰。
但是,他依然是我行我素,大酒大肉。
什麼"清規律法"到了他的眼中就有如一堆"狗屎"般臭不可聞,討厭之極。
所以,久而久之就連他的師傅及眾長老也都對他感到很麻煩而又無可奈何,拿他沒辦法。
幸好——
平時破禪除了愛喝幾碗酒,愛吃幾塊肉,殺幾個早就該殺的人之外,倒也沒有惹出什麼真的大事情來。
但是,每個規規矩矩、安守本份的人都會有做錯事情的時候。
何況破禪本來就是一個不太安守本份的"野和尚"。
更糟糕的是,破禪認為他所做的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做錯!
沒有惹出什麼"大事情"來的破禪直到了那一天——
他碰到了江南望族、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已故的名俠"玉劍客"慕容玉人的遺孀。同樣是武林三大家族之一的"夏侯世家"的惟一千金、有著"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夏侯沉煙。
直到了那一天。
在一個很浪漫、極富有詩意的日子裡,破禪遇上了夏侯沉煙。
一個不太守清規的野和尚遇上了一個守寡已久的寂寞的名門遺孀。
夏侯沉煙,女,二十八歲。
她是江南望族"夏侯世家"的掌門人夏侯淵源的惟一寶貝女兒,"慕容世家"的大公子慕容玉人之妻。
十七歲那年,夏侯沉煙就由父母主婚嫁人了"慕容府"與大她十歲的慕容玉人為妻。可惜,天嫉紅顏。半年後,慕容玉人卻因病而一臥不起,抱恨長眠,令夏侯沉煙守寡至今。
夏侯沉煙的身材極為修長,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出一點點兒。在人群之中永遠有著一種與眾不同,有如鶴立雞群般的高貴氣質。她那如玉般的肌膚,似瀑布般的長髮更是令人著迷,陶醉萬分。但是,據見過她的人說,最令人為之傾倒的還是她的那一雙眼睛。
夏侯沉煙那雙美麗的秋瞳總是帶著一種如煙似霧,朦朦朧朧的幽怨之色。幽怨得如同一場秋夢般令人看了不禁為之心醉、心碎!
美麗的江南,溫柔的小鎮。
小鎮溫柔而多情。
多情得就如同它的名字般使人心碎。
"鎖情鎮"
據說,這個小鎮的名字原本並不是叫"鎖情鎮"。
傳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這個美麗而溫柔的小鎮上,一個英俊瀟灑的多情少年愛上了他鄰居的一個漂亮而嫻淑的姑娘。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甜蜜、很幸福、很完美的結合。
奈何,這個世界上偏偏又出了一些年紀已經不小,"興趣"卻是很大,有錢有勢而對於美麗的小姑娘更"感興趣"的糟老頭子。
而這個世界上確實也存在著一些為了金錢隨時都可以將自己的良知出賣的無良父母。
於是,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在一個有星、有月、春風微拂的晚上,這對多情而癡情的少年情侶雙雙殉情了。
在他們所遺留下來的遺書中,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將他們倆合葬在一起。
"生不能同床,死也要同穴。"
為了記住這對癡情的情侶,為了讓後代子孫永遠記住這個悲劇。於是,鎮上的長者、智者們一致決定,將鎮名改為"鎖情鎮"。
江南的美麗、江南的靈氣、江南的溫柔似乎都集於該鎮一身了。這裡山山相連,四面翠綠。湖中有湖,湖靜如鏡。
但是,這個小鎮上最有名氣、最美麗的地方還是遠離鎮外的那一大片"桃花林"。
據說,那對多情人就是葬在這片"桃花林"之中的。
據說,那裡本來是個寸草不生的地方,自從將那對多情人葬於該地之後,第二年卻是奇跡般地長出了一大片如茵般的綠草。於是,在後人的努力下,終於形成了今天的這一大片"桃花林"。每年春暖花開之際,許多遠在千里之外的情侶都會慕名而來。
夏侯沉煙也不例外。
每當桃花盛開之時,她總會來到這裡踏春解悶、散心三月的江南,總是如同一位待閣未嫁,帶著一股淡淡地憂愁的少女般經常無緣無故地感到一陣莫名的悲傷而落淚。
在一滴滴晶瑩的雨珠中,一朵朵粉紅色的桃花如同快樂地小精靈般紛紛飛舞,飄然而下。
這是一幅令人多麼陶醉的景色啊!
可是,這幅讓人陶醉的"江南小調"此刻在破禪眼中就如同一堆"狗屎"般討厭之極。
這次他來到"鎖情鎮"絕對不是為了要欣賞什麼"山水桃花"。
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這些東西在破禪眼中看起來到處都是差不多的,沒有什麼好看。
他是在聽到朋友"酒鬼"曾獨說,這個小鎮上有著一種他們自釀自製的"桃花釀"非常的純香,簡直就是酒中的極品。
所以,他才特地趕來一試。沒想到"桃花釀"還沒有試到,就先在"桃花林"中被雨水淋了個"落湯雞"。
就在破禪感到大為惱火的時候。
突然,一陣清脆歡愉地笑聲從林中深處傳來。
好悅耳、好動聽、好舒服的聲音!
沒由來的,破禪心中一動。
三十年來,女人在破禪眼中就如同是一個包袱,一堆垃圾。
對於女人,他向來就是沒有什麼好感!
但是,為什麼今天僅是聽到聲音,就已是如此不能自制了呢?
這可是從來就沒有出現過的現象!
充滿了誘惑的聲音再次從林中深處傳來。
破禪如同著了魔般不由自主地順著那笑聲往林中深處尋去。
他想看看到底是誰的笑聲具有這般吸引力!
他想看看這個讓他感到心動的人到底是誰!
雨珠,一顆顆地滴在了破禪那油亮的頭顱之上,濺出了一朵朵漂亮的水花。
破禪毫不在意。
此刻,破禪只想見到這個發出笑聲的人。
笑聲,越來越近了。
破禪,愈聽愈著魔了。
終於,破禪見到了笑聲的主人了。
然後,他就呆住了。
一個如仙般飄逸,似霧般朦朧的女子任憑一頭黑得發亮的長髮散落在身上那襲雪白的絲袍之上。
好似花中仙子,雨中精靈般赤裸著一雙潔白如玉的柔
美的天足,在那如茵般嫩綠的草地上好似一隻快樂的蝴蝶
在雨中歡歌著、飛舞著。
好美麗的女子!
好詩意的畫面!
——破禪由衷地從心底下發出了讚歎。
突然,破禪覺得。
現在他如果是個詩人的話,他一定要為眼前所見到的這個女子,這一幅美麗的景色用最優美的語言好好地寫一首詩,做一首詞,填一首曲。
在讚美的同時,破禪也隱隱覺得,沒由來的,他從心底下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似乎,將要有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同時,破禪也知道。
從這一天的這一刻開始。
他"完"了!
他整個人,整顆心都已經完完全全、無藥可救地被眼前的這個女子所俘虜了。
雨中的女子正是夏侯沉煙。
她是一個人來的!
每年的這個時候,她總會來到"鎖情鎮"上,然後一個人來到了這片"桃花林"中好好地放縱一下自己。
剛才下起濛濛細雨的時候,她見四下沒人也就沒有迴避。
反之,她有著一股想衝入雨中痛痛快快地被雨水淋一番的衝動。
或許,這是平時精神壓力太大所造成的緣故吧。
一個年紀輕輕的漂亮女子在一個輝煌的望族中守寡,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為她必須隨時隨地、每時每刻地注意著自己的身份,她的言行她的舉止都不容許有絲毫的差錯。
所以,她每天都必須戰戰兢兢極為謹慎地注意著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否會"越軌"。
有時候,夏侯沉煙她實在想卸下身上所背負的"光環"好好地放鬆一下。
可是,這件對於別人來說是極為平常的事情在她來說卻是遙遠而不可及的。
因為她是夏侯沉煙。
因為她是世家之後,名門之嬡。
她的生活中絕對不容許有一絲讓人感到異議的行為。
幾年來,在世家的光環世俗的禮法所壓迫下,夏侯沉煙的精神已經是繃到了極點,猶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般危險。
所差的,就是還沒有找到一根"適當的導火線"而以。
人性的深處,總是有著一股叛逆的衝動。
只不過是在平時周圍的環境,世俗的禮教所壓迫下使我們自我控制小心翼翼地不敢讓它爆發出來而以。
靜!
很靜!
十分靜!
桃花林中非常的靜!
靜得有著一種接近"死亡"般的氣息。
除了滴滴的雨聲之外,林中根本就聽不到第三種聲音。
而且,這時細雨紛飛,絕對是不會有人來到這片桃花林中來的。
她在雨中!
夏侯沉煙靜靜立在雨中!
雨濕了她的頭髮,雨蒙住了她的眼睛。
雨珠順著她那筆直的鼻尖順流而下,滴到了她那玲瓏的櫻唇之上。
突然。
驟然。
猛然地。
夏侯沉煙發出了一聲大笑。
她,不再猶豫了。
終於。
夏侯沉煙沖人了雨中。
她的鞋子提在手中,任憑小草頑皮地搔著她的腳趾、腳底。任憑雨滴打落在她的身上,任憑花瓣散落在她的頭上。
現在她什麼都不在乎。
夏侯沉煙此刻猶如一隻剛飛出籠而獲得了自由的黃鶯兒般歡歌著,輕舞著。
現在,她只想好好地、輕輕鬆鬆痛痛快快地放鬆一下
自己那繃到了極點的精神。
此時此刻,在這片桃花林中,夏侯沉煙就如同回到了童年時代。
她現在是絕對自由絕對安全的。
在這裡,她完全可以不必理會不必理睬那些什麼"家規禮法"。可以做自己早就想做卻不能做的事和早就想講卻不敢講的話。
能夠自由,是一件多麼幸福多麼快樂的事情。
但是,就在夏侯沉煙玩得最為高興,笑得最為開心的時候,她的笑聲驟然停住了。
這時,她也看見了破禪。
她並不認識破禪。
她只是見到了一個衣衫雖然破舊,卻是不怒而威的"大漢"。
不!
是個虯髯滿臉的大和尚。
而且,他正癡癡地瞪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