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午夜十二點半,孫頌卓一個人在客廳裡來回踱步。
呂映慈晚上下課後便到朋友家聚會,說是慶祝朋友生日,到現在還沒有進家門。
不過,他等的、擔憂的並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住在他對面的她——孟若翎。
從十一點過後,他就頻頻地將頭貼在窗上,注意她回來了沒有,可是,到現在她的房內還是一片的漆黑,顯示她人還未進家門。
她到底到哪裡去了?
孫頌卓估計電影最晚十一點也散場了,就算兩人再去吃消夜,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更何況他們明天都要上班,沒可能耗這麼晚啊?
莫非,她發生了什麼交通意外,還是……林俊馳扮豬吃老虎,把她怎麼了吧?
不行!他得打電話給林俊馳問問,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他肯定會急得發狂!
迅速撥了林俊馳的手機號碼,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來。
「喂,俊馳,你現在人在哪裡?」
「你……你是哪一位?」他語調含糊,顯然是在睡夢中被吵醒的。
「你在睡覺?我是頌卓啦!」他沒好氣的回道。
「喔喔,頌卓啊,你好!」他看來是完全清醒了。
「我不好!我問你,你人在哪裡啊?」他的口氣有點惡劣。
「我?當然在家裡,不然在哪裡?」
「你在家裡睡覺?只有你一個人嗎?」他不得不往壞的地方去想。
「當然只有我一個,不然還有誰?」林俊馳開始覺得,他問得每一個問題都是廢話。
「那若翎呢?」
「嘎?」
「嘎什麼?我問你她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啊,我和她十一點就分手,各自開車回家了,我怎麼知道她人在哪裡,難道她到現在還沒有回家嗎?」
「沒有。」他的憂慮明顯的又加深了,如果不是出了意外,那麼她肯定又是到T-bar去了,才會至今未歸。
難道,他下的這著棋一點用也沒有?還逼得她這麼迫不及待的又去尋求慰藉了?孫頌卓覺得不解、失望與心痛,他多麼希望能改變她,只至點點就好,起碼能減少去那種場所的次數,可還是……
「喂喂,頌卓,您還在嗎?」對方突然沉寂下來,林俊馳只得急急出聲喚道。
「我在。」
「頌卓,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
「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你不該……把我介紹給若翎的。」
「怎麼說?」
「若翎她有未婚夫了。」
「什麼?!她親口告訴你的?」他的吼聲幾乎震破了屋頂。
「是啊,她的未婚夫在美國,很快就會回來跟她結婚了,還有,她有點生氣你的……自作主張,不過,後來她就不生氣了。只是要我告訴你,別再替她介紹男朋友了。」
聽完這一番話,孫頌卓握住電話的手微微發顫,他受到的刺激,彷彿比當初臆測到她是同性戀還來得大。
她竟然有未婚夫?!為何她從來不提呢?如果她不是同性戀,有時夜半出門就不是到T-bar去了,那是流連PUB或舞廳嗎?可是愛靜的她不像是喜歡去那種場所的人啊,那麼,她到底是去哪裡了呢?
一連串的疑問,掩蓋了他莫名的那股失落,而心底的激盪,也複雜到他分不清是訝然還是什麼了……
「喂喂喂,頌卓,你怎麼不說話?她沒生你的氣的,真的沒有……」
「我知道了,沒事了,你繼續睡覺吧,再見。」
一掛上電話,他又再度回到窗邊,望著那依舊空蕩寂靜的屋子發呆。
若翎,她到底到哪裡去了?他真的很擔心也很想知道。
今天晚上,他接受一個不太重要的客戶的飯局,為的是什麼?就是害怕一個人待在家裡,會掛心她和林俊馳的約會;不知怎的,他就覺得那是一場酷刑,教他坐立難安,他只有選擇逃避。
可是現在呢?若翎,她還是糾緊了他的心,他始終還是放不下啊……
孟若翎移動倚在窗邊已好一會的身子,反身就倒在大床上,對著天花板搖頭歎息。
為什麼一個認識不很久的朋友,可以這樣關心自己呢?
是有失必有得的道理,還是老天爺的垂憐?
她覺得可笑,認為一切都本末倒置,荒唐極了。
看著牆上的鍾走到一點,她倏地彈跳了起來,抓起床頭櫃上的電話,準備打到美國去。
現在他應該起床了吧?孟若翎特意挨到這個時間,她決心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和楊韶安說上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管情況怎樣,總得要說清楚吧!她不想再猜了。
電話響了很久,終於有人接起來。
「Hello!」
「喂,Jacky嗎?我是若翎,我找韶安。」她聽出接電話的是韶安來自香港的室友。
「韶安?他不是回台灣去了嗎?」他很意外她不知情。
「回台灣?什麼時候?」她比他更意外。
「就前天啊,怎麼,你不知道嗎?」
「喔,我這幾天恰巧不住在家裡,可能他找不到我吧。」維持起碼的自尊,是她生存的原則。
「原來是這樣。」
「那我不跟你多說了,謝謝你喔,拜拜。」
顫抖的掛上了電話,孟若翎整個人從頭到腳都起了寒意,在這頃刻間,就足以教她寒徹心扉了。
原來,他是跟蕾蕾一起回來了,那麼,為何他避不見面?蕾蕾又為什麼看起來不對勁呢?難道……
她蜷縮著身子,將自己包了起來,想趨走那股乍臨的寒意,可她還是不受控制的渾身顫抖了起來,她知道,她的愛情已死了,她悲痛的無法自己。
驀然,她再度拿起了電話,撥了出去。
「喂,誰呀?」一個極度睏倦的女聲。
「蕾蕾,是我,姊姊。」
「姊?!你這麼晚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
「我要見你和楊韶安。」
孟若翎冷冷地看著坐在她面前的一男一女。一個是她摯愛的男人,另一個則是她親愛的妹妹。
在這週末午後的咖啡廳內,瀰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你們已經在一起了?」她哀怨的眼神瞅看著他們。
「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罵我吧、你打我吧,只求你能原諒我,成全我們。」孟若蕾比她更哀怨的以低姿態表態。
「成全你們?那我怎麼辦?蕾蕾,你有沒有替我想過?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這麼無情?」
「我……」她無措的迸出了淚水。
「若翎,你別怪她,要怪就怪我一個人好了,你有什麼不滿就全衝著我來,不要為難蕾蕾!」楊韶安像捍衛什麼似的,緊緊摟著她,像是共同面對一個敵人般的團結。
「我為難蕾蕾?」孟若翎感到好笑又可悲的睨著他,「楊韶安,對不起我的是你們,做錯事的是你們,不要在言詞上反控我!」她覺得他們是作賊的喊捉賊。
「不,我承認我們對不起你,但我不認為我們做錯了,相愛沒有理由,更不是錯!」他理直氣壯的大聲回道。
「你們沒有錯?那麼是我錯了?蕾蕾。」她眼光鎖在躲到楊韶安懷裡的孟若蕾身上。「你不要忘了當初爸媽極力反對你出國深造,是我幫你勸服他們的,還有你的機票、學費、生活費,也統統是我資助的,你怎麼能夠這樣回報我?還是,當真是我做錯了,錯在不該送你出國,錯在給你機會搶了我的未婚夫!」
「姊!你不要這麼說好不好?你是存心讓我內疚死嗎?再怎麼說你都是最無辜的,都是我不好,我恩將仇報……」
「不,蕾蕾,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楊韶安把她摟得更緊,以仇視的眼光凌厲的瞪著孟若翎。「你不要再搬出這個來壓她了,你放心吧,所有你花在她身上的錢,將來我會一毛也不少的還給你的!」
「你說什麼?」孟若翎是真的心寒了,他們之間已開始要算得一清二楚了嗎?
「我說全部還給你,所有的!」
「所有的?也包括我們之間曾有的愛嗎?」
「當然!」
「你要怎麼還?我付出的愛是無形的,更是無價的,你要拿什麼來還?你告訴我,楊韶安!」她逼視著他怒吼,眼眶無法克制的打轉著淚水。
「我……我不知道,反正,你要求什麼我都會盡量補償你,只除了愛這一點,我辦不到。」他低著頭,到此刻,他也沒有迎視她盛滿諸多情緒的眼眸的勇氣了。
孟若翎怔怔地、絕望地凝睇著他,事已至此,她知道她是徹底的輸了,再也挽不回什麼了。可她甘心嗎?不!她不甘心就此放手,她還不想認輸……
「姊,我跟韶安真的是很相愛的,你成全我們吧!」孟若蕾再度提出懇求。
孟若翎無言的垂下了眼眸,她不懂在這之前她身邊最愛的兩個人,如今為什麼要把她傷得這麼深,甚至一點餘地也都不留給她;要她放手、逼她成全,快到連給她一點點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
「若翎,你行行好,我們解除婚約吧?」楊韶安也擺出了哀求的姿態。
「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放棄我而選擇蕾蕾?」孟若翎不答反問。
「為什麼?因為我和蕾蕾很合得來啊。」
「那我們呢?難道我們合不來嗎?」
「若翎,我們想法、興趣都不一樣,我喜歡玩、喜歡瘋,你卻喜歡靜態的活動,我們根本沒有交集。」
「沒有交集?!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現在才說沒有交集,楊韶安,不要為你背叛我找一個這麼爛的借口,我要聽的是理由!」
「沒有理由!我就是愛蕾蕾,她活潑、可愛、全身散發著健康的活力,她像陽光,溫暖了我在異地孤單求學的心。」
「那只是一時的,一個人在國外總是特別的脆弱、我能瞭解,可那並不一定是愛情啊。」
「不,這就是愛情,遇上了蕾蕾之後,我才開始懂得什麼是愛!」
「你並不是在國外才認識她的,我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為何之前你們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那是因為我認識蕾蕾不夠深,又有你……橫亙在我們中間。」最後一句話,楊韶安說得極為小聲。
「我橫亙在你們中間?!意思是我要不是出現在孟家,你早就愛上蕾蕾了?不用再繞這麼一大圈子才在國外相知相惜,是嗎?呵呵……沒想到我倒成了阻礙你們發展的第三者了。楊韶安,我們兩人之間的愛就這麼微不足道嗎?曾經有的山盟海誓就不算了嗎?我們的愛難道就不是愛了嗎?」孟若翎已幾近欲哭無淚了。
「對不起,若翎,我必須要老實的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他低著頭,沒有注視她的勇氣。
「你說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眼看著他。
「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繼承了一筆龐大的遺產……」他鼓足了勇氣抬眼看她。
孟若翎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哀怨的瞅著他,想看清她到底愛上了什麼樣的男人,可以對著她演了這麼多年的戲,她仍不自覺……
「若翎,真的對不起,那時候我年輕,只是想到和你在一起,我就可以減少奮鬥三十年,不必再為五斗米而奔波;以為愛情是虛華的東西,可有也可無,在我生命中根本微不足道,所以我……直到去年在國外和蕾蕾有機會單獨相處、互相扶持,我才知道人不能沒有愛而活下去的,也才知道可以讓我動心的人,原來一直就在我身邊,因為我盲目的追求真愛以外的物質,以至於忽略了……」
「原來我對於你的意義,只等於『物質』兩個字。」她現在不止是悲,還有恨。
「姊,你原諒韶安吧,他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罷了。」孟若蕾不得不挺身幫楊韶安說話。
「不!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他這麼可惡的!」
「若翎,你怎麼說都好,反正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我們馬上解除婚約吧。」
「不!」孟若翎倏地站了起來,神情淒迷地說道:「我不要成全你們,我不要!你們如此欺騙、傷害我,我為什麼還要讓你們好過,我不要,我絕不!」她轉頭,準備就此走人,但孟若蕾又喚住了她。
「姊,我懷孕了!」
孟若翎一怔,沒回頭也沒開口,就快速的往外衝了出去,就在門口,不偏不倚的和一個人撞了正著,他抬起頭,意外的發現竟是孫頌卓。
「若翎,是你,怎麼了?」孫頌卓故意表現不期而遇的吃驚,實情是他跟蹤她來的,因久候她不出來,才擔心的欲進門一探。
「沒事。」她佯裝正常。
「對不起,俊馳都把事情告訴我了,我不該自作主張的拉攏你們,但我真的不曉得你已經有未婚夫了。」
「未婚夫?哼!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我哪有什麼未婚夫?我什麼都沒有了!」她突然失控的狂喊。
「若翎,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好不好?」他擔憂的扶上她的肩。
「帶我走,我不要待在這裡,你帶我離開吧。」她無助的緊緊反抓著他的手。
「好,我們馬上走。」
一個鐘頭後,他們已來到了基隆的和平島上。
孟若翎蹲在岩石上,直勾勾地望著前方的大海,看著海浪一波波地拍打著岸邊,潮來潮往激起陣陣美麗的水花,掀起的絲絲涼意,洗滌了她心緒上的起伏。
孫頌卓站在她身旁,默默地陪著她。
「我未婚夫從美國回來了,他要跟我解除婚約,因為她愛上了我妹妹,而且,她已經懷孕了。」許久之後,孟若翎才平心靜氣的開口。
孫頌卓的確是受到了震驚,他憐惜的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才好,只能怔怔地等著聽她接下來的話。
「更諷刺的是,我未婚夫告訴我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他只是為了我的錢。」
「你的錢?」孫頌卓感到好奇,記得她曾提及老家是在雲林鄉下,父母都是務實的農民,家境小康;而她只不過是一個部門經理,又怎麼會成了有心人覬覦的目標呢?
「沒錯。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本不姓孟,我姓于,我是養父母養大的,我和我妹妹蕾蕾沒有絲毫的血緣關係,我們只是名義上的姊妹。」
「那你的親生父母……」
「他們在我出生後不久,就把我丟進孤兒院了,一直到我上大一的時候,我生父才透過各種管道,輾轉的找到了我,對於當年拋棄我的原因,他的解釋是:家境清苦,養不活我,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他請求我原諒他。」
「那麼,你原諒他了嗎?」
「其實,我也沒什麼資格說原不原諒這種話,為人子女,生命本來就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我早就想開了;更何況,一個病入膏肓、即將不久人世的老人,我又怎能忍心再苛責什麼呢?你說是不是?」
「他患有絕症?」
「是的,我還很慶幸他能在臨終前找到我,讓我起碼能和自己的親生父親有相處的時間;不像我的母親,她早就死於車禍,我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看著她的照片想念她。」
「你親生父親留給了你一筆很大的遺產?」孫頌卓已推測出她扯出這段身世的關聯。
「你很聰明,的確如此。我父親後來生意做得十分成功,賺了很多錢,也買了好幾幢房子,在他撒手人寰後,就把所有的都留給我,而我也因此擁有了億萬家產。」
聽完她的話之後,孫頌卓感到唏噓,人一生命運的轉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且曲折迂迴。
「接著不久,我和楊韶安,也就是我的未婚夫,因為同在台北念大學,所以來往得十分密切,慢慢也就談起戀愛了。現在想想,他真的是因為我有錢後才和我在一起的,在那之前,我們鄰居十多年,都沒有擦出火花,想來真是悲哀,居然只是一個錢字作祟。」
「算了吧,那種男人就隨他去,不要也罷,太可惡了!」孫頌卓忿忿不平的說。
孟若翎站了起來。「可是我不甘心哪!如果他真的是變心了、不再愛我了,我也想過就此成全他們,不再苦纏著他,只要他曾經愛過我這就足夠了;但是,事實不是這樣,事實是他欺騙了我,他根本就不曾愛過我,他對我完全沒有感情,卻跟我在一起這麼多年,這算什麼?而我也居然沒有發覺,一直以為他是深愛我的,虧我在其它地方是這麼的聰明幹練、反應敏捷,在感情這事上,我卻是這麼遲鈍、這麼低能,我好恨自己,被他耍得團團轉,而且一耍這多年,在我生命中最年輕、最美好的時候。」她對著大海盡情的發洩、吶喊。
「你很愛他?」她的傷痛令孫頌卓動容,也令他……不舒服。
「如果不愛,我不會跟他訂婚,更不會做好隨時嫁給他的準備了。」
「你很渴望走入家庭?」
「是的,結婚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夢想,我從很小就嚮往可以和所愛的人結婚,共同組織一個美滿的家庭,生下一堆愛的結晶,稱職的為人妻、為人母。」她幽幽地說道。
「這和你本身的身世有關嗎?」
「我想有吧。」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後續道:「我五歲到孟家,所以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而成長過程中,我想總是有些遺憾的,畢竟我不可能幸運到受到的寵愛如同蕾蕾一樣,你說是不是?」
「你養父母對你不好嗎?他們……虐待你?」
「不,他們其實對我很好,盡量給予我想擁有的,只不過……很多時候,我們姊妹間的待遇並不是那麼的公平,人心總是會偏私,這一點我懂,也能理解,但卻無法不放在心上,這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了我對親情迫切的渴求。」
「你還年輕,這個夢想可以重新再開始的。」
「是嗎?」她苦笑。「在茫茫人海中,我不認為要找一個彼此看對眼的人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況這件事帶給我的陰影太大,我想短時間內我是沒有勇氣再談情說愛了,我太害怕再碰到第二個楊韶安,一個只覬覦我家產的感情大騙子!」
「若翎,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他一樣的,你千萬不要就此失望,也要對你自己有信心,你是個值得讓人付出真心疼惜的好女人,你一定會遇上一個懂得把你捧在手心上的好男人,相信我,你一定會的。」
「頌卓,謝謝你,你就是那種難得一見的好男人,對我而言,真情、真意、沒有目的、不求回報,不過很可惜的是,你已經名草有主了。」她半認真的說道。
而她這一番話,卻撩撥了孫頌卓潛藏在內心深處對她始終存在著的那股無法言喻的感情。
他覺得心悸、覺得遺憾,為何兩人相逢的這麼晚,如果能早一點,也許就能改變什麼了……
猛一覺醒,他訝異自己竟有這樣的念頭,這代表什麼嗎?難道……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她了?
不!他怎麼可以背叛映慈呢?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又和她痛恨的楊韶安有什麼兩樣?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對她只是友情,不是愛情!
他在心中狂喊著、否認著,想抹滅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可笑念頭,他不是一個對感情不忠實的男人……
「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她察覺到他神色的異樣。
「沒什麼,我只是沒想到你還能開玩笑。」
「其實,我已經慢慢能想開一些事了,和你談了這麼多,所有的不愉快也全部傾訴出來,現在的我,已經好過很多了。」
「那就好。」
「真的很謝謝你,陪了我一整個下午。」她真心的感激。
「這算不上什麼,誰教我們是朋友。」
「對了,我得先跟你聲明喔,就算我現在又恢復了單身,你也別再故技重施替我介紹男朋友了。」
「放心,不會了。」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天快黑了,我們走吧。」
「待會要去哪裡?我可以陪你整個晚上。」
「真的?」她跳過一塊又一塊的岩石。
他尾隨在後。「當然是真的,你忘了映慈今天晚上有課嗎?我是自由的,是家裡沒大人的小孩。」
孟若翎淺淺地笑了,為他的話,也為自己心情的釋放。
在這一剎那,她有一種錯覺,愛情是無所不在的,失去不代表是永遠的失去,也許是另一種幸福的開端。
是嗎?她奢望著。
孫頌卓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呂映慈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一見他回來,便沒好氣的迎了上去。「卓,你到哪裡去了?下午我們不是說好要去逛街的嗎?怎麼我在房間換好衣服出來,你就不見了?你是怎麼了?」
「喔,我臨時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他有急事要我幫忙,所以我走得很急,來不及告訴你。」實情是他在客廳的窗口見到孟若翎準備外出,覺得她這幾天好像不太對勁,因擔心她有什麼事,才匆忙決定跟蹤她的。
「是嗎?我沒有聽到電話聲啊。」她半信半疑。
「我的手機當時放在口袋,你當然聽不到。」他自然流暢的應對,無任何「說謊」的破綻,他自己都感到驚訝;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們之間已開始有了「謊言」。
「對了,你的手機為什麼都沒開機。」
「沒電了。」其實他是刻意關機了。
「那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所有的疑問若不一一解開,她的心裡會有疙瘩。
「朋友喝醉了,我必須送他回去,他住得遠。」他面不改色的回道。他是越來越佩服自己了。
「哪一個朋友?我認不認識?」
「映慈,你夠了沒有?放過我吧,我很累了,想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有問題明天再問,好不好?」他求饒的看著她。
呂映慈不置可否,靜靜地退開到一邊,繼續看她的電視。
待孫頌卓沐浴完畢回到了臥室,她也到床上,準備入睡了。
孫頌卓站在梳妝台前,拿著吹風機吹著他剛洗淨的頭髮。
呂映慈身體側躺著,以手捏起了頭,近距離的凝望著他,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樣。
「卓,我們很久……沒有那個了。」
「什麼?」她的聲音很小,吹風機的聲音又轟轟轟地響,他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講什麼。
她爬起身,跪在床上,一把搶走他的吹風機關掉,再塞回他手中。「我說,我們很久沒有做……了,不如今晚就……」她有點羞澀的低下頭。
孫頌卓一怔,整個人像是呆掉了,他當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可是,他突然感到為難,和十分、十分……的不願意,他現在沒有碰她的心情,完全沒有。
呂映慈並沒有發覺他退怯的表情,仍一徑地說道:「可是保險套已經沒有了,你下樓到超商買好不好?」
保險套沒有了嗎?他當然不知道。因為他們真的很久沒有……他一點也沒注意到這件事。
「既然保險套沒有了,那就算了吧,映慈,我今天真的很累,不想再跑上跑下了。」他覺得鬆了口氣。
「才幾步路而已……」她嬌嗔的抱怨。
「映慈,對不起,下次吧,我累得想馬上倒頭就睡了。」
「你……好吧、好吧,算了,下次若你想要的時候,就別怪我不近人情,我一定想盡辦法拒絕你!」她賭氣的放下「狠話」,隨即倒在床上,拉起棉被蒙頭就睡,不再理會他了。
此時,孫頌卓是真正的鬆了口氣,為何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
曾有的渴望,曾癡迷的感覺,如今他竟覺得是負擔,這又怎麼會是一時半刻就能想清楚的呢?
一整個晚上,他輾轉難眠,身邊的人兒,溫暖不了他浮躁不安的心。
索性,他乾脆起床不睡了,倚在窗邊看著孟若翎的臥房。他給自己斟了一杯紅酒。
其實,以他的視線所及,是看不太清楚她的身影的,只見微亮的燈光及被帶起的被褥。
可是,不知怎麼的,他就是想這麼的一直看著她,彷彿她就在他身邊,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平靜。
怪怪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