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了盤腿坐在床上,看著燭台上的燭火,拉拉手銬,再拽拽腳鐐。
真重啊……
唐多兒已經被康凡帶走半個時辰了,連個信都沒有捎回來,留她一個人在這裡,無聊得要死。最為重要的是,唐多兒在臨走前,忘記了解開她的手銬腳鐐,害得她現在一身沉重不堪,連動都不想動一下。
都說一個人的時候容易胡思亂想,這活一點兒也不假。沒有唐多兒和她拌嘴,她就開始想起一個人來了。
冷傲凡問她相不相信他,如果真如他所說,只要相信他,花莫愁也不會死,那麼即使他說的是假話,她也願意相信,一千個相信,一萬個相信。
可是只要相信就可以了嗎?她明明是親眼看見花莫愁跳下去的呀……
她使勁地甩甩頭,甩去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
「顧不了,你現在想的應該是怎麼對付喬延壽那個混蛋才對。」
正想著,門外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她警惕地縮到床角,睜大眼睛看著房門。
門被緩緩地推開,果不其然,進來的是喬延壽那個混賬傢伙。
「顧不了,很久不見了。」喬延壽在康凡的攙扶下慢慢走近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有多久?不過近半個月的時間而已。」顧不了反唇相譏,渾身帶刺。一想起花莫愁,就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扒皮抽筋。
「這證明我們很有緣,不是嗎?」喬延壽伸手想要摸她的臉,卻被她厭惡地避開。
「有緣你個大頭鬼!」誰和他有緣,別臭美了!
見她瞪著眼睛看他,喬延壽也不以為意,只是笑著聳聳肩,慢慢靠近她的臉龐。
「幹什麼你!」討厭死了他身上的味道,顧不了身子一鑽,整個人溜到床的另一頭。
「顧不了,我們也明人不說暗話了。」在床沿坐下,喬延壽捲起袖子,讓顧不了看他浮腫的手臂,皮膚透亮,上面還有為數不少的膿瘡在不斷地流著黃色的液體。
「我的病,你究竟是治還是不冶?」這段日子以米,身子是越來越虛弱,身體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膿瘡,疼痛不已——他是等不下去了。
「不治、不治、不治!」他這種人,死有餘辜,治好了他,讓他再去糟蹋清白的姑娘家嗎?
喬延壽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慢慢地收回手臂,他一字一頓地對顧不了說:「顧不了,這可是你逼我的。」
意識到情況不對,顧不了想要跳下床逃跑,無奈過重的手銬腳鐐牽制了她的行動,剛一動作,整個人就重重地跌下了地。
「康凡,抓住她!」
康凡一把抓住顧不了的頭髮,一手將她的手反剪在背後,提起她的身子,扔到床上。
顧不了掙扎著要起來,坐在她背後的康凡狠狠地用力拽她。
「啊!」手像是快要被扭斷了似的,顧不了疼得叫出了聲。
眼看著喬延壽慢慢向她靠近,她伸出腳,正準備踢他,背後卻被康凡猛拍了一掌。
腳無力地垂下,顧不了軟綿綿地向後倒下。
可惡,點了她的穴道!
「你先下去吧。」喬延壽滿意地點點頭,對康凡命令道。
「是。」康凡步下床榻,順手拉下帳幔。不久,顧不了就聽見關了門的聲音。
「你現在想說的,是不是我養了一條忠實的狗?」
看顧不了怒瞪著他,伸手撫過她的臉頰,喬延壽慢慢地說。
「你還有些自知之明。」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顧不了拉下了臉。
「很少有女人像你這麼鎮定的。顧不了,我是越來越喜歡你了。」喬延壽的手滑過她的下巴,在她的頸間流連著,「讓我想一想,那個花莫愁,是你的情郎吧?」
顧不了只是瞪著他,不發一言。
「可惜啊,他死得太早了。」手,慢慢地拉開她的衣襟,「只要你成了我的妻子,就必須要為我治病了……」
眼看著那只毛手就要下滑到她的胸口,顧不了閉上眼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道——
「花二哥!」
像是回應她的叫聲一樣,房頂上忽然傳來巨大的聲響,接著瓦片嘩啦啦掉下來,砸在地板上,轟然作響。
喬延壽嚇了一大跳,放開顧不了,剛掀開帷幔,就看見屋頂上破了一個大洞,房間正中,站了一個怒氣衝天的人。
只看了一眼,他就驚駭地睜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他居然跳下了床,想要奪門而逃。
有人擋在他而前,那張他記憶深刻的臉,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讓他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叫——
「鬼啊!」
「大人,你怎麼了?」
先聽見劇烈的響聲,再聽到喬延壽的慘叫聲,本在門外守候的康凡帶人衝進來,看著喬延壽癱軟在一旁不斷地顫抖,面前還有一個背對著他們的人。
抽出刀,康凡厲聲喝道:「何人如此大膽?驚嚇喬大人?」
那人慢慢轉過身,藉著燭火,康凡看清楚了他的臉。
花莫愁!
不可能啊,花莫愁早就被他逼得在蒼梧縣投了水。
他不會泅水,他親耳聽見,不會有錯,所以料想他是必死無疑,連屍首都不曾去搜尋過。
既是如此,那麼,面前的人究竟是誰,看他披頭散髮,臉色鐵青,莫非,真的是冤魂來索命嗎?
不想還好,一想,他執刀的手也不由得顫動起來。
瞪了他一眼,花莫愁沒有理會他。踢了一腳地上的喬延壽,跨過他,走到床前,撩起床幔,在看到顧不了衣衫不整的樣子的時候,本來發青的臉更變成了黑色。
「天殺的!」他嘴上罵著,手上行動著,伸手解了顧不了的穴道,拿起一旁的錦被一抖,牢牢地包住了她的身子。
「花——二哥?」太過震驚了,以至於顧不了的舌頭一時之間轉不過彎來。
「是我。」花莫愁衝她微微一笑,面皮上居然有灰塵掉下,落在她的臉上。
「可是,可是——」這是怎麼回事,他竟然沒有死?
「不了,你是不是在遺憾我沒有死掉?」花莫愁歎了一口氣,又有灰塵落下。
「天啊,你真的還活著?」顧不了驚喜地低呼著,想要伸手摟住他,卻因為身子被牢牢地裹在錦被中動彈不得。
「不了,我們非要在這裡討論這些問題嗎?」他現在滿面塵灰煙火色,很是狼狽;外面還有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在看熱鬧,尷尬得很。
「可是,可是為什麼——」
「好吧。」在磨人這方面,他永遠居於下風。將顧不了打橫抱起,嘴巴貼近她的耳朵,「我一生之中就這兩個小毛病,鍛煉了十二年,即使還是怕蟲子,但另一方面,總還是有點兒成就吧。」
「原來你——」聽了他的話,顧不了才要叫出聲,想起以前的教訓,連忙壓低了聲音,「學會了泅水?」
「談不上。」花莫愁苦笑了一下,「至少懂得怎麼在水中折騰,不至於淹死。」說出來是很丟臉,但是不得不承認。
舉步剛要走,顧不了又開口問他:「為什麼你的全身上下都是灰塵?」不要怪她好奇,而是從花莫愁和她說話開始,他的臉上、身上就不斷地有灰塵落下。
花莫愁的面皮抖了抖,聲音有點兒陰狠,「不要讓我再看見冷傲凡那傢伙,否則我就劈了他!」
「你們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殺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門邊的喬延壽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衝著一幫發呆的護衛猛叫。
「你這個傢伙!」花莫愁上前一步,嚇得周圍見識過他厲害的人紛紛後退,「我還沒有找你算賬,你倒叫囂起來。也好,今日新仇加舊恨,一起算算吧。」
聽他這樣一說,喬延壽嚇得一個趔趄,翻出了門檻。
「喬大人,何事行此大禮?」剛跌出門外,眼前出現一雙黑色的靴子,向上一看,是穆秋時在問他。
「小王爺!」喬延壽心中暗暗叫苦,想著為什麼所有的人都選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出現。「你不在別院休息,來這裡做什麼?」
「奇怪了,我記得喬人人說過,我是你的貴客,可以隨意參觀啊。」穆冬時看著喬延壽狼狽的樣子,很驚訝地說。
「是,我是說過,可……可是現在有刺客,小王爺在此很……很危險。還是先請小王爺回別院,下……下官明日一定設宴為小王爺壓驚。」結結巴巴地說著,喬延壽就想早些將穆冬時支開。
「是嗎?那我更要看看了,是不是,夕夕姑娘?」
穆冬時轉過頭,對身後的唐多兒說。
「我也想看看。」唐多兒慢慢地點著頭。
「小王爺——」喬延壽想要阻止穆冬時,不料他卻繞過他,帶著唐多兒,直接走進房去。
「灰塵好大,你在搞什麼鬼?」有些抱怨地嘀咕著,唐多兒揮揮袖子,看了看花莫愁,再問他懷中的顧不了,「還有這個不人不鬼的傢伙是誰啊?」
「顧不了?」
顧不了剛想要回答唐多兒,卻被熟悉的聲音拉去了注意力。瞇起眼睛,透過滿屋子飛揚的灰塵,看到了站在唐多兒旁邊的頎長身影。
「穆冬時!」眼前一亮,她興奮地開口大叫,不顧自己被抱成粽子的形狀舉步維艱,想要掙扎著下地。
太好了,離開穆王府將近三個月,她真的好想醉雨,想要知道醉雨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不過她的神態和動作在花莫愁眼裡看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穆秋時,穆冬時,穆王府的兩個小王爺,心中有些吃味,又想起冷傲凡說的話——
「誰知道她嫁了沒有,不過話說回來,穆王府還有一個小王爺……」
一想到這裡,腦海中便拉響了警報,自動將穆冬時歸為情敵一類,花莫愁將顧不了抱得緊緊的,死也不放手。
「花二哥?」感覺他忽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顧不了不解地抬頭看向他。
「不許過去。」他眼底有著濃濃的霸佔欲。
「啊?」顧不了張大了嘴巴,她只不過是想要過去問問醉雨的近況呀,這也不准?
穆冬時向花莫愁拱拱手,「在下是南京穆王府穆冬時,還不知閣下是——」眼前男子眼中的警告意味很是明顯,擺明了他要是敢和顧不了搭腔,就一定會有很淒慘的下場。但是顧不了是他大嫂的表妹,連帶著也算是他的妹子,總不能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就把她交出去吧。
花莫愁一仰頭,又有大量的灰塵從他的頭上落下,嗆得顧不了不斷地咳嗽。
「我是你大哥的二舅子!」
口氣沖得不行,字面下的意思就是我比你大上兩個輩分,最好不要來和我搶。
穆冬時看向顧不了,後者點了點頭。
原來是大嫂的二哥,感覺很不一樣呀……
笑了笑,不再追問,穆冬時的目光移到坐在地上的喬延壽身上,禮貌地詢問:「喬大人可否解釋,為什麼我大嫂的表妹會出現在貴府中?而且——」看了看顧不了身上被包得嚴嚴實實的錦被,「還衣衫不整?」
「我……我是請顧姑娘來府上做客的。」喬延壽緊張地辯解著。
「有做客帶著手銬腳鐐的嗎?」唐多兒看著錦被中露出的腳鐐,慢吞吞地說。
「你……你們!」滿臉通紅,喬延壽指著唐多兒,「我明白了,你們是合起伙來整我的。」
「喬大人說笑了,若是沒做虧心事,還怕半夜鬼敲門嗎?」看喬延壽氣急敗壞的模樣,穆冬時冷冷地道,「今日的一切,還望喬大人日後給穆王府一個合理的解釋。」
說完,他向外走去,唐多兒跟在後面,花莫愁也抱著顧不了準備離開。
喬延壽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一咬牙,像是決定了什麼,大聲說道:「你們誰都不准走!」
「喬大人還有什麼指教?」轉身看向喬延壽,穆冬時問。
「我是豁出去了,若是今日讓你們離開,明口我就會沒命。」喬延壽的手將門框捏得緊緊的,看向一旁的護衛,「給我上,殺了他們,我重重有賞。」
周圍的人遲疑著,沒有人上前。
「助紂為虐,各位要想清楚了。」穆冬時緩緩地說道,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到喬延壽身上,「喬大人,你還當真目無王法了嗎?」
「王法?」喬延壽猙獰地笑著,「天子腳下,百官惟我馬首是瞻,我就是王法。」
「喬大人,你說這話,可是藐視皇上,論罪當誅。」穆冬時沉下臉,冷冷地說道。
「我是說了,但是誰聽見了呢?殺了你們,就一了百了了。」喬延壽眼中的凶光乍現,「康凡,殺了他們!」
「大人——」康凡囁嚅著,一個花莫愁就夠他受的了,不要說還再加上一個穆冬時。
「跟這種人說什麼?殺了他不就除了人禍害了嗎?」花莫愁不耐煩地說。
「慢!」伸手按住花莫愁要拔劍的手,穆冬時輕輕對他說,「自古民不與官鬥,朝廷的事,還要朝廷自己來解決。」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提高了聲音:「天聽到,地聽到,你我聽到,還有——夏侯督撫,你聽見了嗎?」
窗外傳來朗朗的笑聲:「自然是聽見了。」
門外忽然湧進衛兵,團團將喬延壽等人圍在中間。
「穆冬時,你故意陷害我。」喬延壽咬牙切齒地說。
「你以為我真的是沉迷溫柔鄉了嗎?事實上,我去找了夏侯督撫,就是要讓他作旁證,讓你無法抵賴。」
看著喬延壽逐漸扭曲的臉龐,穆冬時慢慢地說,「喬延壽,自作孽,不可活啊……」
「大人做主啊……」
遠處忽然傳來男子哭天搶地的聲音,讓唐多兒忍不住汗顏——多假的聲音啊。
撲通!
「你——有何冤情?」夏侯督撫看著跪在自己而前的男子,滿臉的梨花帶雨,怪噁心一把的。
「小人要告當今戶部主事喬大人,為官不公,欺壓良民,強搶小人和兄弟的妻子,還霸佔民女供自己享樂。」講了一大串,他忽然飛身抱住穆冬時身邊的唐多兒,期期艾艾的聲音很是催人淚下,「娘子啊,為夫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唐多兒翻了個白眼,咕噥道:「冷傲凡,你不要玩得太過分。」
「啊,娘子,你說什麼,你是說喬大人還關了很多的姑娘在密室,我知道了,知道了——」緊緊抱住她,冷傲凡淒愴地喊著。
「還不快去搜!」聞言,夏侯督撫吩咐手下的人。
「謝謝——記得密室在後花園裡。那裡有個石桌,按一下下面的按鈕,對面那面牆的後面就是了啊……」
冷傲凡非常仔細地囑咐,直到衛兵消失住走廊的盡頭,才滿意地回過頭。在看到面前的花莫愁之後,他愣了愣,接著又開始大呼小叫——
「我說兄弟啊,你為什麼還不請大人做主?」
「我現在要先為我自己做主。」不理會他的悲情演出,花莫愁陰沉沉地說。他放下顧不了,交給一旁的唐多兒,「麻煩一下。」
「嘿嘿,這個,我看,就不必了吧——」冷傲凡乾笑著,鬆開唐多兒,撒腿就跑。
「冷傲凡,你這個卑鄙小人,給我站住!」遠遠地,傳來花莫愁的咆哮聲。
「冷靜、冷靜,弟妹還在等你呢……」
「有膽子做,你就不要跑!」
☆☆☆☆☆☆☆☆☆
「戶部主事喬延壽,欺君枉上,結黨營私,欺壓良民……罪行纍纍,罄竹難書……斬立決。」
「斬立決!」人群中,顧不了輕輕地念皇榜上的最後幾個字。
「不了,我們走了。」花莫愁一邊喚她,一邊牽過馬匹。
「哦。」她答應著,走到他身邊,翻身上馬,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皇榜。
天網恢恢,疏而不露,喬延壽多行不義,自作自受。
「花二哥——」轉過頭,看著花莫愁,顧不了輕輕地笑了,「那日晚上,你和冷大哥的過節究竟是怎麼解決的呢?」
後來才知曉花莫愁之所以那麼氣憤,是因為冷傲凡在蒼梧縣明明遇到了花莫愁,卻不告訴他她已經被送往了京城,害得他心急火燎地衝到縣衙,卻不得她的蹤影。一氣之下,真的就如冷傲凡所料,拆了蒼梧縣的縣衙,然後一路馬不停蹄地追到京城。
幾日的不眠不休,怪不得,他神情憔悴,從頭到腳都是灰塵,原來是這樣來的啊……
「真的不怪我,我本來要和他說的,是他自己跑得急,根本就不理我。」想起告別的那一日,冷傲凡捂著頭上的大包,很是哀怨地對她說。而花莫愁,烏黑著眼睛,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不了,你笑什麼?」看她笑瞇瞇的樣子,花莫愁伸手拉住她的韁繩,問她。
「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情。」顧不了低下頭,看他拉著自己韁繩的手。
「好笑?」
「是啊,你和冷大哥好像很不對盤,每次見面,都要大小鬥一番——花二哥,你幹什麼?」一抬頭,就看見花莫愁逼近她面龐的臉,她忍不住向後仰著身子,想要避免他的接近。
「有什事,我一定要問你。」看她瞪大眼睛向後仰,他乾脆伸手抱過她,放住自已的身前,順便踢了一腳她的座騎,看它遠遠地跑外。
「花二哥!」眼看著自己的馬被他一腳踢得無影無蹤,顧不了無奈地叫道。
扳過她的臉,讓她看著他的眼睛,花莫愁問她:「你和冷傲凡之間的婚約,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好的幹嗎突然問這個?」顧不了不解地問他。
「因為這對我很重要。」他可不希望某一天醒來有個人叫囂著要將自己的娘子搶跑。
「為什麼呢?」撓撓自己的頭,顧不了還是不明白地問。
「顧不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瞇起眼睛危險地看著她,花莫愁只差沒有頭頂冒煙。
又來了,又給她出選擇題,真難哪。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最後,她手一攤,很是坦白地說。
一口氣差點兒接不上來,花莫愁拉起她的手,捋起她的衣袖,露出那隻玉鐲。
將她的手舉高,放在她的眼前,「你看看,這是什麼?」
「你送我的玉鐲啊。」很貴的那一隻,她記得。
「還有呢?」啟發,啟發,再啟發,就盼望著她能再想起些什麼來。
「還有啊?」歪著腦袋想了一下,顧不了拍手大叫,「我知道了。」
「什麼?」花莫愁好是激動地朝她的面頰貼近了些,就待她說出來以後給她一個香噴噴的吻。
「花二哥,你放心吧,我會好好保存它,絕對不會弄壞的。」拉著他的手,顧不了鄭重其事地說。
她是要存心氣死他吧?
「要不,花二哥,你就直接告訴我好了,我很笨的,你要我猜,我真的猜不出來。」看他忽然沮喪地垂下頭,顧不了小心翼翼地說。
「好吧,我就直接和你說吧。」他認輸,再這樣啟發下去,怕是他到了七老八十也娶不到老婆。
「好,你說,我聽。」聞言,顧不了立刻坐直了身子,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樣。
「你知道我們現在是要回萬花閣吧?」
「知道。」顧不了連連點頭。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曾經說過想要一輩子住在萬花閣的,是不是?」花莫愁忽然握住她的手,表情忽然柔和下來。
「我……我是說過,但是——」顧不了有些結巴地說。太過分了,他怎麼可以做出這麼誘人的表情出來?
「那如果我要你和我一起在萬花閣過日子,你願意嗎?」他輕輕地問她,俊臉微微有些泛紅。
過日子,含義可多了。他說的,不會正巧是她想的那樣吧?
「你說的過日子,是什麼意思?」稀奇地看著眼前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顧不了傻傻地問。
「就是娶你當老婆!」
「可是,可是——」
「顧不了,不准再有可是!」花莫愁翻臉比翻書還快,柔情似水的表情忽然不再,換成惡狠狠的模樣看著她,「你以為我下山找你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吻你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為你跳水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心,因為他說的話而跳動得很厲害。原來不是她的錯覺,他關心她,保護她,還吻了她……
「因為我對你動心了!」看她開口又要說什麼,花莫愁瞪她一眼,「你不能拒絕我,我已經看過你的腳,你這輩子是我的人了!」
「花二哥——」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一揚鞭,準備快馬加鞭趕回萬花閣,不讓顧不了再找任何理由。
「我也是。」
「你也是?你也是什麼?」
「我對你,很早以前就動心了。」
輕輕地說著,看他狂喜的表情,顧不了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縮進他的懷裡,甜甜地笑了。
嘴角是彎彎的、眉是彎彎的、眼睛也是彎彎的……
尾 聲
「……我娘就逗冷大哥說:『傲凡,你看怎麼辦,看了我們不了的腳,以後她還怎麼嫁出去?』當時冷大哥就隨意說了一句:『沒關係,嫁給我好了。』其實那也只是一件在我一歲時洗澡遇到的小小事件而已,冷大哥那時也不過十歲,大人們就當笑話似的定下來了。其實我對冷大哥,也只是兄長之情而已。」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覺得要你們兩個人寫張退婚書才安心。」拉著顧不了的手,花莫愁撇撇嘴,如是說。去年帶顧不了回萬花閣,那個冷傲凡時不時地就打著未婚夫的招牌不斷地來叨擾。看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一個未婚夫,一個未婚妻,倒是他,有些妾身未明的感覺,很是不甘。如此三番之後,再也坐不住,帶著顧不了直奔蘇州,找冷傲凡來解除婚約來了。
「花二哥,你還真是小氣呢。」看他很是吃味的模樣,顧不了輕聲取笑。
「這不是小氣,這是未雨綢繆。」回答得理直氣壯,花莫愁將她圈進懷中。
「西湖水,還是這樣美啊……」看著旁邊輕輕蕩漾的西湖水,想著花莫愁拗不過她,同意先來杭州再去蘇州,顧不了的嘴角泛起笑意。窩在他的懷裡,她貪婪地汲取他懷中的溫度,想起一年以前,同樣也在西湖邊,心情卻是別樣不問。
「花二哥,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西湖和洞庭,就像是我認識的兩個人?」在他的懷裡抬起小臉,她笑瞇瞇地問他。
「記得。」他當時還為顧不了嘴裡冒出的文雅詞句驚訝不已。
「那你知不知道是誰呢?」顧不了摟住他的腰,覺得心情很好。
「是誰呢?」摸摸她冰涼的的腧貨,花莫愁笑著問她。
「西湖,就像是醉雨的美,而洞庭,就像花二哥你啊。」眨眨眼,顧不了說。
「我?」他有哪一點像洞庭湖了?
「『浩浩蕩蕩,橫無際涯』。」顧不了輕輕地吟誦,將臉蛋貼近他溫熱的胸口,「有這樣的懷抱,我就像是回了洞庭湖一樣啊……」
「不了——」心因為她的活而充滿了甜蜜,花莫愁緊緊地抱住她,與她一起看著美麗的西湖之水。
☆☆☆☆☆☆☆☆☆
「花二哥,你先等等,我過去看看。」路過一家店舖,顧不了對花莫愁說。算起來,醉雨也快要生了,她這個小姨,總要送些什麼東西才好吧?
「好吧,我在外面等你。」花莫愁點點頭,看她笑著跑進了店舖。
有名女子從他的身邊走過,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對不起——」女子連忙道歉。
「是你。」幫她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花,花莫愁忽然記起她就是一年前顧不了買花的那位姑娘。
「是你啊。」賣花的姑娘顯然也認出了他,對他微微一笑,將花放進自己的花籃中,她看看他的周圍,「與你一道的那位姑娘呢?」
「她有些事,我在這裡等她。」之所以記得她,是因為一年前她對他頗有深意的一笑,讓他記憶猶新。
聽他這樣說,賣花姑娘和善地笑了笑,「那位姑娘可真有意思。我賣花賣了這麼久,可從來沒有看過有哪一位姑娘像她那麼大膽呢。」
「什麼意思?」顧不了是瞞著他做了什麼事了嗎?
「咦?她沒有對你說嗎?」賣花姑娘見他一臉的莫名其妙,有些詫異地問他。
「說什麼?」他更加迷惑了。
「那就奇怪了,當日她問我喜歡一個人送什麼花才好,我告訴她臘梅花,她二話不說就買了一枝。我看她開開心心地送給了你,還以為——」
「沒關係。」是這樣啊——花莫愁看了看旁邊店舖裡的那一抹蹦蹦跳跳的身影,臉上露出和煦的笑意,「反正她也快是我的娘子了。」
「是這樣嗎?真是恭喜了。」賣花的女子聽他這樣說,想了想,從自己的花籃中抽出一束花遞給他,「既然如此,這束花就當做是我的賀禮送給你們吧。」
「謝謝。」他接過,驚奇地發現居然是束蘭花,而且看起來還很眼熟,「這樣的季節,會有蘭花嗎?」
「公子也覺得少見,是嗎?」賣花姑娘見他很好奇,整理了一下花籃中的花,慢慢地道,「就近一戶人家的後院中,長滿了本應該在不同月份盛開的花卉,常開不敗。有個小男孩經常細心地照料這些花朵,而且無論是誰,只要開口向他要花,他總是來者不拒。他說是有他姐姐告訴他,這些花,都是他最心愛的朋友的化身,會一直陪伴他。他現在很快樂,所以希望通過送花,將他的歡樂和大家一起分享……」
選好了東西,顧不了跨出店門,挽住花莫愁的手臂,看他若有所思,忍不住問他:「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好心會有好報。」將手中的蘭花遞給她,花莫愁微笑著說。
☆☆☆☆☆☆☆☆☆
「顧不了!」
伴隨著怒吼聲,梨雨園的院門被一隻大腳踢開。
「你又在發什麼瘋了?」眼皮也沒動一下,花莫愁盤腿坐在青石上,懶懶地問來人。
「我要找顧不了,我要她負責!」冷傲凡紅著眼,大聲地叫著。
聽他這樣說,花莫愁抬起頭,警惕地看著他,「負什麼責?你不要忘記,你已經和不了解除了婚約,不了現在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我管她是誰的妻子!我找她,是要問她究竟跟多兒說了什麼,讓她現在對我不屑一顧。」
「不了能跟多兒說什麼?」花莫愁躍下青石,看冷傲凡氣急敗壞的樣了,「是不是你的風流病又犯了,所以才有這樣的下場?」
「你在胡說些什麼!」冷傲凡剛要罵他一番,卻眼尖地看到顧不了正向他們走來。他繞過花莫愁,擋在顧不了的面前,凶巴巴地問:「當初放任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你到底對多兒說了些什麼?她現在說不要我,要穆王府的穆冬時!」
「收起你的兇惡相。」花莫愁適時地卡進他們兩人中間,不滿意地對冷傲凡說。
好可憐,好委屈的聲音哦……顧不了很是同情地看了冷傲凡一眼,「她問我,你在我的心中真那麼一文不值?」
剛說完,就看見面前的兩個男人非常認真地豎起了耳朵。
忍住笑意,她一本正經地再說:「我告訴她,簡直是差勁透了。」
反應很明顯,一個滿意地勾起了嘴角,一個暴跳如雷。
「顧不了,你怎麼可以這麼說,你這不是存心損壞我的形象嗎?」冷傲凡氣得直跳腳,那種力道,根本就是要將地面踩出一個大洞來。
「可是,我的心中只有花二哥啊。」好委屈地說著,顧不了抬起頭問自己的夫君,「花二哥,我說錯了嗎?」
「沒有,沒有。」花莫愁拍著她的肩膀安慰他,心中得意地想要笑——哈,冷傲凡,你在不了的心中一文不值,滾到一邊去涼快吧。
「是嗎?」被花莫愁摟著往回走,顧不了看看身後捶胸頓足的冷傲凡,「可是,冷大哥看起來很可憐哪。」
「沒有關係,他一會兒就好了。」管他呢。
「可是——」
「不了,你的藥好像已繹曬好了哦。」他低聲誘哄著,就是不想讓她理會那個「前未婚夫」。
「可是——」
接下來的話,岡為他們越走越遠而再也聽不清楚。
剩下的,只有滿院飄香的梨花,以及一個失魂落魄的男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