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不已的微曦中,蒲煙在困惑中醒了過來。她不知道是什麼令她醒過來的,只覺 得全身酸疼得像被許多石塊壓過般的僵硬,待思緒完全清醒之後,她這才突如被針刺到 般的坐正了身子。
將滑落至腰際的被子擁到胸前,狼狽地遮掩住自己的軀體,昨夜的記憶倏然躍進腦 海--在被子內的翻雲覆雨、交纏難解的肢體和黏膩如雨下的汗珠,充滿原始風情的喘 息和濃濃的誘惑風味……無孔不入的鑽進她所有思緒細胞中。
天哪!我究竟做了什麼事?那個男人又是誰?紛亂問號縈繞在她的腦海,令她惶然 得不知所措。跳下床,她飛快地穿妥衣物,望見凌亂床單上的血漬,她紅了臉地咬著下 唇,草草將床單揉成一團,四處張望找著可以藏放的地方。
就在她心慌意亂地找著藏放之所時,門外隱約傳來了斷續的談話聲,蒲煙不由自主 地走近窗前,掀起窗簾一角悄悄湊向前去,往外一瞧……只見雩影正面對她的方向,跟 個背對著她這方位的男子談話。因為距離遠了些,加以山風朔大,蒲煙只能或多或少的 聽到些字句。不多時,雩影和那男子突然往另棵松樹下走去,而順著風勢,蒲煙一再的 聽到自己的名字。她詫異地走了出去,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希望弄清楚他們究 竟為什麼會提及她的名字?
「趙家哥哥,你真的要到金國去?」折斷一枝松針,嗅聞著彌漫在空氣中的松香, 雩影揉碎那些松針碎片。
「嗯,如今我在中原已無立足之地,況且金國願禮遇我為國師,我想到金國去應該 是最好的辦法了。」重重地歎口氣,新雨扶著低垂的松枝,讓一身勁裝的雩影通過那些 松枝所形成的屏障。
「但趙家哥哥,蒲煙嫂子她……」
「蒲煙?你是指那個由皇上賜婚的蒲煙郡主?」大感意外地轉過身,新雨猛一抬眼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如詩如雲,娉娉裊裊……如果詩經中所形容的美女是如 此境界的話,那我現在已然見到了!
白,全然純淨沒有一絲雜質般的純白,一位白衣儷人突出於滿山蒼郁深淺濃淡不同 的綠色之中,有股脫塵之美,教新雨心底忍不住激起重重漣漪。
「雩影,莫要再跟我提起那蒲煙,我趙新雨不過是忠君命,所以任由皇上做主,將 那郡主嫁入我逸心侯府……」他邊說邊緩緩地朝那儷人走去。
風勢突然一轉,一陣教他相當熟悉的香氣,沒頭沒腦地往新雨這頭撲過來。彷佛勾 起了記憶深處的某一點,新雨微微一征停頓住腳步,距離那位有著纖纖瓜子臉的清秀佳 人幾步之遙,若有所思地直盯住她--這位靜似白梅停駐枝頭般入畫女子。
「你……你……」想在那股熟稔感覺中抓到些什麼,新雨困惑不已地搖著頭。
據方丈所說,我在中箭受傷後,曾倒地受創而使頭骨破裂,但應對我無大礙,可是 ,面對這位總有著似曾相識感覺的女子,我卻是什麼也記不起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倒是在一旁的雩影顯得忙碌非常,兩眼骨碌碌地在新雨和蒲煙之間流轉,慧黠大眼 裡裝滿了濃濃的困惑之色,一會兒咬著下唇沉思,一會兒又神情古怪地打量沉默不語的 二人。
「喂,你們夫妻兩個是怎麼回事?哪有人夫妻見面竟像陌生人初識……」
雩影的話尚未說完,這廂的新雨和蒲煙卻是兩般的迥異反應。蒲煙先是訝異地瞪大 雙眼,而後雙手掩面逸出聲破碎哭音,隨即轉身往木屋跑去。很快地穿過木屋後的籬笆 。
將雩影的話在腦海中盤旋了半晌之後,新雨這才恍然大悟。難道……難道她即是… …即是蒲煙?這個認知令他感到驚異。在聽到雩影的叫喊聲之後,他也拚了命地往蒲煙 所跑的方向追著她。
「快!趙家哥哥,快阻止蒲煙嫂嫂,那後頭的山壁前些日子才崩落,危險啊,快阻 止她……」
任雩影的聲音在風中飛揚,新雨當下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這儷人有著似曾相識的感 覺了。那股香氣!無時無刻令他為之血脈僨張地誘惑著他,像昨夜……記憶如走馬燈般 的再三倒帶,令他只想早些追到倉皇奔逃的蒲煙--他原以為只是庸脂俗粉的那位郡主 ……邊哭邊往前跑去,蒲煙揮淚不及地越過木屋。原來他就是逸心侯趙新雨!終究我還 是逃脫不了命運的捉弄,繞了這麼大的一圈,卻還是得跟這個花花公子有所牽扯……哭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蒲煙來到山崖,望著底下的潺潺流水,對耳畔傳來的聲聲叫喊置若 罔聞……她回頭看了眼逐漸接近的趙新雨和雩影,咬緊了牙根,往前跨一大步--整個 人便似失去支撐的傀儡、揚如蒲公英種子般,直往下墜,不一會兒即筆直地--沒入水 中。
「趙家哥哥,你想干什麼?趙……」緊追在新雨後頭,雩影在看到新雨的動作時, 活活得嚇出了身冷汗,猛一伸手.拉住了新雨的衣袖。
「雩影,我得去救她!她竟是蒲煙……我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我避之唯恐不及 的蒲煙郡主,我必須找到她!」伸手將衣袖撕裂,新雨臉上有著淡淡的懊惱及不解,但 僅是短暫一閃,隨即換上滿臉平和之色。他朝雩影揮揮手之後,便也筆直地朝滾滾江濤 跳了下去。
「趙--我的天哪!那江可是有百來丈深,而且汪中藏有噬人惡獸,你們……你們 怎會如此沖動!」跺著腳,雩影在那崩落山壁旁的凌亂草地來回踱步。
這兩位在她平淡生活中少有的朋友,就這樣先後的跳進從沒人活著冒出來的急湍之 中,雩影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滿肚子心思沒地方發洩,突然乍聞山腳下又傳來咚咚的鼓聲,雩影不由得氣得橫眉 豎眼。「好哇,這可是你自個兒偏要來找晦氣,我倒要看看你這書呆子到底有何能耐! 」
跨著大大的步子,所有人在見到像沸騰著的戰車般橫沖直撞的雩影時,全都很識相 地爭相走避。任何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在當家寨主被惹毛時,能不出現在她面前就最好 別出現,免得受到她的怒火波及,那可就不只是倒霉這二字可以形容的了,所以大伙兒 都遠遠地覷著寨主,盤算著只要苗頭不對就趕緊閃人!
「左大呆、右三傻,現在寨裡總共有多少人?」往那鋪著狼皮的寶座用力地一坐, 嬌小的雩影更像是小孩玩大車般的,快被椅子給吞噬了。
「回寨主,咱們全寨共有八百六十二人,個個都可以派上用場。」摸摸鼻子,那名 被喚做大果的麻臉壯漢,如此的回答。
「唔,那……那書呆子有多少兵?」
「回寨主,他共領有飯桶兩千個。那些個軟腳蝦,只要派幾個人去裝神弄鬼嚇嚇他 們,八成就跑個精光了。」
兩顆眼珠子迅速地轉動著,雩影嘴角漾出個神秘笑容,「是這樣的麼?那好看到寨 主的笑容漸行擴大,而終至甜膩得令人捨不得移開視線,他們就明了寨主八成又拿定了 什麼主意!從小他們就看著這個刁鑽、古靈精怪的女孩出遍怪點子,此刻他們只能慶幸 她的目標不是自己!
被那陣巨大的沖擊壓進了水底,雖然一心想了斷殘生,但在不由自主的求生意志催 促下,蒲煙的手腳仍是拚了命地在那裡揮舞著,試圖抓住些什麼。
黑,四處是幽森的黑,全然地將她圈住個載浮載沉的奇異境界。驀然,眼前出現一 道光亮,悶在水裡的蒲煙根本沒法子開口呼救,也沒辦法就此游了開去,只能眼睜睜地 任自己像石塊般的往下沉。
缺氧的窒息感使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搔抓著咽喉,但亦沒有多大的效果。忽然,有個 什麼東西握住了她的手腕,在她受到驚嚇而往前看去之際--因為想要放聲大叫而猛然 開大嘴巴,水也就不客氣地往她嘴裡直灌……打著哆嗦自昏睡中醒來,蒲煙莫名其妙的 抓住隨手可觸的任何東西,以遮蔽自己的赤身裸體。我沒有死?我……回想起在水底見 到的那一幕,她禁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那是個很怪異的……她甚至形容不上來那 會是什麼東西?像是人的臉嘛,倒不如說是像鬼的成分多些。瘤,大大小小的贅瘤蔓生 在那臉上,多如葡萄的顆粒狀物體將那張臉分隔成幾個不同區域,眼臉上翻且有灰灰白 白的東西附在上頭,露出布滿血絲的慘白眼珠,嘴則是怪異地往外翻,齒齦清晰可見。 乍見這樣的一個物體,任誰都要嚇一大跳,更何況是她……感覺到背後有股異樣的感覺 ,她背後的寒毛全都豎直了起來。蒲煙東張西望地打量著這間像是頹圮破廟般的建築, 一面提心吊膽地緩緩回過頭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簡直要教她魂飛魄散了。他……他……蒲煙飛快地以隨手抓 到的破布將自己團團裹住,驚慌不已地縮到牆角邊,瞪大雙眼地緊盯住那個斜倚坐在神 桌下,此刻正往柴火堆裡添木頭的男人。
「你總算醒了。」新雨將袍子裹在腰際,把已烤得大致干了些的衣物捧到她面前, 卻又將衣物高高舉起,令蒲煙搶不著;他打算一件件很溫柔的幫她著上。
「你……我自己會穿!」蒲煙面紅耳赤的想要搶回衣物。
但新雨硬是不理會她的抗議,強硬的將她按坐在根木頭上,一層層的要幫她穿上。 「噓,你最好別太大聲,否則那些金兵會以為你是細作。」雙手搭在蒲煙纖細的肩膀上 ,新雨眼神裡閃動著奇異光芒。
「金兵?細作?」被他的話給搞胡塗了,但蒲煙仍一再試圖把那可以遮身蔽體的衣 服搶回來。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再怎麼說,任他這樣的上下其手便是傷風敗俗之事,事關名節 不能不堅持!但金兵跟細作,這兩個名詞是怎麼也牽扯不到我頭上來的啊!蒲煙蹦跳著 ,想要自他手裡奪下衣物;但在人高馬大的新雨面前,只到他胸口的蒲煙是怎麼也占不 到便宜的。
「唔,你可知是誰將你、我自汪中撈起?」新雨慢條斯理地為她穿上褻衣,而後再 將一件件充滿異族色彩的衣裙套在蒲煙身上。「你、我漂流到峽谷之外,是金兵將我們 自湍急的江水中撈起,現在你、我已非在大宋國土之內,而是在金兵集結包圍之地。」
一聽到他的話,蒲煙只覺得似乎有串悶雷在頭頂上響起。她身形微晃地望著他,嘴 角微微抽搐著的試圖要說些什麼,但僵在那裡許久,她竟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雖然身居深宮之中,但蒲煙對金共的殘暴蠻橫卻是時有耳聞。據說金兵對所擄獲的 大宋子民,男的打為奴隸,送到北地荒充當勞役;女的則是在受盡凌辱之後,不是被賞 賜給南侵有功的士兵們為妻,即是淪為軍妓隨營。
而今,這個男人竟然還能一派神清氣閒的,說出自己身在金兵所據之地!難道他和 雩影所說的--要到金國任仕--竟是真的?
任他將潔白絹布所裁制的衣衫披在自己身上,蒲煙全部的心思都凝聚在眼前這狂狷 男人身上。前朝龍種,兼之以今朝皇上最為寵愛的逸心侯,他的身分是何等尊貴特殊, 在大宋他幾乎可說是已極恩寵,誰料得到以他這種前無古例、後者難追的地位,竟會做 出這等叛國背祖之事,前去投靠敵人!
一陣冷氣撲過,蒲煙打了個冷顫。新雨見狀立即將她擁入懷內,隨即流利地吐出一 串金語--在蒲煙聽來,只覺得是蠻夷倔舌般稀裡呼嚕的。登時,陰暗的破廟外湧進一 小隊的壯漢。
在見到他們的服飾之時,蒲煙立即嚇白了臉。金兵!就如同每回到京城索貢的衛隊 們一般打扮,那亮晃晃的彎刀在他們腰際漾出邪惡的光芒,附有毛皮的帽子和皮甲披膊 ,兜將著他們的魁梧身軀,更是襯得有股隱然躍出的殺氣。
他們紛紛低垂眼瞼,必恭必敬地垂手而立。在聽完新雨的話後,突然有人發出聲尖 銳的哨音,門外立即響起馬蹄——聲。在光——駿馬嘶鳴之中,蒲煙不明就裡的被新雨 緊緊摟著,幾乎是身不由己的被帶到門外。
在那匹雪白得像是全身沒有半根雜毛的駿駒之後,是兩匹並轡、咬噬著彼此嘴角的 騏驥,他們拖著一輛小巧、密閉式的馬車。
來到白馬前,新雨像遇見老朋友般的伸出手。那只原本躁得頻頻人立嘶吼的白馬, 立即將鼻尖抵住他手掌內嗅聞著,並且變得很溫馴地望著他。
新雨往上一竄倏地翻身上馬,而後在金兵訝異的叫嚷和指點著後頭馬車的驚呼中, 他伸手一撈把蒲煙給拖上馬,將她安置在自己身前。對那群仍在爭論不休的金兵冷眼一 掃,他突如其來的夾緊馬腹--人立而起約莫有半棟樓塔高的白馬,渾身像充了電般的 振奮抖擻起來,像是加足了馬力,隨即如疾射出去的箭,刺進了一望無際的黃土地內。
從沒有騎過馬的蒲煙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抓緊了新雨的衣襟,免得自己從馬背上 給滾下去。偷偷睜開眼睛打量著漫天漫地的黃色塵土,對自己此後的前途,她……已經 不敢也無法再想象下去了。
越來越響的風聲,使得蒲煙不得不更加的貼進新雨懷裡,顛簸的路面和馬背,震得 令她幾乎要支持不住,但馬仍沒有停歇下來的征兆。對未知的恐懼和對自我命運的不確 定,使得她只得咬緊牙關,強忍幾番湧到嘴邊的啜泣。
漸漸的,耳畔的風聲變小,景致也不再那麼荒涼,甚至在他們的馬奔馳過處,偶爾 還可見到三兩幢茅屋獨立在蒼茫暮色之中。每當蒲煙好奇地想要多瞧瞧這些迥異江南風 光的北地景色時,擁著她的那人即會將她褪下的斗蓬帽蓋拉起,強硬但溫柔地將她的頭 裹住。
三番兩次的偷偷抬起頭,蒲煙試圖要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麼,但他的臉卻像是數了 層面具般,令蒲煙根本沒法子找出些個蛛絲馬跡。
逐漸的,接近了座高大以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市,蒲煙的心跳隨著一步步的靠近而加 快。
不同於南方的客套費時,在這些販賣百貨、山珍野味的攤子上,多的是大碗大碗喝 酒把臂言歡的場面。越接近城門,馬的速度越加放慢,那些指指點點的手勢和交頭接耳 的眼光,全都有志一同地朝著蒲煙而來。
戰戰兢兢的看著那些女人大方地和男人一同在大街上閒逛、話家常,蒲煙根本連想 都沒有想過,這種情形是否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尤其令她驚異的是,那些女人並不全然 是金族或異族女子,其中有不少是著漢服裝扮的漢家婦女,這使得她更是詫異得伸長了 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但她身後的大漢此刻卻伸手將她的頭按貼在他胸口,並且很果決的將他的斗蓬蓋在 她身上,將她完完全全地隱沒在他那黑漆漆的斗蓬之內。
被他的手壓得無法動彈,呼吸著他充滿雄性令人眩惑的體味,蒲煙禁不住想要找出 些可以解答自己疑惑的方法;但她一直沒有成功。
感覺到馬已停住腳步,壓放在她頸子上的手勁卻更用力了,使得她連開口呼救的機 會都沒有。耳畔傳來陣陣聽不懂的談笑聲,新雨低沉的嗓音和他的笑聲共振出一張綿綿 密密的網,將她牢牢地鎖在其中。
似乎是談到某項使他們很樂的話題,蒲煙只覺得有腳步聲走近,但頭頂上的新雨的 聲音卻變得很冷峻、尖銳且僵硬。而後在那些腳步遠移的同時,馬又再度開始前行,唯 一沒有改變的是他搭在她頸子上的手,是只有越來越加重氣力,直到過了很久仍沒有放 開。
僵硬地挪挪身子,蒲煙只想趕緊解除壓在脖子上的桎桔,但無論她怎麼動來扭去, 那只手就是沒有移開的打算。馬蹄仍是——的響,身後的趙新雨不時地和人打著招呼。 聽久了,連蒲煙都快要學會那幾句話了。
突然,她發現自己有種松弛了的感覺。原來在不知不覺時,那只寬厚的大手,正以 它修長的手指,極富節奏的緩緩按摩著她的頸背肌肉。
恍然大悟地想要拉開彼此距離,蒲煙這才為時已晚的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起,便 已幾乎全身癱在他懷裡了。這個發現令她羞紅了臉地想將身子撐直。忽地,她聽得一聲 大喝,馬停了,身後的人晃動了一下,等她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早已不在馬背上,正 被他抱著,往一間大屋大步走去。
在某個陌生的聲音沉沉的發出幾個單字之後,蒲煙被輕輕的打正。但她卻羞赧的發 現,自己正被安置在某人的大腿上,她紅著臉想要逃脫這尷尬的場面,但那雙手卻使勁 兒地鎖住她纖纖細腰,教她在斗篷揭去之後,只能無助的嬌喘呼呼。
「趙兄,原來這就是令趙兄義無反顧往那萬塞江跳下的原因,果真是絕色佳人!」
背後傳來字正腔圓的說話聲。蒲煙轉過頭去,卻只見到個斯文高頎的男子,就坐在 個鋪滿黑熊皮的大位上,濃眉大眼配上全身的皮衣裝束,一看分明就是個異族之人。那 麼,方才那熟悉的漢語又是誰開的口呢?迷惑的東張西望,蒲煙百思不解地望向那笑吟 吟看著自己的斯文男子。
說來奇怪,雖然在宮中之時,人人說這金族之人驍勇、嗜殺戮,但見眼前這滿臉英 氣勃發之人,卻沒有那種感受,反倒覺得他是個很和善的人……「趙兄,小弟已苦候多 時,不知趙兄是要先休息,或是……」他的眼光不停地在蒲煙臉上打轉兒。在看到新雨 在蒲煙裸露的肩上按摩著時,他挑了挑左眉,隨即揮了揮手,「來啊,先送國師到他府 邸休息……」
「格--」旁邊有位滿臉於思的大漢,聞言立即搶近了一步,正要說些什麼。
「巴浪,我說過請新國師先到國師府休息,他這一路兼程趕到,自是辛苦萬分,有 什麼事明兒個再說亦不遲!」發號的男子臉上罩滿了寒霜。
「但這比武之日就在明天,如果今天不能拿出主意,明天的畫界比武……」
「巴浪,既然國師已到我大金國都,你還有什麼好擔心?我就不相信那賀昕有何能 耐!」從鼻孔中噴出道冷哼,他坐在熊皮椅中,冷冷地瞄著窗外的某一點。
「既然主子這麼堅持,巴浪也就無話可說,只是主子別忘了,明日的畫界比武關系 我大金與遼國的領地大小,若是有所差池,這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
「我知道,我已向皇上稟報過了,倘若明天的比武不能固守我大金固有的疆域的話 ,我菟禎自然應以族規處置,做為祭祀吐格山神的祭品,絕無怨言!」大步地走下莊嚴 的寶位,這位自稱菟禎的人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
「主子……」那個叫巴浪的人似乎不死心,還是一再的想再說些什麼,但每每一開 口,便被菟禎給揮手打斷。
就在他們君臣二人僵持不下之際,這廂的新雨卻是很快的站起身子,順勢讓蒲煙順 著他的身子滑下,在她還末站穩之前,又將她牢牢地摟在懷裡。「菟禎,巴浪大人說得 有理,明日的比武是何等重要之事,千萬輕敵不得。」
「但是趙兄你風塵僕僕而來,菟禎不好太……」
「唉,菟禎,我既已來到金國,自當戮力為金國求太平,這區區一段路程又算得了 什麼?」將視線挪向聽得滿頭霧水的蒲煙,新雨臉上的戲謔顏色為之一斂,「至於這蒲 煙嘛……就煩請先派衛隊護送她到我的國師府邸。」
「既然趙兄如此誠意,那菟禎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來人啊!將國師的姬妾送回國 師邸,好生給我護送,不得有任何差錯!」
在菟禎的一聲令下,從屏風後迅速的走出一小隊渾身勁裝的隊伍。他們個個面無表 情的站在那裡,像是一堵堵黑色的牆般。
新雨凌厲的目光在那些人臉上來回梭巡許久,而後將視線轉回到菟禎的方向,在獲 得菟禎的肯定點頭之後,他這才若有所思地將蒲煙往前推了一步,但仍是緊緊地握住了 蒲煙的肩膀。直到考慮再三之後,他才抿著唇的將蒲煙交出。
莫名其妙的被轉到那群人中間,蒲煙驚懼地頻頻回頭。想到自己從在宮中躲進運豬 黑箱,逃出了門禁森嚴的宮牆之門;卻陰錯陽差的落入了杭州第一名妓黎瑤的青樓;繼 而是被救到所謂的逸心侯府;偏偏又遇上了逸心侯府遭到皇上下詔抄家,只得狼狽的被 黎瑤帶到插天山的山寨……沒想到還是避不開這陰魂不散的趙新雨驀然憶起月黑風高那 夜所發生的事,蒲煙的心立即往下沉。老天,在這短短的時日內,我已經快搞不清楚狀 況了,到底我的生命又會發生些什麼樣的變化?
坐在青緯交纏密密紅黃經絲的布幔所遮蔽的軟轎,蒲煙雙手抱著自己,對那一層層 似乎永無止境般湧上心頭的疑惑,一顆心更加的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