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大眼睛,蒲煙將視線從宮女老嬤嬤的臉上,轉到滿臉不以為然的主事公公臉上, 看到他那絕絕對對無可商量的堅決態度,蒲煙心知肚明這回是玩真的了!
雖然自她進宮,即深受這些曾服侍過她爹娘的舊部眾所疼惜,但如今掌權之人已改 朝換代,一朝天子一朝臣,說什麼他們都必須遵從大宋皇帝的命令,而很不幸的,如今 的皇帝可不是她蒲煙的爹爹!
見蒲煙那即將發作的模樣兒,那老嬤嬤連忙將主事公公帶到門口,掏出些碎銀討好 打揖地說道:「公公,我看郡主是一時之間太高興了,不如這麼著,公公請先將這些鳳 冠霞帔擱著,由我們服侍郡主試這婚裳,如有哪裡不合的地方也好連夜修改,免得明天 臨地張皇,丟了咱們大宋王室的臉皮哩!」
「嗯,我說秀姑嬤嬤,這郡主的婚裳可是交給你們囉,皇上御旨,明日卯時出轎, 你們可要好生琢磨,別誤了時辰,否則皇上怪罪下來,咱家可是擔待不起喔!」掂掂手 裡的銀兩,主事公公的尖細嗓子微微地顫動,而眼神也在見到那些白晃晃的冰涼金屬時 ,綻出火熱的貪婪光芒。
「公公儘管放心,這郡主身處深宮內院,還能到哪裡去!看是女孩家怕羞,只得嚷 嚷不嫁。想這逸心侯可是人中龍鳳,又被皇上、丞相所器重,郡主哪有不歡喜的道理, 女孩家臉皮薄,公公就請多擔待些。」
「嗯,咱家所料也是如此,那……咱家就先出去了。喔,對了,聽說你家裡的送大 豬進宮來著?」
「是呀,舍弟已將明日要祭祀用的豬只送進來了,此時可能在下廚腳外,和那些御 膳房的公公們賭骰子、斗蛐蛐兒哪!」
一聽到有地方可以賭,公公立即滿臉興奮之色。「著,咱家可不是好賭之人,只是 身為主管這宮裡內務的總管主事,咱家可得好生去瞧瞧。」
「是,公公。舍弟常說公公技藝高人一等,運道好得洪福齊天!」
「喝,那可不。秀姑嬤嬤,這郡主咱家可就交代給你們啦,咱家得去瞧瞧……手癢 得緊哩!」魂不守舍的說著,不待秀姑回復,他已然迫不及待的往外衝了出去。
覷得左右沒有其它人,秀姑這才握住了蒲煙雙手,「蒲煙,這可怎生是好,眼前皇 上已經頒布聖旨,明兒個你就得嫁進那逸心侯府邸。」
「姨婆,你可得救救蒲煙!」抱住眼前這個跟母親有著神似容貌的老嫗,蒲煙慌得 手腳發冷。
「想當年你母親受選進宮時,這當今皇上即十分垂憐,但因她是入宮秀女,除非聖 上賞賜,否則動念染指即是大不敬。後來你母親被聖上賜婚給你父親後,皇上還常唸唸 不忘,直至你父親密謀叛亂被誅,皇上仍系念著你早逝的母親才……」
「姨婆,蒲煙不想嫁給那個只會尋花問柳的逸心侯,蒲煙寧可永遠在宮中當差,跟 姨婆做伴!」
「傻孩子,在宮中有什麼好?倒不如宮外的快活自在。況且現在皇上已封你為郡主 ,即使他日有什麼委屈,皇上亦會為你做主。你還是聽話去試試嫁裳,明日卯時上花轎 。」
「姨婆!」
「唉,別孩子氣了,能被皇上賜婚嫁出去是你的福氣,許多人求都求不到呢!
我得去瞧瞧你舅爺他們,這主事公公可是萬萬輸不得的小氣,我若再不拿些銀兩去 墊著,只怕以後運豬入宮他要多所刁難。」
「姨婆,舅爺何必這麼辛苦?」
「唉,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些年來,若非是你舅爺借運豬之便的挾帶對像 進來,讓我同別的宮女、太監兜售,賺些蠅頭小利,我只怕早已受不了而自我了斷。」
「姨婆,早些年真是苦了你。」
「萬般都是命,所以我說你就別再任性啦,我去去就來,你舅爺明兒個寅時就得出 宮去,我去跟他敘敘舊,你自個兒想想啊,這樣風風光光的出嫁,可比我這年華老去的 困在宮中好吧?」
看著姨婆的矮胖身影消失在長廊的另一端,蒲煙百無聊賴地在房內來回踱步。
唉,姨婆呀姨婆,即便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又如何?那逸心侯是京畿有名的浪蕩子, 只怕我也只是從一座圍牢跳進另一座罷了!
瞪了一眼那些堆得像座小山般的珠墜瓔珞,蒲煙不耐煩地將那堆東西全推得灑落一 地,然後從廚前走到門外,繞過重重假合茂密的月桃花和紅、白、粉、黃各色繽紛怒放 的花叢,來到那一池淺水前,凝神尋找著那方她自幼隨身的魚型紫玉……這魚玉是她出 世時,有位高僧在門外靜定不走,她雙親直覺奇怪而前去探問並以禮相待,他才自懷中 掏出那方紫玉交給抱著蒲煙的親王。「雁迎紫玉,紫玉依雁。」說完這兩句像偈又不似 偈的話語之後,他轉身即走,留下了一頭霧水的親王夫婦。而親王夫婦想這玉既是方外 高僧送與蒲煙的,便將紫玉給蒲煙隨身攜帶著。
十七年來,蒲煙也早已習慣紫玉的隨身不離,壓根兒沒留意到紫玉已遺失,是剛才 公公執意要她去試婚裳,她下意識地又伸手去摸尋那枚紫玉,像往常般的,想藉它溫潤 的光滑觸感,找到令她感到安全感時,才發現--不見了!她大驚失色地翻遍身上所有 的袋口和褶縫,卻都找不到紫玉的下落,心裡為之沮喪不已。直到想起下午在池畔還曾 拿出來玩賞一番,才急步踱來覓找。但,卻遍尋不著……怎麼辦!娘當初可是千交代萬 叮嚀,再三囑咐要我好生收藏這紫玉,說是和我的前程、婚姻大有關連,要我千萬別丟 了,誰知我竟如此大意!
越想越生氣,蒲煙重重地跺著腳,往連接御膳房的小徑走去。都是那個人的錯啦! 誰叫他沒事要丟石頭來嚇人家,現下人家的紫玉弄丟了,怎麼辦?娘說那魚型紫玉關係 著我的婚事,現在掉了,我……在池畔找不到玉珮,蒲煙心煩氣躁地在長廊小徑中東闖 西蕩。或許是因著明兒個是端午佳節,也可能是為了明日皇上賜婚,將蒲煙郡主許嫁到 侯府之故,整座御花園內竟空無一人。走著走著,她隱約聽得一陣嘈雜……循著那陣熱 烈的吆喝聲往前走,蒲煙好奇地探頭進半虛掩的門裡,立時被裡頭熱鬧的景象給吸引住 所有的注意力。只見在旱煙袋呼嚕呼嚕響著的同時,三三兩兩太監裝束的男子,和幾位 衣衫粗俗的外人,各圍在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缺角碗公前,激動地呼盧喝雉、吆五喝六的 甩著骰子;或是守著大大的籠子,緊張地盯著裡頭劍拔弩張的蛐蛐兒,握著銀兩的拳頭 不住地揮動吶喊,為自己所下注的蛐蛐兒加油著。
瀰漫滿室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的旱煙,在抽吸間發出巨大聲響,掩去了蒲煙的腳步聲 。裡頭的人或許是賭興正濃,也可能是無意戒備,以至於蒲煙在煙霧密佈的小等班房中 繞了一圈,竟也沒人察覺出有何不妥之處。
被辛辣的煙味熏得幾乎要不能呼吸,她屏住氣息後躡手躡腳地迅速跑了出去。
看到後頭有幾座以漆黑棉布蓋著的東西,她好奇地走了過去揭開一看,原來是個長 方型大木箱。
這是幹什麼用的?這麼大的木箱是用來裝什麼東西?連串的疑問突然閃過她腦海。 在她找到答案之前,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紊亂的朝這個方向而來,夾雜著一大串令她聞之 懊惱不已的話--「趕明兒個蒲煙郡主嫁出去,咱們可就全落了個輕鬆。這皇上聖明, 將這拗性於的郡主嫁給那逸心侯,分明就是要教逸心侯去傷腦筋!」
「怎麼說?」
「咦,誰人不知這蒲煙的倔性子像頭騾子似的難纏,但這逸心侯可是風流倜儻、任 俠清冷的人。這郡主縱使有再大的脾氣,只怕遇上這逸心侯,可是半點都使不上勁兒哩 !夫者,天牢出頭啊!她還能怎麼辦?」
「喲,我說小石頭公公,你這是幫誰說話啊?郡主可是咱們現時的主子哩!」
「哼,等到卯時一過,誰管她是誰。逸心侯文采滿天下,所有女人都巴不得博他青 睞,我看這郡主大概不出兩天就要被打進冷宮。畢竟是個叛逆之女,有這侯府夫人可以 當,她也該謝天謝地啦!」
「嘖嘖,小石頭公公,怎的皇上要將這郡主嫁給那逸心侯?我看逸心侯風度翩翩、 器宇非凡,即便是招他為駙馬都不為過……」
「我聽說是丞相獻策,要拉攏逸心侯,免得他被那些朋黨或是金人所用……」
「咦,已近丑時了,小石頭公公,我看咱們還是叫那送豬肉來的豬肉榮先出宮去, 明兒個還有一大推事兒要忙和哩!」
「說得也是,他剛剛輸的那幾把,叫主事公公樂得眉開眼笑,公公今兒個的荷包又 進帳不少!」
「嗯,官大學問大,他若不老是輸公公這麼多錢,這豬肉不但沒得送,說不定還要 惹出大麻煩!」
隨著嬉笑的談話聲越來越接近,蒲煙緊張得左顧右盼。該死,我淨顧著聽他們談笑 ,卻疏了早些找個地方躲起來!她兩眼骨碌碌地轉動著,在見到身後的那口大木箱時, 頓時發亮,嘴畔溢出一抹慧黠的笑容……杭州城內燈火輝煌,川流不息的車馬轎騾將街 道堵塞得水洩不通,一座座爭奇鬥艷的牌坊高樓,像是拚命要將別人比下去般的結滿彩 球繡燈,燈火通明的畫樓明窗內,不時傳出如潮浪般前後相激湧合的笑聲,加以在各樓 門口賣力吆喝拉客的夥計們,構築出一幅奇特畫面--一曲唱罷,微微向那些大聲鼓掌 叫好的酒客們頷首致意,抱著那把別緻特殊苗月琴,黎瑤盈盈地越過成群仰慕她而來的 各人,拐進通往她繡樓的一條羊腸小徑。
突然,左前方傳來的喧鬧騷動引起了她的注意,看到幢幢黑影像是在追趕個在前逃 竄的黑影。莫不是……莫不是我們已被段氏的爪牙追查到了?!想起這兩天阿舅才提起 ,有許多操苗地口音的陌生人近日常在酒樓出現,他疑心是段民所派出的殺手已經追到 這杭州城了。
一思及這個可能,腳程加快之際她將手伸進寬闊的袖子內,一面凝神的往那群人追 逐的方向跑去,一面暗將袖裡特製小囊中的東西拿出,隱隱包在掌心裡,臉上不露聲色 ,如道淺淺紫影,迅速尾隨那些人而去。
將那只以長巾包裹住的銅盒打了個結,斜斜背負在身後,新雨在那些人的刀劍鋒光 到來之前,旱地拔蔥般地騰空一躍,而後在空中藉著腳尖往簷角使力之便,連連翻滾數 圈,當下即將自己和那班禁衛軍拉開了距離。
「大膽狂賊,竟敢潛入深宮內院竊取寶物,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劍光在月光下微 微晃動著,那群身著一色服飾的衛兵們,看著像是被鑲嵌在月中的孤立人影,亂哄哄地 在圍牆下團團轉地吆喝著。
雖然是人多勢眾,但在面對這來去如風的蒙面人之前,他們卻是只敢像看家犬般狂 吠,任誰也不敢上前去動手腳。
從這蒙面人在御膳房裡翻箱倒櫃被發現那刻起,即便是他們一再增援人手,這蒙面 人總是保持著絕對優勢。只見他只需微揚其手,強勁的內力,便足以使宮門前那對百斤 石獅子,在須臾間輕易移位,而他拳一送、腳一掃,就教他們這班弟兄跌個鼻青臉腫, 吃足了苦頭!
因為職責所在不得不追捕,但又對這名武功高強的盜匪心存忌憚,所以他們只得跟 他僵持不下,遠遠地跟著他、束手無策的乾著急。
站在高超的圍牆上,新雨冷冷地打量著眼前態勢。不成,如果我就此離去,必然會 牽連到這嬉春樓裡的老老少少,都怪我太過大意,竟沒留意到他們在地上所散的石灰, 使得行蹤暴露了。唔,我得想個法子,引開這群人的注意力才行!眼光在四下梭巡了一 陣子,他突然飛身一躍,往後面院落中那些黑黝黝的物體跳過去--「哇喲!」
只聽得聲嬌嗔驚呼,而後有個柔軟身軀綿綿地掉進自己懷內。這令得新雨為之一征 ,便生生地煞停了原先的盤算,只想先弄清楚眼前的狀況。但那些如狼似虎般緊追不捨 的衛隊們,可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聽到那些凌亂腳步聲越來越接近,新雨伸手抄起懷 裡的柔軟軀體,陡然的往上疾衝,挾著那個不停掙扎著的小丫頭往另個方向飆去。
「啊,這大膽惡徒,竟然還敢挾持人質!」
「這惡賊莫不是膽大包天,竟強搶民女!」
在衛隊們相互討論的同時,這廂的黎瑤已趕到,發現那蒙面人的背影是如此眼熟, 再看一眼他背上那個被覆長巾的包袱,當下即明白了這個蒙面人的身份。是他!想不到 他果真信守承諾的去找出硫瓦陰球……欣喜的本想立即迎上前去,但衡量眼前情勢之後 ,她咬著下唇躊躇了起來。倘使我現身相助,雖可拿回我一心一意探尋的硫瓦陰球,但 這樣一來也會使我身份暴露,對這嬉春樓上上下下百來口的安全構成極大的威脅……但 是,這麼多年的流浪和生聚教訓,我念茲在茲的就是這硫瓦陰球,我……爹娘和弟弟命 在旦夕,我……正當她在猶豫不決之際,背後突然有隻手按放在她肩頭,阻止了她貿然 行動。
畢竟是見多識廣,國師立即跨上前去,扯直了喉嚨大吼:「你這惡徒!竟敢到我嬉 春樓來擄搶民女!諸位官爺,你們可要為我這苦命小老兒做做主,我辛辛苦苦的拉琴拉 拔大的女兒,莫不要被這狂徒給劫走了。官爺們,你們評評理,他……他這……這不是 無法無天了嘛!」拉著為首的差爺,老淚縱橫的哭訴著,須臾,國師即掌握了全局。
「琴師,您老別傷心,這姑娘既是嬉春樓的人,我們自當將她救回……」在見到國 師後面的黎瑤時,差爺突然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黎……黎姑娘……」
「差爺,這姑娘跟黎瑤可是情同姊妹,黎瑤求諸位差爺,可千萬要平安的將她救回 ,別教她受到絲毫傷害!」將手輕輕地搭上那為首的衛隊隊長的衣袖上,黎瑤輕聲細語 地說著,黛眉微蹙的模樣兒,竟像是隨時就要落下淚來般的楚楚可憐。
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只見那名隊長清清喉嚨,脹紅黧黑的大臉。「呃……呃, 既然是黎姑娘吩咐的,小職還有什麼話說,反正這御膳房也不會有啥值錢的寶貝,量這 賊人是摸錯了門邊。好吧,只要是黎姑娘交代,小職自當全力以赴!」他隨即轉向跨立 在兩個大木箱之間的蒙面人,扯直了喉嚨大叫,「喂!你聽著,只要你將那姑娘放了, 本官即放你條生路,再交出你在宮中所竊之物,你就可以走入!」
木箱上的人身影晃了一下,隨即挾起那名女子,像道閃電般的往園外飄忽而去。
衛隊們自然是緊追不捨;國師卻阻止黎瑤也跟上前去。
「阿舅!」焦急得不停往他們離去的方向張望,黎瑤不解地看著阿舅。
「我們要的東西已然到手。」國師示意黎瑤和他一道走近那些大木箱。
黎瑤這才發現,那是用來運豬的大木箱,箱中尚有幾頭破刮淨體毛的豬,正噢依噢 依地連聲叫著哩!
在兩個木箱的小小縫隙之間,國師稍加察看,即在其中一個草叢的石頭畔,找到個 以長巾包裹的方型物體,他立即將之交與黎瑤。
心領神會這大概會是什麼東西之後,黎瑤雙手不停地顫抖著。終於……這麼多年了 ,總算是找到這硫瓦陰球,皇天不負苦心人,爹娘、阿弟,我就要回來了!
心裡被濃重的百般情緒所充滿……卻在打開盒蓋的-那,黎瑤的臉倏地變成灰白一 片--「錯了!阿舅,這不是我的硫瓦陰球!阿舅,這……這……」將銅盒內的大玉球 取出,黎瑤急得直淌淚。
「莫要心慌,你再仔細瞧瞧,畢竟你也已經數年未見這硫瓦陰球,加以當時你只是 個孩子,會不會是你記錯了?我相信這逸心侯不是背信之人!」
仔仔細細的將盒子看個清楚,再將那只雕工精緻的蜜黃色哈蜜瓜取來查看,黎瑤更 是淚漣漣地直搖頭,「是這個盒子沒有錯,我記得很清楚,這盒子的花紋……但裡面應 該是我的硫瓦陰球啊!怎生的會變成這玉球呢?」
「阿瑤,你當真要看仔細啊!」
「阿舅,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是這個盒子沒錯--但不是這個平淡無奇的玉 球!阿舅,莫不是這硫瓦陰球已在宮中被掉了包?」
「嗯,有此可能,當初探子兄弟回報,這硫瓦陰球因為找不出用途,所以被送到御 膳房裝蔬果糖糕……或許這硫瓦陰球尚在宮內。」
簡單分析之後,舅甥兩人也只有再另行他議了……強忍著-邊疼痛,新雨在連續幾 番展開他的勁功快遁之後,轉眼間即把那群禁衛隊給甩脫掉了。但眼前令他分神的,倒 不是那些三腳貓的衛隊,而是不安分地在他懷裡扭來扭去的小東西。
說她是小東西倒還真不為過哩!約莫只到他胸口高度,比貓重不了多少的份量,全 身軟綿綿,且帶有一股教他沒來由的感到騷動的味道,正源源不絕地擾亂著他所有的感 官。
在將那個該死的寶物交給黎瑤她們甥舅之後,新雨挾著這個不知打哪兒冒出的小丫 頭一起跑。既然要演戲就要像那麼個樣!他想。
但現在,該將她怎麼辦?被她在腋下和胸口上連抓帶咬的,引來陣陣疼痛,逼得他 只得將她雙手反剪在身後,無計可施地將她給帶回了堂皇莊嚴的侯邸。
掠過高聳入天際的圍牆,如蜻蜒點水般的以足尖在寬闊內院迅速移動。值更守夜的 衛兵對他的來來去去似乎已習以為常,只見他們仍是各自守在自己崗位上,連眼皮都沒 有眨一下。
把房門踹開,新雨在那丫頭來得及再以利爪刺進他胳臂前,便將她往床鋪上一扔。 大剌剌粗魯的動作,令得那些正忙著打洗臉水、點燃油燈的婢女們吃了一驚;
端著熱騰騰紅棗花生湯的小丫頭,也嚇得傻不愣登地僵在那裡。
這也難怪她們會有如此的驚懼反應,說起這自幼即深受王室寵愛的逸心侯,雖是前 朝遜王遺族,但血統的尊貴,使他即使散佚於民間,亦如蒙塵明珠般,怎麼也掩不去他 天生的王族風範。
難得的是,這逸心侯雖是狂狷不群、自視甚高的睥睨同儕之人,但他對府邸中的僕 傭下屬,卻是寬大為懷、體恤有加,是以這逸心侯府邸中的服勞僕傭、丫環婢嫗,全都 對他死心塌地的忠心耿耿,連帶地形成了一股堅強的勢力。
「少爺……」見到少爺突然帶回個東西,眾人皆大吃一驚。等到看清楚在床褥間連 滾數番之後,才被枕頭堵得停下滾勢的,竟是個髮絲凌亂、滿臉懼色的少艾女子時,大 伙兒都訝異得忘了自己原本是在幹些什麼了。
「出去,沒有我的召喚,任何人都不准給我進來!」盯著那個纖細得像是隨時都可 能要融化般的素衣女子,新雨以很輕柔的聲音一字一句地緩緩說著。
所有人的表情更加古怪,但彼此對看幾眼後,便都無言地走了出去。畢竟這是主子 的命令,誰都沒資格、也沒有理由去追究原因。
被摔得七暈八素的眩惑還未完全消退,乍聞到那低沉沙啞的嗓音,蒲煙急得抬起頭 ,想要搞清楚眼前的狀況。可她再三的清清喉嚨,卻是怎麼也無法發出絲毫聲音,只能 一再緊張地吞嚥著口水。
這……這人怎生得如此高大!往門的方向望去,只見那人像座塔般地梓在那裡,身 上綴有深藍紋龍祥雲的袍子,此刻正冉冉地隨著由門口灌進來的風而擺動出有節奏的拍 子。寬闊的胸前有著凌亂的抓痕和齒痕--那是方纔她在掙扎的當口很不客氣動手動口 的結果。
順由那襲尋常人少用的藍色衣袍往上望,微方的下巴和寬闊、略形方正的腮顎,顯 出一股剛毅感覺,而他的厚唇伴著整齊的牙齒,此刻正被唇畔的那抹似笑非笑神情渲染 出一股令人不安的詭異氣氛。
抿抿唇再將視線往上拉,未幾蒲煙即發現,自己正和一對似乎可洞悉人心的眸子相 對而視。被他那像是有很強電流的眸子看得很不自在,蒲煙立即將自己的眼光移開,但 全身的細胞卻仍很清楚地可以接收到……那是種很奇特的電流,伸手不安地摸摸頭髮, 蒲煙不時地由低垂的眼簾下偷偷地抬起眼皮,睨他幾眼;但很不巧的,都結結實實的被 他逮個正著!
這人……他是誰呢?我怎麼會和他在這哀……等等!我……我又是誰呢?我……扶 著頭地坐正身子,指尖碰觸到腦後的那塊小突起時,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疼痛像是竄進血管般,隨著血液奔流她全身的每個細胞。
瞇起眼睛想要搞清楚,心中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的疑惑,蒲煙卻發現自己是越來越 恐慌,因為……她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想了半天,腦海裡還是空白一片,啥也沒有 !
被這個可怕的打擊驚嚇得失去血色,蒲煙渾身如被冰水兜頭淋下般的顫抖著,她雙 臂抱住了自己,想要問這個濃眉大眼男子,卻是怎麼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我為什麼不能說話?我……難道我一直都不會說話?我是誰?我為什麼在這 裡?我……越想越焦急,蒲煙急得豆大的淚珠立時如散落滿地的珍珠,叮叮咚咚地滴落 在胸前衣襟之上。
佇立在那裡,新雨心裡仍在為這個小丫頭的來歷大惑疑惑之際,卻見那顆顆晶瑩剔 透的淚珠,正似煞不住腳步般的垂落,不停歇。
緩緩地走上前去,將重重疊疊的幔帳往上撩了撩,待他定眼乍見這位哭得梨花帶雨 的倩人時,心裡忍不住大大地震了一下。而後他快步地來到桌旁,拿起油燈再返回床前 ,將燈高高懸起,令得柔媚的光芒照在她臉上--眉似小山映波湄,鼻懸俊秀襯菱唇, 臉上嫩膩肌膚細緻得如吹彈得破,還有秀媚如畫的五官……在在使新雨為之眩惑不已。
這樣一位水盈盈女子,怎麼會出現在嬉春樓那等地方……不,這樣說可行不通!嬉 春樓即便是鶯燕紛飛的銷魂窟,卻也有如黎瑤這般忍辱負重的異族貴族之女。但眼前的 這位柔媚女子,是怎麼也不像是由大理邊疆之地來的異族,反倒像是被養在深閨、為她 的擁有者好生疼惜的寶貝哩!
伸出食指勾起她尖翹的下顎,新雨關切地湊過頭去。「怎麼了?你……你是何人? 怎麼會出現在嬉春樓?難不成那琴師果真是你的爹親?」連串的問出許多問題,看女子 的淚水稍有停歇之勢,卻又再次奔流,這使得新雨心裡為之不忍。
對他的問話壓根兒沒有答案。不只是想到就慌,更為著自己的有口難言而擔憂害怕 ,蒲煙只得任淚珠迸落彈跳在素淨的臉上。
「莫要哭了。告訴我,你是何名氏,我可以送你回你家尋你的親人。」忍不住要伸 手去輕撫她,那凌亂中顯現出一股嫵媚誘人風情的髮絲。
蒲煙吃驚地想要避開他的手,卻沒料到自己的裙腳正巧被他踩住,她動彈不得地揮 動著雙手抗拒他的無禮,嘴裡咿咿呀呀的喊叫著--卻只聽得自個兒喉頭發出陣陣粗嗄 乾嚎,竟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咦?」看出了她的窘狀,新雨雙手捧起她的臉,定定地望著她。「莫非……莫非 你竟是個-啞之人?」
聽著那單調嘶啞的喉音,望著她哀怨得像隨時又會決堤的迷濛大眼,新雨這下子總 算完全弄清楚了。
「原來你是苦於有口難言。唔,既然你身為-啞之人,在那嬉春樓內,自然不是可 以賣唱,那麼……」凌厲的眼神立即往她蒼白的面龐掃去。看到兩顆凝聚在她眼睫毛上 正危危顫動著的淚珠,新雨臉上綻放出一抹明白了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彎下身子,新雨 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別擔心,你大概是剛被賣進嬉春樓的女孩子吧!既然我已將你救 出,便不會再令你回去那地方,你就在我府中安心住下,只是……我尚不知你芳名,你 可識字?」
雙眼往他所指的墨硯筆紙望過去,蒲煙困惑的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指頭。我……我 可曾讀書識字?為什麼此刻我腦海中淨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一面緊盯著她那許多不同情緒輪番出現的臉部表情,一面牽扶她到桌前坐定。面 對那些喜氣洋洋的火紅燭台和帳幔篤紗,新雨看都不看一眼的將之全掃落到地,而後在 清理淨了的桌面上攤開紙,將筆蘸滿墨後交到她手中。
抬頭看看他俊美得令人幾乎要羞於直視的臉,蒲煙為難的看著手裡的筆,眼淚又撲 簌簌地往下掉,不一會兒即在潔白的紙上漬染出一大片濡濕印記。
「怎麼啦?不會寫字?」看她那全是茫茫然的迷離眼神,新雨微微蹙起眉心。
這女子的家人是怎麼回事,既已生得-啞女兒,為何不延聘先生教她習字,起碼要 跟別人溝通也容易些啊!繼而想到她是在嬉春樓那等煙花之地被自己救出--想是家貧 不濟才會將她賣入青樓,若是如此,哪有可能有閒錢教她贊書識字!
「唉,紅顏薄命!也罷,你就在我府邸內住下,總強過在青樓賣笑吧!」將她手裡 的筆正要抽出,誰知她卻突然動手在紙上寫出一大串的文字--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你不知道自己是誰?」意外的看著她娟秀的筆跡,新雨訝異地扳正她的身子,連 聲地問著她,「怎會不知道自己是誰?你家在何處?爹娘何在?」
面對新雨的問題,她卻是一再地搖著頭,淚花隨著她猛烈搖晃的頭點點滴滴地濺灑 在新雨臉上、手上,也不知不覺間滲進了他心底的某個地方,久久不能散去。
捧起女子的小臉,新雨仔仔細細的端詳幾分,這才溫柔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那亦無妨,或許你只是暫時忘記了這些事,說不定哪天就會記起來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他的吻像是有安定作用,教蒲煙立時覺得安心不少,浮動得像要 隨時脫韁逃逸的心,也如同受到切實撫慰般,平靜了不少。
很高興看到她眼裡的淚水逐漸減少.新雨還想再說些什麼,此時門外卻傳來殺風景 的敲門聲。
「少爺,卯時已到,正是大婚良辰,請少爺沐浴更衣,準備到三里外親迎蒲煙郡主 。」
他原有的滿臉柔情,在聽到外頭傳來的數次高呼之後,頓時和善之色倏忽逸去,只 剩下冷漠的孤傲,無動於衷地站在那裡。
聽到這消息,蒲煙的表情是茫然中帶著股莫名憂鬱。迎娶蒲煙郡主?那麼說他若非 近親大臣,亦應是達官貴人,否則如何夠資格去迎娶郡主?他……分辨不出心底那股似 冰淹、又似火灼的難受所為何來?蒲煙咬緊下唇絞扭著衣袖,壓根兒形容不出自己的心 裡,那股志忑不安的微妙情緒究竟是怎麼回事?
將蒲煙的坐立不安全收進眼底,新雨把手覆蓋在她冰冷的小手上。「放心,即便是 耶蒲煙郡主入門,她亦不能欺凌你,你是我趙新雨的淚奴兒,我可不准她動你分毫哩! 」
門外又傳來一聲急似一聲的催駕吆喝。新雨明白自己是該做好準備的,畢竟能有多 少人可以有此殊榮,得以蒙皇上賜婚郡主,從此攀龍附鳳的成為顯世家族!
低頭看著心神不寧的淚人兒,新雨忍不住一哂的,以手指為梳的梳理起她的髮絲。 「別哭了嘛,才說你像淚奴兒,這會兒竟就淚汪汪的真像個淚人兒,你啊,可真是不折 不扣的淚奴兒哩!」伸手為她拭去淚珠,新雨皺起眉頭的往外望一眼。天色仍是靛藍似 墨,看樣子離天明亦不遠了。
想起這個莫名其妙被賜婚給自己的郡主.新雨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倘若有意娶妻 妾,以他逸心侯趙新雨,何患無妻!只是這窈窕淑女雖多,卻沒有個教他心動的佳人出 現。尋常人家的小家碧玉,新雨總嫌之像泥塑木雞般的粗俗;高官大胛之戶的大家閨秀 ,卻是知書達禮的近乎呆板無味;若說要能與他共賦詩詞、賞春析秋踏雪抒情,卻只有 艷名遠播的青樓花魁勉強可沾得上邊兒。偏偏這些個才貌雙全、色藝絕倫的女人,卻是 沒能被摘離枝頭的花,只要離開了她們生於斯、長於斯的青樓酒肆,他人異樣的眼光及 輿論壓力就足以使她們加速凋零。
是以他只有放縱自己流連在柳巷芳草間,享受著她們的旖旎風情及令人激賞的文才 ,從未動念去納妾,甚至娶房妻室。畢竟要找到個可以投合自己品味的女子,是大海撈 針,幾不可求!
而這個蒲煙郡主……根據他的馬僮在御馬房和那些大小太監們嚼舌根而得來的瞭解 看來,這蒲煙郡主可也不是啥能教他滿意的貨色哩!
據說她只是名在御膳房撿菜、打雜的小宮女,雖曾是前朝親王的親骨肉,但沒入宮 中之後,充其量也只是個頑皮任性的小宮女,離新雨心裡所期盼的知書達禮、敦文俊逸 ,起碼還有一大段距離。
望著點點滴落在手背上的珠淚,新雨重重地歎口氣,將她安置在懸滿-、福兩子聯 的床頭。「你就先暫且住在這裡吧!此處是我的臥房,沒有我的應允,決計不會有人來 騷擾你……」
他的話未說完,一群端著喜氣洋洋大紅紙裳進來的下人們,登時張口結舌地愣在門 口--慌張的眼神在新雨和同樣亂了心神的蒲煙之間打轉兒。
一位滿頭白髮蒼蒼的老僕,鼓起勇氣說道:「少……少爺,此處可是少爺大婚的新 房,新娘就要進門了,這……」
「是新房又是如何?」
「少爺,這新娘應該先送進這新房,再待晚上洞房,如果少爺將這……這……這姑 娘置於此處,恐怕郡主會不高興--」期期艾艾地說著,在看到新雨那暴雨欲來前的微 慍之色時,他倏然的閉上嘴巴。
「郡主又如何?她嫁入我逸心侯府即是我逸心侯府之人,何處不能當她的新房?再 去預備間乾淨的廂房便是。我已決定將此處留與我這淚奴兒住,哪個敢有意見?」凌厲 似刀刃的目光朝在場所有人狠狠地掃了過去,使得那些人全都不約而同的倒抽了一口氣 。
「但……但……少爺--」和身畔的人面面相覷了半晌,老態龍鍾的老翁挺直了腰 桿兒地往前走近一步。但他尚末開口,即被新雨揮手給打斷了。
伸手揮退大部分的僕傭,新雨沒好氣地盯著桌上的絳紅-服說道:「榮伯,您老人 家是我逸心侯府兩代管家,自當明白這府裡的規矩,我已經決定將郡主的新房遷至他處 ,榮伯不必再多說了。」
「少爺,老奴深知少爺對此婚事頗不以為然,但現今朝中權勢皆為秦檜所掌控,如 果少爺不願與郡主結親,因而得罪皇上,屆時秦檜必乘機落井下石……值此皇上對少爺 心生疑忌之時,少爺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聞言憤怒地踱到窗邊,又心煩氣悶的踱回桌旁,新雨咬著牙徐徐噴出積沉在胸口的 那口抑鬱氣息,而後慢慢地轉向老管家。還順勢拉起坐在床頭的蒲煙,將嬌弱驚惶的蒲 煙緊緊地擁在懷裡。
「好,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將此房舍讓與那個勞什子郡主,將我的臥房改設至藏 芳樓,也將我的淚奴兒送到藏芳樓。」
老管家聞言,大驚失色地往前跨一步,但話語尚未出口,新雨已然攜著蒲煙往外走 去。推開那些原本聚集在門外而來不及走避的下人們,他連拖帶拉的領著蒲煙。令嬌小 而追不上他腳步的蒲煙,只能踉踉蹌蹌的被他拖著跑。
可惡,可恨至極!想不到我昂藏五尺大丈夫,卻連這婚姻大事都要受人擺佈,被人 視如寇仇般的安排個包袱在身畔,所謂畫眉之樂、鶼鰈情深,於我竟是幻夢?
拉著蒲煙在曲折的小徑中快步行走著。為了迎娶郡主之事,府邸內四處張燈結綵, 洋溢著一股歡天喜地的節慶氣氛,而這些帶些諷刺意味兒的擺設,此刻卻如同火上加油 般的更加深新雨的怨氣。
邊走邊踹開那些以五色花彩所結出的各式燈綵地屏,新雨陰沉的臉色,恰和天際初 現魚肚白的晴朗映成了強烈對比。
突然察覺到身後那嬌弱女子的力不從心,新雨驀然停住腳步,令得蒲湮沒頭沒腦兒 地往他懷裡撞了去。
「撞疼了沒?」
避開他的手,蒲煙伸手揉揉鼻子,默默地搖著頭。
「你先委屈一陣子,待我想出個妥帖些的辦法之後,再找個較好的地方安置你。」 推開藏芳樓的門,他轉過頭去告訴莫名其妙的蒲煙,「這裡是家人收藏珍奇寶物之所, 平常人是不准接近的,你先在此暫住。」
望向裡面森冷陳列著的各式兵器,蒲煙心裡忍不住地升起一股寒意。但新雨並沒有 再說什麼,一拍掌之後,立即有幾名婢女由屏風旁出現,必恭必敬地迎向新雨打著萬福 。
「少爺有何吩咐?」
「這姑娘名喚淚奴兒,我要安置她在藏芳樓暫住一陣子,你們好生服侍。」
那幾名年輕健美的婢女,似乎對新雨所說的話感到非常訝異,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 ,直視無諱地盯著茫然不知所措的蒲煙。
「少爺,這藏芳樓是老侯爺生前所立,若非侯爺內眷,外人不得出入,這淚奴兒姑 娘她……」
「是啊,我等姊妹受侯爺重托,誓死護衛侯爺所托之珍寶,但這姑娘……」
面對那四個衣著打扮皆是同式樣的四位儷人,新雨只得將蒲煙送到她們面前。
「這淚奴兒即是我的內眷,請四位姑娘如保護本侯般的保護她,她是我初得到的珍 寶,萬萬大意不得。」
在新雨如此清楚的說明之後,女郎們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們朝蒲煙 微微頷首一笑,而後四人忽向四個角落飛身一躍,跳上約丈七尺高的樓層,各打開壁柱 間的一個方盒掏出把銀色鑰匙,再將她們腰際取出的小圓牌穿進鑰匙之中後,縱身一跳 來到那道平淡無奇的屏風前,一起將鑰匙插進屏風的四個角落--震天價響之後,屏風 向四面八方製成等齊的四片三角型,向各個方位退縮,露出個深黝的長梯甬道。拉著蒲 煙,新雨很快地帶著她登上階梯,往似乎看不到盡頭的上方走去……原來登高之後,竟 是別有洞天的一番景致,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在這閣樓之上,竟有如此精巧美觀 的亭台樓閣,一時間教蒲煙看直了眼。
「淚奴兒,你就與她們風、火、雷、水四姊妹在此住下,我得空就回來這藏芳樓探 望你。」伸手輕輕撫拍著蒲煙的腮幫子,新雨望著藏芳樓下正焦急地探首探腦的老管家 ,只得無奈的走下樓閣,一走三回頭的看著佇立閣樓目送著他遠去的淚奴兒--在送走 了新雨之後,那四個女子又將屏風的偽裝門鎖上,而後將鑰匙和圓牌各自歸位,緊接著 各自飛到屋宇的一角,坐在巨大的樑柱間打坐,連瞧都不瞧蒲煙一眼。
百般無聊夾雜著對記憶空白的恐慌,蒲煙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越想越悲切地淌著淚 ,不一會兒便睏倦極而在椅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