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著小曲,踏著輕快的腳步,龍吟蝶娉婷的少女身影已然出現在影主居,正巧碰見僕人端著晚膳,準備進入。
「劉嬤嬤,我來就行了。」龍吟蝶伸手欲接過老人家手中的盤碟。
劉嬤嬤是整個驃影堡裡待她最好的人了,尤其在她中毒臥病在床之際,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噓寒問暖,擔心她吃不飽、穿不暖,呵護她的程度讓她想起她去世已久的娘……她吸吸鼻子。劉嬤嬤真是個好人,她甚至還擔心她被雲御風冷淡的表情嚇著呢!
呵呵!沒想到雲御風給人的印象竟是如此嚇人?!他若知道,不知會有何表情?龍吟蝶格格地嬌笑。
大老遠,雲御風就聽見影主居內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心中的煩悶與怨憤奇跡似的漸漸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鬆自在,不知不覺,他加快了腳步。
俊挺身影很快地來到影主居,小貂立刻跳至他的肩上。
「哇!你來啦!」龍吟蝶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拉著他的手齊坐在大圓桌旁。「等你等好久了,肚子好餓。」
「今天事情較多,時間一耽擱,回來便晚了。」挾了一塊翠玉鑲肉至她碗內。「不是叫你餓了就先吃嗎?大病剛愈,身體尚虛弱,不可任性自為。」他繃起臉。
「人家一個人吃不下嘛!」龍吟蝶可憐兮兮地為自己辯解。雲御風的冷臉對她而言早已喪失了嚇阻的作用。
在王府時,即使大哥處理政事沒空時,也都有小由陪她用膳;在驃影堡,除了舞影外,較認識的也只有他了。「而且,人家喜歡和你一道用膳啊!」
下箸的手停了下來,雲御風轉頭凝視她。「為什麼?」他問出了懸宕已久的問題,而且該死的發現手心微微發汗。
他居然為了等待她的回答而緊張?!以前冷靜沉穩的雲御風呢?
何時改變的?他曾努力思考過,無奈他非常心知肚明,他,並沒有變,只是孤傲冷漠的心進駐了另一個影子,一隻美麗的彩蝶,無時無刻在他心頭翩然飛舞的吟蝶。
「喜歡就是喜歡嘛!什麼為什麼?」龍吟蝶疑惑地看著他。他今天怪怪的!
雲御風歎了一口氣,看來別太高估小蝶兒的聰慧。
「沒有,快吃!」
龍吟蝶也不知是真餓了抑或是心情愉快的緣故,總之,努力地扒完一碗飯,這是她這數天來食慾最好的一餐。
酒足飯飽之際,雲御風想起進影主居前的那串銀鈴笑聲。「你今日心情似乎特別好。」
龍吟蝶驀地又開始嬌笑。「我想到了一個男人。」
「誰?」雲御風的聲音有些僵硬。
「你啊!」又是一陣嬌笑。
「我?」聲調轉變為疑問。
這可奇怪了,素來以冷漠孤傲聞名的驃影堡堡主,居然能引人發笑?!在她眼中,冷漠孤僻的雲御風已完全不具威脅性,外界的傳言頂多只在初相見時成功地嚇阻她一時半刻,之後她便勇闖影主居,同時也攻入他不曾為人空下的角落。
無奈她的魯莽行事,卻又同時讓他驚見那種不該出現在尋常女子身上的勇氣,她是個備受保護寵愛的郡主不是嗎?在涓滴不漏的重重限制下多半會扼殺翩舞蝶兒的美麗。
而龍吟蝶顯然的是個例外,他輕啜口茶。
這樣愛好自由的蝶兒是他所能擁有的嗎?
擁有……突如其來的念頭使雲御風心下一凜,被自己赤裸裸的心意所懼。
長久以來,他便是以恨主導自己,逼自己不要去愛任何人事物,因為自有記憶起,他所能享受的親情便是由恨為基礎,慢慢加諸……直至離開雲飛山莊,那個可稱之為「家」的地方。
原以為離開是解脫的唯一方法,但他太異想天開了,怨恨的心就如同夢魘,盤踞不去。
原來他還能愛……
「喂!」白玉小手在雲御風眼前揮動。「回魂嘍、回魂嘍!」
雲御風收回心神,大手包住揮舞的小手,順勢一拉,將淘氣人兒帶入懷中。
早已熟悉他的摟抱。
龍吟蝶很自動為自己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安安穩穩地窩進他溫暖的胸膛,幾綹赤紅的髮絲隨意拂過他戴著面具卻仍俊美無儔的俊容。
「老天真是不公平。」給了他一張連女人都相形見慚的臉。英挺與邪魅融合成一股與生俱來的神秘特質,雖然孤傲,卻無損他的魅力,這點可在堡內的婢女眼神中印證。
雲御風摟著她坐著,一手挑起她烏黑柔軟的髮絲、嗅聞屬於她的淡淡馨香,等著她說下去。
「你是個頂出色的男子。」姑不論外表長相,先是驃影堡形之於外的印象和其建立的商行據點,在短短數年便巳打破雲飛山莊獨霸局面,身為堡主的他能力必定不可小覷。
「那是得經過長久的磨練。」和恨意的累積。他淡漠語氣中飽含嘲謔。
龍吟蝶抬眼看他,瞥見他澄靜的眼神閃過一絲陰晦。
那必定是段難以忘懷的悲慘歲月,她突然覺得心酸楚得有些發疼。
她摟緊了他,靜靜地聽他的心跳,明明有滿腹熱情急欲付出,卻在他的刻意壓制下必須冰冷,這樣的壓抑不是很辛苦嗎?
「心存恨意是件痛苦的包袱,如果無法卸下,那麼你永遠都不會開心,我不希望你這樣。」
輕撫她柔順的青絲,低沉又悲痛的嗓音悠悠遠遠,慢慢流瀉——
「曾聽說過雲飛山莊嗎?三十年前雲飛山莊扮演著武林仲裁者的地位,由於莊主雲嘯天公正不阿和其剛正不諱的個性,漸漸的鞏固雲飛山莊在武林中的地位。」
「但是,莊主雲嘯天在一次西遊的途中遇見了一位貌美如仙的女子,相識、相愛、成婚,二人恩愛的程度簡直羨煞眾人,莊主雲嘯天更為了不讓愛妻擔心受怕,毅然決然地退出江湖,再不過問江湖世事,轉而從商,過了一段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雲御風塵封的往事決堤了,痛苦和憤恨如潮水一般席捲。龍吟蝶無言握緊他的手。
「好景不常,夫唱婦隨了多年,在一次經商時遇見一位關外的商人。這位關外商人一見到風姿綽約的少婦便瘋狂的迷戀上她,常藉著商談公事的機會進出雲飛山莊,礙於兩方的交情,她雖不悅卻從未對丈夫提起。很快的,謠言已滿天飛散。從不澄清的她以為丈夫明瞭一切,不過是多事之人亂嚼舌根,直到一天晚上丈夫酒後吐真言時才明白自己錯得多離譜。
「我娘是難產而死,一直深信清者自清,卻沒想到生下我這紅髮怪物而讓人更懷疑她的不貞——」
「噓——別說了。」龍吟蝶阻止他繼續掀開過去醜惡的回憶。原來他的童年是在他爹對他娘的憤怒和週遭懷疑鄙視的目光下走過的。難怪,難怪他會對雲飛山莊有一份特殊的悲憤情感,那是一種想愛不能愛,想恨卻恨不了的矛盾情緒。
她覺得好難過,一顆心緊揪著疼痛不堪,原來雲御風孤傲的性情是背負一段無情坎坷的過去,心一酸,淚便潸潸滑落。
比起他,自己實在太幸運了,有慈愛的爹娘和一位呵護她的兄長,讓她享盡寵溺呵護。
一顆淚珠滑落他厚實的手,他調回心神,溫柔地拭去她兩頰的淚痕。
「你哭了?」雲御風眸中飽含不輕易流露的熾烈情感。「為我?」居然有人會為他心傷流淚?那是為他一人所流的淚水,縱然只是憐憫同情,亦讓他為之撼動。
龍吟蝶吸吸鼻子,應該是她來安慰雲御風才對,怎麼反倒要他來安慰淚雙垂的她呢!
「對不起!」
雲御風摟緊了她,無言地任陡然升起的愛戀充斥整個心胸。但這樣平靜無波的日子能持續多久?也許等她看見自己變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毫無尊嚴時,她就會翩然離去,尋找另一個可供她安憩的胸膛了。
「小貂?!吟蝶正覺得雲御風舉動有些奇怪,眼角不期然瞄到銀色光影躍入屋內。
雲御風先前的溫存柔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防禦警備,一雙黑眸陰沉銳利得有如隼鷹,冷冷地環視沙沙作響的竹林。
「怎麼了?」吟蝶感受到雲御風僵硬的身子,疑惑地抬眼望他,卻被他眼中的陰鷙殺意所懾。
那是一雙噬血的眼神。不像她喜歡的雲御風,反倒像傳言中邪魅的驃影堡主。
雲御風臉部線條放鬆了些。「和小貂留在影主居歇息,我去去就來。」
吟蝶隱約地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乖順地點頭。「小心點!」
暗夜詭異地覆著雲霧,滿佈的星子恍如萬塵般隱約朦朧,陣陣拂過,幢幢竹影更添一絲陰森危險的氣息。
一白一黑的影子先穿過竹林,幾近悄無聲息的身手顯示闖入者的功力非凡,但雲御風亦非尋常人等,驃影堡擒影之主又豈是浪得虛名,踏葉凌空,赤焰黑影已矗立在前。
「還想跑?兄弟。」他淡淡地銜著一抹冷笑,語氣森冷地道。
白衣人似乎愣了一下,隨即便鎮定地回過身。
「果然名不虛傳,雲堡主。」雲嘯翌幾乎想為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鼓勵喝采,可惜這也是他的不幸,雖為兄弟卻注定是敵對的兩方。只要雲御風不死,雲飛山莊隨時都有可能不保,除此之外,自己在雲飛山莊的地位也會受到威脅,畢竟雲御風是雲家的嫡長子。
「能來到驃影堡你也不差。」雲御風語氣奇冷,全無溫度。
「親自來驗收成果,豈不快哉!」雲嘯翌指的是下毒之事。
「可惜你未能如願。」
「沒錯!」雲嘯翌撫掌拍手,隨即臉一沉。「但未到最後一刻,話可別說得太滿。」
「那又如何?」雲御風雙手交疊,態度閒散從容,完全不把對方當一回事的態度觸怒了來者。
「驃影堡縱使聲勢逐漸壯大,但想與雲飛山莊為敵,可沒那麼容易!」雲翌嘯剛才的平和冷靜已完全煙滅,場面變得一觸即發。
笨蛋!龍吟蝶在心裡暗罵。習武之人最忌沉不住氣,氣揚意分,這勝負已分出高下。嗯!還是雲御風好!抱著小貂,龍吟蝶躲在不遠的草叢中觀戰。完全忘了方才是誰承諾會乖乖地在房內休息的。
沒辦法,如果她真那麼聽話就不叫龍吟蝶了。
「放不放過我,由不得你作主,你還沒那個能耐。」
「你——」雲嘯翌陰狠的臉充滿暴戾。他畢竟年輕氣盛,太過莽撞,已沉不住氣地出招了。
哼!敢看不起雲飛山莊?!「我倒要看看驃影堡堡主的面具下那副嘴臉是何德行?」
雲嘯翌卯足全力,招招出手全朝雲御風臉上招呼去,試圖摘下那張半掩的面具,撕碎他唇邊噙著的那抹冷笑。
意識到他意欲為何,雲御風不怒反笑,既然他想看,他何不陪他玩玩?
接下來,這場打鬥的主導權全操控在雲御風身上,只見每次雲嘯翌以為伸手便能摘下面具之時,雲御風總能閃身躲過。數次之後,雲嘯翌終於明白自己被耍了。
一陣怒氣攻心,雲嘯翌顧不得君子風度,使出獨門暗器往他身上射去。
「小——」哦,不!搗住嘴,龍吟蝶暗罵自己,現在她可是在偷窺哪!等一下被雲御風發現了怎麼辦?
縱使是細微如蚊蚋,對有武功修為的人來說仍是清晰可聞,雲嘯翌眼角餘光向聲音來源處瞄去。
趁他分神的一剎那,雲御風以一掌打退了雲嘯翌。
不堪一擊!雲御風嘲諷地撇撇嘴角。現下他可沒心情再與他過招,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滾!」淡漠卻不容忽視。「驃影堡不是你來去自如之地,記住,下次想來拜訪前請先告知為兄一聲,讓為兄的可以盡早準備好好款待你。」
「呸!」雲嘯翌恨恨地吐掉胸口的鬱血,眼神兇惡道:「雲御風,別高興得太早,夏秋之際即將來到,屆時,我倒要仔細看看你這位驃影堡堡主有多威風。」
雲御風平靜漠然的眼底閃過一絲痛苦,隨即隱沒。「無話可說了?雲嘯翌,回去轉告雲莊主,雲飛山莊若要尋釁,驃影堡隨時奉陪。不送!」
可惡!雲嘯翌撫著受創的胸口,陰狠地瞪視著雲御風玄黑的背影,負傷離去。
呼!好險!龍吟蝶吁了一口氣,看著隱沒的狼狽身影,不禁鬆了口氣。好在沒被發現。
不過,既然危險解決了,她得趕在雲御風之前回影主居就寢,否則被他發現她不但沒在房內休息,還跟在他身後涉險,怕要吃不完兜著走嘍!
糟了!只顧著冥想,連小貂何時掙脫她的懷抱都不曉得,龍吟蝶在草叢裡東翻翻、西找找,又不敢大聲叫喚,怕引來雲御風自投羅網。
跑哪兒了?「小貂、小貂……」她輕聲喚著。
「姑娘,你可是在找它?」一道低沉的聲音插入。
一雙圓滾滾的小眼與她對視,銀色毛絨在眼前晃啊晃的。
「小貂!」高興地接過它,正想跟好心人道謝,一抬頭——「謝謝!雲御風?!」完了,果真「自投羅網」。
「很高興你還記得。」在陰暗月光下他的身形顯得更加修挺。見他的臉上還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可完全不知道你有夜半賞月的習慣,龍吟蝶。」
啊……完了啦,雲御風生氣了!龍吟蝶這下是叫天不應,求助無門了。哇!小貂,都是你啦!她不禁嗔怪起小貂來了。
但回應她的仍是那圓滾的眼珠子,正無辜地看著她。
面對雲御風陰晴不定的眼神,吟蝶只有忐忑不安的祈禱著,希望他突然被殷泛陽請出去共商大事,或者讓她突然昏倒也行。只求別讓她承受他的怒氣,那可是件悲慘的事啊!
別看雲御風一副孤傲不與人親近的冷漠樣,誰也想不到他訓人的功力可不差,簡直和她大哥無異。
唉,也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了,習了幾年的輕功,到最後還不是被人當小雞般拎了進來。
「你有何話說?」雲御風冷硬聲音自她頭上飄下來。語氣中有著責備。
「無話可說。」忍耐吧!誰叫她不聽他的話。
雲御風抑止不住怒氣瞪視低頭反省的龍吟蝶,明知道她只是在裝模作樣,他還是無法真的對她生氣。而他的憤怒說穿了是針對自己。
頭一次質疑自己的權威的是她;罔顧他命令的是她;心之所繫的也是她,為什麼全是她?捫心自問,卻怎樣也理不出頭緒。
他想捉住她的倩影,卻又懼怕傷害了她。
「你知道你剛才處境有多危險嗎?」歎了口氣,他無奈地摟住她。軟玉溫香多少驅走了些擔心受怕的心情。
「可是你會救我,不是嗎?」龍吟蝶仰著笑臉,笑吟吟地道。「有你在我就不怕啦!」
她全然信賴的眼神,讓雲御風從心中緩緩滑過一股莫名的感動。奇跡似的,方纔的抑鬱、怒氣全一掃而空。
「我不可能隨時在你身邊。若有下次,可不保證救得了你。」他低語。簡直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不生氣了?」一改嬉笑頑皮,晶靈似水的美目流轉著純真的波光。龍吟蝶蔥玉白手撥開垂落面具上的黑髮。「有沒有想過,其實我也會擔心。」她的心情其實與他無異。
她嬌媚飄柔話語蠱惑著雲御風的心,翻湧的情思如絲絲的綢緞將他包圍。
「我好累哦,要去休息了,你也早點歇著吧!」下一刻,彩蝶已翩然離去,方才柔情蜜意彷彿都隨著她離去的身影淡去了。
「龍吟蝶……」雲御風啞然失笑。「這小鬼……」他始終沒發現面具下的薄唇正微微上揚,那抹溫柔是他無可想見的……
冥冥幽暗的夜色,雲嘯翌踽踽獨行。
因為負傷的關係,他的步履有些不穩。他撫著受創的胸口,氣竄血脈的痛楚讓他不得不相信雲御風上乘的武功。看來十多年前的死裡逃生,他不僅撿回一條命,而且幸運地遇見高人,修得高深武學。
一口腥氣提了上來,雲嘯翌吐掉了口中鮮血。雖然他只用了五成功力,已讓他傷得不算輕了,雲御風不愧是他所遇過最厲害的對手。
縱是如此,他也不會放棄,對他而言,雲御風已非同胞的手足,而是敵對的雙方。
偌大的宅邸,已矗立眼前,他不願驚動山莊的人。此次行動不該洩露,否則難保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躍身一跳,他進入了雲飛山莊,隨即回到自己的寢居,在外廳看見了一張憂鬱的面孔——
「娘。」他輕喚道。
「翌兒,你去哪兒了,一聲不響地離開,讓娘好擔心。」雲夫人擔憂的臉在看到兒子因受傷而蒼白的神色後轉為驚懼。「你怎麼了?你去找那個賤種了是不是?是他打傷你的?!」雍容華貴的氣質在一提及雲御風後便蕩然無存,眼神充滿猙獰凶狠。
「娘,你冷靜一點,我沒事。」他輕聲安撫著驚恐的母親。「只是受了輕微內傷,休養一下就沒事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激動的情緒總算穩定下來。拍撫娘親的背,雲嘯翌唉了口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世間情愛真如此叫人無法丟卻,即使犧牲自己也在所不辭。正如他娘,深愛著爹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娘原本是個大家閨秀,為了嫁給心愛的男人,不惜千方百計以求達到目的,該說她傻嗎?
「你爹又離開山莊了。」雲夫人低低細細地哭訴。
爹又離開了?!大概又到老地方去追悼雲御風的娘了。「娘您放心,爹是為了山莊的事離開幾天,很快就回到你身邊了。」說謊是為了不讓娘更鑽牛角尖。十多年前的一切已讓她心神俱疲,若是再受到刺激,她一定會崩潰的,所以,他必須盡己之力隱瞞所有事實,即使必須殺了同胞兄弟也在所不辭。
為了娘親,也為了自己!
皎潔的月光依然明亮,仲夏的夜總是熱鬧非凡,蟲鳴蛙叫,有如自然的天籟,不加修飾便渾然天成。
但,今夜,隱隱約約的有些不同,朦朧之中霧氣聚集,輕風微微吹拂,天上星子一反常態昏暗不明,陪襯異常皎亮的月光,感覺驃影堡籠罩在妖異的美感之中。
嘖!存恐怖!龍吟蝶揉掉寫了大半的紙張,順便搓搓起雞皮疙瘩的手,一封報平安的家書竟寫成這般德行,怕大哥不馬上動用全力緝捕她才怪!
不過,今晚的驃影堡真的很奇怪耶!似乎太安靜了些,連一向愛在她面前活蹦亂跳的小貂也出奇地乖馴,安安穩穩地窩在長椅的一角睡覺。
合上窗欞,龍吟蝶旋身坐回桌前。心底覺得怪異,卻又說不上來。
嗯……她甩甩頭,甩掉腦中奇怪的念頭。對著桌上揉爛的紙張和未干的黑漬,和四周的靜謐,她突然有點失落感……是什麼原因呢?
「唉!算了」拋下手中的毛筆,決定去找雲御風,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總比在這面對滿室的孤寂好吧!
就這麼辦!
吟蝶悠閒地漫步在堡內小徑上,心裡盤算這個時刻,雲御風應該在書房吧!她加速自己的腳步,撲面而來的薰風居然有些涼意!今天真的挺怪異的……
很快的,她來到了書房外,見燈火通明,雲御風應該在裡頭吧!
她禮貌性地敲了敲門,卻無人應聲。正感到奇怪之時,從裡頭傳出了碰撞的聲響,好像是東西碰碎的聲音。
「雲御風、御風……」用力拍打著門,龍吟蝶一顆心懸得老高。
雲御風似乎沒聽到她的呼喊,碰撞聲依舊刺耳不絕地響起。
「喂!開門啊!御風,開門!」怎麼辦,御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聽到東西撞擊落地的聲音不停地傳來,可想而知裡頭的慘狀。
「可惡!」撞也撞不開。龍吟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繼續拍打著門板。
就在此時,殷泛陽和司徒悠羽先後地出現,神色不定、服裝不整,一看就是匆促之間跑過來的狼狽模樣。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嘻嘻哈哈與他抬槓,可是此時,她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節浮木般,著急慌亂。
「泛陽哥哥,御風他——」
「別急!」殷泛陽示意她稍安勿躁,並與司空悠羽對看了一眼。
他們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雖早已有心理準備,但卻沒料到會這麼快,讓人措手不及。
舞影和追月又不在堡中,御風的提早發病更是讓人憂懼不已。「水影。」
「嗯!」他點頭。深吸一口氣,兩人同時撞開了門。
入目的景象讓龍吟蝶震驚得忘了呼吸。觸目可及的是滿地的紙、筆、書冊,連桌上的墨、硯也被一掃落地,桌椅更是橫七豎八的丟置,而雲御風似乎沒有停止的打算,瘋狂地破壞。「你們全給我出去l」
「御風……」吟蝶怯怯地喚道。從未見過雲御風有如此粗暴野蠻的一面,她著實被嚇到了。
「別害怕,你現在看到的不是御風。」殷泛陽拍拍她的肩。沒錯,這個野獸般瘋狂的人並非是驃影堡的領導者,只是一個身心受到戕害的人罷了。現下唯一能做的,只是任他發洩了。
物品碎落聲陣陣傳來,雲御風根本無視旁人存在。
「日影,堡主這次的發作好像不太對勁。」悶不吭聲的水影司空悠羽開口道。聽水影這麼一說,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尋常。根據以往的幾次經驗,雲御風發病大多是劇烈的痛楚所造成的性格暴躁,但此次的跡象雲御風似乎有了自殘的念頭……
「御風——」龍吟蝶大叫。他拿刀做什麼?司空悠羽注意到了。倒抽一口氣,他飛撲過去爭奪他手上的刀,阻止他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
銀亮的刀刃劃過一道紅光。司空悠羽悶哼一聲,趁著雲御風呆愣的當兒,奪下匕首。「我沒事,快制止堡主。」
接收到好友的訊息,殷泛陽很快地繞到雲御風身後,把握機會,以下犯上地打昏他的主子。
「對不起了,堡主。」他歉然地扶住昏迷的雲御風。
「御風?」他沒事吧?此刻他正睡得沉靜,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會以為之前的一切是她的幻想。
心有餘悸地環視一地的破碎殘骸,方纔的情景仍在腦中盤旋不去,疑惑的迷團如漩渦愈滾愈大,弄得她心慌失措。
御風為何會有如此失控的舉動?這不像是冷靜自持的他會做的事啊!而且,看泛陽哥哥他們的反應及處理態度,就好像——早已習以為常。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龍吟蝶在心中重複問道,而回答她的是無言的沉默。
夏秋之際,涼風徐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