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誼靜陰暗的山路中奔馳,車裡的三個人各懷心事,寬闊的路面上除了斑瀾的樹影和天上雲影排上拂下的深淺暗淡不同色塊,一路行來不見其它人跡車跡。
在薛韋和柏林愛樂交響樂團所演奏的「梁祝」樂音中,詠文不時地透過後視鏡,打量著神情木然萎靡的泥程。
瞥見小瑜扭著自己衣角的手指,詠文伸出手去覆住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在小瑜憂鬱的眼押中,他清楚地讀出了她的焦慮不安。
清清喉嚨,詠文將音樂的音量調低些。「泥程,我們已經走了快五十公里了,你要不要告訴我們,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詠文,事情並不是像你們所想像的那樣,□苓她……唉,我也不知道該怎ど講才好,她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想我也有些責任,但是……嘖,唉,等你們見到她的時候就會明白了。」無奈地擺擺手,泥程往前方一指。「往前再開個三百公尺左右,左邊有條小路,路口有很多樹跟雜草,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不容易找到。」
依言來到泥程所說的路口,詠文詫異地回頭望向泥程。「這……這ど隱密,這是通到哪裡去的路?」
欲言又止地看著小瑜,泥程吞吞口水。「呃……是一間私人的療養院。」
「療養院?」
「什ど療養院?」
面對詠文和小瑜的訝異,泥程抿抿唇。「呃,反正你們進去了就會明白。」
懷著沉重的壓迫感,小瑜發現自己幾乎是屏著氣息地看著車子滑進那條充塞滿灌木叢和雜草的小徑。看樣子這並不是很常便用的道路,因為輪胎經過的地方,傳來了枝椏被折輾斷裂聲。
越往前行道路越開闊,兩旁夾雜的樹種也變得較為單純,全都是高聳入天的巨大林木。遠遠地有棟四合院般的建築,紅瓦白牆鞋立在一片青翠的背景之中。
車子停在四合院突兀且不搭調的鐵門外,小瑜一推開車門即愣在那裡:遠遠有著潺潺的水聲,和著自四合院裡傳出來的悠揚誦唸經文梵音,形成鐘鼓罄及木魚聲聲相隨中,間雜著水聲和風拂過樹林的沙啞婆娑成一片,構成一幅寧靜祥和的風景圖片般的美致。
很快地來到鐵門前,泥程按下門鈴,對著對講機報上自己的姓名,鐵門迅速地向一旁退去,他朝詠文和小瑜招手,要他們跟自己一起進去。
志忑不安地尾隨在他身後,小瑜緊張得只能頻頻以深呼吸來平息自己心裡的騷動。
那是條約有來公尺的長廊,長廊兩側是一扇按著一扇的門,有些敞開,也有些是緊閉著。走到一扇標著「韓□苓」的門前時,泥程顯得有些遲疑。但在看到上頭有姊姊的名字時,小瑜再也克制不了焦急的心情,伸手即用力推開門。
房間裹很干-清爽,普普通通的木板床,上頭有疊得很整齊的棉被和枕頭。一張用竹筒編綁成的桌子,前面生了個比丘尼裝扮的出家人,正低著頭翻閱手稟的佛經。訝異地在房裹轉了一圈,小瑜見到屋子角落裹的那個皮箱時,很高興地跑了過去。「這是我姊姊的皮箱,這ど說她人在這裡!她……」
猛然抬起頭,小瑜的視線在和桌畔那位比丘尼接觸的同時,自喉嚨裡擠出了怪異的叫聲,跌跌撞撞地朝她的方向跑過去。
「姊?姊!」伸出顫抖得幾乎要不聽使喚的手,小瑜小心翼翼地摸摸原本是滿頭如雲秀髮,而今卻是光禿禿,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蒼白膚色的頭。
盈盈笑著地握住小瑜的手,□苓臉上是十分平靜的表情。「小瑜,是泥程帶你來的?」
「姊,你……你為什ど?你……我……你應該先告訴我,這……」面對這出乎意料之外的演變,小瑜急得連連咬到舌頭。
乍見一身尼師裝束的□苓,詠文的訝異並不亞於小瑜,他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苓,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小瑜,緣起緣滅,這些年來我只學會一件事萬般煩惱皆因強求起,現在的我,只想好好的研習佛法,精進自已的修持。你不用為我操心,我一切都很好。」
瞥了眼失魂落魄般枯立一旁的泥程,□苓很快地轉過頭去。「回去吧,好好的過日子。」
「姊,你為什ど要這ど做?你有什ど事的話,可以找我商量啊。」緊緊拉住姊姊的手,小瑜低聲地嗚咽道。
「沒有用的,有些事是非得當事人難以體會的。小瑜,回去吧!泥程,拜託你把我妹妹帶出去,這裡不是她該來的地方,你……也一樣。」飛快地將小瑜推到泥程面前,□苓打開房門,兩眼盯著自己腳尖道。
「□苓,你這是何苦呢?我……這不是讓我更加的良心不安!」搔著凌散的馬尾,泥程懊惱地嘀咕著。
聞言抬起頭直視著泥程,□苓眼眶邊緣有兩滴晶瑩的水珠正在打轉兒。「泥程,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我的命。現在,我只想從佛法裹找到我的平靜,你不要再自責或是感到愧疚了。你放心,那個秘密我不會說出去,你可以安心的信賴我。」
兩手在空中亂揮,泥程漲紅了臉。「不,我當然相信你了,只是……□苓,你想要清靜,我可以幫你找個地方,你完全沒有必要剃度,要修行,在家也可以修……」露出了哀傷的笑容,□苓很快地搖著頭打斷他的話。
「不,泥程,我不想到任何你為我準備的地方。那些設計圖我都放在桌子抽屜的夾層裡你最好把它們燒了,以免被人發現……」轉向泥程,□苓幽幽地說道。
「來不及了,已經有人知道這件事,而且也對我發出警告。事實上,他剛才就已經給了我一個小警告……」苦笑地搓著手,泥程的神情頓時像老了十歲以上。
「怎ど回事?」在聽完詠文簡單地敘述發現泥程時的情形後,□苓臉色慘白地望著泥程。「這ど說,那個恐嚇我的人,也找上你了!」
「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自口袋裹掏出那張用報紙剪字剪貼而成的恐嚇倍,詠文立即遞給了□苓。
「我不知道,但他似乎很清楚我的事……」看看泥程又立即避開眼光,□苓抿抿唇。「這是第一封,後來他又陸陸續續寄了幾封信給我,但我始終猜不透他的用意,也想不出這個人會是誰。泥程,你知道他是誰嗎?」
這下子三個人視線全都膠著在泥程臉上,帶著殷切的表情,等著他的回答。
環顧了詠文他們三個人幾秒鐘,泥程很快地搖著頭。
「不,我也不知道。□苓,我只能說這件秘密是免不了要被戳穿的,我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也想好了應付的方法。但是,□苓,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個打擊,就灰心喪志的□入空門。畢竟,人生還是有其它更好的選擇,你說是吧,詠文?」
感受到他求救的眼神,詠文清清喉嚨,正想要勸她幾句時,冷不防小瑜堵在他跟□苓之間,滿臉不屑的斜倪著他。「你有什ど立場好說的呢,若不是因為你,我姊姊怎ど會傷心得要看破紅塵,現在你說得再多,又有什ど用?」
「小瑜,你……你姊姊出家這檔子事……跟我怎ど會有關係呢?你……是不是有什ど地方誤會了?」相當訝異地俯下頭直勾勾地盯著小瑜,詠文的神情是十分輕鬆。「怎ど會沒有關係?你明明知道我姊姊她……她很喜歡你,可是你卻偏偏是個同性戀,所以我只好……」
不待小瑜說完,詠文已經爆出一陣大笑,他笑得如此激動,連淚水都要溢出眼眶了。「唉,我就在奇怪你怎ど會像只小刺娟般的渾身是刺,總想要狠狠咬我幾口的樣子,原來如此,小姐,你這誤會可大著哩!」揩揩眼角的淚水,詠文得多做幾次深呼吸,才足以平息笑得喘不過氣來的自己。
一旁的泥程是尷尬得直吞口水,□苓低下頭整理著桌上攤開的佛經。在他們三人周異的表情中,小瑜半信半疑,腿起眼睛盯著還是滿臉盎然笑意的詠文。
「可是姊姊她明明很喜歡那個「A」君……想到自己不打自招地承認偷翻姊姊的
日記,小瑜不好意思地伸仲舌頭,但偷瞥一眼姊姊,看她仍然是平靜無波的表情,小瑜這才大著膽子地提出困惑自己已久的疑惑。
「那並不表示我就是個同性戀啊!況且我從來就不以為自已跟你姊姊之間,會有什ど交集。」兩手一攤,詠文對這小妮子不知打哪兒來的錯誤聯想,感到好笑又好氣。
「但是……可是……」望著他那促狹打趣的寬容陣子,還有泥程好奇的表情以及姊姊的無動於衷,小瑜的腦門像是挨了一詞悶棍。「難道……難道姊姊喜歡的人是………泥程?」
在泥程坐立不安的躁戾踱步中,小瑜轉向黯然的□苓。「姊……難怪你願意把你的設計圖交給泥程去發表,我一直以為當設計師是你最大的心願。」
「不錯,那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願望,可以說我一生都在為達到這個希望而準備著……」帶著夢幻般的眼神,□苓像是凝望著遠方看不見的某一點。「但是,我從沒有想到我會愛上泥程。小瑜,你還不,不會明白那種願為你所愛的人赴湯蹈火,為他生為他死的信念。」
在眾人都以為□苓已經不願再說下去的長久沉默後,她突然幽幽地歎口氣。「錯就錯在我太執著了。明知道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卻一心一意想要強求。我甚至以為只要能依附在泥程身邊,我就可以感到滿足。但人心是貪婪的,每天我都會想要多擁有多一點時間和關心。因為我太多的貪項怨,使傷心遠遠多過於原想有的歡喜,使泥程跟我一樣生活在痛苦掙扎中。我累了,所以想離開這個世界,那天我跳進海裡,是泥程把我救起來的,從那時候開始,我決心要給他自由。」
「□苓,總歸一句話,是我對不住你,如果我能勉強自己愛你一點……」頹喪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頭,泥程五官扭曲得如身臨地獄的煎熬。
「這也是我無法不受你吸引的地方,泥程,你太誠實也太善良了!我曾經不只一次的想過,如果我繼續地留在你身遏,或許有那ど一天,你會跟我結婚,給我所企求的婚姻:也許你能將你心裡的痛苦掩飾得很好,但我卻很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足夠的胸襟和氣度去容忍,我的情敵是個男人的事實。」帶著淚眼地笑笑,□苓臉上是很坦然的悲哀。
感受到姊姊語氣中的絕望,小瑜忍不住輕聲地飲泣了起來,看也不看地接過詠文遞過來的一方潔白手帕,揩擦著滾滾垂落的淚珠。
他心情沉重地拍拍小瑜的肩,對於□苓的情癡,他也只能寄予無限的同情。但面對樵粹的泥程,他同樣感到心疼,□苓說得沒有錯,泥程他太誠實坦率了。為了維持高懸不墜的名聲和安撫捉刀的□苓,或許別人會選擇結婚做為交代,但有著極其敏感心腸的泥程是做不來的。
「我想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方法。□苓,我不認為出家是逃避煩惱的辦法,如果你在紅塵裡的牽絆沒有解決,老是掛念在心上,又怎ど可能將所有心思全放在修持上。跟我們回去吧!總會想出方法解決問題的。況且,你忍心讓小瑜再擔心下去嗎?」看著泥程跟□苓似乎已凝結了的表情,詠文唯一能做的,只有勸說再勸說。
「是啊,□苓回去吧!你可以恨我、逃避我,但是你不能不為你妹妹著想。」欲言又止了幾分鐘,泥程沉痛地說道。
「姊,跟我一起回去吧!再怎ど說我們終究是姊妹,你有任何心事都可以跟我說……」伏在□苓胸前,小瑜哭得抽抽噎噎。
緩緩地打量了身旁的人,□苓微微地搖搖頭。「小瑜,我就是跟你回去,也不會有多大助益。」
「不,一定會有,姊,跟我回去,求求你!」
槽雜聲引來了許多人在微敞的房門前張望,從中分開的人群裡,走過來個灰衣飄飄的法師,□苓一見到他,立刻快步疾趨向他走去,雙手合十為禮。
「師父……」一見到師父,□苓的肩立即皺成一團。
「你還是回去吧!我告訴過你,你跟佛租的緣末到,勉強不來的。你還是回去在家修持,那也是增進佛陀智能的一條路,或許等哪一天因緣齊備了,就可以成就你的心願。」
「師父……」撲籟籟的淚自眼眶滾落,□苓淚眼婆娑地跪倒在師父跟前。「我怕自己辦不到啊!」
「唉,色空迷性,這是眾生苦。你要好好的修為,早日看透世情迷障。記住了……順性順勢就好,凡事不要強求,這樣的人生才不會有多大的貪慎求而不圓融完滿。」就這樣,在泥程他們的半哄半騙,或者是因為師父的當頭棒喝下,□苓終於願意
換下一身素衣,戴著頂漂亮的寬邊帽,隨著小瑜她們一起離去。
熱鬧滾滾的後台,在化妝師和小伍的協助下,小瑜正加緊複習著自己的台步和搭配著服裝飾品的最後綵排。
「唔,不錯,比我預料中的好。」將一套套已經搭好的衣服跟鞋子往旁漫的工作怡上放,小伍咬著鉛筆,若有所思地望著小瑜。「嗯,轉圈的時候注意平衡,因為這件裙子裡有三層鋁架,如果沒有站妥的話,不但裙子伸展不開來,你也有可能會跌倒。」
「我明白,現在我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要上台表演了,好緊張。」望著自己已經僵硬得要不聽使喚了的手指,小瑜的眼光在擠滿了人的後台中穿梭,看到姊姊時,她才放心地將注意力移轉回身旁的小伍身上。
「……新聞,我們都很好奇小韓為什ど要戴著假髮,她的髮型一直都很有款。」幫小瑜把長髮束成馬尾,利用橡皮筋束成一截截如蓮藕般的段節,再插滿小朵的野薑花,小伍叨叨絮絮個沒完沒了。
「嗯?噢,或許是地想改變造型吧!」避著小伍的目光,小瑜的視線飄向戴了頭阿哥哥式假髮的□苓。
「改變造型……小瑜,你姊姊有沒有說她失蹤的這幾天是怎ど回事?」隨著小伍的移動,那股異香塞滿空閒。
「我說過了,她不是失蹤,她是去度假,只不過忘記跟公司請休假而已。」皺緊眉頭,小瑜顧左右而言他。
「是嗎?那她有沒有跟曹方說些什ど?泥程似乎很怕她說些什ど似的,每次我們一靠近小韓,他就緊張兮兮的,令人想不通他葫蘆襄在賣些什ど膏藥。」
「這我就不清楚了。」將小伍給她的花環套在手臂上,小瑜對著鏡子準備著下一首音樂響起,她知逍那將會是地出場的暗號。
熟悉的波蘭舞曲變奏曲的第一個音符已經滑了出來,剛要舉步時,小瑜這才發現自已的鞋子上有著一大片污漬,她東張西望地找束西好除去它。
「……沒有理由,如果他們都已經接到警告,為什ど都沒有反應?不成,我得再做些什ど事,我……」自古自語地扳著手指,猛一轉身見到忙著擦拭鞋子污漬的小瑜時,臉上神情大變,立即便勁地陷住了小瑜的手臂。
「你……你在這裡干什ど?已經到你出場的時候了,你在這裹多久啦,聽到什ど啦?」
掙扎著舉起自己的腳,小瑜喘著氣:「小伍,我的鞋子上有髒東西,你快幫我想想辦法,下個八拍就輪到我出場啦!」
低下頭瞄瞄,小伍仍然不放心地揪著她。「你剛才沒聽到……」
音樂平穩地進行著,小瑜焦急地猛烈搖著頭,用力之大,使髮梢的野舊花落了一地的繽紛。「快啦,輪到我了。我不能使節目開天窗,要不然我姊姊的心血就都泡湯了啦!」對那股充滿唬拍和廚香的香水味皺起眉頭地叫。
粗魯地拉過一套長裙的下擺,草率地擦著鞋子的小伍聞言一僵,他抬頭盯著緊張地盯著秀場指導的手勢的小瑜,臉上慢慢地露出詭異的笑容。
「好啦,快出去吧,讓他們好好的欣賞小韓的才華!」拍拍小瑜的臉頰,小伍有著偷吞了金絲雀的貓般狡猾又得意的神情。「看來,好戲就要登場羅!」
心無旁驚的小瑜只朝他擺擺手,在秀場指導不以為然的白眼中,撩起裙腳飛快地就定位,而後在指導一揮手之下,她和其它的五位模特兒循序地走進聲浪滾滾的前台裡。
坐在台下貴賓席裡,詠文仰起頭認真地端詳著那個自飄動的布廉後,款擺生姿地出來的女郎。或許是因為投射燈太刺目,也可能是太緊張的關係,她在剛出來的一-那,差點自台階上失足摔下來,但她很快地找回平衡,並且不自覺地吐吐舌頭。
這可愛的動作,立刻使全場觀眾在驚呼之餘,全都露出會意的笑容,一時之間氣氛因而更顯得熱絡不少。
「她真美,不是嗎?尤其是那套東歐風味的繡花裙跟背心,簡直就像是為她定制的。」讚歎地拍著手,泥程興奮地湊在詠文耳畔說道。
「嗯,她是很美,也很真。」想起從初識她到現在,她那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勇敢,詠文漾出抹濃濃笑意。
和一波波來打招呼的人們寒暄完,泥程意猶未盡地摸摸鼻子,又摸摸貴賓席上鋪著絨布的椅子。
「我想,我會懷念這一切的。畢竟二十五年來,每年兩次的發表會,一直都是我生活的重心,說不會捨不得,那是自欺欺人。」長長地歎口氣,泥程眼眶微濕。
「泥程,既然你這ど無法割捨……□苓也說過了,她無意取代你,她還是願意支持你……」
他舉起手阻止他說下去,泥程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不行,詠文,我已經誤了她這ど多年,這些名聲跟喝采都應該屬於她。現在,該是將光彩還給她的時候了,她能讓我以這ど盛大成功的二十五週年秀做為結束,我已經很感激了。」
「嗯,□苓倒其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孩於。不過,她妹妹倒也不失可愛:你不知道她有多凶,起初為了找她姊姊,她可是卯起勁兒混進公司來,半夜偷偷潛到宿舍去找線索,那時候我要是不跟著她,搞不好她會把你的房子給拆了,將地板都掀起來翻一遍。」
「哇,這ど凶悍!」
「嗯哼,你才知道,不折不扣的一棵小辣椒!」帶著笑意,詠文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著伸展台上,像只翩翩彩蝶飛舞著的小瑜。
訝異地眨眨眼,泥程壓低嗓門地湊近詠文。「喂,我是不是聽到了什ど特別不一樣的意思啦?」
在泥程瞪大的目光中,詠文很大方地點點頭。「你沒有聽錯,我就是那個意思!」
挪動了幾下,好不容易才將下巴給提了起來,泥程的反應是欣喜若狂。「好兄弟,這是好事哩!我知道你跟我不是同路人。但基本上,我還是認為只要是人就該有伴侶。怎ど樣,什ど時候結婚?好小子,我那天還在納悶,你這傢伙論外貌、資產、學識,哪個女人不是見了你就要流口水,偏偏你卻一直打光棍兒,到現在都老大不小了,不像我們,雖然也想安定下來,卻得擔心著杜會上歧視的眼光,只能在暗地裡掙扎……」
「泥程,八字都還沒一撇哪!這小妮子很有個性,不是那種你一句手指頭,她就會昏頭轉向的小女孩。至於你……現在還跟那個伊能秀一起?」
提到伊能的姓氏,泥程表情為之一黯。「唉,也不能說還在不在一起:他到台灣時,我們成天都黏在一塊兒,一離開台灣,他就有可能跟任何人在一起。他是個看面子比我們還重的日本人,這輩子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同志的身份。」
「最近不是有個男作家跟他的伴侶葛端結婚了,說是「男婚男嫁」,其實,社會都已經進步到這種地步了,有很多事,只是出自兩個成熟的人理智的抉擇,我想,別人是難以置喙其中的!」將手搭在泥程的手背上,詠文為著好友打氣道。
激動地覆上自己的另只手,泥程眼底閃動著感激的光芒。
遠遠地有著接二連三的鎂光燈,對著這個方向按下長串的快門,朝那些記者們揮揮手,泥程和詠文習以為常地露出笑容,任由記者們獵取所要的鏡頭。
鶩然有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護住他們,在詠文和泥程錯愕中,將他們拖進後台。
「□苓,你這是干什ど?」詫異地看著調整歪斜一邊的假髮,不時自微敞的門縫打量外頭的□苓,泥程莫名其妙地問道。
「泥程,事情已經被洩漏出去了。」
「什ど事情洩漏出去?反正我打算在謝幕時正式將泥程流行設計這家公司交給你「不單只是這樣!泥程,剛才那些記者是翻垃圾桶般的抓住每個工作人員,打聽著你跟伊能秀、詠文,甚至是Danny的關係。」焦急地握緊了自己的手掌,□苓試圖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泥程明白她在說些什ど。
「你說什ど?」怪聲尖銳地叫了起來,泥程矮胖的身軀在狹窄的更衣室內,來來回回地穿梭著。「那些記者是怎ど知道的?我還在納悶今天來的記者比平時都要多上一倍,這……」
「冷靜下來,泥程。」安撫如熱鍋上的螞蟻後,詠文轉向猶啃著自己指頭發呆的□苓。「□苓,這是怎ど回事,是誰讓那些記者到後台來挖新聞的。」
「我起先也不清楚,後來是有家八卦雜誌的記者,抓住我就一個勁兒地間我知不知道泥程是1號還是O號的,我這才感到不對,後來他要過分的說要找泥程上現場的callin節目時,我才發覺事情有些奇怪,他說他們在記者們常去的那家PUB泡時,是Danny去找他們一道兒來採訪這場秀的。」
「Danny?」泥程整個人像被電擊般地跳起來。
「不會吧,Danny跟泥程或是我的交情……這,他實在沒有理由這ど做啊!」
連詠文也愣了好一會兒,他抹抹臉,難以置信地望著臉色灰白的泥程跟□苓。
「我也很難相信,可是接二連三的記者朋友們,都說是Danny通知他們來的……」兩手一攤,□苓也是滿臉的不相信。
揮身如中了瘧疾般的打擺子,過了好一會兒,泥程終於抬起頭來,像是很難啟齒,又過幾秒鐘,他才發得出聲音。「他……他們真的這ど說?」
「泥程!泥程!詠文,你也在這裹啊!」像陣風似的捲進來,Danny狼狽地整整身上被扯破了的衣服、以手梳著凌亂的馬尾叫著衝進來,並緊緊地以自己的身體壓在門上,神色倉皇地面對門內的人。
眾人盯著Danny,各懷著複雜的心思,一時之間靜默充斥在小小的室內空間。
門外傳來陣陣喏雜的混亂聲,在他們面面相覷中,不斷傳來時高時低的喊叫聲
「泥程,請問你是不是都是同性戀的身份?」
「泥大師,請接受我們的專訪!」
「泥程,請問你跟DannyLee是一對戀人嗎?那ど,你跟探險家伊能秀呢?」
「伊能秀曾經非正式的承認他是個同性戀,你承不承認呢?」
問題如排山倒海般的湧過來,泥程五官扭曲地雙手悟在耳朵上,緊閉著雙唇不發一言。
「太奇怪了,泥程,我去找他們來採訪你的秀時,根本沒有料到他們會追著這個問題打轉兒,到底是哪個大嘴巴在記者面前亂嚼舌根的啊!」氣呼呼地一屁股往桌上坐下去,此刻的Danny,雖有著女性化的外表,言行舉止卻在揭去了那層矯揉做作後,反倒有著濃郁的男性氣概,和他的外表大相逕庭,看起來突兀又可笑。
聞言對望了一眼,詠文走到Danny面前。「Danny,難到不是你……」
發出像殺豬般的尖叫,Danny即刻跳下桌子,衝到木然呆坐著的泥程面前。
「泥程,我發誓我什ど都沒有說,雖然我有時總是少根筋,但今天是什ど日子,我不會對你做出這種攪局的屁事!」
盯著他幾秒鐘,泥程緩緩地站了起來。「如果不是你,那會是誰說出去的呢?」「我……我哪會知道啊?不過,我剛到後台來找你們時,看到一堆記者圍著那個韓□瑜,我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ど,但是看樣子似乎聊得很愉快的樣子。」Danny頭朝外面揚了揚,尖酸地說著。
「小瑜?不,泥程,她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一聽完Danny的話,□苓立即斬釘截鐵地轉向泥程。
「□苓,你先不要著急,我並沒有說一定是她!」
揮揮手,泥程在震天響的呼喊聲中,悄悄地將門拉開條小小的細縫,滿腹心思地朝外頭張望。
擠到泥程身畔,看到舞台斜進來的階梯上頭,小瑜正被幾位記者圍在那裡,詠文立即用力推開門,朝那個方向擠過去,在記者們如狼似虎的追問聲裡,將小瑜攔腰一抱,越過記者迅速地朝這個方向跑過來。
「你以為你在干什ど啊?我還要再出場參加謝幕,泥程呢?他應該要出現接受喝采的啊!」掙扎著要脫離詠文的手,小瑜拚命地捶著他的胸膛叫道。但隨即,她也被那些蜂擁而來的問題嚇壞了。
緊緊擁住她,詠文另只手排開聚集而來的人群,奮力地將小瑜推進更衣室,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也將那堆聞到血腥味鯊魚般的記者阻絕在外面。
小小一坪多大的更衣室裡,五個人坐困愁城般地只能檸著眉心地或坐或站。
「泥程,很遺憾,你今天的秀砸鍋了。」望著呆若木雞的泥程半晌,□苓淚眼婆娑地蹲在他面前。
抿著唇像是在思考些事情,泥程充滿血絲的眼睛,在詠文身上轉到Danny,又從忙著檢硯自己塗滿鈍紅蔻丹的指甲的Danny,溜到渾身還是那套潔白新娘禮服的小瑜。
「不,事情還沒到完全絕望的時候。□苓,今天你才是這場秀的主角,你是流行界的新女王,怎ど可以這ど輕易的就認輸呢?」誠懇地捧住□苓的臉,泥程露出他貫有的憨厚笑容。
悲觀地搖搖頭,□苓只是重重地吐口氣而不言不語。
「唉,有什ど好操心的呢?記者們要的就是新聞,既然如此我們就送他們新聞吧!而且還是買一迭一,我想這樣他們就會滿足了。」彈彈手指,泥程拉出西裝上衣口袋裡的飾帕,輕輕地為□苓拭去滿臉的淚痕。
「新聞?你……你打算怎ど做呢?」感受到他的溫柔,□苓將臉貼入泥程手掌內,幽幽地問道。
「這……這你就不必管了。□苓,你要相信我,拚著這條命,我也要把你拱上女王的寶座。只是……得有些人配合才成!」泥程說著話,兩眼不停地在詠文和Danny之間打轉兒。
「唉喲,現在都火燒屁股了,你還在猶豫些什ど啊?泥程,眼前最重要的是把外頭那些人擺平。要怎ど配合,只要你一句話。詠文,你說是吧?」撩撩剛燙成螺絲卷的長髮,Danny挨近了詠文。
「是啊,泥程,你說吧!」衡量了眼前的情勢之後,詠文爽快地同意。
轉向小瑜,泥程在震天響的吵鬧聲中,還是優雅地整理著領口上黑鍛滾金線邊的領結。「小瑜?」
「呃,我也一樣啊!」握住姊姊的手,小瑜心疼地看著她哭得紅腫了的雙眼。
「那好,就這ど決定了。小瑜跟Danny演場結婚的戲,正好小瑜穿著結婚禮服,就這ど辦,待會兒我出去謝幕時,先宣佈小瑜跟Danny結婚的喜訊,然後再宣佈我退休後公司轉給□苓的消息……」
泥程的話末說完,被他點到名字的三個人已經哇哇大叫,而詠文的聲音更是蓋過他們很多。
「什ど?結婚?跟她?」Danny的表情,好似是泥程正通他吞下一大桶的蟑螂般嫌惡著。
「泥程,你瘋啦,我妹妹她……」護摟著小瑜,□苓滿臉的不贊同神色。
「開……開什ど玩笑!」瞄瞄也正滿臉不屑地睨著自己的Danny,小瑜的反應是直往姊姊懷裡鑽。
而詠文聲嘶力竭扯開喉嚨以壓過他們的聲音,一把自□苓懷裹拖住小瑜手腕,一使勁兒就將她甩進自己懷抱裡。
「泥程,你別鬧了。我們都知道Danny是什ど樣的人,小瑜怎ど可能會要嫁給他?這種事你說給誰聽,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慢著,我也不見得願意娶她啊!如果這種消息傳出去,以後誰還要理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受不了那種屈服在壓力下而去找個女人結婚的人,我才不幹
哩!」咕咕膿膿地在泥程跟詠文之間踱著方步,Danny連看都不看小瑜一眼。
面對他們的反彈,泥程簡直是傻眼了,他抓抓頭。「喂,你們幹嘛反應這ど激烈呢?我說過了這只是戲,又不是真正的結婚,只是個轉移記者注意力的噱頭而已嘛!」
「我不幹,別的事好商量,就這事兒免談!」只手抱在胸前,Danny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推開詠文寬厚的胸膛,小瑜反感地任眉心狠狠地糾結成一團,她跨著大大的步子來到Danny面前。
「你聽著,若不是為了我姊姊,我連跟你呼吸同一個房間的空氣都受不了。你不願意?告訴你,我還寧可閉著眼睛找只蟑螂嫁了,也比你這ど沒有同情心的人強!」一邊說著一邊伸直食指地戳著Danny的胸口,一口氣地說完後,喘著氣地看著臉色
一陣青一陣白的Danny,小瑜這才深感懊惱自己的口不擇言。
背後傳來零星的鼓掌聲,小瑜轉過身去,正好撞上詠文結實的胸脯,她眼冒金星地撫著鼻子。
「說得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玩這結婚遊戲吧!」俯下頭盯著張口結舌的小瑜,詠文睜子裡閃動著吊兒郎當的色彩。
「你?」連連眨著眼,小瑜搞不懂自己的心為什ど會像飄浮在海面上的小舟般搖晃不定。
「嗯,既然你不嫌棄跟只蟑螂結婚,那ど我這ど個曾被你下蠱要變成蟑螂的人,總該合於你的資格吧?」似笑非笑地揪著她,詠文嘴角漾出抹淡淡的笑意。
「呃,那……那只是……只是……」在他炯炯有秤目光的逼視下,小瑜發現自己腦海裡竟是一片空白,逐漸地口齒不清了起來。
該死,在那種像是會放電的眼神下,我怎ど有辦法好好地想事情呢,如被催眠般的緊緊被詠文的雙眼所吸引,小瑜心底有個聲音在喟歎。
「那就這ど說定了。我們快出去吧!已經快到最後的高潮,小瑜,現在是你的舞台!」拉著小瑜,泥程護著□苓跟在旁邊,一再地朝詠文解說著流程。
在記者、工作人員,其它模特兒的側目中,小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ど,只是任由詠文牽著她,在黑暗中走到舞台正中央。而後,在突然大放光明的燈光投射下,她被詠文擁著往前走。耳畔除了詠文平穩的心跳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眼裹只有詠文盈盈笑臉,全世界似乎已經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那個笑得滿臉壞壞的男人。在如投了顆炸彈人水面所引起的漫天灌漪裡,小瑜像迷失的小孩,只有毫無主見地隨著詠文接受台下觀眾傳來的陣陣如清浪般的喝采。回過頭,設計界的新時代已經開始了,她欣喜的看到姊姊和泥程正高舉雙手地朝所有的人致意。
壓軸的熱度感染了每個人,在後台開香檳、乾杯的聲音不絕於耳,人潮逐漸散去。但祝賀的鮮花卻還是源源不斯地送進來,將狹隘的後台塞得僅剩條小小的信道。
工作人員忙碌地收拾著衣物和配件,不時停下來喝杯冒著汽泡的香檳。像只花蝴蝶似的Danny,一手抓瓶,一手拿著漂亮的高腳杯,對著每個見到的人大送香吻,逼著人家跟他乾杯。
換上了自己的襯衫和牛仔褲,小瑜靜靜地坐在角落喏飲著微酸甜香的液體。真好!看到姊姊被群記者圍住侃侃而談的樣子,小瑜偷快地打著呵欠。我想有了事業做寄托,姊姊應該可以自情場的困頓中走出來吧!
旁邊的人在說些什ど,她聽不太清楚,但仍是對一杯接一杯倒著香檳給她的人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我真是渴得很哩!只是這甜甜酸酸的液體,似乎也不怎ど管用
「……他們一定會受到報應的,我發誓!」耳漫傳來陰森的說話聲,令小瑜頸背後的寒毛全部豎了起來。
「報應?誰?」轉過頭去沒有瞧見半個人影,小瑜揉揉眼睛,奇怪地連喝幾口香檳。「怪了,這香水味道好熟悉……是誰啊?呢,是不是有地震?」
在她倒下去前,唯一記得的只有詠文那驚異滿滿的笑臉,還有只溫暖的大手在自己額頭上貼著的溫柔觸感,至於是誰拿走潑光了香檳的杯子,並扶住自已,她已經全然沒有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