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及吃團年飯,武家就堅持將月笙娶進門,婚禮是一場有錢人競賽財富的大雜燴,月笙只是疲倦地賠著笑臉,和洛平周旋在一波波的賀客中。佳玲正在做月子,而中午她父親跟阿珠姨回去後,那種孤獨一人的感覺便襲上心頭。
想起今天晚上,她就手腳冰冷、頭皮發麻。加上洛平大學時的同學或是商場上的好友,一個個的打趣著要鬧洞房,更令她心直沉到谷底。
她推開面前的盤子,無奈地看一眼那被她攪來攪去、弄得亂七八糟的食物。她怎麼會有胃口?想起佳玲婚禮後被鬧洞房的窘態,幸好有洪志成護著她,否則佳玲可能當場就要哭出來了。
而她自己更尷尬,因為自己跟洛平根本就不是很親密……但是,她最擔心的還是客人走後的事!雖然洛平說過不會勉強她……但是,她還是整顆心糾結在一塊,如梗在喉般的難受。
洛平瞥了她一眼。他的小新娘在想些什麼,他是完全瞭然於胸,剛才老林——他唸書時的死黨——說要好好的鬧洞房時,月笙的臉立刻都嚇白了。這小傢伙,怎麼對他這麼沒信心,他怎麼捨得讓別人糗她呢?
他看看時間,一招手,大姊——林育萍和地手下幾員大將都列齊了。他對大姊耳語一番,她頻頻笑著點頭。他這才牽著月笙的手,帶她去換衣服。
不出所料的,那些死黨們一見她們起身,立刻一擁而上的要起哄。大姊微一揚頭,手下愛將們一人一杯酒的四處勸著酒,使他們得以脫身。
「換上牛仔褲跟大衣,我請阿珠姨幫你準備好了。我十分鐘後過來接你。」他細細叮嚀地將她推入更衣室中。
月笙來不及開口門便被關上了,她在梳妝台下找到自己的旅行袋,拿出牛仔褲及毛衣,不禁詫異洛乎到底要帶她到哪裡去。
她很快的用冷霜將臉上的妝全都卸去,換掉身上累贅的禮服,將那些價值不菲的首飾都放回首飾盒內,這時洛平已經在外頭敲著門了。
「月笙,好了沒有?」他推開門走進來,讚賞的看著她一身清爽的裝扮。
〔這些首飾呢?就放這裡嗎?會不會掉了?」她將那盒首飾交給他。
洛平將那盒東西放在梳妝台上,背起她的小旅行袋。「就放這裡,待會兒我媽會過來收的,快走吧!我怕大姊的娘子軍要擋不住那群小子了。」
月笙一聽急著就要往外跑,洛平將她拉回來,溫柔地為她穿上外套。「外面天冷,不要感冒了。」他淡淡地說完才牽著她,摸黑自後門出去,洛平的車已經發動好了在等他們。
揮揮手,洛平將車子以完美的手法倒出那條巷子,然後平穩地朝郊外前進。他並不說話,只是偶爾隨著流洩車內的古典音樂哼上幾句。
「你要帶我到哪裡去?」月笙看著面前一直延伸下去,黑漆漆地路問。「還有多遠?〕
他空出一隻手,將她的椅背調整好、安全帶繫好,再將掛在他椅背後的外套遞給她。
「累了就先睡吧,到目的地我再叫你。」他伸手在她頭上揉揉。「我不會趁你睡著時,偷偷把你賣掉的。」
聽他這麼一說,月笙不好意思地伸伸舌頭。其實她也不是擔心他什麼,只是好奇他這樣急促的趕路,是要帶她到哪裡去?
她將他的外套擁在胸口,一陣濃濃的香味撲鼻而來,月笙認出這是洛平身上常有的味道,他慣用的刮鬍水。厚實的羊毛外套,內襯厚厚的內裡,月笙安心地將頭埋入其間,沉沉地睡去。
「月笙?」他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笑著抱起她走進那棟小小的木屋,屋裡有著暖暖的電暖器嘶嘶的散發出熱氣。
將月笙放在床上,他來回幾趟的將車上的行李及食物都抱進屋內。看看沉睡的人兒,他拿起睡袋,走列客廳中,在長沙發上將就的睡。
* * *
有雞啼聲?月笙揉揉惺忪的眼睛,鼻中有種熟悉的香味。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張很大的床上,陽光自層層的薄紗窗簾中透進來。坐起身子,她看著自己身上的牛仔褲及毛衣,身旁有件男用外套,那股熟悉的味道就是從它飄出來的。
房裡的擺設很簡單卻實用,木製的衣櫃、書桌,及這張大床,構成了房裡的大半。窗簾的色調是濃濃巧克力牛奶的棕黑色、白色和黃色互層的薄紗,使得屋內氣氛較為活潑,書桌上的凌亂資料及書本給人一種真實的感覺。
月笙滑下床,赤足的走在木質的地板上,涼涼的,但卻有種堅實的依賴感。她循著門口飄來的香味來到廚房,赤膊著上身的洛平正站在爐前,哼著歌的在煎蛋,餐桌上烤麵包機裹同時散發出濃濃的香味。
洛平自鍋中剷起蛋,一轉身就看到她站在那裡。他撥撥額前衝澡時弄濕的頭髮,朝她開心地笑。
「早啊,睡得好不好?」他活力十足地說。將她按坐在椅上,自己忙碌的排放著餐具。
「早,謝謝你。」月笙想站起來幫忙,卻被他所制止。他將一個托盤放在她面前,上面有剛烤好的多士,牛油正慢慢的融化著,嫩嫩的荷包蛋像個晶瑩的珠包,牛奶和橙汁則在角落上擺著,最令她驚訝的是托盤內最醒目的一抹紅——猶帶露珠的紅玫瑰。
她疑惑地望著他,他卻露出神秘的微笑,將一隻戒指套人她左手無名指中。「你昨晚將所有的戒指都剝掉了,我找了只比較適合你的。」他用懶洋洋的語氣說道。
「快趁熱吃吧,我本想讓你在床上用我們結婚後的第一道早餐的。既然你起床了,快吃吧,我去整理一下。」他說著將牛奶塞入她手中。
月笙感動得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她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你不吃嗎?」
「我吃過了。吃飽了,你可以去洗澡,或是到外面散步,我大概要忙兩、三個鐘頭才有空陪你。」他說著就只穿條牛仔褲的在室內晃來晃去。
開放式的設計,使廚房、餐桌和客廳之間,只用屏風隔開。當洛平拉開屏風後,她便坐在餐桌上嚼著多士地看他忙碌地打著電話。傳真機的嗶嗶聲不絕於耳,像只吐著絲的蠶般的釋放出大量的文件。
他長得真的很好看。月笙突然記起昨天午宴時,她同學們對洛平的形容。這時他伸手將垂落額頭的頭髮又撥回腦後,耳朵和肩膀間夾著電話,手則不停的翻合著文件,不時還拿起筆做些摘要。
年少多金、長得又好,同學們笑稱月笙是「人財兩得」。她漫不經心地喝完橙汁,起身將用過的餐具放進洗碗槽內,裡面有他已經用過的餐具,她順手也一併洗了。
沒有事做令她閒得發慌,她決定去洗澡。走過他身邊時,他對她笑笑地揮揮手,又忙著講電話。
洛平趁著空檔傾聽浴室傳來的水聲,他露出滿意的微笑。她已經沒那麼害怕他了,他甚至可斷言,她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
其實他最想做的事是擁著他的小新娘補充睡眠,長沙發看起來舒服,睡起來會要人命!他覺得自己全身就像被五花大綁過的僵硬。為了不想太驚嚇她,他逼著自己在沙發睡一宿,現在又沒事找事的打電話回公司處理公事,部屬都以懷疑的語氣,問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在度蜜月。
摸摸下巴的胡碴,他知道自己找到個好藉口。他放下電話,伸著懶腰的走進房內。一打開門,他就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裡,瞪著眼前的景致。
月笙背著他坐在床上擦著乳液或其他的什麼玩意兒,她只在身上圍著他常用的那條浴巾,當她彎下身子在腳背上搓揉著時,往下滑的浴巾將她白皙的皮膚暴露出來。
洛平向前走了兩步又停止,天可憐見,他多想去撫摸那帶著光澤的肌膚!但是,他只能站在那裡,懊惱地想著自己的原則——絕不勉強她,或驚嚇到她。
月笙感列背部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有種強烈的感覺——好像有人正看著她。她猛一回頭,只見洛平神色複雜的站在那裡瞪著她看。她滿臉通紅的拾起滑落的浴巾,緊緊地裡住自己。
「我想刮刮鬍子。」洛平沙啞的聲音包含一種異常的情愫。「胡碴太長了。」
「浴室我用好了,你可以去用。」月笙死命地扯著浴巾地說。她怎麼這麼大意?沒有鎖門就幾乎赤身裸體的坐在這裡塗著乳液。
洛干知道自己應該筆直地朝浴室走去,但雙腿卻不聽指揮的走到月笙面前。他伸手去抱著她,她的頭髮上仍留著他浴室中那個常用品牌的洗髮水味道,身上是他的香皂味。到現在,他才能完完全全的確定——她已經是他的妻子——他不用再擔心會失去她了。
「月笙,你怕我嗎?」他喃喃地在她耳畔問著。
熱氣在她耳邊形成一種敏感的麻麻感覺,月笙猜想自己大概從耳根一直紅到腳趾頭了。彼此赤裸的肌膚在冷冽的空氣中接觸,親熱的樣子使她不知如何啟齒。
「為什麼不說話?怕我嗎?」洛平說著低下頭,沿著她的頸背吻下去。「害怕嗎?」
「洛平……你說你不會強……」月笙破破碎碎的聲音在他磨人的唇下,斷斷續續的飄出來。
「我知道我說了什麼。你看我現在是在強迫你嗎?嗯?〕他的手不知何時起也在她光滑的肌膚上撫摸探索著。
月笙只能睜著迷亂的大眼看著他,她全身都軟乏沒力地,只能攀附著他。
看著她些微困惑的表情,他將她抱到床上。「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愛你的,我的小白鴿。」
月笙還來不及開口問他要如何愛地,洛平已經用行動表現了。月笙這才明白,原來世界上還有這種的狂歡驚喜的存在,甚全比佳玲形容的更美好。
* * *
這座農場是洛平的一位親戚的,但是小木屋卻屬於洛平。因為這位長輩沒兒沒女了然一身,所以特別寵愛洛平,他甚至立好遺囑,要將農場留給洛平。
洛平常在清晨或黃昏,帶著月笙在農場內散步,向月笙傾訴情意,告訴她一些自己小時候的趣事,或對以後的理想抱負。
農場內雇了幾個幫手,他們養乳牛、種菜和水果,還養了一群專用來生蛋的雞。每天,他們所吃的食物,大部分都是農場生產的。
她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半個月,但是洛平卻沒有想要離去的意思。月笙則是非常的想念父親和阿珠姨及佳玲。偶爾,方儒箏的影像也會飄過心際,但是他的影像卻越來越模糊了。
每次月笙一提及想下山回家探視父親,洛平就不言不語的望著遠方的山巒沉思。這令月笙百思不解,他為什麼不帶她回去看看,每次都有不同的藉口拒絕她。
「洛平,我真的好想回家看看,你帶我下山好不好?」月笙趁著洛平帶她到溪邊釣魚時,央求地說。
洛平將魚餌勾在鉤子上,輕輕一甩即拋得相當的遠。「為什麼急著回去呢?我對你不好嗎?」他將她的頸子勾過來,在她唇上重重的吻一下。
「你對我很好。可是我們已經到這裡住半個月了,人家佳玲結婚第二天就回家去看她父母了。」月笙嘟著嘴說。
「你告訴我,為什麼急著想回去,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洛平心中有著擔心,他的小白鴿有什麼特別的牽掛嗎?是為那個令她朝思暮想的方儒箏嗎?
月笙拉起網子,看著釣到的魚在裡面掙扎著。「沒有理由啊,只是我從來沒有離開我爸爸這麼久,想他嘛!」
他將她圈在懷裡。「你不是每天都打電話回去了?我記得你昨天還跟佳玲聊了快兩個鐘頭,電話線都快燒了呢!」他想到她坐在馬桶上講電話就好笑。
月笙憶及昨天跟佳玲的對話,臉不由得泛起桃紅。佳玲一直逼問她跟洛平間的事,害她不好意思的越說越小聲,抱著電話躲到浴室去說。
「怎麼臉紅了?你們小女人湊在一起說些什麼,怎麼能說這麼久?」洛平將她的圍巾往上拉,遮住下巴。
「沒有啊,就是一些平常的事嘛!」月笙迴避著他的問題。「快,浮標在動了!〕
洛乎笑著將那條魚撈進網袋中,牽著像只小麻雀般吱吱喳喳說著話的月笙往小木屋走。他得好好想想了,總不能不帶她回門歸寧。但是,一想到方儒箏的存在,那道陰影又再次的在他心底泛起波瀾。他希望能跟月笙把感情基礎打得深厚些,再讓她見到方儒箏,這樣他才有把握自己能在她心理上有一定的份量!
農場工頭的妻子陳太太幫他將那些魚都處理好,洛平只留下一條,其他的都送給那些工人們。回到小木屋,他要月笙去洗澡,自己則在廚房中做飯。
洗好澡,月笙坐在廚房中看著洛平優雅地煎著魚。很奇怪的,這個男人似乎什麼事都難不倒他,月笙自忖著。她昨天早上起床時,他已經去幫工頭老陳擠好牛奶,下午則是跟老黃討論著種牧草的事。
就像佳玲說的,每天都可以發現一點新的東西。他對她非常溫柔、體貼,她可感受到他的細心照料,心裡卻還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這就是婚姻生活嗎?如果都是這麼地悠遊自在,為什麼方儒箏和紀芙蓉的婚姻會變得那麼糟?起碼他們也都是相當隨和的人,應當很好相處才對!
她手指不經意地在桌上畫著,腦袋中想的全是瑣瑣碎碎的事,也就沒認真的去看自己到底在畫些什麼。
洛平聽到她在哼著歌,若有所思地瞪著漆黑的窗外發呆。他發現她雖然看起來還很椎嫩,但現在多了一抹沉靜風采,令他更著迷。
他將魚端到桌上,剛上過蠟的桌面赫然有他最不想見到的名字——方儒箏。他不動聲色的藉著擦桌子的動作,將那個名字悄悄抹去,多希望也能像這樣的抹去月笙心頭上那個人影。歎口氣,他將微波爐和架上的湯端上桌,月笙則恍如大夢初醒的跳起來,幫忙擺著餐具。
吃過飯,月笙在廚房內洗碗,這是她堅持要分攤的家務。洛平坐在沙發上望著她忙碌的將碗盤洗好,擦乾再放進烘碗機內。
「月笙,明天我們就下山吧!」既然抹不去那抹影子,他決定最好的辦法就是去面對它。
「真的?」月笙猛回頭,頭髮在背後畫出一道優雅的弧。她興高采烈地跑到他面前,蹲著仰望著他。「什麼時候?」
洛平的心開始糾緊。「這麼等不及?」難道他低估了方儒箏對她的影響力?他用雙手捧起她的臉,對這個小女人,他該怎麼辦?
「人家很久沒看到爸爸了嘛!」月笙撒嬌地說。「你說我待會兒就開始整理東西好不好?」
洛乎在她唇上輕輕地摩挲著。「好啊,可是你會不會覺得明天再整理也來得及?今天是我們蜜月的最後一夜,明天早上再整理……」
月笙還來不及開口,洛平已經抱著她回到床上了。等洛平開始在她耳邊喃喃細語後,她已經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些什麼了。
* * *
車子尚未完全停妥,月笙即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跳下去。她朝洛平笑笑,隨即衝進店裡去。洛平笑著將車停好,再提著那些土產進去。
「爸,我跟你說哦,洛平帶我去的農場好好玩哦!下次,洛平說等夏天的時候,我們再帶你跟阿珠姨去玩。」月笙拉著父親的袖子,興奮地說。
阿珠姨則笑吟吟地幫洛平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走進店裡。「快坐下來歇會兒,我去泡茶。」
李豪要月笙和洛平坐定再說,但興奮過度的月笙根本聽不進去,她仍然嘰哩咕嚕地描述著農場裹的動物。洛平縱容地將她摟在懷裡,笑著看她比手畫腳。
打開盒子,她將盒裡的餅交給阿珠姨。「阿珠姨,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太陽餅,洛平特別繞一圈去買的。」
眉開眼笑的阿珠姨接過餅,笑得合不攏嘴的連聲道謝。李豪則不吭聲地看著月笙和洛平,看月笙這麼高興,懸在心頭上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他原先以為在這種情況下,月笙可能會不快樂,或根本痛恨這種情形的發生,但是現在看到月笙這麼快活,他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月笙和洛平在李家盤桓到相當晚;一來是月笙不肯走,再者,洛平也想找機會證實自己的疑問。這個問題在他心裡醞釀已久,他很懷疑當月笙再見到方儒箏時,心中可有他停駐之地?
他的疑問在他們要踏出大門時,得到解答。他牽著月笙正要走出大門時,迎面而來的就是方儒箏。看到他的出現原先聚集在店門口高談闊論的鄰居們,突然的紛紛交頭接耳,尤以陳媽媽為首的那個小集團,自從她們不再炒股票、玩投資公司的老鼠會遊戲後,她們最大的樂趣就是談論別人的是非,先是包打聽,然後個個變成大嘴巴。
方儒箏視若無睹的跨進超市,自顧自的拿著塑膠籃在貨架上挑著自己要的物品,絲毫不理會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婦道人家們。轉眼間他來到月笙和洛平面前。
「月笙,恭喜你了。今天回門?」他淡淡地笑著說,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月笙則是五味雜陳的在心裡翻攪。前些日子相見時,她還是那個剛出校門的李月笙,現在她已經是洛平的妻子了。她望著方儒箏越來越削瘦的臉龐,木然的盯著腳尖。
「謝謝你,方老師、」洛平笑著伸出手,微微地揚起眉,態度則是相同的溫文有禮。
方儒箏遲疑地伸出手,草草地和洛平握過手,再深深地看月笙一眼,隨即將籃子交給阿珠姨,付了帳之後,頭也不回地朝自己的公寓走去。
「月笙啊,我們還在問你爸爸,怎麼都沒看到你回來歸寧呢?喲,我瞧瞧,看你結了婚後越來越漂亮了,也胖了些,越瞧越像你媽媽了。」陳媽媽跟在月笙的身旁,嘮嘮叨叨地說。
「陳媽媽……」月笙喊了聲即不知說些什麼好。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的,乍見方儒箏的驚愕已經轉變成一種深沉的悲傷,他竟變得如此憔悴,如此頹喪!
看到這種情況,洛平的心都涼了。他默默的扶月笙坐上車子,一直到回到他那棟精緻的公寓,他都沒有說句話。只是拿出她的睡衣,放好洗澡水,然後鑽進自己的書房,直到月笙睡了都沒有現身。
月笙輾轉反側的不能入睡,時睡時醒的總是看見方儒箏那雙憂鬱的眼睛。最後,她氣餒的坐起來,抱著枕頭發呆,為什麼他的那雙眼睛總是在她面前飄忽不定的令她無法定下心來?終於她打了通電話給佳玲,約好第二天見面,她才能稍微好睡一些。
洛平轉動手中的杯子,淺褐色的液體透著光有如流動的寶石。他本想一口飲盡,但是電話機突然傳來卡的一聲引起他的注意,他放下酒杯,輕輕地拿起話筒。
〔佳玲,我今天回家去了,也見到他……〕
「哦?你有沒有跟他打招呼?我前些日子聽張秀蘭說,方儒箏可能要辭掉工作,出國唸書了。」
「真的?為什麼?」月笙吃驚地問。
電話中的佳玲沉默了一陣子。「月笙……你有沒有看前些日子的文學時報?方儒箏寫了一篇文章,是要獻給他最深愛的「笙」……月笙,本來你都結婚了,我們也不該再說什麼……可是,我覺得方儒箏真的很喜歡你。」
長長的沉默持續著,然後是月笙的歎息聲。「佳玲,我能怎麼辦?」
「明天到我家吧,我女兒很可愛呢!子軒也吵著要找你,來不來?」佳玲笑著問道。
「我明天一定過去,我想睡了。」月笙打著哈欠地說。「明天見啦!」
「嗯,拜!」在嬰兒的哭聲中,佳玲也急急掛斷。
* * *
洛平等月笙掛斷電話才緩緩放回話筒,他舉起酒杯一仰而盡。辛辣刺激的液體順著喉嚨灼燒到胃裡,幾滴酒濺在他臉頰上。踉踉蹌蹌的起身走到迷你吧檯,又倒了杯酒,瞇著眼的望著窗外黝黑的夜幕。
方儒箏!這個名字一次又一次的重擊在他心中,他雖然想以平常心一笑置之;但是,他卻發現自己無法忍受有另一個男人愛慕著自己妻子的想法。
他狠狠地灌下那杯酒。不,不行,他絕對不能失去月笙的。放下酒杯,他轉身向臥房走去。月笙是他花費多少心思、耐心等待才得到的,方儒箏憑什麼跟他爭?更何況方儒箏是已經有妻室的人了,他根本沒資格妄想月笙的。月笙是他的,誰也搶不走的!
推開門,月笙已經睡著了。他輕聲地走過去,悄悄的坐在床側看著熟睡中的她。大概正做著好夢呢,她的唇角溢出微笑,安詳的面容宛如古書中的天使。長髮凌散的撤在枕頭上,襯著她白皙的肌膚,玫瑰般色澤的嘴唇,活脫脫的誘人至此,他怎麼捨得?
他輕手輕腳的卸下外衣,緊貼著她躺下。夢寐中的月笙像找到港灣的小船,嚶嚶的依偎著他,發出滿足的喟歎聲、他不禁抱緊她,在她頭頂心上摩擦著下巴,思索著彼此的未來。
「洛平?〕半夢半醒之間的月笙,半拾起眼皮望著他,「你怎麼了?天亮了嗎?」
他笑著將她的眼皮撫下。「睡吧,我在旁邊守著你呢!」
「好!」月笙帶著笑意的又重回夢中。洛平卻怎麼也睡不著,老是回想起那個在報紙上,赤裸裸的向他妻子示愛的男人。
* * *
「哇,她好可愛喔!比較像你。」月笙笨拙地抱著佳玲的女兒,笑著說。
「那當然,子軒像洪志成也就罷了,要是女兒像他不就毀了!」佳玲衝著牛奶地說。
「乾媽,我妹妹-!」子軒口裡塞著海苔,含糊地說。他細心地呵護著妹妹,絲毫沒有吃妹妹的醋。
「嗯,你慢慢吃。」月笙笑著將那包小紅袋中裝著的金飾戴在小女娃的手上及胸前。
「你看你,又買這些東西!」佳玲將奶嘴放人女兒口中,小嬰兒隨即用力吸吮起牛奶。
月笙抱著子軒說:「應該的嘛,妹妹叫什麼名字?」
「子儀,郭子儀的子儀,我公公取的。」這時佳玲的婆婆走進來,將子軒及快要睡著的子儀抱出去。
「月笙,昨天晚上我跟你說的事……我想了一晚,你還是把它忘了吧!畢竟你也已經結婚,他又有紀芙蓉。況且我聽你說的,武洛平對你很好,那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平安是福!」佳玲動手摺著尿布、小衣服,語重心長地說。
「佳玲,我的心好煩。」月笙也幫著摺尿布。當了媽媽的佳玲,非常注重環保,堅持用紗質的布尿布。
「你煩什麼?丈夫疼你,公婆又不囉嗦,也沒有孩子礙手礙腳的。有什麼好煩的?」佳玲將摺好的尿布放進矮櫃中笑著說。
月笙歎口氣的躺在佳玲床上,雙手交疊在頭下。「我也不知道,就是心裡怪怪的,洛平對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好,寵愛我、體貼我、照顧我,我應該知足了。可是,哎,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你啊,是太閒太無聊了!趕緊生個孩子讓你忙,你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佳玲坐到床邊,盯著月笙的肚子。
「有了沒?」佳玲笑著問。
「有什麼?」月笙將床讓出一邊,佳玲便和她並躺在床上。就像她們唸書時,到彼此家作客一樣。
佳玲出其不意的伸手在月笙肚子上揉著。「有什麼?孩子啦!」
月笙的臉霎時像著了火般的紅燙,她用雙手摀住臉。「沒有啦,洛平說等個三、五年再考慮……」
「他還真有心,這樣你們不就一直都在度蜜月了。月笙,我們都在說你真的很幸福。嫁給洛平這麼好的人。」佳玲就事論事的說。
「我知道,可是,哎……」月笙又怎能告訴她,有雙憂鬱的眼神總是糾纏著自己?
「不要想太多了。吃飯去吧!那兩個小傢伙大概也睡著了。現在我最害怕看到麻油雞,你來了正好,一起吃。」佳玲拉著她,高興的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