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卻怕說出口 第二章
    「來來來!峻兒坐我這邊來。」張母熱絡地喚著寒峻,還親自拉開身邊的椅子,但當她的面孔轉向女兒書琴時,卻立刻嚴厲了不少,「書琴,坐這邊。」兩人都恭恭敬敬地坐到她身側。相對於寒峻的冷淡,書琴就顯得膽怯多了,她低垂著頭,緊緊地抓著手裡的手帕,輕移蓮步,小心地坐到張母身邊。葉纖雲總是坐在離張母最遠的位置,似乎深怕一不小心就會觸怒她。雨晴是最後一個落座的,她的位置正好面對著寒峻。

    在張母地示意下,大家拿起筷子用飯。吃飯之時,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響,看來個個都訓練有素。

    「雨晴呀,」張母慈愛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生硬。

    「是,婆婆。」見大家突然之間都放下了筷子,雨晴也趕緊照做。

    「沒關係,大家繼續吃,別管我們。」張母的一聲令下,所有的人又都機械地拿起筷子,往嘴裡送東西的同時,都豎起了耳朵。雨晴心裡偷笑著:怕是讓他們吃毒藥,他們也會照做吧?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奇怪,為什麼她可以如此坦然地面對張母,卻會在面對他時,緊張不已。每次感覺到他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她就忍不住熱血往臉上衝,那時她真希望自己能化作一陣輕煙消失,以免讓他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可是,他的視線一移開,她又會立刻感到失落不已,完全就像是落人情網的樣子。

    不!她不可以這樣!絕對不行!想想娘吧,她那麼瀟灑,那麼大方,她過得多自在啊?她不能把自己的命運交給男人,要是遇人不淑的話,那會很慘!可是,說不定他不是那種人……

    「小姐?小姐?」巧兒偷偷地輕推失神的雨晴,小姐怎麼了?她最近老是走神,平時她不是很警覺嗎?這裡可不比家裡安全呀?她戰戰兢兢地想著,眉頭都快打成結了,心裡更是急得不得了,老妖婆都叫她好幾聲了,她卻沒一點反應。

    等她回過神來,卻只聽到張母說的最後幾個字:「--做什麼?」

    「做什麼?我嗎?什麼做什麼?」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等著她的回答,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了大家的目光。不能表現得太聰明,那會引來嫉妒。引起別人的重視,那等於是把自己放入虎口;可是,又不能表現得太過無能,那會讓人以為自己軟弱可欺;以後再建立起威信就難了。在這個尺度中,雨晴斟酌著.....

    「妹妹雖是庶出,但畢竟也是出自名門,未出閣時必定習過琴棋書畫吧?」沒等她想好,葉纖雲倒是插嘴了。

    她到底是解圍,還是要讓自己下不了台呢?她語氣溫柔,字裡行間體現了大家閨秀的風範,只是少了那麼一點理直氣壯,多了一絲怯懦--或許這就是她的弱點!  「媳婦身處閨中時,也曾習過幾個字,不過是些《三從四德》之類的。母親曾教導,女人就該學著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和丈夫。」雨晴不知道這樣的回答是否合適,她不由自主地望向對面的寒峻,觀察他的反應。

    但他卻連頭也沒抬一下,依舊默默地吃著碗裡的飯菜,彷彿女人的戰爭都跟他無關似的。

    雖然張母的臉色沒有軟下來,但語氣卻好了不少,只是說到某些字眼又會立刻嚴厲起來,「琴棋書畫不過是些消遣,閒著沒事可以拿出來炫耀炫耀。可是作為一個女人,知道孝敬父母公婆、侍奉丈夫、教養子女才是正事。書琴,聽到了沒?多學著點!哪天嫁出去,被婆家冷落,可都是自做自受,怨不得人!」她說話倒像是在指桑罵槐。

    「是,娘,女兒記住了。」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安分了,誰知道是被波及到,聽到母親的話,她趕緊點頭答應。

    相對於葉纖雲的難堪,雨晴就得意多了,但她盡量控制住自己的得意,顯出一臉的謙遜順從。不料,一抬頭卻瞄到寒峻不以為然和輕蔑的眼神一閃而過。雨晴立刻從高空跌到了谷底--難道他是為她的矯揉做作不以為然?或是為葉纖雲抱不平?那為什麼不出聲幫她呢?還是怕葉纖雲會受到更多的排斥?想到這,飯菜變得越來越難以下嚥,畢竟她才十七,又怎及得上母親沉穩的十分之一?

    之後,大家都各懷心思,沒人說話。只有張母和張嬤嬤審視的目光不時地落在雨晴身上。

    *****

    「小姐,你看到沒?老妖婆一句話就把大夫人堵得死死的,臉色也立刻跟死灰似的。」見雨晴默默無語,巧兒故作興奮地說著,「看來大夫人確實不受寵。那是不是代表咱們的處境會好些?」

    「別跟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吵不吵?」雨晴不耐煩地抱怨,看到巧兒委屈的樣子,她才發現自己又把氣撒在了這個無辜的丫頭身上,她的語氣立刻軟了下來,「我們不可以放鬆警惕。既然大夫人處處受婆婆冷落刁難,那就是說婆婆確實不喜歡她。可是為什麼又沒把她休了呢?其中應該有什麼原因吧?」

    「可能是大夫人娘家很有地位吧?」巧兒似乎想要表示自己對小姐剛才的態度不在意,積極地說,「要不,我去打聽打聽?」

    「所謂出嫁從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兒在夫家的事,娘家根本沒資格說話,況且以張府的實力,應該也沒什麼有求於人的大事吧?對了,你看出姑爺和大夫人有什麼異樣嗎?」

    「這個……我看到小姐你都沒吃什麼東西,我幫你去拿些點心來吧。」她慌忙往門外挪去。

    「怎麼啦?我不過是問問而已,不會怎樣的。」

    「那你不能不高興。」

    「不就是姑爺和大夫人之間還有感情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小姐,你都知道了?」巧兒這才鬆了一口氣,「其實也真的沒什麼。就是在大夫人說話之前,姑爺似乎給她使了一個眼色。真的就這些!」

    「好了,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下去休息吧。」雨晴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小姐,你真的沒什麼嗎?」她猶豫著沒敢走開,儘管她已經累了一天了。

    「說不定,他是使眼色叫大夫人幫我解圍呢。即便不是,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畢竟丈夫是原配夫人的,我本身就是在搶她的人。得到一時的寵愛就該滿足了。」說到這,她似乎心寬了不少。人就是這樣,能搶到別人的東西,佔到別人的便宜就好,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不是嗎?

    「那我就放心了。」巧兒這才放下一顆大石頭,回自己房裡休息。

    ******

    「啊!」手指又被狠狠地紮了一針--這已經是今晚上第幾次了?雨晴趕緊放下手中的女紅,把手指含到嘴裡。

    門被敲了兩下,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就自動地推門進來了,除了寒峻,還會有誰?她立刻胡亂地抓起一大把東西藏在身後,警戒代替了一貫的溫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隨意地看著她的身後,意思卻再明白不過--要她自動交出來,而且他也很有把握,她會照他的意思做。想起巧兒說,他與葉纖雲在晚飯時眉目傳情,又看他現在的篤定眼神,雨晴不知從哪來了勇氣,硬是昂起頭耗在那一動不動。

    她明知這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她就是忍不住。

    看著她倔強的表情,他聰明地找了張舒服的椅子坐下。她這才覺得自己好蠢,但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無法回頭了,那就看誰先屈服吧!  

    桌上蠟燭的淚一顆一顆地滴下來,雨睛默默地數著:一、二……十……二十……火苗越跳越歡,一個成了兩個,又多一個。她使勁地握了握手裡的東西,要讓自己保持清醒,繼續堅持,「啊!」可手的刺痛讓她毫無防備地叫出聲。一時間,連她自己都還沒明白過來,手卻已經被剛剛還坐在椅子上的人輕輕地托了起來,審視著。

    「怎麼這麼不小心?」從她手中大把的東西裡挑出一根帶血的繡花針,他的聲音令她感到耳鳴,「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就是為了擺弄這些?」

    「你別管!」她想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好痛!」

    「我看看。」看到她手指上密密的針眼--有幾個甚至還帶著血珠,他皺眉盯著她,「不會這些東西就別硬學,家裡又不是沒有。明天叫巧兒買些回來就是了。」

    「我不是學,我會,你看,今天晚上才開個頭,卻已經有個大概的輪廓了。」她挑出一個幸運符遞到他面前,「再說,買來的總沒有做的有心意。」

    雖然只是個大概,卻已經有了氣勢:連綿起伏的山脈中,一座雪山傲然挺立。他的眉頭並沒有因此而舒張:「男人佩戴的?」

    「你不喜歡?你放心,這不是給你的。是做給--」說誰好呢?

    「岳父大人?」他挑眉。

    「才不!」說到父親,她又激動起來,眼裡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不屑。

    看著她難得流露的孩子心性,他掩飾住突然之間變得輕鬆的心情,故意正經地問:「是給我們將來的孩子的?」

    「對!」這倒是個不錯的理由!她沒注意到氣氛的突然轉變,順口應道。

    「你的手應該不要緊吧?」他盯著她詢問,眼睛更加深邃,她不由自主地搖頭。「那就好!」

    「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我會讓你的幸運符派上用場的。」

    「我還有很多話要問你……」

    「明天再說……」

    接著,風兒識相地吹滅了蠟燭……

    溫存過後,雨晴打起所剩無幾的精神,喃喃地問:「你是不是對她還有感情?」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別樹立太多的敵人,不是每個人都視你為眼中釘。跟她好好相處。」

    「這就是你希望的?」她背過身去,低語著,「為什麼每個男人都是這樣?在喜歡一個女人的同時,還忍心去娶另一個女人來傷她的心?」

    她的聲音雖小,卻還是一字不漏地傳道側耳裡,「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他話還沒說完,雨晴已經歪著頭睡著了,她無意識地貼著寒峻。他收緊手臂,也漸入夢鄉。  

    ******

    「小姐,你這幾天似乎挺高興的,為什麼?」這幾天,小姐走路都輕快多了,害她老在後面趕。

    「我交了兩個盟友,自然高興了。」看巧兒一副氣喘吁吁的樣子,她不由得放慢了腳步,「還是到亭子裡坐坐吧。」

    「小姐,你天天叫我這裡,說是要引開老妖婆--糟了!」她緊張兮兮地瞄瞄四周--這裡是荷花湖心上的小亭子,周圍的情況可以一覽無遺,「小姐,你說你跟大夫人還有書琴小姐成為盟友了?」

    「是呀!就目前來看,還不錯,不過以後的事就不知道了。」

    在張府,媳婦每天吃早飯前都要先去拜見婆婆,這本來並不能難倒雨晴,反正未出閣之前,她就已經習慣早起。只是,她現在還沒有適應夜晚的「勞累」,偶爾會不小心晚起。若是她在張母面前露出一絲疲憊的樣子--哪怕只有一絲,張母也會把她從頭到腳地看個仔仔細細,害得雨晴總覺得渾身不舒服,好像她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有時,她甚至有這樣的錯覺,好像只要她露出一絲幸福的表情,張母的眼神就會立刻裝滿妒忌和怨恨,簡直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奇怪的又是葉纖雲,她對自己好像完全沒有偏見,甚至還很熱心,彷彿真心高興自己多了個姐妹。若是真的不介意,那可真是大度,若不是,那她的心計可就連母親也要自歎弗如了。

    每天,她總是會和丫頭等在婆婆門口,若是雨晴去得早,她會與她一同進去,若是雨晴去得晚,她又總是找借口,說有事待會兒再進去。也因此,雨晴總是能躲過不少責罵,反倒是她經常被罵,害雨晴常常感到心裡不安。不過惟一能令她感到舒服一點的是,除了這些,張母的刁難也都是針對自己,而不是葉纖雲。想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居然會因為受到刁難而感到高興,大概是不想欠人情吧,她給了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

    每次從張母房裡出來都好像剛剛打過一場仗,餓得頭暈眼花不說,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打得煙消雲散。為了弄清楚葉纖雲到底意圖何在,她準備登門拜訪。但她知道張母對葉纖雲一向忌諱,必定不樂見自己與她交好,若是明目張膽地去,肯定會惹來麻煩,又給張母找到刁難的理由。另外,有人一直躲在暗處監視她,那會是誰的眼線呢?寒峻?不!一定不是他!他才不屑於這種小人行徑。葉纖雲?小姑書琴?老妖婆?會不會是張嬤嬤?不是說老妖婆對府裡的大大小小的事都一清二楚嗎?那就應該是張嬤嬤沒錯。  

    為了試探清楚,她特地走在前面,故意在眾人面前支開巧兒,讓她在後面暗地裡盯著,果然發現了張嬤嬤!  

    瞭解這些後,她選在老妖婆事多,而張嬤嬤又疏於防範之時,來到了葉纖雲所居住的閒草屋。院子的位置有些偏僻,是離主屋最遠的,也許老妖婆是看她不順眼把她打入「冷宮」吧。不過地方倒幽靜清雅,確實是個不錯的修身養性之地。要是自己將來也可能會被打人這樣的「冷宮」……雨晴笑了。

    「有人彈琴?」曲子與母親彈的任何一首都不同,但又聽得出來,都有同一種感情--回憶昔日與戀人朝夕相伴,相互扶持的幸福時光。還以為她真對自己不介意呢,原來她是把感情藏在心裡。想到類似的母親,雨晴不由地對她多了份親切和同情。

    正想跨進門時,另外一陣琴聲響起,兩道琴聲彷彿一對情人相互追逐,嬉戲,可是到纏綿之時,又硬生生地被分開,好像是什麼從中介入,切斷了兩者的聯繫……難道,琴聲表達的是她和他的感情,而自己就是那個介入者?她心底一陣無來由的失落,想逃走,又不甘不戰而逃。於是,她抬高聲音,又不失溫柔地喊道:

    「纖雲姐姐在嗎?妹妹看您來了。」琴聲嘎然而止,好一會才見葉纖雲慢慢地走出來,溫婉的笑容中竟然不見一絲慌張:  「原來是雨晴妹妹,快快進來。」

    「姐姐,您這可真是雅致。」整齊的小石徑兩邊種了好幾躲梅樹和竹子,若是那棵巨大的榕樹上再吊上一個綠色粗籐的鞦韆,上面坐個可愛的小孩子,旁邊還有父母推著,一定能讓這院子多上幾分生氣。

    「雨晴妹妹過獎了。若是不嫌棄的話,以後可以常來。」見她一直盯著那棵榕樹瞧,葉纖雲奇怪地問,「怎麼了?」

    「哦,沒什麼!沒什麼!」她回過神來,常來?老妖婆婆不把她恨死才怪。還是葉纖雲想讓她裡外不是人?讓她不小心撞到她和寒峻彈琴,論詩,甚至……想要她知難而退嗎?她才不會那麼傻,去拿雞蛋碰石頭!這種伎倆她可看得多了!

    再看那棵榕樹時,她居然十分怪異地希望那棵榕樹經不起風雨,倒塌後便再也扶不起來了。

    「進屋吧,請這兒坐。小平,快去給雨晴妹妹倒杯茶。」葉纖雲招呼她坐下,便吩咐她的貼身丫頭。

    雨晴在桌前坐下,只見桌上正擺著兩把未來得及收起來的琴,一看就知這是一對,雖然不是出自名人之手,但做工卻也十分精細,而製造者也確實很實用心,似乎每一根弦都透著製造者的影子。兩把琴都保管得很好,應該是對它們做了定期的保養。

    「這琴是一位故人送的。」見她一直盯著琴看,葉纖云云淡風輕地說,可話裡卻有著無限的懷念。

    「二夫人請喝茶!」小平恭敬地端上茶來;放下之後便靜靜地待在葉纖雲身旁。  

    「是他做的吧?」雨晴端起茶,小心地啜了一口沿著杯沿偷偷地觀察她的反應。  

    「你怎麼知道?」她很是震驚。  

    「不過是胡亂猜猜而已,沒料想卻猜著了。做琴之人很有心,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表現在了兩把琴上。咦?上面還有一首詩呢。「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這是陸游回憶前任夫人唐婉之作。不知姐姐這位故人是……」這人到底是誰呢?他與葉纖雲又是什麼關係呢?他們的感情應該是不同一般吧?陸游與唐琬本是恩愛夫妻,不料陸母棒打鴛鴛,硬是休了唐琬--難道……雨晴仔細觀察她的每一個表情,深怕遺漏什麼。

    葉纖雲勉強笑笑,掩飾傷心的表情,可眼裡的淚水卻怎麼也騙不了人。她沒說話,也許是怕話一出口,感情就會在頃刻間崩潰吧?

    雨晴不由得感到愧疚,卻又忍不住試探,她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竹葉和梅枝:「姐姐怎麼找到這般好的院子的?是婆婆『讓』您住進來的嗎?」

    「才不是呢!是我們家小姐喜歡清靜,向姑爺提出要住到這來的,姑爺起初不同意,說這裡太冷清了,怕不適合小姐的體質。小姐百般要求,姑爺拗不過,這才同意,還花了他好一番功夫才說服老夫人。你別以為姑爺嫌棄我們家小姐、以為我們失勢了、落魄了,就認為我們好欺負.....」小平見雨晴說話句句帶刺,害得主子傷心不已,護主心切的她不平地說。

    「小平!」葉纖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雨晴妹妹別見怪。小平還不道歉?她是專門來看我們的,哪有什麼用心?」

    「對不起!二夫人,是小平冒犯了。」她的道歉有些不甘不願,之所以屈服不過是不願主子把所有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攬而已。

    「沒事的。小平姑娘倒是心直口快,和巧兒有得比。什麼時候讓你們認識認識?說不定啊,你們還會成為好姐妹呢。」雨晴沒料到葉纖雲的涵養居然這麼好,就連丫頭都能對自己的試探忍這麼久。

    「巧兒姑娘怎麼沒來呀?」葉纖雲問,彷彿剛剛什麼都沒發生。

    「我吩咐她辦別的事去了。反正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對了,剛進門時,聽到屋裡似乎有兩個人在彈琴,好聽極了。莫非小平姑娘也會彈琴?我們巧兒可是只會聽,怕是比不上小平。」

    「……」葉纖雲欲言又止,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寒峻的話,又何需躲起來呢?難道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雨晴注意到小平有些沉不住氣地偷偷地往屏風後面瞟。

    「你們剛才不會是在玩捉迷藏肥?我就找到了一個--」她說話的同時身子也迅速地移到了屏風後,主僕兩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找到了!書琴!原來小姑也在。怎麼一起玩也不叫我一聲?」沒料到屏風後面的是她,雨晴心裡說不上來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有些失望。

    「小嫂好。」書琴手足無措,不住地用眼神求救。

    原來她倆是一道的。上次老妖婆就警告過書琴不得與葉纖雲來往。如今她之所以一見她就躲起來,大概是怕她到老妖婆那告上一狀吧?她腦子立刻轉了幾圈,她何不做個順水人情,也好多幾個盟友,少幾個敵人。

    「原來小姑正跟大姐練琴呢。若知道是這樣,我早就來了。三姑嫂一起正好可以切磋琴藝,互相促進。」她臉上一副萬分期待的誠懇表情,聲音也顯得親切不已。

    書琴畢竟年輕,見此情景便以為警報解除,一下子便熱情了不少,「小嫂也會彈琴?」

    「是呀,待在閨中悶得慌,母親便教我琴藝解悶。只可惜,我們這只有兩把琴,而我的琴又留給母親了。」說到母親,她總是停不下話題,「以前的時候,母親還有我陪著她,如今怕是只有我的琴能陪她度過漫漫長日了。」

    「雨晴妹妹對母親似乎有很深的感情。」

    「母親是我惟一的牽掛。」

    「小嫂給我們講講故事吧。」

    「我娘是個很有才華的女子,不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十分善解人意。只可惜遇人不淑,嫁給我爹做了二房。大娘委屈她也就算了,偏偏我爹又娶了個三房,把我娘冷落一旁。也不知怎麼的,三娘老把我娘當成眼中釘,想著法子整她,而我爹居然對此視而不見!還好我娘從不與她們爭長論短,反倒把所有的好處都自動讓出,這才求得一時的安寧。這一切都是男人惹的禍,偏偏結果卻要女人來承擔!我更不能理解的是,母親對此居然毫無怨言!」雨晴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小嫂,我們女人的命運真苦!若我們是男人的話該有多好。也不用像現在這般每天待在悶死人的閨房中,任人擺佈。」

    「你們想的都太簡單了。即使是男人也會有自己的苦衷,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和無奈。」葉纖雲的話就像長長的歎息。

    她歎息什麼呢?哀歎自己的無法生育,以至使得寒峻迫於老妖婆的壓力,不得不娶她?莫非他們的感情真有深到可以親手做琴相送,以表達情感的刻骨銘心?「刻骨銘心」,多麼令人心動,也同樣令人心痛的詞啊!難道寒峻對她的好僅僅只是為了傳宗接代?千百個疑問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不服輸的個性又告訴自己:不!在事情還沒弄清楚之前,她不能自亂陣腳。

    「我們還是別再談這些令人煩惱的事了。我給大家演奏一首曲子怎麼樣?纖雲姐姐不介意我使用這把琴吧?」看得出來這把琴比起另一把來似乎顯得更有氣勢,也更受珍愛。  

    「這把琴是我們小姐專用的,你可以用另一把……」小平急急地叫出聲,完全沒了該有的禮節。

    「小平!」

    「本來就是嘛!」小平低嘀咕著,「平時那麼寶貝它,摸都不讓人家摸……」

    「既然這把琴這麼有意義,那我用另一把也沒什麼關係。」雨晴不等她們回話便直接坐到琴前,逕自彈起來。

    一曲剛畢,書琴便忍不住發話了,「彈得真好聽!這不是剛剛大嫂和我彈的那首曲子嗎?大嫂還說這是一位故人作的,二嫂怎麼會呢?」

    「你在哪聽過嗎?」纖雲顯得不同尋常的激動,儘管她已經努力克制了。

    「剛剛進門的時候,聽你們彈,我也就記下了。只是以為我的打攪,害你們沒能彈完,我也就自做主張隨便結了個尾。」雨晴不動聲色地露了一手,但臉上所能讓人看到卻只有謙遜,還有因被人讚美而顯出的不好意思。

    「不,改得好。我彈的曲子總是陷入困境無法自拔,且越陷越深,可是你卻能努力爭取,奮力脫困。」她果然十分敏銳,只是她眼裡怎麼會流露出失望?

    「我說怎麼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可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原來差異在這裡。」書琴也恍然大悟,不禁對兩人更是肅然起敬。   「書琴,以後多向雨晴妹妹學習,多學一些她的堅強。少學我的懦弱。」她給人的感覺始終都是那麼低落,彷彿事事都不如意似的。

    「纖雲姐姐怎麼這麼說呢?其實我知道,姐姐所表達的那種深情是我永遠也表達不出來的。我想的其實很簡單:即使明知道不可能事事盡如人意,但也該努力去爭取。最起碼我們盡了力,那麼無論結果如何,也都了無遺憾了。不過,我倒真覺得纖雲姐姐的琴彈得好,比起我的更顯得有血有肉。」

    「依我看,兩位嫂嫂的琴藝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你們就別再互相恭維了。我呀,都學。」

    「而且還要獨樹一幟。事實上,不同的人所表達的感情會因為個性和當時的情緒而有所不同。若是刻意模仿,不但不能顯其好,反倒令琴聲不倫不類了。」葉纖雲柔聲解釋。

    「纖雲姐姐所言極是。」雖心有不甘,但雨晴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有許多令人佩服的地方。只可惜她不外露,把優點都隱藏起來,一般的人都只能看到她表面的溫馴,卻不瞭解她內心的好。比如說婆婆就是此類人物。那麼,寒峻呢?他有可能是一般的人嗎?那天晚上他的話猶言在耳:「不是每個人都視你為眼中釘,跟她好好相處。」  

    這麼說來,他應該很瞭解葉纖雲。他似乎很容易看透人心--是否他也瞭解自己?因為怕她刁難葉纖雲,所以才說那番話?寒峻呀,寒峻,你果真如此重視她嗎?

    雨晴早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在任何事情發生之時,總喜歡往壞處想,因為只有做了最壞的打算才不會太失望。黎府長大的經歷讓她深深相信了人性本惡的道理。可是面對寒峻和葉纖雲,她猶豫了。此刻她多麼希望母親就在身邊,給她一點意見。

    葉纖雲望著桌上的琴,陷入了美好而又淒婉的回憶。書琴則尋思著要如何避開母親的眼線,跟兩位嫂子學習琴藝。兩人都沒有注意雨晴腦中的百轉千回。三人都在各自的思緒裡,忘了一切……

    「小姐?小姐?」一個年輕面善的丫頭偷偷地溜進來,急切地叫著,「快回去吧。聽說老夫人要去房裡找你。」原來是書琴的貼身丫頭小貞。

    「是嗎?」書琴慌慌張張地站起身,急匆匆地走到門口,又突然定住,轉過身行個禮:「兩位嫂子,書琴先走了,咱們以後再聊。」

    「纖雲姐姐,我也得走了。我怕巧兒也快堅持不住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小姐,快,快回去吧!張嬤嬤--張嬤嬤,就快識破你的調虎離山計了。」巧兒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啊--大夫人,好?」

    「雨晴妹妹好走,隨時歡迎你過來。」葉纖雲送到門口跟她們揮手。雨晴不急不慢地往回走,直到離開她的視力範圍,立刻拉著巧兒往前飛奔。

    「小姐,你覺得這個二夫人怎麼樣?她是怎樣的人呢?」小平皺眉疑惑地問。

    「雨晴妹妹是個聰明伶俐的女子。她似乎很有精力,若我也像她那般敢愛敢恨努力爭取,也許今天就不會落到這地步了。唉!」  

    「小姐,你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老陷在回憶裡到時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可就慘了。我看那二夫人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尤其她那兩隻銳利的眼睛和那張能說會道的嘴,總讓人覺得好像自己就是她的獵物似的。」小平禁不住打了冷顫,「還說要讓我跟她的丫頭交朋友,那我們豈不是天天有被人吃掉的危險?小姐那麼幫她,她卻--姑爺也是,他要幫二夫人,他自己幫就是了,幹嗎老要您當箭靶子,代她受過?」

    「小平--你也知道,姑爺不便出面。他對咱們這麼好,我幫他也是應該的。而且你想得也太多了,雨晴沒你想得那麼壞!她看起來那麼無辜,怎麼可能會這樣?」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我們才會這樣被人欺!」她嘟起小嘴委屈得為小姐鳴不平。

    「好了,這麼清靜不是很好嗎?」葉纖雲不在意地進屋,小平只得不甘願地跟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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