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安小心翼翼地捧著補湯來到書房,她想司徒英監考這次武舉,必定傷神又傷身,打算好好幫他補一補。
怎知司徒英並不在書房,於是她將盅皿放在几案上,動手整理起書房來。
這間書房很大,前廳擺放了許多桌椅,是用來討論要事之處,內廳則是巨大的書櫃連成的書牆,擺了許多書籍,一張長形大桌,上頭的文房四寶一應俱全,隔了一個木質屏風,擺了張床,是提供司徒英倦時休憩之用。
而正當童安安整理到內房時,便聽到關門聲。
童安安原本打算出去迎接司徒英,卻聽聞前廳傳來的說話聲──
「不知皇上微服至微臣府中,所為何事?」
皇上沒回答,反而動動鼻子,用力吸了幾口。「好香!什麼味道?」他看見了桌上的盅品。
司徒英見狀,便端起桌上的盅。「若皇上不嫌棄,請坐下來品嚐。」
皇上不客氣地吃喝了起來,一點都看不出乎白在宮廷的嚴肅模樣。
童安安在屏風後聽到碗匙碰撞的聲音,內心忍不住罵了皇上幾句,那可是她花了好幾個鐘頭熬煮的。
「愛卿挺有口福的,府上的廚子不輸大內御廚。」
「那不是府中廚子煮的,若沒猜錯的話,是安兒的手藝。今天她吵著要見她的奶娘,而她奶娘才一進太師府,就被她拉往廚房,而且一待就是幾個鐘頭,定是安兒纏著她的奶娘教她炊事,打算煮給微臣品嚐。這盅湯品應該是她的成果。」
童安安在後頭聽了,不禁嘟起嘴來。英既然知道是我煮的,怎麼還給皇上吃!
「這麼說來,是我有口福了。你說的安兒,可是賞了你三巴掌的童安安?」
「正是她。」
皇上咋舌,「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我可來對了。」
「皇上是為安兒來的?」司徒英倍感疑惑。
「沒錯,我耳聞你帶了個女扮男裝的侍童到武舉場,還聽幾位大臣嘖嘖稱奇地說你馭『女』有術。我說愛卿,正如你所料的,知道這小道消息的朝中大臣無一不佩服你呢。」
司徒英聞言只是揚起唇邊的笑意,並未出言反駁。
「愛卿呀,朕實在佩服你,當初你說要讓這個無法無天的丫頭臣服於你,朕心裡還半信半疑,想不到沒幾天的工夫,你便讓母老虎成了溫柔貓。有何秘訣,你得好好教教朕。」
童安安在後頭聽的一頭霧水,卻還得極力屏住氣息,深恐被他們察覺了。
「皇上就為這事而來?」司徒英笑著回答,「皇上可以召臣進宮……」
他的話未說完,皇上便搶著說:「那怎麼行,在宮中,服侍在朕身邊的人都是各個嬪妃的眼線,既然朕要問的是這等事,怎方便在宮裡談呢?再說,這也非經國大事,我們君臣私下聊聊就好,快告訴朕吧。」
「微臣只是一切投其所好,寵著她、溺著她,讓她嘗盡被人呵護憐愛的滋味,讓她明白微臣願意為她打破一切原則。不是微臣自誇,想從我刻意布下的情網逃脫,根本不可能。」
皇上摸摸鬍子,點頭表示同意。「這說來簡單,做來可得有技巧。」他停頓了一會兒,彷彿正在思考某事,接著又開口問:「愛卿,你真要照原本所說的娶她進門嗎?這不會太委屈你了?」
司徒英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我在大庭廣眾下受了她那麼多次羞辱,我非但要治得她服服貼貼的,以後我說東,她就不能往西,我要她搞清楚,我是她的夫、他的天,事事都得以我為尊。」
「這個野丫頭的確該有人好好教教她,幸好你只打算娶她為妾,日後朕再幫你尋個名門千金,下旨賜婚。」
此時此刻,童安安的腦子嗡嗡亂響,完全聽不見司徒英回答了什麼,眼前景物被淚光弄成模糊一片。原來一切都是騙局!他只是在報復她……
咬著櫻紅的唇,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悄悄地矮下身子,躲入床鋪下。只知道不能被他們發現,因為就算當面拆穿這場奸計也討不回公道,但她不甘心,她發誓一定要好好教訓這狼心狗肺的司徒英。只是,現下她心慌意亂,實在想不出法子,她還需要時間哭泣,也需要空間生氣。
送走聖駕後,司徒英找了好久,才在童安安的房間找到她。見她正盯著滿桌的菜餚發呆。
「居然自己躲在房裡享用大餐?」他打趣道。
童安安仰頭望著他,擺出了個委屈的小媳婦臉,「這些都是為你辛苦一整天的成果,你沒讚美人家,還挖苦我。」
「喔?那為什麼把這些端來你房裡?」
「因為……因為……」她吞吞吐吐地,大大吐了一口氣才終於說出口,「我煮得很難吃嘛,怕你不肯吃。」
「怎會?我嘗嘗。」他才說,便已舉起筷子,挾起一塊肉往嘴巴塞。
最好鹹死你!安安心中暗罵。早先,她讓吳媽先回去童府,隨即將一桌的美味佳餚胡亂地添鹽加辣,料想司徒英若真是刻意討她歡心,一定會啞巴吃黃連地吃下肚。
然而,他卻吐了出來,「好鹹!」
他瞧見她一臉的不開心,又試了好幾道菜,發現不是酸、苦,就是太辣,連皇上讚譽有加的湯品也鹹得不得了,不得已,他連忙替自己倒了杯茶水,大口連灌了幾杯。
童安安見狀,一副泫然欲泣。「我就知道你會嫌我!」王八!居然連裝模作樣討好我都懶得。
司徒英連忙安撫她,「我疼你都來不及了,怎會嫌?炊事多練習幾次便會好吃了。何況我就愛你無拘無束,你不必特定為了我學做菜,多陪陪我更好。」
滿嘴的花言巧語!童安安背轉過身,懶得看他。「我知道自己笨,你不過是在安慰我。」
他長臂一攬,將她拉近自己懷裡。「怎麼一直說垂頭喪氣的話,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安兒喔。」他捧起她的臉遂地發現異樣,「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
她將臉轉向一旁,躲避他的眼光。「你看錯了。」
「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了?」司徒英可沒那麼好打發,硬讓她的臉正視自己。
「沒有。」她垂下眼睫,有聲無氣地回答。心裡卻想著,除了你這個渾球,誰敢欺負我!
司徒英察覺事有蹊蹺,雙掌緊緊地握住她的肩頭,更加緊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向來有話直說,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我替你作主。」
他的緊張,使雙掌不自主地用力,弄痛了她的肩膀,更間接觸傷童安安的心痛,一滴淚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滑下她的臉龐。
從沒見過她哭泣的司徒英,深覺事態嚴重,他環抱著她輕聲安慰,「一切有我頂著,別哭。」
她掙開他的擁抱,又順勢推舟地說:「他們笑我是醜野鴨想變鳳凰,不知羞恥地纏著你。」
「胡說!我們是情投意合。是哪個要命的奴才敢對你放肆?!」
「他們還說你對我只是玩玩而已,絕不可能是真心的。」她低垂著頭,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我一定要好好教訓這些下人,竟然這樣嚼舌根。安兒,你不會相信這些話的,對不對?」
「我相信。你以前的紅粉知己個個都比我出色、美麗,但你和她們卻也是不了了之,我又奢求?」
司徒英再一次將她擁入懷中,笑著說:「傻瓜,你才是最好的,我才捨不得你。」
也不怕說謊咬到舌頭。童安安嫌惡的使勁想脫離他的懷抱。
司徒英感受到她的抗拒,於是更加緊箍著她。「你還是不相信我?」
「除非你娶我!」她抬起頭望著他,語出驚人地說道。
他,司徒英認識的佳麗不知凡幾,但像她這樣直截了當向他求婚的,可是頭一遭。盯視著童安安黑幽幽的眼眸中,閃動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他覺得有些欽佩,又有些誇張的荒唐。
見他默不作聲,她也不想再等了。「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會死纏著你。」又努力地想掙離他的箝制。
「誰說我不願意了。」既然她主動提出,他還樂得不用動腦子哄她成親呢。「只是……只是皇上曾親口告知,要為我賜婚,如今我要違背皇命先娶,而對像又是正在受罰的你,皇上恐怕會十分的震怒,權衡之下,我僅能先納你為妾。」
真當我是無知的女子誆我。「我不在乎,」她不再掙扎要離開他的擁抱,反倒傾身相倚。「只要你願意讓我陪你一輩子就好,我想早點當你的人。」
司徒英聽得心頭怦怦地跳著,深覺有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只能柔情的道:「我也期待那天早日來到。」
期待?到時你會悔不當初!童安安在他懷中揚起一抹笑。
武舉放榜了,失意的魏僥,獨自一人躲在酒樓幽僻的角落喝著悶酒,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輸給那名不見經傳的何漢?論武功,自己略勝一籌;論計謀,那傢伙遠不及他,更何況他施毒的功力,當今世上無人能比擬,那何漢怎麼可能躲過呢?又怎麼可能將自己踢落下台?
不!他不甘心,不甘心極了。
然而,好巧不巧,正所謂「冤家路窄」,此刻何漢身邊簇擁著三、四個人,正巧來到酒樓,大剌剌地圍坐在正中央的桌子,吆喝著小二上酒、上菜。
「大伙敬咱們的新任武狀元一杯,就敬他在武舉為我們衙門露臉!」
何漢推辭眾人的好意,「榜上無名,我受之有愧。」
「話可不是這麼說,何漢,就憑你打贏了那麼多對手,我們兄弟就覺得沾光。」
「是啊!是啊!」
在眾人的起哄下,何漢連干了好幾杯,酒興一起,話也多了起來。「說真格的,打得最盡興的,算是跟魏僥的那一場,要不是多虧了安安,我也贏不了的。」
「怎麼說?」
何漢還沒回答,就有人搶著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見安安對咱們頭兒說悄悄話,頭兒又對何漢說悄悄話,一定是跟這有關。」
「講了半天,也沒講出所以然來,你還是閉嘴,聽聽何漢怎麼說。」
何漢搖了搖頭,「其實我也不很清楚,我只是照著頭兒當場面授的招式打而已,怎麼會贏我也一頭霧水。」
一群人嘖嘖稱奇,都對童天成輕易就可看出對方破綻的功力感到佩服。
但一旁的魏僥可不這麼想,一定是安安告知她爹破解他的招數,只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不是最希望自己中舉的嗎?況且,她有能耐看穿他的招式嗎?
然而,何漢一群人接下來的話更令他震驚。
「說到頭兒,最近他可十足地風光了,獨生女兒要出嫁了,未來親家還是太師府呢。」
「是呀!安安可真厲害,這回可讓她釣到金龜婿了。」
「這倒有趣了,原本不和的兩人,現在卻冤家變親家了。」
「更有趣的是這個文武雙全的風流欽差司徒英,好像一刻都離不開我們的悍安安,過幾日就要迎娶了,時間這麼倉促,可忙壞了咱們家頭兒了。」
魏僥在一旁聽得臉色鐵青。安安要嫁人了!司徒英……原來如此!
難怪比試時司徒英會派人警告他不得下藥取勝,原來是怕他一舉奪魁,而他不予以理會,他便洩漏破解招式給安安,根本存心讓他落榜!
而這個嫌貧愛富的童安安,想高攀貴胄也就算了,居然狠心斷送他的前程。魏僥在心中憤恨罵道:我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