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彥東偕同賈湘琳步出了台北地方法院。
「你這場官司打得真漂亮,宋嘉誠他可慘了,每個月要付出那麼一大筆的贍養費,可有得他受了。」
古彥東沉默著,什麼話也不說。
「你就沒看到法官宣判他的那個表情,一副要毀天滅地的樣子,而他看你的神情,更是恨不得要將你撕裂了一樣。看來,你真的為葉靈討回了一點公道。」賈湘琳不在意他的沉默,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
「不,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若真是要為葉靈討公道,我會送他進監牢的。我手上握有一些他非法的證據。」古彥東平靜地陳述事實,駁斥了她的話。
賈湘琳停下了腳步,以非常訝異的口吻問道:「是嗎?那為什麼你……」
「我不想對他做得太絕,畢竟,他是小齊的親生父親,或許他們會有相認的一天,我不想讓小齊不好過。」
「你真是一個好父親,他有幸做你的兒子,卻人在福中不知福,不懂得珍惜。」她搖著頭輕歎。
「我們走吧,天都要黑了。」
「趕著回去陪佳人用晚餐?」她笑盈盈地問道。
「知道了還問?」他給她一個明知故問的表情。
兩人才走了幾步,古彥東的行動電話就響了起來。
「等不及來查勤嘍!」賈湘琳取笑著。
古彥東笑睨她一眼,接起雷話來。「喂,嗯……什麼?哪家醫院?好,我現在馬上過去。」
「怎麼了?」賈湘琳知道有事發生了。
「琬晴出車禍了。」
「什麼?怎麼回事?」
「她坐著小齊的車,兩人一起出了車禍,她的傷勢還好,小齊的就比較嚴重了。」
「那我們趕快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兩人火速地趕到了醫院。
向琬晴已包紮完畢,正坐在急診處外。
「琬晴,你沒事吧?」古彥一看到她,立即審視她腿上的瘀傷。
「我還好,只是擦傷,上過藥了,過幾天就沒事了。不過,古齊他可就慘了。」
「他怎麼了?」
「他左腳骨折了,需要留院觀察,大概一星期後才能出院,出院後,也需要暫時借住枴杖走路好一陣子了。」
「現在他人呢?」
「送到病房去了,你現在要去看他嗎?」
「今天先不要,等我準備好了再說。」
「準備什麼?」向琬晴不懂。
古彥東沒有回答她,卻轉頭看著跟她一起來的賈湘琳。「湘琳,你幫我找當年那家保險公司的林小姐,把那份保單借出來,以及我立下的那一份合約。」
賈湘琳點點頭。「而你,要到台大醫院去調一份病歷。」
「沒錯,是應該揭開真相的時候了。」
向琬晴完全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她也臆測到了,事情是即將要落幕了。向琬晴走進了古齊的病房,古齊一看到她,立即忙不迭地坐了起來。
「你小心一點啊,慢慢來,別急!腳再碰撞到,可要痛死你了。」她立即飛奔上前,幫忙扶起了他。
「我看到你太高興了嘛,我還以為你氣得再也不理我了。」
「幸好我的傷勢不是很嚴重,而且是在腳上,要是這傷是在我美麗的臉上的話……」
「我就娶你!」他飛快地搶白。
「是喔,那還真謝謝你喲,你這種行為就好像……趁火打劫!對,就是趁火打劫,利用這種方法來得到我,那我還真懷疑你的撞車是不是故意的了,那天騎車騎得這麼猛,一點也不憐惜坐在後面的我,簡直跟蓄意謀殺沒兩樣嘛。」想起那天飛車的景況,她依然心有餘悸,短時間內,她怕是不敢再坐機車了。
「對不起,我那天的情緒真的是太激動了,所以才……」
「算了、算了,過去就過去了,反正我也沒有怎麼樣嘛,那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不過,我今天還帶了兩個人來看你耶,我現在去請他們進來好不好?」
「不要!我誰也不要見。」他飛快地一口回絕,因為他早已經猜到來人會是誰了。
「不行不見,他們有話要對你說。」
「琬晴,別幫他們聯合來愚弄我,我早看清楚他們的真面目了。」
「我不是幫他們,我幫的是你耶!古齊,我對你有虧欠,一直想要彌補,我真的是不願意看到你陷在這樣的死胡同裡而無法解脫,你為什麼不聽他們怎麼說呢?為什麼不給他們解釋的機會,就判了他們謀財害命的罪行呢?」
「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他們的解釋可以是謊言——」一句話未說完,古齊就看到了從門外走進了一男一女。
正是他們,古彥東和賈湘琳。
古齊偏過頭去,不願正視他們,眼裡依舊迸射出鄙夷的目光。
「嗨!我們姦夫淫婦來了。小子,我們很多年沒見了,你變得更帥、也更聰明了。」賈湘琳愉快地朝他招手。
「湘琳……」古彥東使了一個眼色給她,怪她不該如此說話。
「實話嘛,他不是在背地裡都叫我們姦夫淫婦的嗎……」賈湘琳再接觸到古彥東投來警告的目光,只得肅然閉起嘴巴,不敢多言了。「好,不說、不說,換你來說了。」
兩人遠遠地站在床尾沒有走近,古彥東怕他有激烈的反彈,認為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才好。
「小齊,我從來不曉得你對我有這麼深的誤解,要不是琬晴告訴我,我永遠也不會猜得到你是這樣看我的。」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吧,別再那麼囉哩叭嗦了!」古齊轉過頭來,沒好氣地對他吼道。
「古齊,別這樣……」向琬晴忍不住勸道。
「哼!」古齊又把頭偏了回去。
「小齊,很多事情不是像你表面所看到的那樣,就拿我和你母親來說吧,我不是在娶她的時候,才認識她的,我們是早在八年前就認識了,就在一家補習班裡。那時,我是十八歲的高三學生;而她則是二十歲的大二學生,她是在那裡打工的。」
向琬晴和古齊同時以吃驚的表情看向他,他們一點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淵源是在更久以前。
古彥東繼續說道:「我一點也不否認那時我是瘋狂迷戀你母親的,只不過,葉靈當時的心裡一點也容不下比她小兩歲的我,不論我怎樣地跟她表白、示愛,追求她、討好她,她都不為所動,她的心裡全心全意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我們補習班裡的數學老師宋嘉誠——而他也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小齊。」
古齊怔了怔。宋嘉誠……他在心裡謹記著這個名字。
「宋嘉誠那年三十歲,稱不上英俊瀟灑,可是頭腦相當聰明,他的數學天分非常高,在當時的補習界來講,他是威名遠播的;也因為這樣,再加上他特好的女人緣,所以有很多的女學生對他非常地愛慕,這其中也就包括了你母親葉靈。可是,宋嘉誠並不是一個專情、肯負責任的男人,他的女朋友很多,跟很多女學生部有曖昧不明的關係;這一點,在當時的補習班裡,很多人都知道的,但是就偏偏你母親不知道。她信任著他的一切,執著於對他的愛,不相信外間所有不利他的風雨流言,甚至我跑去對她好言相勸,她都以為我是因為為了打擊他才惡意中傷他的,就這樣,我看著她陷入了這段不可自拔的情愛中而無能為力。後來,我也離開了補習班,接著在大學聯考中我考上台大法律系,成了她同校同系的學弟。」
「你是為了她才進台大法律系的?」向琬晴忍不住插嘴問道,她覺得她有點吃醋了。
「沒錯。」古彥東到這個時候,不想做任何的隱瞞了。「我的確是為了她才填上了這一志願的,原本我以為她和宋嘉誠之間一定很快就不了了之的,那我就可以靠著近水樓台先得月而重新去擄獲她的芳心、進駐她的心房,結果,沒想到我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開學最初,我還見過她幾次面,但過了沒多久,她就在校園內銷聲匿跡了,後來,我才在其他學長、學姐的口中打聽到,原來她懷孕了;那時她的肚子雖並不是很明顯,但被一些好事者發現了,也就因此傳開了,她受不了別人指指點點的眼光,所以乾脆就休學了,而我,從此之後就沒有在校園內見過她了,直到八年後的一個下著雨的夜晚。
「八年後,也就是十年前。那天,我開著車正從事務所要返回家的時候,我在路邊看到一個女人,她渾渾噩噩,幾乎站不住腳地要暈了過去,而那時外頭又下著傾盆大雨,我於心不忍,立即把車停在一邊,想把她送到醫院去。可是當我扶起她,和她正眼對望的時候,我才發現她竟然是你母親葉靈;而她也在我喚醒了她記憶後把我給認了出來……當時,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還愛不愛她,接著,她就開口求我娶她了。」
「你胡扯!這是你一面之辭,我母親為什麼要求你娶她啊?」古齊不表認同地大叫。
「小子,冷靜點,聽下去。」賈湘琳喝止他。
「她當時一開口所說的話,也的確嚇到我了,後來,我們坐下來面對面仔細地詳談過後,我才知道,原來她活不久了……那時她已是肝癌末期,只剩下不到五個月的生命了。」
「肝癌末期?你騙我!這怎麼可能?」古齊再度失控地大叫了。
「我沒有騙你,你那時候年紀雖然小,也應該有印象你母親身體非常地差、非常地虛弱,常常動不動就昏倒,你應該有這樣的印象才對吧?」
「你要是不相信,這是她當初的檢驗報告和病歷,你拿去看個仔細吧。」賈湘琳丟了一個牛皮紙帶給古齊。
古齊接過之後,立即打開來看。果然,古彥東所言不虛,他的母親的的確確在當時是肝癌末期了。
「接著,我從她口中得知,她在一開始知道自己懷孕了之後,她馬上就去找宋嘉誠,問他該怎麼辦。可是,對方非但不承認孩子是他的,還反過來咬定她欺騙他,說她和別的男人有染、懷了別人的種來污賴他;葉靈氣不過,忍不下這口氣,就決心要把這個孩子給生下來,要證明孩子真是他的,而她也以為,如此一來,宋嘉誠就會相信她、接納她,而把她娶回家給她和孩子一個名分。誰知……
「一切都是她想得太過於天真了。在她離開學校之後不到兩個月,她就因早產而提前生下了不足七個月的你。接著,她就抱著剛出生的你跑去找宋嘉誠,而對方只看了嬰兒一眼之後,就把她趕出了大門外,他是一點都不願承認那孩子跟他有任何的關係。但葉靈並不死心,隔了幾天又去找他,卻是人去樓空,宋嘉誠已經搬走了;而在補習班那邊,那時他也因多起性騷擾女學生的醜聞而被迫離職,葉靈也就因此斷了他的音訊了。」
原來這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古齊難過地低垂了眼,自己的存在原來是這麼地讓人不屑一顧。
古彥東重重地歎了口氣後,接著又續道:
「你母親從小喪母,又沒有兄弟姊妹,她一直是跟著父親兩個人相依為命的,可是,她大學擅自休學的舉動和未婚生子,大大地震怒了她父親,她父親非但把她趕出了家門外,還登報要脫離他們父女的關係,決裂的程度是連親戚朋友也不敢出面插手了。所以,你母親只好一個人帶著孩子孤苦無依地在外討生活,而這八年的艱辛,小齊,你應該比誰都還要清楚的,而這個也就是你母親求我娶她的另一個重要因素,她即將不久於人世,而她又無人可托,所以她求我娶她,為的就是你。小齊,她怕她在死後你會淪為孤兒,無所依靠,所以她求我娶她,在她死後有一個父親可以照顧你、給你一個姓、給你一個身份,也給你一個家。」
古齊聞言後激動大喊:「不!不是這樣的,實情不是這樣的……這不是實情……不是……」
他在狂喊中迸射出了淚。他怎麼能夠相信事情的真相完全和他預想的是背道而馳?他怎麼能夠相信自己盲目恨了這麼多年的殺母仇人,其實根本是他應該感恩的人?他給了他一個姓、一個身份、一個家,這十年來他是這麼無怨無悔的,可是,自己又做了什麼呢?
淚,為什麼而流,他也不知道,也許是為了自己吧。記憶中,當年他母親的死,都沒有教他哭得這麼痛,而今天,他卻覺得痛到了完全無法承受的地步。也許,因為他母親的死,是意外,並非人為;而今天,不但是人為,還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所有的淚,化成了一串串悔不當初的自責……
「古齊,別這樣。」向琬晴在一旁緊拉著他的手。
賈湘琳忿而走上前,以激動的目光對視著他。「小子,這就是實情,也是一個荒謬的婚姻!不過也不怪你為什麼會有這個疑問了,不只你,在當年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疑問,他為什麼要娶你母親?你母親病懨懨地,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又拖著一個八歲大的兒子,那時,所有的人都反對他娶她,包括他父母、他大哥、他朋友,大家統統都反對,更不要說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的人知道,他要娶的是一個即將快死的女人了——娶她,是為了接收她留下來的兒子,誰會猜得到它竟是這樣的一個婚姻?」
「為什麼……」古齊已經虛弱無力,瀕臨崩潰了。
「為什麼?因為你父親古彥東他有情有義啊!不管你母親之前怎樣拒絕過他、始終不曾真正接納過他,他都不把它放在心上,執著於要幫助你母親,不讓她心有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不過,你也不要以為他對於你母親還存有什麼非分之想,他是曾經暗戀過她沒有錯,但是那已經是陳年往事了;兩人又沒有真正在一起過,還能剩下多少的感情在呢?你想想吧。」賈湘琳是怕他反咬古彥東純粹是為了得到他母親才娶她的,無關情義,所以,才先把話挑明了開來。
其實,古齊的心裡早就認定了古彥東娶他母親絕非是因為愛,只是沒有想到並非是他認為的謀財害命的動機,而是一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情義。
「至於,你所知道的那份保險……」古彥東再度開了口:「既然你已經知道你母親當時是肝癌末期,也就更清楚地知道我們那時絕非是替你母親做投保,我們真正投保的對象不是她,其實是你,小齊。」
古齊又再度怔住了,他定著眼神看向古彥東,屏氣凝神地聽著接下來的話。
「你母親雖然和我結婚了,可是她心裡還是放不下你,她有陰影、心裡不安,她害怕她走後我再娶別的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後,會對你不好、虧待你,甚至棄你於不顧,那時無論我怎樣地跟她保證,她還是不能夠寬心,於是,我以身為你父親的名義替你投保了一份二十年的儲蓄加意外險,二十年後,也就是你二十八歲那一年,你自己可以領回一筆為數五百萬的金錢;有了這五百萬,對你來說不止是生活基金,也可以當做創業基金,假設……我真的對你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你也不至於生活堪慮。而此外,我也立了一個契約,這二十年中間,我不得無故終止這份保單,當時,湘琳便是見證的律師,這份契約,絕對具有法律效力的;而我所做的這一切,為的就是安你母親的心,讓她走得安心,你明白了嗎?」
古齊無言,他這時才知道他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古彥東為他們母子做得實在太多了!
「喏,這是當初他們簽下的保單,及彥東立下的契約,你仔細看清楚吧!」賈湘琳從手中一直拿著的另一個牛皮袋中,掏出一疊紙,丟在古齊的面前。
古齊只有低頭看了一眼,並沒有拿起來翻閱,因為他知道,所有的動作都會是多餘的了。
「那我母親的車禍是……」
「純粹是一個意外。那天,我們剛從餐廳用完餐走了出來,她突然大叫說她看到你父親宋嘉誠了,接著,她就衝進了馬路中,想追正在對街要走遠的他,而我根本也來不及拉住你母親,就眼睜睜地看著她陷進車海中,以至於……」古彥東沉痛地搖著頭。看著葉靈在他面前慘死,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根本也無法料得到,你母親最後竟然是因車禍而帶走了她的生命,而不是因為肝癌。」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場車禍,我也不會有這連串的誤解了……」命運作弄人嗎?也許。
「還有,我請湘琳替那位司機打官司,而我出面做證人,純粹是就事論事。當時我在現場,我看得很清楚,不是對方的錯,完全是葉靈失了理智地胡亂瞎撞才造成的車禍,而那位司機又家境清寒,有老婆及好幾個小孩要養,若他因此而背上過失致死的罪行的話,那就太冤枉、也太悲慘了。」古彥東再為這部分所產生的疑點,補充說明。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真相,古齊無言地閉上了眼睛,所有的一切都理清了,再也沒有任何的盲點了。
「哈!我真是冤枉哦,從來就沒有得到過我想要的人,還一再地被人誤解,給當成了姦夫淫婦,不只這樣,還被指控聯手做了一件謀財害命的案子呢。」賈湘琳嚷聲大叫,臉色和口氣完全是衝著古齊而去的。
「對不起……」古齊低聲說道。
「你說什麼啊?大聲一點,我聽不到。」賈湘琳故意裝蒜,要整整他。
「湘琳!」古彥東知道她是故意的,所以出聲制止她。
「哈!這個葉靈在地下有知的話,她是不是會很欣慰她有這麼一個聰明而又想像力一流的兒子可以去當偵探了?還是她會很遺憾她有這麼一個自以為聰明卻又不知感恩的兒子糟踏了她生前如此用心良苦的安排?」賈湘琳的話裡淨顯諷刺的意味。
「湘琳,算了,別說了。」古彥東再度制止她。
賈湘琳不予理會他,繼續把炮口對準古齊:「小子,你對不起的是你的親生母親,更對不起的是養了你十年的父親,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還指他為殺人兇手,要為你母親翻案、要送他進監牢,你到底是不是人哪你?」她幾乎是將臉貼在他臉上了。
古彥東見狀,立即上前一把拉開了她。「湘琳,別這樣,他還只是個孩子,你不能如此批判他!」
「幹嘛?你心疼啊?你當他是你兒子,可是他當你是他老子了嗎?」賈湘琳依舊快人快語。
「湘琳……」古彥東以求饒的眼神看著她。
「好啦,不說了啦,我這個倒霉鬼要走了,真是的!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招惹上你的都沒有一件是好事……」賈湘琳說著、說著,就搖搖屁股,自顧自地離開病房了。
病房內霎時沉靜了下來。
古彥東走到古齊床前,慢慢地開了口:「剛剛我已經問過醫生了,你三天後就可以出院了,到時我會來接你。小齊,我們回家吧。」
古齊一怔,抬著淚痕猶在的臉看著他。「你還當我是你兒子嗎?」
「當然,在身份證上、戶籍上,我們都是父子的關係,誰也改變不了的。除非你不想當我兒子了,不然,我們就一輩子都是父子。」
古齊低下頭,什麼也不說,他的眼淚再度氾濫。今天的他,老是止不住眼淚,一輩子裡的感動,也許都集中在今天了;而他也知道,再也沒有人可以取代古彥東在他心中的地位了,永遠都不可能了。
「琬晴,我們先回去吧,讓小齊休息。」古彥東喚著也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向琬晴。
其實,她剛剛就是一路陪著古齊哭的,她的感動不同於他;她現在才真正地明瞭到賈湘琳說的稀世珍寶了!原來,她愛上的是這樣一個有情有義、至情至性的好男人,她自己都感到訝異,她何其有幸呢?而她也知道,她是一輩子都不會放開這個男人了,因為,再也沒有人會比他更好,更值得她去愛了。
古彥東拉著她的手,朝門外走去,突然——
「爸爸,對不起,原諒我。」古齊帶著哽咽的聲音說道。
古彥東渾身一顫,停下了腳步。
向琬晴看著他低垂著頭、垂下了眼瞼,她知道他也哭了;這已經是第二次,她看到他流淚了。
古彥東一時還不敢回頭面對古齊,做爸爸的在兒子的面前流淚,他覺得是一件很沒有面子的事,可是,他就是無法克制自己想流淚的衝動。
已經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再聽過他喊他一聲爸爸了……
以前,古齊小學的時候,他總會跟前跟後地粘著他,爸爸、爸爸地直喊,從早到晚不絕於耳的;可是這幾年來,他等他喊這麼一聲,已經等得太久了,久到他差點都要忘了自己是一個父親了。
古彥東平靜了一下心情,把眼淚逼了回去,穩定下心緒,才敢轉身看著古齊。
「有你這麼一句話,我所做的這些……不被外人所諒解的事情,一切都值得了。不過,雖然你願意再叫我一聲爸爸,重新當回我的兒子,而我也希望你一輩子是我的兒子,有件事情……我認為我還是必須告訴你,畢竟那是你的權利。」
「什麼事?」
「我遇到你的親生父親宋嘉誠了。」
「什麼?」古齊震驚,他還以為他這一輩子都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或是聽到他下落的消息了。
「我有他的地址和電話,如果你想要去見他,甚至認他的話,我不會阻止你的,不過,我得事先告訴你,他連你母親葉靈是誰都不記得了,你貿然出現去找他,其實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該怎麼做,你好好地想清楚吧,想好了再告訴我你的決定。」說完,古彥東便偕同向琬晴離去了。
父親?古齊躺在床上冥想著,這些年來陪在他身邊的父親不就是古彥東一個人嗎?他還有什麼父親呢?
更何況,他姓古,而宋嘉誠姓宋,他更不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麼干係了!另外,看不到的血緣關係,他也不以為那是一件值得重視的事了。三天後,古齊出院了,他又重新回到他所熟識的家了。不過,因為他的腳打上了石膏,行動不大方便,所以,他的房間從樓上移到了樓下,和古彥東的房間比鄰而居。也因此,他們父子間的感情比從前更加地好了,重拾以往年幼時的融洽和親密。
而向琬晴這廂是三天兩頭便往古家跑。以往,古齊不在家的時候,她還不敢這麼放肆,可是現在不同了,有古齊這個「替死鬼」在,樓下的管理員和鄰居都還以為她是古齊的女朋友呢,她也就更無所顧忌,不怕他人說她和古彥東的閒話了。
由於行動不方便,所以古齊暫時不去補習班了,先自己在家自修,等腳上的石膏拆了再說。
而他也一直沒有向古彥東要過宋嘉誠的地址或電話,他不但不想去認他,甚至偷偷見他一面的念頭都沒有。
見了又能怎麼樣呢?他過得好與不好,不關自己的事,他也一點都不想去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