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許是因為完成了儀式,從此就是正式的夫妻,羅傲對她的稱呼也變了,嘶啞的聲音盡量地帶了溫柔,他輕輕地拾起裴傾的臉龐,讓她對著自己,「夫人,你今天很漂亮……和我的母親一樣的漂亮。」
裴傾抬起眼眸望向他,眼神中竟有害怕。
羅傲看著她那樣的目光,竟笑了一笑,他不笑還好,這一笑,醜陋的臉就變得更加說不出的詭異:「可是……你知道嗎?我那漂亮的母親,她居然想背叛我的父親!」
裴傾覺得心臟一下子收縮了起來,苦苦的味道滲滿了全身。背……叛?!又一個關於背叛的故事?!他為什麼這樣說?為什麼忽然說這個?為什麼?為什麼———
羅傲的手伸過來,牽起了她的手,啞著嗓子道:「來,給你看一樣東西。」他把她帶到牆邊,裴傾放目看去,就看見了那七幅畫,不禁整個人一楞。
羅傲盯著她,語音溫柔:「夫人,你也許已經看過了吧?不錯,這裡掛的,都是曾經是我妻子的人的畫像,她們每一個都很漂亮,和我母親一樣的漂亮……但是,」他忽然將臉龐靠近裴傾,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惡狠狠的,在燈光下,和魔鬼沒有兩樣,「但是,她們都想背叛我!都想著要從我身邊逃走,想殺了我,和另一個男人私奔!」
羅傲重重地推了她一把,裴傾驚呼一聲,摔倒在地,全身骨骼頓時起了一陣巨痛!但更驚恐得是羅傲剛才說的那句話——背叛!逃離!暗殺!!天啊!
羅傲嘿嘿冷笑,指著第一幅畫道:「這個,是我的第一個夫人,名門望族培養出的大家閨秀!長安第一美人!剛嫁給我時,還是溫婉恭順,就像個順服的小綿羊……結果,她竟和島裡一個負責栽花的僕人有了私情,雙雙逃走,被我知道了,派人出去追趕,追了二天三夜,終於在海上追到了達不要臉的兩個人!你猜我是怎麼處置他們的?那個僕人,我命人剝去了他整個的臉皮,你知道嗎?整整一張面孔上的皮,都被我剝了下來!然後像狗一樣地把他從依羅島上丟了出去!沒了那張俊俏的小白臉,我看他還能不能再勾引別人的妻子!而我的夫人,我可捨不得破壞她的花容月貌,於是,我命人帶下去,用鞭子打,她不經打,四十九下後,就死了。你看看,這是她死後我為她畫的畫像,是不是很漂亮?」
裴傾伏在地上,渾身痙攣,冷汗一顆顆地從額上滑下來,也不敢去擦。
羅傲似乎對她的反應非常滿意,得意地一笑,指著第二幅畫道:「這是我的第二個夫人,她快死了,她的父親來島上苦苦哀求,為她求藥。我聽說這江南第一才女不但文才出眾,而且長得也很漂亮,於是我就開下條件說,要醫好她沒有問題,不過治好了她的病後,要把她許配給我。她的父親沒有辦法。就同意了。她服下我給的藥後,身體饅慢地有所好轉,然後就嫁到了依羅島來。不過,她見到我的樣子後嚇壞了,一病不起,第七天就掛了。這個女人,嫌丑之心如此嚴重,活該死掉!」他的目光轉向裴傾,嘖嘖地笑了幾聲,輕聲道:「我的夫人,你也在心裡嫌棄我長得難看,是麼?」
裴傾臉色蒼白,雙手緊緊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衫。
「這個,是我的第三個妻子——」羅傲說到史明明時,臉色柔和下來,目光中露出溫柔之色,低聲道,「你知道嗎?這是我真心喜歡過的妻子,我救她時,她還是個孩子,躲在她父親背後,惶恐得像只受驚的小白兔……後來,她父親死了,我把她娶回了島上,一開始,她很怕我,不過過了些日子後,她就不怎麼怕我了,她的棋下得很好,人非常非常天真,好像不沾絲毫人間的俗氣……可就這麼個女人,居然背叛我!居然跑去對另一個男人主動說要他帶她走,帶她離開我!」羅傲的神情變得暴躁,一把撕下了搞上的畫,扔在腳下踐踏,狠命地踩著,邊踩邊大喊道:「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對你那麼好,百依百順,你居然背叛我!背叛我!」
裴傾嚇得連忙往後縮去,全身蜷縮成了一團,同時,她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痛,像有把刀子在裡面不停地翻攪一樣!
羅傲發洩過後,又平靜了下來,冷笑一聲,道:「她瘋了,自己被自己嚇瘋了,便宜她了!不過老天終歸是不會放過她的,前天她死了,自殺,呵呵,吞金死的。」
裴傾想起史明明,不禁眼眶一紅,哭了出來。
羅傲冷冷地望著她,鼻裡哼了一聲,對著第四幅畫道:「第四個夫人,葉菁菁。這女人,仗著自己有那麼點三腳貓的功夫,居然想暗殺我!幸好我命大,沒被她那一劍刺中,反而一掌把她給打死了!我每次想起來都在後悔,也許不該那麼便宜她,一掌就讓她死了,應該留下來慢慢地折磨,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裴傾緊咬著唇,不想聽,卻又不得不聽,心中亂成了
「落雁——姑蘇第一名妓,平生閱人無數,本以為她會與眾不同一點,知道面貌長相只不過是臭皮囊一具,惟有真心方可依靠……沒想到,還是沒能逃過自己的歡愉和慾望,選擇背叛我……呵呵,背叛,那就背叛吧!背叛我羅做豈是那麼容易和簡單的事?後來……後來……」羅傲湊到裴傾跟前,獰笑道,「你猜她後來怎麼樣了?你猜猜。」
裴傾緊咬著牙關,顫抖著硬生生逼出了一句話來:「聽說……她,是……自殺……」
「不錯!是自殺!上吊自殺死的!你知道為什麼嗎?」羅傲的眼中滿是得意之色。
裴傾搖了搖頭,於是羅傲又哈哈大笑,道:「不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為什麼要上吊自殺,如果你能知道這其中真相的話,你今天也不會傻兮兮地跑來了……」
他面色一寒,眼中射出了怨恨之色,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也想殺我,難道以為我不知道嗎?你看看那第七幅畫——」
裴傾的眼睛往第七幅畫上看去。
啊……啊啊啊啊啊!」
裴傾淒厲瘋狂的尖叫忽然響徹了整幢樓!
** ** **
樓外,翠兒與碧兒束手而立,聽得叫聲,互相對望了一眼.臉上露出了悲哀之色。碧兒長長歎息了一聲,道:「果然……這樣了……」
翠兒的眼睛看向地面,低聲道:「第七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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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幅畫,原本是空白的,但此刻,已赫然畫上了裴傾的畫像,她身穿白衣,在梅樹下亭亭地站著……本是絕美的圖畫,但此刻看在裴傾眼中,卻無異於催命鬼使!
羅傲站立著,揭穿謊言後的得意以及知道被妻子背叛後的怨恨,還有更多複雜的情緒,一一在那張醜陋之極的臉上綻現、扭曲。燈光下,已不單單只像個魔鬼般可怕,更像地獄中詛咒的使者,以最惡毒的語句來宣判面前人兒的罪孽!
「嫌丑愛美,為了自己的歡愉和慾望,就可以背叛一切!」
「不能饒恕,絕對不能饒恕……」
「我讓背叛我的人全都慢慢,慢慢地死……哪怕是我的妻子母親,也絕對不能饒恕!」
「想要用毒藥來毒死我的你,也一樣!」
「你以為你能夠毒得死我嗎?笨女人!你以為你和楊素的陰謀我會不知道?」
「你居然為了自己的私情,而想毒死我!」
「你以為我真的會喝你敬上來的酒嗎?……只有有罪的人才該死——其實在我餵給你喝的那杯酒裡面,才是下了真正的毒藥,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叛情』……這個名字好不好?叛情,哈哈,很適合你,叛情!」
「現在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心很疼啊?就像是失去了最心愛的人時那種心裡絞痛欲斷地疼著?」
「可笑的女人——還準備著去梅樹下告訴楊素好消息吧?哈哈哈哈!」
「你和楊素,這些背叛我的混蛋,全部都該去死!死在這種世上最痛苦的毒下!」
「楊素……楊素……楊素!你這個混蛋!」
「只是有著那樣的一張臉,就指使一個又一個的妻子謀殺了她的丈夫!」
羅傲仰天大笑,不知道為何,在笑中竟然淚水縱橫,拳頭握得卡卡作響。
他什麼都知道!他居然早就知道!那麼,楊素現在豈不是——楊素!
在他大哭的時候,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痛得死去活來的裴傾忽然一躍而起:她一把撞開金樓的大門,飛奔了出去。
羅傲的笑聲停止了,望著她背影的眼中,忽然露出了極度傷心的神色,彷彿看著另一個宿命,走向沒落……
** ** **
提著衣襟,裴傾用盡了全力在遊廊上奔跑著,沿著長長的廊道一直往西跑——那裡,遊廊的盡頭,聽雪小築門上掛著的燈籠在暮色中寂寞地飄搖著,似乎在召喚著什麼。
她奔跑,奔跑……很奇怪,居然沒有一個侍女上來阻攔。
冬夜裡,整個島嶼被淡淡的薄霧籠罩著,瀰漫著說不清的詭異氣息。
「呼,呼,呼……」四周靜得出奇,沿著遊廊奔跑著,只有她的喘息劇烈地迴盪在空氣裡。
心繼續劇烈地絞痛著,那種痛苦,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撕裂開來……叛情!好痛苦的巨毒!
門開著,聽雪小築的門大開著!
裴傾的眼睛裡閃出了喜悅的光,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從門口衝進去,飛快地穿過昏暗的房間,撞開後門,奔入了後院。
「你看,她果然還是跑到聽雪小築去了……」看著院子裡的一幕,翠兒輕輕地對碧兒說。
碧兒臉上露出個諷刺的笑容,淡淡道:「是啊……該結束了。這一去,就永遠沒有歸路了。」
** ** **
終於……終於跑到了,梅樹……梅花在風中搖曳,朵朵都向是今世的約定與期盼……
我來了!我來了!楊素,我來了!
裴傾跑到梅樹下,突然怔住了——
沒有人,梅樹下什麼人都沒有!她轉身,還是一樣,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看不見!空氣,彷彿像死了一般的靜謐,只有她的喘息聲,急促而響亮。
「楊素——楊素——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心中的絞痛難忍,裴傾終於抗拒不了劇痛而摔倒在地,但是,雖然意識和視線都漸漸模糊開去,可嘴裡依舊用著最後一絲力氣呼喚:「楊素!楊素!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說過在這等我的啊……」
她的身體重重跌下,撲倒在梅樹下,震得滿樹的梅花紛紛顫動,落下了數十朵,在風中飄著,哀傷而絕望。很好……自己最後居然會死在梅樹下呢!
梅花……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梅花……可她卻背叛了父親,犯下了一生的錯誤,大娘曾親手把一枝梅花扔到她的臉上罵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也配喜歡梅花這麼高潔的花嗎?來人啊,把這株樹給我砍了!」
梅花……高潔……母親啊母親,你可知道你的女兒淪落到與你同樣的命運……
裴傾俯在地上,哭得一場糊塗,像只受了傷的動物。
「傾兒……」忽然間,她聽見有人走過來,停住,呼喚她的名字——熟悉的,溫柔的聲音——楊素,楊素!
「快跑!少主知道了!他馬上就要來……就要來殺你了!」掙扎著,裴傾用微弱的聲音急切地回答,想回頭看他最後一眼,卻沒有半分的力氣,而且,視線也漸漸模糊成了一片,看不見任何成形的東西……
「你怎麼了?」他關切地問,從背後抱起了她。
「我,我……中毒了……你自己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她的眼前模糊成了一片,但是卻急切地說,並用力想推開他的手。
「我帶你一起走。」他在她背後說,但是臉上卻露出了冷酷的殺意。遠遠地,燈籠在風中飄,偶爾將一束光蕩過岩石照到了梅樹這邊,光投到他的身上,卻映出了一張極端醜陋的面孔——羅傲?
聽到他的回答,裴傾笑了,眼淚卻一連串地順著臉龐落下,打在他手上:「不成了……我不能連累你……我中了毒,走不動了……素,我真的好想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啊,可是、可是——」
裴傾喘息著,把右手伸了出來,微微苦笑:「我、我真是個沒有用的人……我下、下不了狠心投毒呢!他、他雖然長得醜陋,脾氣又壞,但是……醜陋與暴躁並不是罪過——」
由於體內的叛情之毒,裴傾纖弱的手指都已經變成了青紫色,然而,在右手食指的指甲中,那藥粉完好地保留在那裡,一絲未動。
嚴嚴密密地填滿了指甲的縫隙,一絲未動地完好保留著。
裴傾漸漸失色的臉上,忽然有無奈而淒涼的笑意——
「素,原諒我……要我為了自己的幸福……而讓一個無辜的人死去……我實在、實在是做不到……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是你呢?如果……如果是素,長成那種樣子,或者,或者有那樣的脾氣……我都無所謂……無所謂……真的無所謂……」
「但是我不愛羅傲,一點都不愛……素,你快走吧……快走……他、他就要來了!」
裴傾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去推他,但是手伸到一半,就頹然地滑落了下去。
一陣狂風吹了過來,滿樹的梅花紛紛飄落,帶著絕世的一抹驚艷,走向死亡的歸途。
聽到那樣的話,漆黑色的眼睛裡有震驚而不可思議的神色,醜陋的臉上帶著近似於崩潰的表情,看著這個垂死的女子,來人忽然伸出了手,用所有力氣擁抱住了裴傾,痛哭。
「——傾兒,傾兒啊!」
羅傲抱起了她,折下無數的梅花插在她烏黑的發問,讓鮮紅的花朵映若她慘白一片的臉。
裴傾已經陷入了彌留前的昏死狀態中,蒼白的臉上殘留著痛苦的表情,但是唇角卻含著一絲仿若解脫了的笑意。
羅傲抱著她穿過聽雪小築,走上那長長的蜿蜒著的抄手遊廊,裴傾的粉色衣擺輕拂著地面,長長地拖著,隨著腳步的挪動向前如浪花般一波波滾去。
長廊的盡頭,金樓在目,羅傲橫抱著裴傾,從大門進去,點燃了桌上的大紅喜燭。
瞬間,整個廊道裡所有吊著的宮燈,都一齊亮了起來!
那些不知從何處出現的僕人侍女,整齊地排列在長長的走廊上,恭謹地低著頭,跪著等待。其中,一個年老的灰衣婆婆手裡托著一個烏木盤子,盤子上一套雪白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
「請少主為第七位夫人更上出殯的喪衣。」
羅傲抬起頭,望著盤上素白素白的衣服,緩緩地搖了搖頭:「這個,用不著了……」
他淡淡地揮了揮手,然後,右手忽然在臉上一動,只聽「嘶」的一聲,一張人皮面具從臉上撕了下來,露出了原本俊美的容顏,黑亮的眼珠,秀氣直挺的鼻子,和薄薄堅毅的唇——楊素!
楊素抱起裴傾,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對著跪滿了走廊和庭院的侍女和僕從,一字一句地宣佈:
「她,以後就是你們真正的女主人!」
** ** **
看著他手裡橫抱著的、雖然昏迷但是明顯還生存著的裴傾,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極度的不可思議——雖然沒有聲音,但是低低的震動和神色之間的變換還是在人群中如風一樣地掠過……相互交換著喜悅震驚的眼神,所有人狂喜地俯身下去。
「恭喜少主!賀喜少主!」
翠兒與碧兒雙雙凝眸對視著,握住了彼此的雙手。
翠兒忍不住地低低叫了起來:「哎呀!碧兒姐姐,沒想到,這位夫人,她真的是和以前那些夫人都不一樣呢!她是不一樣的!」
「嗯……」碧兒欣然一笑,如釋重負:「真是沒想到——少主居然被她打動了……以後,依羅島應該會平靜一些了吧?」
「老夫人曾經為了她青梅竹馬的戀人葉淮穆而盜取至尊寶箋,後來被老島主發現了,夫人禁不住良心譴責自盡而亡。」
「少主自從老夫人的事發生後,整個人脾氣就變了,猜忌心變得非常強烈,不再信任任何女人。」
「總是對於嫁過來的新娘不放心,想出許多奇奇怪怪的法子來試探……」」怕對方天性的不貞或者貪婪,才總是向外宣揚依羅島主人其醜無比的謠言——然後,在那些女孩子遠嫁過來後,又以其他的身份引誘那些女子犯下殺夫的罪行……」
「那六個夫人中,大夫人是被打死的;二夫人是被嚇死的;三夫人卻是發現原來自己所愛的男人和自己要背叛的丈夫是同一個人時驚恐過度瘋了的;四夫人想殺少主,反被少主給殺了;五夫人發現了事情的真相後選擇了與老夫人同樣的死法,懸樑自盡了,六夫人跑到海裡也死了……」
「是啊,幸虧……裴傾小姐沒有成為那牆上的第七幅亡婦圖啊……」
** ** **
蒼白的雙靨上余留著解毒後的暗青色,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美麗的眼珠,裴傾的胸口仍是極度微弱地起伏著。楊素——不,羅傲坐在床邊,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溫柔地輕撫著。
「傾兒,你沒事了,叛情的毒我已經為你解了,再過一會兒,你就會清醒過來了,然後你就會發現一切都不同了……」
「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就知道母親的陰影永遠地圖在我心裡、揮之不去了,怎麼擺脫也忘不掉……六年前我費了很多力氣抓住了葉淮穆,將他囚禁在晶樓之中,他在被關進去之前,對我說:『羅傲,你的母親能為私情背叛你的父親,將來你的妻子也可以因私情背叛你,你等著看吧!你們依羅島的新娘個個不忠貞!』……」
「我娶了六個妻子,每一個都沒逃過那樣的魔咒,背叛了我……我以為我的一生就這樣完了,過得不明不白不死不活不入不鬼,得不到真心所愛和純善之人……可是,可是……到底還是叫我等到你了。」
「在我收到裴家堡送來表示想聯姻的書信時,我在冷笑,我告訴自己說,又一個女人要毀在依羅島內了。於是我扮成總管的身份前去迎娶你,我沒想到,我們第一次的碰面,竟然會那麼巧,你的喜帕恰好飛到了我的面前……我抓住了喜帕,然後看見了一身新娘嫁衣的你,你知道我的第一感覺是什麼嗎?我以為自己見到了一株在寒冬中怒放著的紅梅!
「我的妻子各個都很漂亮,而且其中好幾個不但漂亮,更是才華橫溢,溫柔體貼……但不知道為什麼,除了明明外,能令我一見心動的人,就只有你了……我見到明明時心動,是因為她太年輕,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天真,讓我以為那樣的一個小姑娘應該會有著不染纖塵的靈魂的。不過,她後來終歸是背叛了我了,而且是主動地背叛我。其實一開始我沒準備怎麼誘惑她,我只是掩蓋了自己的真實儀表,而試圖以真心來打動她……我以為我成功了,不過有一次我沒有戴面具時,她忽然闖入看見了真實相貌的我……然後就沉淪了!
「從那以後,我開始裝扮管家來誘惑我的新娘,想試試看她們會不會真的為了自己的情愛而殺了自己的丈夫……一個、兩個、三個……每個都那樣,沒人能逃得過楊素的誘惑與唆使……一個又一個的女孩犯了罪……那些撒下毒藥的手都僵硬了……被畫成了圖像掛在了我的牆上。
「然後第七個就是你,我知道你的性格在裴家一向是以孤高與有主見而聞名的,想誘惑你並不容易。而後我意外地發現你的母親竟有與我母親差不多的經歷,只不過我的母親做錯了事,我的父親卻依舊愛她,並更加疼我,可你……卻被整個家族忽略與拋棄。迎親途中的那次劫殺,是我事先佈置好的,目的就是英雄救美,讓你對我心生感激進而愛上我,順便打發掉你從家裡帶來的那些隨從,我要讓你到了依羅島後完全孤立。可是,當那個早晨你哭著告訴我你的身世時,我猶豫了。我考慮著自己該不該這樣去對待一個和我同病相憐著的人,心中有了不忍的感覺。所以聽說你喜歡梅花,我立刻飛鴿傳書,讓人回島在聽雪小築為你移栽上一株梅樹。做這件事,我完全是出於真心的,不是誘惑計劃中的步驟。
「不過戲已經開場了,沒有道理不演完,我抱著一絲希望,祈求著也許你會和其他女人都不一樣,能夠抵制得了楊素的誘惑……不過事實卻是——到了後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演戲,還是真的對你動了情……我很怕,你知道嗎?堂堂依羅島的少主竟然會感到害怕,而這害怕竟是來自他對一個女人的愛情……我怕你和史明明一樣,最後背叛我,辜負我的真心,於是我不停地告訴自己,我要考驗你,如果你能通過考驗,你就是我真正的新娘,如果你不能,那麼——你死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那個晚上,我用熱情征服了你,在你答應毒死我的那一刻,你知道我心裡的感覺是怎麼樣的嗎?一方面我有點得意,那種計劃成功後的正常反應,你終於被我誘惑了要去殺阻礙我們在一起的人了;可另一方面,我覺得自己的心在不斷地滴血,我的妻子竟為了一個男人要殺我……這種痛,你知道嗎?我冷冷地笑,對自己說,羅傲啊羅傲,這個女人終歸是和其他女人沒有區別,你看,她終歸是答應了要來毒死你!你最後的一線希望也應該破滅了罷!所以,在你把酒遞過來的時候,我看見你的手指在杯上輕輕摩擦著,我以為你終於還是在酒裡下了毒……
「傾兒,我錯怪你了,我錯怪你了!我應該相信你的,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你的為人,我應該看得很清楚的,你雖然很高傲,對下人們也不親暱,有時候還會擺出女主人的架子來教訓她們,但那一切,只不過是因為你想保護自己……你一個人孤身來到了陌生的地方,丈夫又是個對你粗魯的男人,冷漠自然是你最好的保護傘……其實,只要看你是如何對待明明的就可以看出,你有顆多麼善良的心。而我……不管是羅傲也好,楊素也好,都一直在嚇你,在騙你,讓你擔驚受怕,受了很多委屈……傾兒,原諒我,原諒我的自私,讓你受了那麼多苦,還差一點死在了我手上……我向你保證,以後以後都再也不會了……我會全心對你的,你是我依羅島上惟一的真正的新娘——」
也許是真誠的傾訴驚擾了沉睡著的靈魂,裴傾的眉頭皺了皺,發出了「嗯嚀」一聲輕響。
羅傲又驚又喜,急聲道:「傾兒,你醒了?」
裴傾的睫毛輕顫著緩緩睜了開來,眸子裡面是隱隱的淚光。
「傾兒。」羅傲將她攬人懷中,又怕弄疼了她而放開,讓她靠坐在床上,他的一隻手卻一直一直地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凝視她的眼睛中,隱藏著說不出的深深愛戀,一種近似於癡迷的愛戀。
裴傾定定地望著他,目光似水一般的柔和,所有的話她都聽見了,一切心結全解開了。沒有埋怨,沒有委屈,沒有氣惱,只有欣喜,只有愛憐,只有溫柔。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對她做了那麼多,布了那麼個驚天迷局來考驗她,可她一點都不恨他,相反的,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只有更愛更愛他了。
「身體好一些了嗎?那些毒還讓你覺得難受嗎?」羅傲萬般憐惜地看著裴傾病弱的臉,伸手,輕輕摩挲她水一樣的烏黑的長髮,「都是我害的……都是我不好……」
「素是最好的。」忽然間,她微笑著,截斷了他的話,抬手撫摸他的臉,看著他深黑色眼瞳裡映出來的自己的影子,重複著以前的話,「我喜歡素!……只要是我喜歡的,就是最好的……哪怕是醜八怪也好,是魔鬼也好——我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嗎?」
「是的,直到永遠……」裴傾微微地笑著,將自己投入了他的懷中,感受著自他身體上傳過來的脈脈溫意,輕聲地喚道:「夫君……」
羅傲一顫,緩緩抬起眼,看定了,定定地,一字字地道:「傾兒,我的妻子,依羅島的新娘!」吻上她豐潤的雙唇,把那一聲承諾送入她的舌間。
這一刻,海誓山盟,幸福將二人細細地包攏,訴說著關於甜蜜,與溫馨。一切的一切,苦盡甘來——
裴傾的手腕上,「天緣」閃爍發亮,似乎也為這樣的結局而歡快欣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