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自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來的。
他微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處柔軟的厚草上。除卻遠方的鳥嗚和風聲之外,沒有任何人的聲音。
下意識微微動了一動身子,卻牽動了滿身的傷口,那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將他喚口了現實。
他是活轉過來了,天命不該絕,他沒死。
沉重而絕望地自喉頭發出一聲低吟,何不讓他死了算了!?
孤自裳寧可自己被那把刀砍剮得再無任何生還契機,也不願苟安世上多一天。
生有何歡?他早怕了。
一個小小的黑影自他眼上掠過,孤自裳微抬起眼,首先映入眸中的,是一隻翩翩飛舞的蝶,彩蝶舞在高遠而無盡的藍天白雲之下,這地方幽靜的不似人間風景。
沒有人追過來嗎?他意識模糊地想。
想起自己是有崖上落下的,臨墜落的前一刻,他不可置信地望著親手揮刀殺他的女子,她是他全心信任與愛戀的女人,然而她卻要他的命!
心痛猶烈,失去了抵抗能力的他,即便有絕世武藝也形同如虛,他踉蹌地跌進絕望的深淵裡,順遂了她的心願,跌進她冀望他去的地府裡。
但他卻沒死!多麼諷刺!
他靜靜躺著,等待痛楚的感覺過去。
反正是死是活對他來說業已不重要了,若有人找得到他,想要他的項上人頭回去領賞的話,他也任了。
人生橫豎是死,早晚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地,疼痛的感覺過去,孤自裳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輩子躺下去,當下掙扎地試著要起身,好不容易用手支起了自個兒的身子,他卻乍見了鮮綠草葉上的水珠,盈盈垂在葉尖兒,閃爍著世間任何一顆珍珠也不及的透皙晶亮,孤自裳不自覺看得入迷了。
草地的那端傳來細微的聲響,悉悉卒卒。
孤自裳儘管身負重傷,卻沒有失去靈敏的聽力,武人的疙心一起,原本疼痛的身子霎時便緊繃如石,他來不及詫異於自己為了一顆小小的水珠而失神之際,便已霍地以刀拄地,支起身子,望著傳來聲音的那一方。然而,人眼的景物卻教他再次看得癡了……
草地的那端是座桃花林,淺桃紅、嫩桃紅、艷桃紅,一陣風吹過,捲起了漫天的桃花瓣雨,細蕊碎落。零了以香。
好美……孤自裳此生從未見過此等美景,心神不由得為之震懾。待得風停,他的視線立時注意到一條輕紗般的淺桃色裙帶,緩緩地在空中飄搖。
沿著視線搜索而去,孤自裳這才發現,當他注目著漢天花雨而失神之際,竟已有一名女子,悄悄地站在一棵桃樹後。
"是……誰?"孤自裳以沙啞的聲音問了一句,卻又立時嚎聲不語,彷彿連他自個兒都意識到,他的嗓音大過渾厚低沈,不配這輕靈如夢的天地。
他輕輕向前跨出一步,那樹後的人影亦聞聲而出。孤自裳見她動了,便立即站定,凝神細看,卻又是一陣震懾。
然而,是人的話,未免又太教人驚艷了。她美得不似凡塵俗世之人。
她伶仃的身子陷落在一片桃色花海中,他應當是看不清楚的,但孤自裳卻敏銳地察覺到那投射過來的眉眼依依含情、晶瑩明澈,帶著些許對著陌生客的疑問和疏離,雖隱身於桃花樹後,卻無論如何都藏不住那等攫人魂魄的傾城風華。
孤自裳原本以為世間難再有匹敵得上商離離的女子,可役想到今朝卻是看見了。
商離離的美,精雕細琢猶如工匠畢生絕藝,是人世的艷色無雙,然而眼前這女子,卻已然超脫塵世,宛如神祇不經意的揮灑,卻營造出世人難及的仙姿玉質。
僅只凝視,他就以為自己也要融入那片風景裡,再不是那個晦暗而絕望的孤自裳,而是風中的一枚花瓣,隨風漫飛於此。
若不是那名女子出聲喚他,他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任何動作。
"你……是誰?"她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婉轉而情幽如歌,孤自裳怔然乍醒,想起了自己的來歷。
"你從哪裡來?"那女子又向著他跨前了一步,依舊輕輕柔柔地問著。
"我……"凝視著那晶亮猶如夜星的耀耀光彩,孤自裳不再失神,卻已然回復了所有傷痛的記憶。
身體的痛楚牽引他露出一抹哀傷至極的微笑,再不在乎自己的嗓音如何破碎,他只覺得累,無法再作任何思慮了。
他是誰?他又怎麼會來到這裡?那女子的疑問,豈不正是他的自覺?
"我……不……不知道……"他驀地狂笑起來,悲悵的音淒涼至極。"這海角天涯、這浩浩穹蒼……又何曾有一處是真正的歸屬之地?!"
孤自裳說完這話,再也支撐不住,當場便踉蹌地向後一摔,砰然倒下!
合眼之前,他只見桃色花瓣滿天亂飛,猶如雪片、猶如雨花,更好似他心頭未曾流出的血淚,點點滴滴。滴滴點點,不停不歇。
還有一個不似人間凡女的絕色麗顏,正俯首垂望,無盡哀憐地凝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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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手捧著一盆熱呼呼的開水,木盆上掛著倏乾淨的中帕,她快速的走入間屋子裡,屋裡的擺設一逕典雅樸實,看來應是女子的居所。然而,屋裡嫩黃的床褥繡榻上,竟頗為不襯的睡著一名高大的男於,那女孩蹙著眉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後,便放下水盆在屋子裡喚了起來。"芳菲,你在哪兒?"
一名女子應聲掀簾而出,身著一襲白底淺桃紅瓣點兒的衣服,襯映出美玉無瑕的纖白面龐,長而直如涓流的發只用一條帶子縮在身後,素雅卻比任何精心裝扮的仕女來得更加美麗,所謂絕色,也正當如是。
"朝明,謝謝你把熱水燒來。"芳菲謝道。
"哪兒的話,只是……"被她喚做朝明的女子,轉頭凝望著床榻上的勇子,忍不住問道。"你好大膽,居然把陌生的男人領了回來,這怎麼得了?"
芳菲柔顏微曬,輕柔的聲音吐露著擔憂。"他自個兒一個人,躺在綠原上好久、好久……我原以為他死了……"
那天下午,當她悄悄越過桃花林的那頭,想到綠原旁的地畔,為朝明久病的母親釣得一尾鮮魚,卻不料見到現正躺在她床上的那名男子,他獨自仰躺於綠原之上,他並不是村莊裡任何一個年輕男子,他的打扮更迥異於桃花村裡的每一個人,芳菲不敢走近看他,但卻被那男子吸引了。
他那落魄而沈鬱的模樣,像是天邊一顆殞落至地面的孤星,看著他,彷彿就能由他身上吸收到無盡的愁思與哀絕。
芳菲第一次看到這樣深沉的人,原本清明的靈魂不禁深深、深深的震顫了!被他凝視的那一刻,芳菲的心竟有了痛楚的感覺。
所有的孤絕和寒傲,都凝於他堅實的身形,即便負傷,依舊遮蓋不住他渴求的眼神,芳菲不知道他要什麼,但她卻知道他那種強烈的企望,直欲教人為了承受不住而躲開。
但她不忍逃,她恍如一株生了根的桃木,只是定定地被他的眼神鎖在那裡,被他不含一絲生存希望的言語,驚駭得動彈不得。
好可憐、好可憐、好可憐的人哪……芳菲柔軟的心絞扭如繩,如何能放任不管?
所以她終究是把那男子帶回來了,就安置在自個兒的床榻之上,那男子深重渾茫的殺伐氣息,讓她在攙扶著他的同時,全身因此而顫抖個不停,彷彿那氣息盡數過渡到了她的身子,而血的鮮紅自他的身上染上了她的桃色衣裙,更讓她恐懼。
是怕他的死,還是怕他的人?
芳菲仍不及去想,便已咬著牙,將他帶了回來,並請住在不遠處的奏朝明來幫忙,朝明初見芳菲屋內躺了個大男人,嚇得還不輕,但救人要緊,一時之間也不及細問,回頭燒了熱水端回屋裡之後,這才問起了那名男子,卻沒想到芳菲竟答得教人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芳菲,你帶他回來療傷是對的,可是你忘了村長的告誡嗎?"
芳菲聞言,不由垂首。"我當然知道,可是……上不自覺地,夜星般的眸子滲入一絲哀憫,望了床上的他一眼,芳菲的眼神無法離開。
"人世塵囂朝代換,桃花林外不相干;這個從小就背在心中、琅琅上口的十四字真言,我怎會不清楚呢?可是……朝明,換做是你,你看見了一個重傷的人,若有辦法救他,你會撒手不管麼?"
朝明秀氣的眉微微一皺,不怎麼贊同,於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我拿你沒辦法,只由著你救人了,但是芳菲,你可不能藏著他,我必須告訴村長才行。"
"不要。"芳菲聞言,想也不想便突地拒絕了。朝明一愣,第一次看見芳菲這麼著急。
"你若現在告訴了村長,村長說不定會要我把他送回去原來的地方,讓他自生自滅……這太殘忍了!"芳菲急迫的語氣裡含著前所未有的慌亂,彷彿她自說的那一幕就要變成事實般的,想到讓他自己一個人孤伶伶的在綠原裡等死,芳菲怎麼忍心?她不能、不能啊!
朝明咬著自個兒的唇瓣,為難的看著芳菲,但她一向是喜歡這個好姑娘的,自然也不捨得她難過,半晌未過,朝明牽強地扯出一抹笑,便道:"好罷,我不去說便是了。"
芳菲大喜,眼神一掃陰霾,瞬間透出燦亮。"謝謝、謝謝,真的謝謝你!"
朝明見她歡喜,心下也高興,便拍了拍她的手。"好啦!跟我客氣,我娘還等著我回去呢!晚點兒等我娘睡了,我再幫你帶幾套我大哥的衣服過來,好讓他方便換洗。"
芳菲感激地點了點頭,一路送她出門,直到朝明的身影沒入一株株桃樹影後,這才提裙回到屋子裡,才要跨人竹圍內,她便聽見一陣痛楚的低鳴。
那是他的聲音!芳菲渾身一顫,想也不想便迅速地走進屋裡,只見躺在床上的男子彷彿正因傷口的劇疼而極度不安穩地翻動著身子,緊閉雙眼的他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即便是那種刻骨的痛,睡夢中的他仍咬著發白的下唇死忍,不教自己失去自制,然而痛楚仍由他的喉間竄出,連結成一串教聞者也心魂欲碎的聲音。芳菲靠向床前,順手拿起了中帕,放在方才朝明送來的熱水裡浸濕,擰乾之後,便細細地按在男子的額頭之上,為他按去冒個不停的汗水。
躺在床上的他,似乎意識到這個碰觸,是來自女人的,他夢中也聞見了一種情新的花香,真的是女人!
此生還有別的女人會主動靠近他嗎?除卻了商離離……
離離……離離?是你嗎?
孤自裳魂夢不清,卻猶記得自己的思慕是多麼摧人心肝!一想到那隻手可能屬於商離離,竟激動得連在睡中也不安穩。他霍地使出全部力道,攫住那只溫柔撫觸他的纖手。霎時間,所有不甘、悔恨,以及痛恨自己為何無法死心斷念的執迷不悟統統湧上心頭,那手彷彿是個觸媒,一碰到它,孤自裳的痛楚便全體爆發了出來!
"商離離……商離離!你好狠……好狠的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他失去理性,崩潰地驟然大喊,原本因昏睡而緊閉的雙眼也因淒絕悲憤而猛地睜開。
芳菲毫無防備的迎上他凌銳而狂亂的眼神,身子不由發起抖來,那是怎樣巨大的情感?!他恨著誰?為什麼恨的同時又顯得那麼傷心?為什麼?!
芳菲茫然的水眸一陣霧濕,酸楚的思緒連自已都幾欲分不宿了,她為什麼這般難過呢?是他揪著了她易感而純潔的心靈?這是她不由自主的任由自己陷於那男子無邊的深沈裡呢?
哽咽著聲音,她努力使自己保持著平靜,沒有將手自那強大而充滿怨蔥的力量裡掙開,卻無法克制柔柔嗓音裡的顫抖。"我……我不是商離離啊……"
細緻如清流的透明語調雖然微弱,然而卻是那麼撼惑人心,至少對孤自裳而言是如此,他試圖凝定渙散的視線,想看清面前身形,漸漸凝合出的具象,卻並非夢中那揮之不去、教他又恨又愛的商離離,而是另一張清艷絕倫的面孔,靈穎的瞳眸裡,不如初初見時的潔淨安然,取而代之的竟是自己那份刻骨莫名的苦楚!
孤自裳一反,手陡然一鬆。
不是,不是她,不是商離離……
心頭湧上的是什麼感情?應該失望?還是慶幸?他苦苦笑了出來。
這種時候,非生即死,他卻仍癡癡念著那個毀了他一切的女人,這是什麼道理?
正當他嘲諷著自己的愚昧時,那始終坐在他身邊凝視著他的女子也默然不語,然而一旦心情略微平撫之後,任誰都無法不去注意到那個美麗的女人。
孤自裳憶起那雙他合眼之前所見的哀憐眼眸,陡然有些許椎心。"是你……救我?"
芳菲麗顏嫣然,但眸中卻仍有淚花,奇異的表情不但不顯得突兀,反而更顯出一種矛盾又引人深究的複雜情緒。
她不知不覺蓄了滿眶淚水,卻也不知不覺為了他首次正視到她的存在而芳心顫動,思緒難撫,她知道自個兒是定不了心了。
"我……瞧見你躺在綠原上頭……"芳菲柔柔軟軟地道,聲音進了孤自裳的耳中,卻引來他一陣難平的躁怒。
"我並不稀罕讓你救。"他冷冷地道,別過眼去,不看那雙反射了自己傷痛的淚眸,一瞬間他竟覺有些淒冷。
芳菲被他的不知好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攢扭著中帕,神情變得有些緊張。
"可是,不救你回來,你會死的……"他會死的……會死的……一想到他要那麼孤獨的一個人死去,芳菲怎麼忍心?
"那就讓我死吧。"孤自裳悵然一笑,有些嘲諷意味地。
"可……可我在意……"
"你在意?"孤自裳瞥了她一眼。"你在意有與我何干?"
芳菲望著他死氣沉沉的眸子,彷彿整個人都要被吸進去般,她不得不說:"你既然還活著,就表示這世間還有你的責任,你怎能輕言死呢?"
孤自裳聞言,嬌恣地扯開一抹自嘲冷凝的嗤笑。"我的責任?你懂什麼?!"
芳菲難堪的垂下頭,不知該說什麼好,但孤自裳見她默然不語,不知怎地,原本極度不穩的情緒,卻因她的無言而軟化了下來,再怎麼說,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更何況不管是誰,恐怕也都不能對這樣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子狠得下心腸罷?
這種想法才剛剛閃過孤自裳腦海,隨即他又為了自己的荒謬而不禁惘然默歎。
孤自裳啊孤自裳!你難道就這麼見不得美貌女子傷心?莫非這一輩子你都要栽在女人手裡?
一個商離離還不夠麼?僅止一個風吹就倒的身軀,僅止一張吐露著天底下最酣蜜話語的紅唇,就將他陷人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裡。
前車之鑒在前,為什麼他仍不悔悟?
芳菲怔然望著出神的孤自裳,莫名的為了他的不理不睬而傷懷。
她看不透他呵!看不透他層層疊疊的心緒,看不透他蔑視生死的言語,更看不透那張即使憔悴孤絕卻仍俊美無禱的臉龐底下,還藏著怎樣一段刻骨傷懷,直教人不欲求生!
沈默無聲在這未相熟的兩人之間交遞著一種悵然的情緒,半晌,芳菲歎了口氣。
"你叫什麼名字?"她避開問題、避開生死,只問他的名。
孤自裳沒有不回答,但冷絕的的嗓音如冰。"孤自裳。"
"孤……自裳。"芳菲低低的重複了一次,宛若得到什麼寶物似的,那種微喜的歎息令孤自裳有些怔然。
"你呢?"不自覺對她起了好奇心,孤自裳突然很想知道,這個擁有著不屬子塵世間女子面貌的姑娘,會有一個怎樣的名宇?
芳菲聞言,富有靈氣的眼眸微地染上一抹羞怯的笑意。"我叫芳菲。"
"芳菲……花香芳菲……"果真人如其名,不是嗎?孤自裳難以不被她所吸引,她的美是天生自然,而初初見她時,她佇立於桃花樹下,彷彿那一身絕塵殊麗全是由天地精華匯聚而成,托生於桃樹花海,滋養以無邊香氣,自然而然連骨子裡都漾著芬芳,她的名字叫做芳菲,豈不是一個絕佳的吻合麼?!
芳菲看著孤自裳喚她的名不由一笑。"你休息罷,我去幫你弄點吃的,補補元氣。"她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
"晤?"芳菲回頭,垂詢地望著他。
"這兒是……"孤自裳的印象之中,不曾看過或者聽過一個這樣的地方。
芳菲隨他的視線,投向窗外,那兒除了一片桃紅,並無其他。
"這兒是桃花村。"她的聲音淡柔地傳人孤自裳耳中。
孤自裳皺起眉頭。"我……沒有聽過這個村名。"
"我聽朝明她娘說過,外頭的人也管這兒叫做桃源。"
"桃源?"
"是啊,因為這兒遍植桃樹,四季如春,你多住幾天之後,一定會喜歡上這兒的。"芳菲的聲音裡漾著對故鄉的自豪,白皙粉頰陶然如醉。
孤自裳卻無法融人她的情感裡,他只覺陌生,而面前這個靈秀如許的姑娘,甚至加深了這個地方的不真實感。
一切都如夢如幻的,而他卻已是許久不作夢的人了。
再看芳菲一眼,這回他注意到了其他的細節。"你自己一個人?"
芳菲點點頭。"我父母都已經過世了,在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她輕輕地道,聲音平淡得不起一絲漣墒,好似在敘述一件不屬於自己的回憶。
孤自裳突地微揚了嘴角,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原來她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並非憑空降生,只是遇見了這般傾城紅顏,誰會不懷疑呢?即便懷疑是可笑的。
孤自裳不自覺將注意力全移轉到了面前這神奇的女子以及這片新環境裡,瞬間甚至要以為他是真死了,才會來到這個地方……
芳菲見他怔怔出著神,有些擔憂地以為他是不舒服:"你不好吧?"
孤自裳回神,瞥了她一眼。"你何必管我好不好呢?"
"我……"芳菲欲言又止,不懂他為何這般冷漠?
"無論如何,你這個救命的恩情,我都是欠下了。"孤自裳故意忽略她的表情,只是逞自由懷中拿出一塊玉珮,遞到她面前,聲音平板而沒有溫度地道。
" 這塊玉珮你拿著,日後你有所求,我自會傾畢生之力為你辦到。"
芳菲困惑地蹙眉。"我救你……不是要你的報酬。"
"得了吧,人怎麼可能什麼都不要。"孤自裳譏諷地道。
芳菲頓了下,發出一聲幽長的歎息。"外面的人,都是這麼市儈嗎?"
孤自裳來不及反應,芳菲的手便輕觸上他拿著玉珮的手掌,然後,將手推回他胸前。"玉珮你還是自個兒收著,你既然不稀罕我救了你,也就別承這份恩情。"她站起身,又道:"我幫你煎了帖藥,現在應該熬好了,你等一等,我去端來。"
孤自裳一愕,他萬萬沒想到芳菲竟會拒絕他的報償。瞬時想也不想,隨即脫口而出。"你既知道我不承你的情,為何還要煎什麼藥?"
芳菲答得也快。"你有傷在身,不吃藥怎麼行呢?"
孤自裳愕然,他不懂這個姑娘的心思,真真不懂。
"你先坐會兒,我去端藥。"芳菲見他不說話了,便口身出房,不一會兒,那窈窕身影便消失在孤自裳的視線裡。
她離開之後,寂靜的感覺瞬間就湧人孤自裳的知覺裡,此刻的安然不是孤獨而讓人絕望的,而是一種穩適的舒暢,輕輕淡雅的香昧,像這房子裡的主人,充盈著這滿室寧馨,孤自裳不覺倦意深重,漸漸合上了眼皮。
方才……真是說了太多話了……他疲憊而模糊的意識斷斷續續地想,就這樣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