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新娘 第一章
    荊州江陵府的近郊處,有個不起眼,名為杜鵑村的村落。村中十來戶人家,家家都種杜鵑花,每逢春至,杜鵑齊開,總引來不少遊客佇足觀賞,那段日子是杜鵑村最熱鬧的時候了。

    杜鵑村平日甚為安靜平和,村民大多務農為主,因此村民應是樸實和氣居多才是,但,此時在安靜的早晨中,竟傳來了位大娘的怒罵聲。

    「我早看你們父女不對勁了,你偷些野菜就算了,想不到連咱們養的雞也偷,我這要不把你送進官府,我們這杜鵑村哪還有平靜的日子啊!」

    這位姓李的大娘說罷,就惡狠狠的用力拖著一位面黃肌瘦的姑娘,由於李大娘的力道大,竟一把拖得那瘦弱的姑娘跌趴在地,更顯得狼狽。

    「我說過沒偷你的雞,你為什麼要誣賴我?李大娘,你快放開我,我爹生了重病,我還得回去看顧他啊!」那姑娘一張尖瘦的小臉,除了一雙烏黑的眼睛有神之外,其餘看來是如此不起眼,一副貧苦人家的模樣。

    李大娘的眼中彷彿看不見她可憐的模樣,仍死拖著她往前走,不顧她雙腳已在地上磨破了皮,痛得哀叫。

    「今天我要不抓你送官府,我就不姓李,你們這些江湖賣藝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今天遇到我,算你們倒霉。什麼地方不好待,偏跑到咱們這平實的杜鵑村來搗亂,你那個爹啊!不做正經事,病死了也沒人可憐。」

    「不准你這麼說我爹,我爹是個大好人,今日不幸病了,才會借你們杜鵑村落腳的,你快放開我,我真的沒有偷你的雞。」那姑娘奮力掙扎,但由於已多日未進食,沒什麼力氣,掙扎只是徒勞無功。

    「鬼才信你哩!」李大娘冷哼了一聲,走路也沒好好看前方,竟一頭撞上了個偉岸的胸膛,嚇得大叫出聲。

    「吵什麼?吵壞了一山的好景致。」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了來。

    李大娘抬頭一看,不禁慌忙下跪。「元大人饒命啊!小民是不小心撞到大人的。」

    元意凡是知府大人的右護尉,時常追隨知府大人清查民間一些棘手的奇案,他個性耿直且小心謹慎,由於個頭高大,加上一張嚴謹的臉,使得不常笑的他,看來威武得有些嚇人。

    元意凡的身邊還站著一位他的戰友加好友,知府大人的左護尉武甚涼。他同樣是高大威武,只不過臉上多了些笑容,看來和善許多。

    武甚涼好奇的望著眼前這兩個女人問:「發生什麼事了?大娘你非拖得這位瘦弱的姑娘雙腳是血的往前走?」

    李大娘一聽忙大聲的說:「大人,冤枉啊!不是小民欺負她,大人有所不知,這位姑娘和她爹,在一個月前突然落腳在咱們這杜鵑村中,說什麼她爹生了重病,沒法下床啦!就死賴在咱們村子不走了。而自他們落腳後,咱們村裡的村民,不是陳大嬸家的狗丟了,就是張大娘家種的菜被偷了,這些日子來,咱們一家一戶的,丟的東西可多了,這想來想去,就這對江湖賣藝的父女最可疑,今早我當場看見咱們家的雞在他們的院子裡,來個人贓俱獲,這下才要將她送到官府去,不小心就撞到大人你們了。」

    武甚涼望著跪在一旁,始終默默無語的姑娘一眼,瞧她那身破落又營養不良的模樣,莫怪人家要懷疑她是小偷了,他開口問著:「姑娘,對於大娘的說詞,你有話說嗎?」

    「我沒有偷他們的東西。」那姑娘終於抬起頭,雙眼無畏的直視他們,雖然瘦弱,但眼中的桀傲不馴仍清晰可見。

    原本不怎麼有興趣於民間小事的元意凡,不經意的看見這姑娘那無畏的眼,不禁多看了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李大娘冷哼的說:「哪有小偷會承認自己是小偷的。」

    那姑娘堅定且無畏的說:「咱們雖窮,可還有骨氣的,寧願餓死,也不偷不搶。」

    元意凡丟了些銀兩給李大娘,「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別再追究了。」

    李大娘見了那些銀兩,兩眼發亮。這些銀兩可買二十隻雞啦,她樂得直道謝:「謝大人明查,小民告退了。」李大娘樂呼呼的跑開了。

    「你也可以走了。」元意凡示意的說。

    那姑娘此時竟直視著他,非但沒感謝他,反而有些怒意的說:「大人何必多此一舉,您這不認定我是小偷了嗎?我沒偷任何人的東西,自認問心無愧,大人您此舉,已侮辱民女的人格。」

    元意凡的眼中出現了些驚訝的神色,這姑娘看似平凡,其實非然,她不僅有膽量,看來也有智慧,這可有趣了。「你膽子不小,我替你解圍,你非但不感激,反倒指責我,而且,你知道你現在正在跟誰說話嗎?」

    那姑娘冷冷地道:「一位昏官,不明是非,不分黑白。」

    武甚涼噓了一口氣,「老天爺,想咱們的名震天下,有誰不知咱們是清廉公正的好官爺啊!她竟然罵咱們是昏官,不明是非,不分黑白?」

    元意凡不但不生氣,眼中反而有絲讚賞,「罷了,此次算咱們不對,姑娘,後會有期,甚涼,走吧!」

    武甚涼滿臉不解的跟在元意凡身後,大步的遠離那位姑娘。「喂!你就這麼算啦?」

    「算啦!」元意凡一躍上了馬。

    「喂!不賞花啦?這滿山遍野的杜鵑,可難得一見啊!」武甚涼也一躍上了馬,兩人都有好身手。

    「是難得一見,走吧!」元意凡策馬奔去。

    「真是,剛說要賞花的是你,現說要走的也是你,那我是來幹什麼的啊!」武甚涼沒好氣的策馬追上了他。

    杜鵑村的一角,一處破落的小屋,傳來了劇烈咳嗽的聲音,燕紅花忙放下手邊的竹網,往小屋奔去。

    「爹,你怎麼啦?」燕紅花忙倒水,小心的餵著她爹。

    她的爹燕南山此時看來氣若游絲,似乎已離大限不遠,他和紅花一樣瘦,兩人都已多日未好好進食。

    燕南山喝了些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就任紅花將他扶躺回床上。

    紅花坐在床邊,悲傷的望著和她自小就相依為命的爹。自她八歲那年,他們父女倆就浪跡天涯,靠賣藝為生,她爹身體一向強健,像座屹立不搖的山一樣似地,從沒見他生病過,想不到這一病,竟如此嚴重。

    她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仍治不好爹。如今已身無分文,只能靠挖一些野菜維生,可她爹,病得如此嚴重,不吃些營養的怎麼會好呢?

    那天,李大娘所飼養的雞,無端飛進她的院子裡,她本想就殺了那隻雞孝敬爹的,但又想到自小爹給的教訓,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當,便斷了殺雞的念頭,當下便抱著雞要去還給李大娘,沒想到和李大娘的突然出現撞個正著,她竟把她當小偷,要押她進官府。

    自小爹便告誡她,做人要有骨氣,她銘記在心;想不到,那天的官爺,卻輕易的就毀了她的清白,把她當成小偷,那比殺了她還令她難受,所以她心中十分憤怒。

    燕南山憂鬱地望著女兒,他有滿心的不忍,卻因病重而說不出口,紅花回望著他,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爹,您別擔心,紅花現在在編竹簍,等編好了,就可以賣錢來替您治病了。」

    紅花話才說完,即感到屋外有道視線望來,她一回頭,看見了個高大的人影站在屋外,是那天的那位官爺。

    元意凡站在門邊,審視著屋內的一切,發現一切真是破落的可以。屋上竟破了好幾個大洞,既無法遮陽,也無法遮雨,屋內就一張看似快塌的床;一張缺角的桌子;和一個看似快斷裂的板凳。

    紅花戒備的望著他問:「敢問大人有何指教?民女那日已說過,沒有偷那些村民的東西。」

    元意凡自顧自走進來,「我今日來,不為官事,你別緊張。」元意凡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

    紅花立時聞到一陣食物香味,立即感到飢腸轆轆,但她仍一臉防備的望著元意凡,「大人,您這是做什麼?」

    「吃吧!你和你爹都多吃點。」元意凡打開了那包食物,裡頭有包子、燒賣及一隻烤雞,那香味令人垂涎三尺。

    但紅花只覺倍受侮辱,她忿忿地說:「大人,我們不需要救濟,等我爹病好了,我們自會打理身家事。」

    元意凡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如果你為了自身的骨氣而餓死了你爹,恐怕是大不孝的罪行吧!」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紅花執意的問。

    「我當然有我的目的,我元意凡也不是個會白白浪費好心的人,今天會找上你,定是對你有所求。所以,你放心吧!我保證咱們互不相欠。」元意凡站起身道:「你和你爹先吃點東西,我在外頭等你。」他轉身向外大步的走去。

    「你……」紅花只覺他一意孤行,完全不顧別人想法。見他走遠,又望著桌上的美食,她不禁歎了口氣,心想,目前已是最壞的狀況了,元大人要再有什麼要求,只怕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有了這些食物,至少爹也不用再挨餓。如此一想,紅花忙慢慢餵食她爹吃食,想不到她爹看似奄奄一息,食物一送入口,竟有精神的吃了起來,紅花不禁欣慰的笑著。

    元意凡望著眼前的杜鵑花,紅的、白的、黃的……五彩繽紛,令人賞心悅目,可目前的他卻是心事重重,失了那份賞心悅目的閒情逸致。

    紅花悄悄的走近了他,恭敬的叫著「大人……」。

    元意凡轉身望著紅花,像紅花這般十七、八歲年齡的姑娘,大多愛打扮,可紅花卻一身樸實,長髮也只隨意的編成辮子垂在胸前,一張小臉尖瘦得可憐。

    唯一令人注意的,只有她的眸子,那是雙明亮無畏的眸子,彷彿一眼能看穿人心,說實在的,要不是紅花的那對眸子,他才不會去多看她一眼。

    從李大娘口中知道了紅花父女四海飄蕩靠江湖賣藝為生,他覺得紅花是位奇特的姑娘,剛才,他見紅花侍親的態度,知道這樣的女子肯定重情重義。

    膽大、心細、聰慧、至情至義,這正是他所要找尋的女子呀!元意凡定定的望著紅花不語,紅花終於忍不住問:「大人,您光臨寒舍,不知有何用意?可以明說了吧?」

    「紅花,你今年貴庚?」元意凡忽開口問道。

    紅花愣了愣,元大人想必打聽過他們父女倆了,否則怎會知道她的名呢?但縱有再多的不滿,看在那些食物的份上,她也不好表現,於是道:「十八。」

    元意凡若有所思的點頭道:「十八……舍妹當初也是這年齡出嫁的。」

    紅花見他言不及義,不禁有些惱,「大人!」

    元意凡隨手摘了朵紅色的杜鵑花把玩著說:「別急,你初來此地不久,知道城內有戶姓杜的大戶人家嗎?他們在省城內極富盛名,杜老爺是經商天才,不僅才氣遠播,更是花名遠播。」

    「民女是略有所聞,但也只知道杜家是大戶人家,婢奴成群,僅此而已。」紅花據實以告。

    元意凡臉上露出一閃即逝的笑容,又說:「杜老爺有位獨子,自幼體弱多病,長年臥床不起,這事你也知道嗎?」

    紅花搖了搖頭,「不知。」

    「這杜老爺由於懂風情又多金,從年少之時,便一直花名遠播,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不知繁幾,但他卻只娶了一位妻子,生了一個兒子。但可能由於他風流成性的關係吧!他的獨子,竟代他受了報應,從小就是個藥罐子,長年臥病不起,因此,杜家想要招親沖喜。」元意凡說著說著,眼中出現一絲冰冷。

    「招親沖喜?這需要嗎?依杜家的財力,想攀附的千金小姐,恐怕如過江之鯽吧!」紅花不解的說。

    「一開始是如此,但,在死了幾個新進門的新娘後,再也沒人敢把女兒嫁進杜家大門了……」

    「死了幾個新娘?這怎麼回事?」紅花驚異的問。

    「沒人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些新娘在甫嫁入杜家大門第一天,不是發狂至死,便是上吊身亡,重重探查下來卻找不出原因,彷彿都像中邪了一般;而杜家財大勢大,又大門深鎖,如此不名譽的事,也不准官家深入探查,依他們在城裡的地位,官府自是不好強行探查了。」

    「大人,您今日的要求,不會是要民女潛入杜家去吧?」紅花一聽,馬上知道元意凡的用意了。

    「不光是潛入,我希望你嫁入杜家,好讓我早日查出那些新嫁娘死亡的重重疑雲。」元意凡正色的說。

    紅花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你以為,以杜家的名聲地位,會讓寶貝少爺娶個江湖賣藝的女子嗎?」

    「這你大可放心,杜家已不在乎什麼門當戶對了,尤其現在杜夫人又病了,杜少爺的病也沒起色,因此,他們急需一位姑娘嫁進去沖喜。」

    「您的意思是,只要是位姑娘,不論美醜富貧,他們一概同意?」

    「沒錯,而你正是那最好的人選,你有機智有膽識,正是我找尋已久的人!」元意凡幾乎祈求的說。

    「大人,您別忘了,我還有個爹要奉養,恕民女不能如您所願。」紅花當下斷然拒絕道。

    「你爹的事,就交給我!我會將他安置在我家中,請最好的大夫幫他治病。」

    紅花一聽,自是有點動容,又說:「但,我如果一去不回呢?那我爹可怎麼辦?」

    「我元意凡指天發誓,如果真有什麼意外,我會負起責任,照顧你爹終老,至於你的日後,如果我們能查出懸案的兇手,無論你發生了什麼事,我也願意照顧你一輩子。」元意凡豁開一切賭了!

    這令紅花不禁十分驚訝,元大人,你為何如此重視此案件呢?甚至用一生的責任來當交換條件?」

    元意凡靜默了一會兒才道:「不瞞你說,舍妹……正是嫁入杜家,第一位死亡的新嫁娘,茵茹……她生性善良,溫柔婉約,卻發狂至死,她沒理由遭此橫死的……」

    元意凡的話中,充滿手足情深,令紅花不禁深深受了感動!

    「元大人,我答應你的要求。」紅花當下就下了個決定,為了那些冤死的新娘,還有她重病的爹。

    聽紅花如此爽快的應允,不禁令元意凡有些內疚的問:「你不再多考慮幾日嗎?或者,乾脆別答應我無理的要求,我不會怪你的。」

    紅花搖了搖頭:「一諾千金,我說答應便是了。」

    元意凡讚賞她的豪氣,「姑娘如此豪氣,真不枉我沒看走眼,你放心吧!在你嫁入杜家的同時,我會一直在你身旁暗中保護你的。」

    「我也有些拳腳功夫的,不是嬌貴的弱女子,大人也可放心。」

    元意凡早看出紅花不簡單,想不到還真有底子,「你會武功?」

    「家父曾是全棍門的一代宗師,自幼便要我們勤練棍法以防身。」紅花露出淡淡的笑容。

    「全棍門,是以棍法聞名天下的全棍門燕南山嗎?」

    「那正是大人您所見到的家父。」紅花暗淡的說。

    「何以燕師父會淪落到此呢?」元意凡好奇的問。原來紅花的身世驚人,難怪言行不輸一般名門千金了。

    「此事說來話長,當初我爹氣勢太盛,得罪不少人,因此,他的仇家才會狠心下手擄走我娘和剛滿足歲的胞弟,這令我爹幾乎發狂。他帶著我一路追查我娘及胞弟的下落,這一找,就找了十年,身上盤纏用盡,這才以江湖賣藝為生。」說起往事,紅花不禁悲從中來,但她堅強的不讓自己掉淚。

    「原來如此,那你們找了這許多年,可有些蛛絲馬跡?」

    紅花搖了搖頭,「老實說,我爹仇家太多,根本不知是誰擄走我娘及弟弟,只能單憑畫像,沿路問人……」

    連仇家是誰都不知道,這要找人真如大海撈針般困難,可這燕南山的情義,的確教人佩服。

    「我或許可以幫你們,把畫像給我看看。」元意凡說著,滿臉的誠意。

    紅花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先前對元意凡的不滿,已遂漸被好感所取代。「請大人隨我來。」

    為了令紅花放心,元意凡將他們父女倆請回了家中作客,燕南山在大夫的細心調養下,病也有了些許起色。

    紅花終於放心了,在元意凡的巧心安排下,安排了位媒婆前往杜家莊說親,才一開口,杜家老爺馬上點頭,要她擇日趕緊將姑娘送進門,這婚事就此說定。明天,紅花就將被送入杜家與長期臥病在床的少爺成親了。

    是夜,紅花卻睡不著的坐在花園中,望著天邊一輪明月,如此皎潔的月色,卻令她有股慌張不安的情緒。

    嘴上是豪氣的答應元意凡了,可她心裡其實非常的不安,她竟要嫁人了,而且是嫁給一位可能是殺妻兇手的相公,他雖長期臥病在床,但元意凡推測,最可疑的人就是杜懷仁,那杜家唯一的血脈。

    元意凡說,一個男人長期臥病在床,難保不會性情大變,尤其又無能,所以,可能因憤恨而殺妻的嫌疑也不是沒有。

    紅花一聽,內心的不安又更加一層,而且據說杜家莊大得好比深宮內院,奴僕人口又多,有嫌疑的也不只有杜懷仁一人,如此看來,她似乎是得草木皆兵了……

    「在想什麼?」元意凡走近在她身旁問著。

    「我……我是怕我爹知道我嫁進杜家這事……元大人,能否請你替我保密,萬一……我真沒回來,而我爹又問起,你就說,我已先行踏上找尋我娘的路程,請他安心養病……」

    「我會照你所說的去做,倒是你……你還好吧?」元意凡望著紅花,紅花近日在他這吃得好住得好,臉色已有紅潤,身子也豐腴了些,多添了份女性的柔媚,想來日後紅花應該會是位動人的女子才是,元意凡似乎有些掛念起她來了。

    「民女尚好,大人不必擔心我。」紅花自嘲的說。

    「紅花,你大可不必跟我客氣,或者,你可直呼我的名字。」元意凡望著她說。

    紅花望了他一眼,發現他正注視她的眼中似有什麼似的,隨即她一轉頭,轉掉了這不可能的想法。元大人豈會看上她這落魄的小女子,何況她只是他利用來辦案的工具罷了。

    紅花站起身說:「元大人,天晚了,你也早點睡吧!晚安。」轉身走了開去。

    元意凡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內心所產生的情愫,是他自己也看不清的,這二十四個年頭裡,他從沒對女人動過心啊!不是嗎?

    紅花一早拜別了正沉睡中的父親,由媒婆帶著,完全沒驚動任何人,靜靜的被送入了杜家莊。

    媒婆一把紅花帶入杜家莊後,隨即被請出了門,接著紅花便看見了一位福態且相當威嚴的老婦,自稱是這裡的總管家,何嬤嬤。

    何嬤嬤十分威嚴的說:「少夫人,在今晚你與少爺拜堂之前,我先帶你瞭解一下杜家莊的環境,有些地方能去,有些地方不能去,希望少夫人能清楚的明白。」

    這簡直就是在命令嘛!也容不得紅花說上一句話,她便被何嬤嬤請出了門,跟在她身後瞭解杜家莊。

    打從她從後門進入了這傳聞中深似候門的杜家莊後,她便知道,這裡大到足以令人走上一天一夜的地步。環顧四周,不是什麼園的,就是什麼院的,而且每一處都大得令人咋舌,她根本就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仰頭向上望,只見四周茂盛的樹幹密佈,陽光還得透過葉縫,才灑得向地面呢!更隱約加添了陰冷詭計的氣息。

    何嬤嬤介紹著說:「這主院麗蘭園,正是老爺與夫人居住的地方,明天一早,我會帶少夫人來請安。」

    紅花望向麗蘭園,只覺幽雅清境,四周種植著許多名貴的蘭花,更增添麗蘭園優美的氣息。

    何嬤嬤又帶她往前走,沒多久就看見間滿是松竹的園子,那兒十分潔淨,是光線最好的一處了。何嬤嬤說著:「這兒是松竹園,是少爺養病的地方,除了伺候少爺的人之外,其餘皆不得擅自踏進一步,少爺喜歡安靜,不喜歡人吵他。」

    「也包括我嗎?」紅花大膽的問。

    何嬤嬤冷漠的望了她一眼,「我不知你有什麼目的肯嫁入杜家莊,要不是為了替杜家沖喜,以你這姿色及身份,根本不配踏進杜家莊半步。」

    紅花早習慣被人看不起了,她一進門,就可感覺到這些家僕對她輕視及不友善的眼光,但她強要自己鎮靜,仍昂著頭故作若無其事的進門,現在,這何嬤嬤竟當場就給她難堪,令她好生難過。

    她強忍著難過,「我會謹記自己的身份,不會逾矩的。」

    何嬤嬤沒什麼好臉色的哼了一聲,「隨我來吧!」

    他們走到了一處內有蓮花池的地方,何嬤嬤站在離拱門遠遠的地方說:「越過那個拱門,就是咱們杜家的禁地玉祠堂了,那裡面供奉的全是杜家的列祖列宗,是個非常神聖的地方,記住了,你千萬不可踏入這地方半步。」

    「為什麼呢?」紅花不解的問,這玉祠堂內的蓮花開得多美,碧綠的池塘垂著楊柳,四周的景色怡人,為何就不許人進去呢?

    「這是規矩,別問為什麼!」何嬤嬤厲聲的說,隨即快步的帶紅花離開玉祠堂,彷彿那兒有什麼鬼魅似的。

    紅花,甚至可以感受到何嬤嬤的懼怕。

    一天下來,何嬤嬤已帶紅花看過幾個主要的處所,其餘的,要紅花有空再讓奴婢帶領去看,她那身老骨頭,可沒法把杜家莊走完一圈。

    但,光看這些個什麼園、什麼院的,紅花也已筋疲力竭了,沒想到,他們還不放過她,此刻竟把鳳冠霞帔全帶進來了。

    一位何嬤嬤指給她使喚的貼身婢女夜兒,忙準備要為她沐浴更衣,待一切準備妥後,屋內只剩下她和夜兒,剛剛的一大串人,全沒了蹤影。

    老實說,她直到今日才真正瞭解什麼叫奴僕成群,光看這杜家莊的環境,這裡奴僕少說也有七、八百名才是。

    夜兒望著紅花歎氣,「唉!少夫人真是可憐……」

    「我怎麼可憐了?」紅花不解的問。

    夜兒約莫十五、十六歲;長得稚氣可愛,「少夫人有所不知,之前嫁入杜家的,哪一個不是風風光光的娶進門,而且一進門,就被嬌貴的伺候著,奴婢成群、任其使喚呢!那像少夫人,只有夜兒一人服侍!」

    紅花笑了起來,「夜兒,你知道我是窮苦人家,哪能跟那些千金小姐比呢?而且通常都是我服侍人的,還沒給人服侍過呢!」

    夜兒也笑了起來,「少夫人,夜兒就喜歡您這平易近人的個性,伺候您,比伺候大小姐好多了。」

    夜兒幫紅花脫了衣裳,讓她浸到澡盆裡去,開始加香料幫她洗身子。少夫人真是瘦得可以,想必之前吃了不少苦吧!夜兒想著。

    紅花忽然問道:「大小姐?少爺不是獨子嗎?」

    「是呀!大小姐是少爺唯一的妹妹,她平常都冷冰冰的,也鮮少出園香院,這都是因為老爺夫人把重心全放在少爺的身上,沒多去關心她,她才會如此冷漠,不愛理人的。」夜兒邊洗邊說著。

    「早上,何嬤嬤也沒跟我提起大小姐呢!」紅花奇怪的說。

    「少夫人,我偷偷告訴您吧!那大小姐啊!有戀兄情結,她曾詛咒少爺的新娘不得善終呢!所以才會被老爺和夫人疏離。她不被疼愛,再加上個性怪異,所以也沒人敢無端提起這位大小姐了。」

    「她的詛咒算是成功了,難怪人家會懼怕她。」

    「少夫人,您既然知道嫁入杜家的新娘都會死,怎還敢嫁進來呢?那些僕人都說您是貪財不怕死,但我覺得您看來不像位貪財的人啊!」夜兒說著。

    「我們才剛見面,你又怎知道我不是貪財的人呢?」

    「因為我見您對那些送進來的名貴首飾及綾羅綢緞,都沒正眼去瞧,我就知道了。」

    「夜兒,我洗好了。」紅花忙叉開話題,她怎能告訴夜兒,她是被派來調查杜家六個新娘死亡原因的第七個新娘呢!

    夜兒幫紅花穿上了新娘嫁衣,並幫她妝點,無奈紅花長期在外賣藝的膚色沒因粉而白皙些,她的臉仍尖瘦得可憐,一身紅色嫁衣,鬆垮垮的披在身上,很沒精神。

    「唉!少夫人,我看您渾身上下一點喜氣也沒有,哪像個新嫁娘啊!」夜兒歎氣似的說。

    紅花自個蓋上了紅頭巾,「這會兒就像了吧?」

    夜兒噗哧的笑了起來,「快,我帶您去拜堂了。」

    紅花任夜兒牽著走,唉!想不到她燕紅花竟會這樣出閣,沒有爹娘的祝福,沒有心愛的郎君,更沒有結婚的喜氣,冷清的可憐啊!

    紅花想到什麼似的問:「夜兒,你知道玉祠堂為什麼是個禁地嗎?」

    夜兒臉色立即刷白了,抖著聲說:「少……少夫人……」

    紅花掀開紅頭巾一角,「怎麼了?你怎會怕成這樣?」

    夜兒懼怕悄聲的說:「玉祠堂……那兒鬧鬼呀!」

    「祭祖的地方怎會鬧鬼呢?」紅花驚奇的問。

    「不知道啊!自那六個新娘死了之後,有奴婢半夜經過那裡時,竟聽見哀淒的簫聲,還有人看見白色的影子在那兒飄來飄去,大家都說,是那六位新娘冤魂不散哪!」夜兒話剛說完,隨即被一聲大喝嚇得住了嘴。

    「胡說什麼!當心我撕了你的嘴。」是何嬤嬤,正一臉嚴厲的瞪著夜兒。

    紅花忙道:「何嬤嬤你別生氣,是我要夜兒說的。」

    「今天是少爺大喜的日子,別淨說些不吉利的話。」何嬤嬤斥責說。

    「夜兒知道錯了。」夜兒忙委屈的說。

    「好了,快帶少夫人到喜館堂去準備拜堂了。」何嬤嬤和夜兒一同挽著紅花前往喜堂。

    到了喜堂,紅花才發現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賓客、沒有嘻鬧聲,更沒看見新郎倌,只有杜老爺挽著杜夫人坐在喜堂上,一切真是寒酸的可以!

    何嬤嬤此時開口道:「少爺身體不適,沒法下床來拜堂,所以,請少夫人見諒。」

    就這樣,紅花一個人孤伶伶的拜堂,而在行了大禮之後,杜老爺和杜夫人也沒同她說上半句話就退席了,獨留紅花孤伶伶的被送入洞房。

    紅花一被送入洞房,就忙扯下紅頭巾及頭冠,「重死了。」她吁了口氣坐在喜氣洋洋的新房裡。

    望著桌上的紅燭及佳餚美酒,今天,可是她燕紅花的新婚之夜呀!竟只有獨自一人,孤獨得可憐。本來她還以為,今天就能看見杜懷仁的真面目了,那傳說中長年臥病在床,又一連死了六個新娘的男子。

    不知他長得什麼模樣?不過,也罷!這場虛假不實的婚姻,充其量只為沖喜,不僅沒有任何的情愛,還隱藏著懸疑的兇案呢!不見新郎也好,以免她心驚膽跳。

    就在紅花發愣的同時,她看見了窗外有黑影,似是在窺視著她,紅花一躍,打開了窗,「是誰?」

    不料那人影一躍,跳得無影無蹤,紅花一看,便知道來者定是高人,功夫底子不錯,她微微一笑暗叫:「哪裡跑,我燕紅花今天就要你現形。」

    紅花打開門要追出去,卻發現門一開,不知打哪兒飄落了一些黃色粉末落在她身上,她隨意拍了拍,不以為意的去追那神秘的黑衣人,她縱身一躍,上了高牆。

    她追了一段路,卻沒追上那位黑衣人,在回過神時,竟發現她闖進杜家的禁地玉祠堂了。夜晚的玉祠堂看來更加詭異,陰風涼涼的吹拂,池邊的楊柳無聲的飄蕩著,再加上夜兒說過的話:「玉祠堂,鬧鬼呀!」那話,彷彿還在耳際……

    紅花的心,不禁起了些疙瘩,此時她皺起了眉頭,因為,她聽見夜兒口中說的那夜半簫聲了,那聲音忽遠忽近,如鬼魅般的飄進她的耳朵,那哀淒的音調如泣如訴……

    「不……不是幻覺……是真聽見了……」紅花有些驚駭的自言自語,隨即,她下了個決定,她倒要看看這個「鬼」,究竟是長何模樣!

    紅花身穿著新娘嫁衣,尋簫聲的地方躍去,愈靠近簫聲,她的心頭就愈緊張,但,她的好奇心,卻更勝過她的膽怯。

    在池邊的涼亭上,她看見了個潔白的身影,那影子被月光拖得老長,果然正如夜兒所描述的,玉祠堂,真有個白色影子飄忽著。

    紅花張著張驚異的眼,彷彿被定住了般似的,直盯著那飄忽的身影。此時,那身影像發現有人似的,停止了吹簫,紅花注視著那身影的一舉一動,這才發現那是個男人。

    那男人有著修長的身影,白衣飄飄,在月光下似會發亮,風吹起他的白衣,他就彷彿隨風飄蕩似的。

    那男人正慢慢的把臉轉向她這邊來了,紅花滿臉的驚異,也沒想到要躲。她就那樣定定的望著那男子對上她臉的眼。

    那眼,閃爍如星子,這是紅花第一眼的感覺,當月光投射出那男子整臉的面貌時,紅花才算是真正的震住。

    那男子有張白玉似的臉,長得十分俊秀。可那男子眼中的冷然,卻令人害怕。

    「你……你是何方神聖,何以在此裝神弄鬼?」紅花問道。

    那男子冷冷的望著她一身新嫁娘的妝扮,顯然的皺著眉頭,在紅花尚未反應過來前,那男子已快步走向她,並輕而易舉的舉起她往池裡拋去。

    紅花腦中閃過的念頭便是,原來那些新娘全是這樣死的,在尚未有反應之前,便被害死了。她還驚異的發現,她全身著火了,她大叫著落入水中,濺起了高高的水花,這裡果然是個詭異的地方,但她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全身自動起火呢?

    「救命啊!我不會游泳呀!」紅花在水中上下浮沉著。

    那臉如白玉的男子,隨即縱身跳下水將她撈起,抱入涼亭中,在紅花驚魂未定之時,那男子竟一把將她身上的嫁衣全撕開,丟向一旁。

    紅花在碰到這樣接二連三的驚嚇,已快失了魂,在尚有一絲理智之時,她雙手緊抱著已近半裸、只著薄薄單衣的自己。「你想做什麼!」紅花羞紅了臉。

    那男子一臉冷然的望著她,「那衣裳沾上的粉末,在遇到熱時,會自動燃燒,足以燒死你。」

    紅花不解的望著他冷然的臉,「我身上哪有熱?」

    「像你剛才那樣奔跑,身體便會發熱,火快速燃燒起來。你剛才站在那兒已經冒煙了,你知不知道!」那男子一臉的寒霜,又似有些嘲弄。

    紅花這才想到剛才要追黑衣人時,門外那飄在她身上的黃色粉末。果然有人想害死杜家的新娘!而她……差一點就成了杜家第七個冤死的新娘了。

    想不到,眼前這個粗魯又冷漠的男子,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了!但他也不能這樣隨便扯破她的衣裳啊!她可是在今天成親了耶!雖不見新郎,但也不該被別的男人脫了衣裳,看見自己的身子啊!

    紅花惱著說:「雖然你救了我,可……你也不能強脫去我的衣服啊!」

    那男子的嘴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你這瘦巴巴的身體,任何男人看了也不會有興趣的。」

    紅花羞紅了臉,有種受侮辱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姿色平庸,但也不必受這莫名其妙的男人侮辱吧!「你究竟是誰?敢在半夜闖入杜家莊的禁地,又在這裡裝神弄鬼的!」紅花生氣的問。

    那男子忽靠近她的面前,露出迷人的笑容,他緩緩的說:「我是杜懷仁,你的相公。」

    紅花睜大了眼睛,望著他迷人的臉,滿臉的不可置信,「騙……騙人……杜懷仁長期臥病在床……怎可能是你……」

    他剛才可是輕而易舉的就將她丟入水裡啊!而且,他還下水救她。一個從小病弱的少爺,怎可能如此呢?打死紅花也不相信。

    杜懷仁的頭髮滴著水滴,使他白淨的臉看來似會發光,不像是屬於凡間的人!他站起身,臉上的笑意始終沒退去,「你走吧!杜家莊是個危險的地方。」

    他說這話時,表情可是很嚴肅的,紅花直瞪著他的身影,紅暈始終沒自她臉上退去,直到杜懷仁飄然的離去,她仍愣愣的佇著,久久無法從震驚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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