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我看到流血事件了。亞力,事情似乎有些失去控制了。」梅生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發揮他冷靜的天性,將所有的同謀分子都召集起來。
「流血事件?沒有啊,我的朋友們到的時候,只有幾個兄弟們在那裡,其中有個叫土龍的被捅了一刀。我那些朋友們探聽的結果是賭債糾紛。」亞力捏捏眉心,疲倦地回答。「也沒見到菊生和那個趙嘉琪,我們幫忙把受傷的人送到醫院,忙到剛剛才好。」
「賭債糾紛?追債那個男人被嘉琪捅了一刀。她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女孩?賭債?」梅生的聲音高了八度。
「我也搞不清楚,現在正托我的朋友們在查。大哥,依你看,那個趙嘉琪會不會有問題?」亞力皺起眉心,對眼前混沌不明的情勢,感到憂慮。
「如果她有問題的話,那菊生怎麼辦?」一直沉默地玩著電子遊戲機的蘭生,關上了電子遊戲機,一針見血的問道。
他這一問引發了更大的靜默,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閉了嘴,閃避著對方的眼睛。
「嘉琪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如果她會跟賭債扯上關係,那八成是因為她那個不成材的哥哥。」阿諾眼見眾人臉上的肅穆之氣越來越堅決,他霍然起身地為嘉琪辯白。
「哦?」梅生的眉毛挑了一下。
「她那個哥哥是個無賴,被嘉琪那個重男輕女的媽寵壞了。你們一定不會相信,嘉琪差點被賣去給別人當老婆,只是為了要有二十萬給她哥哥上補習班,考大學。」
「哪有這回事,難道她家裡沒有其他大人了嗎?」蘭生亞力面面相覷,過了許久才反應得出來。
「很難相信吧?依你們出生的家庭環境而言,要你們瞭解世間的悲慘事是挺困難的。但事實上,在這個社會上還是充斥著許許多多悲苦的事,只是在報喜不報憂的傳媒蓄意忽略之下,漸漸地被埋沒在社會的底層。」阿諾並瓶XO下肚,開始又滔滔不絕地控訴著這社會的污穢。「阿諾,省省你的『社會良心』吧!對這個大氣候的官商勾結和唯利是圖,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不再提了嗎?越來越動盪的政局,誰也料不準明天會變成什麼樣的景況,看不慣的事兒放在心上就好。」亞力拍拍阿諾的肩膀,和他對乾一杯。
「是啊,總之我們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把菊生的事辦好。如果是嘉琪捅了那傢伙一刀,那麼菊生現在人呢?」蘭生慢條斯理地淺酌琥珀色的液體,提出了重點。
「我最後看到菊生時,他拉著嘉琪搭上一輛巴士,我被紅燈擋著,沒有追上他。」梅生無奈地說出他最後的印象,抿著唇看看其他人。
幾個人搜索枯腸下來,根本沒有任何線索,只得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
「亞力,那些人是怎麼樣的人?趙嘉琪刺他時,菊生也在場,我擔心以後菊生給牽進去,若是給媽知道了,她又要寢食難安了。」梅生叼著煙,四處找著打火機,亞力見狀立即點火光湊過去。
「我大約只聽他們說是為了二萬元的賭債,但現在加上那一刀,沒有個八萬、十萬恐怕擺不平了。」
梅生用力吐出了一在串煙圈,掏出了支票簿。「如果錢能擺平的話,那是最好不過了。」梅生說著開出了張支票,遞給了亞力。
「大哥,你的意思是……」亞力意外地望著他,而支票則被蘭生接過去看了看。
「兄弟一場,這次我替他擺平。」梅生淡淡地笑道。
「算我一份。大哥,明天我會把錢匯你的帳戶。」蘭生將支票塞回亞力手裡,玩世不恭地彈著手指。
「唔,既然如此,那我這個當姊夫的是不是也該共襄盛舉了?我也參加一份,阿諾,你精神贊助就行了。」亞力阻止欲言又止的阿諾,正想再說下去時被急響著的手提電話所打斷。
「喂,菊生啊?你在哪裡?裕梅的別墅。噢,大哥在這裡,你等等……」亞力帶著感興趣的笑容,將電話丟給梅生。
「喂,菊生,有什麼事嗎?」梅生翹起二郎腿,臉上的表情是一貫的莫測高深。
菊生吞了吞口水,想了許久組合出要說的話,在一瞬間又全都忘光了,逼得他猛吞口水。
「大哥,我碰到一點小麻煩了,可能要在大嫂的別墅住一陣子。」菊生說不上來為什麼,但他下意識的就想略去關於嘉琪的事。
「噢?什麼樣的麻煩,要不要我跟亞力出面?」
「不,不用了,我只是要借住大嫂的房子一陣子。」
「可以啊,裕梅去出外景,大概要半個月才回來,就算回來也很少回那邊去。」梅生輕描淡寫的答應了他。
「嗯,你先跟她說一聲比較好。」菊生不自在地說。
「好,我會告訴她。」梅生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菊生,你知不知道二樓裕梅的房間有些……奇怪的現象?」
「奇怪的現象?」菊生的注意力完全被梅生語氣中的蹊蹺所吸引住。
「是啊,裕梅告訴我,她小時候睡到半夜常有人會偷偷幫她蓋被子,但她醒過來之後,檢查門窗卻都是上鎖的。後來有人有陰陽眼,告訴她說那棟房子裡還有另一個『人』在裡面,是蓋房子時地基裡的枯骨沒撿乾淨引起的,可是不會害人,只是會半夜出來幫人蓋被子而已。」梅生說著對蘭生、亞力和阿諾眨眨眼。
果然,菊生的聲音中立即摻滿了哀鳴的語調。「天哪,你為什麼到現在才說?」
「嘖嘖,菊生,裕梅她房間裡的鬼是女的,她怕男人的陽氣,所以你住在裡頭,沒什麼好怕的啦!」看到身旁的蘭生他們樂不可支的模樣,梅生更是一本正經的扯下去。
「我……我……」自幼就最怕聽那些鬼故事的菊生,立即頭皮發麻,背脊骨上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
「菊生,你男子漢大丈夫一個,有什麼好怕的?」梅生摀住話筒笑幾聲,然後又一本正經的說下去。「要不然你就回家住,否則就用你的純陽真氣把那個女鬼克走,這不就成了?
「呃……我再想想看好了。」看到自樓梯口下來的嘉琪,菊生只得含糊以對。
「菊生,你有沒有看到剛才的新聞簡報?好像有對鴛鴦殺手殺了人又逃之夭夭。」
「他……他死了嗎?」吃驚使得菊生不小心地咬到舌頭,倒抽了口氣地追問著。
「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人還在深切治療部,大概傷得很重吧!」
「噢,大哥,我想去睡了。」亂七八糟的情緒使菊生無法對神色凝重的嘉琪說些什麼,他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掛掉電話。
木然的仰望著菊生,趙嘉琪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說出心中的疑問。「那個人……死了嗎?」
「不知道,還在深切治療部。」
「他會死嗎?」
「不知道。」
沉默持續地籠罩住對方,菊生想不出什麼可以安慰她的話,即使連他自己都慌了手腳。外面月色正燦爛,遠處傳來了陣陣的蟲鳴蛙叫,但兩人都沒有心思去品味這都市叢林所領略不到的特殊風光。
遠遠傳來撲撲的電單車聲和幾聲低鳴的狗吠,嘉琪不明所以的猛然一驚,菊生見狀拍拍她的手背。
「沒事,是社區警衛在巡邏。嘉琪,我帶你去睡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睡不著,你……很抱歉,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嘉琪歎口氣,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真是很對不起,害你也跟著我受罪。」
「不,別這麼說,我是真心誠意想幫你的。從第一次在格致公司見到你時,我……」見到她很快地別過臉去,菊生只得閉上嘴,緩緩的對她說出自己的姓名。
「謝謝你,我覺得有些累了。」嘉琪低著頭,不敢看他,怕他說出了自己所無法承受的話。面對她的冷淡,菊生只有怏怏地在前帶路,一路上思索使她如此忽冷忽熱的原因。樓上只有兩間房間可以使用,其他的房間不是被古董雕塑所堆滿,便是蓋滿了防灰塵的白布。
兩個房間中的一間是裕梅已因精神失常而被送進療養院的哥哥裘裕松的房間,另一間就是稍早前菊生去拿衣物的房間。
走到房間門口,菊生才為時已晚的想到梅生的話,他在門前倏然轉身,搔首搔耳的絞盡腦汁想找個較簡單的說法告訴她。
「呃……嘉琪,你想住這個房間嗎?」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你敢住在這個房間嗎?
「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可以到客廳的沙發睡。」嘉琪小心翼翼的回答,對彼此之間那種介乎熱稔又陌生的感覺,感到非常困惑。
打出娘胎至今第一遭,菊生發現自己的舌頭竟然不聽使喚,而腦海中則充斥著各種奇形怪狀,聊齋或是鬼怪中描繪的異怪之物。
兩個人尷尬地站在那裡,直到遠去又轉回來的電單車和狼犬的低鳴才使菊生如大夢初醒般的伸手推開裕梅房間的門,欠欠身讓嘉琪先進去。
到底會有什麼奇怪的現象?菊生一走進房間便像頭獵犬似的東張西望,檢查著所有的門窗和床底及衣櫃,甚至把抽屜都拉開來看了看推回去。
不會啊,窗子是的鋁門窗,鎖得很牢靠,床底下則乾乾淨淨的只剩薄薄一層灰。抽屜還是塞得滿滿的,世上最時尚的衣服大概都在裡面了。
「你在找什麼?」觀察了一會兒之後,嘉琪決定還是直接問他算了,因為她實在猜測不出他在幹什麼。
「沒事,嘉琪,我就住在隔壁的房間,待會兒我出去後,你要把門窗都鎖好,有事的話叫我一聲。」菊生含含糊糊地說完,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掉頭走了出去。嘉琪依他所言的將門鎖上,將床上的床罩拉開,露出裡面褐色的毛毯和淺藍色繡花枕中,懶洋洋地把自己摔進柔軟的被窩間,她發出了聲舒適的歎息。
盯著天花板上那些彩繪出來的天使和獨角獸圖案,嘉琪不由得猜測這間臥房的主人是個怎麼樣的千金大小姐。這樣豪華奢多的環境,是她這種連小康都談不上的人連做夢都想不到的生活。這世間為可會有這麼多的不公平呢?
閉上眼睛,首先浮上眼前的就是終日在醉酒和毆妻之間輪迴的父親;還有被經濟壓力給壓得全然沒有尊嚴,只是卑賤的淪為錢奴的母親;以及那個只會無度需索,怨天尤人眼高於頂的哥哥。有時,她很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難道真的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她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生為貧家子弟,是不是就注定了一輩子要汲汲營營受錢的驅使?
將頭埋在散發出茉莉香味的枕頭裡,嘉琪以哀傷的瞪著自己的手。就是這雙手,她甚至為了錢而動刀殺人——天!為什麼我越來越覺得自己變得更加陌生。有誰能告訴我,今後我將何去何從?
那個男人死了嗎?有沒有人報警?現在是不是有很多人等著要捉我?各種揣測一一從心底湧上來,嘉琪害怕得用毯子將自己緊緊裹住,彷彿這樣就可以使自己有更多的勇氣。以往這招都是很有效的,但今晚卻使她備覺孤寂。淚水忍不住連連地滾落,再也無法停歇。
多企望有個人、有個家可以倚靠,天知道我多羨慕別人一家人和樂的景象,多少次我也想愉悅的親近家人,但每當面對他們那副只要錢的嘴臉時,所有的好心情全都泡湯,尤其面對媽媽的尖刻言語,原有的期待更是跌入谷底。
我想要有個家,一個真正接納我,給我真正平靜溫暖而非傷害的家,我想要有個家……
懷著悲傷的心情,嘉琪帶著滿臉淚痕沉沉睡去。
遠處傳來的犬吠聲令菊生有些不安,他斜倚在床頭的枕頭堆之間,凝神聽著屋裡的動靜。大哥所說的話在他記憶中發酵、沉澱,十足使他感到毛骨悚然。
說起來還真該怪姊姊竹影,因為他的年紀跟哥哥們差距較大,所以自幼他都習慣跟在姊姊背後團團轉。而有著心律不整毛病的竹影,最大的嗜好就是看鬼故事,舉凡小說、漫畫、錄影帶,越恐怖越好。而她大小姐看到慘不忍睹的一幕時的標準反應,便是掄起身旁的抱枕,尖叫著閉上眼睛亂扔,通常這時候的菊生大都因閃躲不及而頻頻中彈,長久看這些東西的結果,使他一提到那個「鬼」字,腦海裡立刻反射出那些可怕的畫面……
大哥說這裡有奇怪的現象,嗯,嘉琪都已經睡了個多鐘頭,要出問題早就出問題了。啊哈,八成是那個好心的女鬼今天放假,唉,明天再看看好了。
那個流氓應該不會死吧?只是刺那麼輕輕的一下……不過血倒是流得挺多的,該問問二哥!
說起來真是好險,若不是他天天這樣起早趕晚的跟蹤她,那些流氓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兒來。一個多星期來的追蹤,菊生現在已經可以很清楚地拼湊出她一天的生活軌跡,如同工蜂般的忙碌,嘉琪像個陀螺般的周旋在各個不同的場合之間,迅速地融入工作中,就像變色龍般的不露痕跡。
清早,當馬路還只有清潔工蹣跚賣力地清掃著被肆虐過度的街道時,嘉琪已經起了個大早,騎輛十分老舊的腳踏車奔波在大街小巷間,忙碌地派著報紙。然後她會到一家花店拿花,回家後又即刻神色匆匆的背著個大大的帆布袋出門,這時的她是固定在市場中擺攤子,賣些晶亮的耳環髮飾之類的小玩意兒。
有時她也會拎著因突來的大雨而收攤的包包,到很多的貿易公司或商號去串門子,吃過午飯,她鑽進那家甜品果汁店,繫著可愛的大青蛙圍裙,進進出出忙著調製各個顧客所點的飲品或點心。
晚上她大概都是到阿諾的PUB,除了每週一次的唱些悅耳動聽的流行歌曲之外,她只是安安靜靜地捧著那個花籃,並不多話的兜售鮮花和巧克力。
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子?菊生翻了個身,雙手枕在腦門下,越來越納悶的猜測起自己為何對她如此的在意。這種感覺並不熟悉,自幼菊生就是同儕口中的「逍遙公子」,這並不表示菊生猶如時下的年輕人,在初及成年之際,便迫不及待的搶修戀愛學分,或是指他過著受寵悠遊的日子。而是朋友同伴因為菊生對情感之事漠不關心到幾乎成了柳下惠,故而促狹送給他的外號。
說他不期待有個溫柔知心的紅粉知己,那倒也未必。只是在前面兩個哥哥旗幟鮮明的「獨身主義」口號下,他自然而然地蕭規曹隨,也就沒有那種心思去管這種事情了。
然而在姊姊出閣,哥哥們也相繼結婚後,瞬間他開始感到有種空虛或者說是孤單,悄然地如影隨形刺激著他。
兄姊們也不是沒有想過為他介紹,燕瘦環肥、各形各色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咄咄逼人的女強人、小鳥依人的紅粉佳人,他就是沒法子與人家產生共鳴,有一陣子他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問題。就像很多沉迷程式設計的同行般,只懂得利用鍵盤跟機器用0或1溝通,在現實社會卻因為不擅人際關係而幾近現實白癡的同伴,菊生也開始想像十幾二十年後,仍形單影支,禿著頭敲著鍵盤的自己。
直到那天,看到了那對鴿子耳環和嘉琪,不知怎麼的,充滿生氣的嘉琪令他一直移不開視線,也許是因為她那股勃發英氣的吸引,對從小生活得安安分分,循規蹈矩的菊生而言,嘉琪就像那對展翅欲飛的鴿子,使他有打破制式生活的想像空間。
為了捕捉那靈光一閃的浪漫,菊生開始了他生命裡最辛苦的守候,天天和她在街上展開追蹤遊戲。而誰知,卻讓他撞到那場糾紛,對這件事的後續發展,他總感到心情有如壓了塊鉛般的沉重。
工作加上在大街小巷間的追趕奔馳,疲倦使菊生忍不住呵欠連連,而終至他沉入睡夢中,梅生的話仍在腦海中縈繞不去。
「噓,阿諾,你別那麼小氣嘛,我們之中除了你,還有誰有這麼好的條件?」亞力扯扯阿諾披散下來的長髮,半轉過身子安撫著一路上不停發著牢騷的阿諾。
「我這模樣要是被我兒子看到了,我一世英名都毀了啦,難道你們已經玩不出花樣了?」披著到背部中央的長髮,阿諾套上蘭生到醫院借來的白床單,心不甘情不願的尾隨梅生向側門走去。
「辦法多得是,只是這個方法是最省事也最方便的。」梅生拿出一單鑰匙,打開門後幾個人魚貫地走進別墅的庭園中,梅生一揮手,每人都很有默契地閃避著地上鋪設的防盜感應線。繞過廚房曲曲折折的櫃子後暗門,梅生領著他們走進一條僅容一個人身寬度的夾層向上前進。
「梅生,裕梅家的房子弄這麼個密道幹什麼?」阿諾努力將魁梧的身軀擠過那佈滿蜘蛛的牆,苦著臉低語。
「我也搞不清楚,這大概是她哥哥裕松改建的時候加上去的,裕松很沉迷於中古世紀的歐洲莊園跟城堡,或許是他靈感的來源吧!」走到走道盡頭,梅生先伸手在門邊摸索了一會兒,然後啪一聲,門悄悄地往旁移,露出一絲黯淡的光線。
梅生、阿諾、蘭生和亞力的頭從上而下依序自門縫向內張望著。只見躺在床上的菊生,一如他平常在家的睡相,枕頭蓋在肚臍上,而棉被只有一角倖存在兩腳之間,其餘大半都已拖到地上去了。
「咦,這小子睡在裕松的房間,那嘉琪一定在裕梅的房間,阿諾,這下子就看你的了。」梅生拍拍阿諾肩膀,讓出空間讓阿諾悄悄走進房間。
披頭散髮以遮掩臉上的笑意,阿諾抖抖身上的白床單,躡手躡足地朝菊生走過去,將棉被輕輕抽出蓋在他身上,枕頭也塞進頭下的抱枕堆內。看到菊生翻身後,在見到他的一剎那如被電亟般的表情,阿諾得費很大的勁兒才能憋住笑,在菊生還來不及反應時,飄然閃進牆壁間的縫隙內。
過了約莫十秒鐘,菊生才能鎮靜地將半開著幾乎可以塞進一個棒球的嘴巴闔上。天、天啊,大哥說的是真的!菊生像只無頭蒼蠅般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
他跑到牆壁前,架起他的黑框眼鏡,鉅細靡遺的檢查著那面牆壁。奇怪,沒有異樣,那麼,剛才那個長髮飄飄、白忽忽的影子呢?它到哪裡去了?
而嘉琪……正當他轉念想到嘉琪時,隔壁傳來的那聲尖叫幾乎教他血液為之凝結。顧不得身上只穿了條短褲,光著腳丫,他只管拼老命跑出去,不停地擂著嘉琪房門。
「嘉琪,嘉琪,你怎麼了?」久到令他要忍不住把斧頭菜刀之類來劈門了,門才被砰砰碰碰的打開,慘白著一張臉的嘉琪全身抖得如秋風中被風吹刮的孤葉。
看到她的情況,菊生心裡已經有數——她大概也碰到了。他越過嘉琪,邁著大步衝進屋子裡,除了略顯凌亂的被褥之外,絲毫看不出有何異狀。
「有……有人……」嘉琪在菊生的鼓勵眼神下,連做了幾個深呼吸,血色才逐漸回到她臉上,但在菊生詢及剛才的事件時,恐懼又佔據了她的迷濛雙眼。
「靜下心來慢慢說,你……你看到什麼了?」菊生粗手粗腳翻著被褥,又在室內四處搜查,但仍看不出什麼異狀。
「剛剛……有人拍我的臉,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個……人……他頭髮很長,身上穿了件白色的衣服……」越描述越覺得可怕,嘉琪只得將拳頭塞進嘴裡,免得自己真的尖叫起來。
「你……也看到了?」全身立刻涼了一半,菊生灰白著臉,頹然的坐在床沿上。
嘉琪兩眼一轉,咬了咬下唇。「是不是……是不是你也看到了?」
看到菊生肯定的點點頭,嘉琪慌了手腳的跑到門邊,急急忙忙的穿著鞋子。「是不是那個人死掉了,他要來捉我了……我……」
「不、不,嘉琪,這跟那個人沒有關係,是這房子本身就有些問題,沒事的。你現在出去,若是被那個壞人的同夥碰上了,那不是更糟嗎?」菊生說好說歹的把嘉琪拉回來,皺著眉的苦思對策。
「但是……」茫茫然坐在菊生身側,嘉琪已經沒了主意的絞著自己的衣角。
挑挑眉,菊生拍拍她的肩,直到手心傳來那種軟嫩且帶有溫熱的彈性之際,他才正眼打量到彼此的衣著是多麼的不合時宜。
眼光往自己身上溜下去,光不溜丟的只穿了件寬鬆的拳師型短褲。而嘉琪穿了件他自大嫂抽屜中胡亂抽出的睡衣,他敢對天發誓,他在拿的時候根本沒料到它是那麼的誘人。
胸前是手工精細的厘士花邊,上頭還用各種淺淺粉粉的絲線繡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高腰式的古希臘式左右交斜前襟,使純白絲布如瀑布般直洩而下,細細的肩帶露出了嘉琪大半的背和手臂。
即使是飽受驚嚇之餘,菊生很尷尬的發現,那種正常男人絕不陌生的反應,已經不由自主的在體內蠢蠢欲動了。他得趕緊離開,否則待會兒可就要出洋相了!
滿心仍是被那件事的陰影所籠罩,嘉琪不經意地一抬頭,在看到菊生脹得滿臉通紅的表情時,擔憂地傾身向他靠過去。
「菊生,你是不是生病了?」她伸手到他額上問道。
「沒……沒事……」天哪,你叫我怎麼說?菊生心底暗叫苦。
「可是你的臉好紅!」嘉琪詫異的看著菊生的汗水自兩邊的太陽穴往下淌,該不會是病倒了……
菊生哭笑不得的望著跪坐在床單上,仰著頭,一臉認真的嘉琪。
她好美,沐浴在暈黃的燈光下,全身散發出一種寧靜的溫暖,使菊生有上前擁抱她的衝動。有種感動倏然地爬進他腦海裡,他告訴自己,願意就這樣的看著她,每一分每一秒,在他生命中的每一天。
「我沒事的,可能是這房間裡的空氣太悶了。」菊生心知肚明小腹那陣越來越強烈的騷動所可能引發的後果,他突兀的拉開門。「我先回去睡了,有事叫我。」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冷漠,嘉琪結結實實地愣在那裡,隨後像想起什麼似的向他奔去。「如果……如果那個……『東西』又再回來了怎麼辦?」
「不會的,她只是喜歡幫人蓋被子。現在天都快亮了,我看她不會再出現了。」菊生眼光總是不由自主的隨著她優美的鎖骨往下滑,停駐在那浮凸的V字領口內,若隱若現的乳溝上。雖然一再命令自己別失禮,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順著菊生的眼睛移動幾回,嘉琪赫然側過頭去,冀圖遮蔽自己暴露的衣著,一時之間,沉默重重的壓住對方,兩個人像傻瓜似的僵在那裡。
「呃,有事叫我一聲就好了。」菊生搔搔頭,清了清喉嚨,說完之後再也找不到什麼好說的傻笑著。
「嗯。」嘉琪低垂著眼瞼不敢看他,倉促地點點間,迅速地關上房門。
站在嘉琪門口傻笑了一會兒,菊生自己豎起了大拇指,快步地跑回自己房間,在床上蹦蹦跳跳地哼著歌。
「大哥,菊生是不是中邪啦?」亞力用手揉揉眼睛,懷疑地自橫貫在天花板上的地道隔間中,喃喃自語道。
「對啊,他沒事幹嘛像只發情的猴子活蹦亂跳的。」阿諾慢條斯理地編著辮子,不以為然的接腔。
「不是,是這小子已經開竅啦。」蘭生一彈手指露出個詐詐的笑容。「大哥,你有沒有好計策呢?」
梅生揚起左眉望向他這個被譽為聰明絕頂的大弟。「聽你的口氣,想必你已經有什麼好計策了。」
「嘿嘿,我早就說過話了,總有一天菊生這好小子落到我手掌心的時候,我會好好的回敬他的。想不到天理昭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臨了。」蘭生皮笑肉不笑的低語。
「那麼,我們還等什麼呢?」梅生一頷首,這四個兄弟好友立即將頭湊在一起兒,七嘴八舌地說得不亦樂乎。
菊生連連打了幾個噴嚏,他伸手搓搓鼻子。「奇怪,是誰在想我嗎?」想到隔壁的嘉琪,他心花怒放的抱著枕頭找周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