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
電話聲刺耳的將韓玉蝶自睡夢中驚醒,她的雙眼還來不及適應刺眼的陽光。一隻手早已朝床邊的電話伸去。
「喂?」她連聲音聽起來都惺惺忪忪。
「玉蝶,昨晚的事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
她還不能反應電話彼端的人是誰,就聽見對方辟里啪啦地又是一大串,「不就是昨天送你的那個牛郎啊!你還不快點告訴我使用結果怎麼樣?有沒有到達專業水準啊?」
「曉蘭?!」一確定電話彼端的人是誰,韓玉蝶所有的睡意立刻一掃而空,開口便大叫她的名字。
「幹嗎啊?」被她這麼突然地一叫,任曉蘭反傳來一聲咕噥,「沒事別這麼大吼大叫的嘛,人家我可是很好心地來問你心得報告的耶!」
她還敢說?!
她……她……她……
韓玉蝶意識到此時的房裡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再看到一床凌亂的被單、被單底下赤裸的身子和被單上零零散散的落紅,她差點沒昏倒。
「我快被你害死了啦!」她開口便是抱怨。
「怎麼?」沒想到任曉蘭還像打抱不平似的說道:「服務不好啊?不好的話,那我馬上打電話去要求退費……」
「不是啦!」她紅了臉叫道,曉蘭的性子一向比較急,要不趕快阻止,鐵定真的會打電話去找人家要錢。
他哪裡技術不好來著?就……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她才會……才會連自己怎麼失身的都不知道啊!
只記得昨天一整個晚上,自己像個淫蕩女般的叫春。她……她……唉!叫她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嘛!
「不是?」聽她一直沒有再說話,曉蘭刻意場高語調調侃道:「那意思是技術很好嘍?」
這叫她怎麼回答嘛?
人家她都還來不及為自己失身的事實做任何的準備呢!怎……怎麼可以如此冠冕堂皇地問她這種話?
但無聲勝有聲,當了她將近十年的老朋友,怎麼會聽不出來她的意思呢?
不等她開口,電話彼端就傳來任曉蘭的笑聲,「那恭喜啦!這意思就是說,以後『老處女』這個名號,再也不適用在你的身上了!」
「曉蘭!」
「哈!哈!」光是聽她大吼,任曉蘭就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才不會乖乖地留下來給她罵呢,「等你做好心理準備,去洗洗血染的床單,我晚點再打電話給你。」
「曉蘭——」
還不等她開罵,電話的彼端便傳來電話斷線的聲音。
望著手中傳來嘟嘟聲的話筒,韓玉蝶愕怔了好一會,才掛上電話。只不過,人一靜下來,身體功能便不斷地作祟了。
一整夜的激情讓初嘗禁果的她渾身酸痛,還有那一幕幕淫聲浪語的影像,老天啊,她仍是不敢相信,她怎麼會如此地淫蕩?!
自己明明是個內向得沒話說的人,怎麼一到了床上就變了樣?
不,原因在於他的技術真的太好了,雖然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可是他總有辦法讓她輕易地達到高潮的頂端。
老天!她伸手按上紅得發熱的臉,是不是每個牛郎的技術都這麼好啊?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叫她以後怎麼再跟其他的男人做……這碼子事啊?
感覺著空氣中似乎仍隱約地殘留著他的味道,她似乎很輕易地便能描繪出他的影像。
他走了吧?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走的?她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也不知怎麼著,她竟好喜歡讓他摟在懷裡的感覺,他的胸膛好寬厚,在他的懷裡,她像個讓人保護的嬰兒。
唉!一意識到自己滿腦子都是他的影子,她就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難道真的是二十八年壓抑得太久了,所以才會一發不可收拾嗎?
身為牛郎,一定過著夜夜夜狂的日子吧!
縱使他昨天不斷地稱讚她的美麗,但她自己長得什麼樣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怎麼可能真像他口中所說的那般美呢?
只怕甜言蜜語之後,他大概永遠不會記得長得如此平凡無奇的她吧!
看來……自己的初夜,真的就這麼獻給一個陌生人了。
jj jj jj
「小姐一個人嗎?那邊有位置……」
韓玉蝶隨著店員走到玻璃窗前的咖啡座,在經過書報架的時候為自己拿了一本女性雜誌。
其實,她平時沒人陪的時候,就會像現在這樣,一個人到咖啡廳坐坐。誰叫她的朋友不多,所以獨行俠便成了她的一種生活方式。
她慢慢地跟著那名帶位的店員,大略地翻一翻手中的雜誌,不過,才剛抬起頭,卻隨即讓座位旁所出現的人嚇走了魂,害她只能像個白癡一樣站在原地。
世界怎麼會這麼小呢?
為什麼只是來喝個咖啡,竟然也碰得到他?!
地洞,地洞!在發現男人似乎意識到有人的注視,正準備轉頭的時候,韓玉蝶第一個念頭便是像鴕鳥一樣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只不過,不等她先把地洞挖好,那男人一聲招呼便把她的膽子嚇破。
「好巧。」男人在看見她之後,英俊的臉立刻盈上那抹叫人失魂的笑容。
巧?
才不!有誰會想看到讓自己失去貞操的男人?更何況對方還……還是個「牛郎」?!
見韓玉蝶一直沒有反應,男人索性拉上她的手腕笑道:「既然是一個人來,那就一起坐吧。」他的口氣雖然聽起來像邀請,但似乎也摻雜著命令,讓人很難情出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個性。不過,顯然他也是一個人來的。
「不……」她才想開口拒絕,但他坐在椅子上,又將她拉到對面位子上坐的動作,早已不准她做任何的選擇。
「為這位小姐點一杯摩卡。」他連咖啡都擅作主張地幫她點好了。
咦……
他的自作主張讓韓玉蝶蹙了眉頭望向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摩卡?」連曉蘭都不知道的事,怎麼他一個陌生人竟然如此清楚?
她的問話顯然引起男人的注意力,臉上很快地又是那個笑容,「那天早上要離開你家的時候,泡了杯咖啡,發現櫃子裡的咖啡全都是摩卡。這要不是喜歡,不會一次買那麼多吧?」
唔……
竟然還讓他一猜就中?!韓玉蝶紅了臉,這種事連曉蘭去她家那麼多次,都不曾注意過,怎麼他……
「別介意,」察覺到她的臉染上一片嫣紅,男人又是一陣低沉的笑意,「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注意的地方總是比較多。」
是啊!怎麼又差點忘了他是個「牛郎」呢?為了討好客戶,記憶力得要很好才是吧?
不知道是什麼因素在作祟,一想到自己對他來說只是個客戶,她的心便無由地黯了大半。
「對了,那天忘了問你的名字。」
韓玉蝶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他們的工作會在乎每個客人叫什麼名字嗎?
雖然有所疑問,但她也不敢開口,只是遲疑了一會之後才怯怯懦儒地說道:「韓玉蝶。」
「韓玉蝶?」他似乎正試著在腦海裡刻下她的名字,好一會,半彎了眼角輕笑,「很美的名字。我叫關毅靳,我想……這是我們第一次介紹。」
關毅靳……
她只能低著頭,仍是無法直視他深邃誘人的眼眸,總覺得那雙子夜般的黑眸,老有叫她的心臟停止跳動的魔力。
那一天晚上,他們的確沒有自我介紹過,事情是那麼自然地發生了,而他……老天啊!光是想到那個畫面,她的臉頰就無由地又紅了大半。
想著,她以眼角偷偷地瞄向他,只覺得他身上有種奇特的氣質,好似年輕氣旺的小伙子,但又有成熟中年男子特有的穩重氣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做牛郎的都這麼令人難以理解,她竟然沒有辦法猜出他的年齡。
那一天晚上,他們真正對話的時間並不多,現在這麼坐在他的面前,她不禁對他產生一絲絲的好奇。
人家都說做這一行的大多是年輕力壯又剛出社會的小伙子,如果這些話是真的,那他鐵定是比自己還小的男孩吧!可是,為什麼他怎麼看都不像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呢?
老天啊!她都已經二十八歲了,如果他真的比自己小,那她這樣算不算誘拐呢?可是,明明是他先來勾引她的啊。
內向的她在陌生人的面前並不多話,只能任由自己的腦子胡思亂想,她抬了眼,才想偷偷地瞄他一眼,但看到他正逗趣地直睨著她瞧,她的臉便不由自主地紅了大半。
她要低頭的動作,很快地便讓關毅靳突然伸手抑住,只感覺他溫熱的手輕按上她的下顎,以極溫柔的動作將她的臉抬起與自己平視。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凝望了她好一會,另一雙手慢慢地伸向她鼻樑上的鏡框……
「不要!」
察覺有人要拿掉她的眼鏡,韓玉蝶反射性地伸手壓住鏡框,但她這個動作只得來他一聲低笑,很快地拿開她急欲保護眼鏡的手,溫柔地為她拿掉眼鏡。
「看得見我嗎?」他輕聲地問。
不!她怎麼看得見嘛!四周的景物全都成了一大片的模糊狀態,她儼然像個瞎子一樣!只不過,等她循著他的聲音望去,連自己也一陣愣愕。
他那張英俊得叫人心亂的臉,就像是聚焦鏡一樣,是她模糊的影像裡惟一看得見的東西,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她看見他在笑,也看見他一雙明亮的黑眸不曾離開過她的臉龐,只不過他的注視總叫她心慌意亂,所以她除了點頭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能任由那股燥熱幾乎快燒燙自己的臉頰。
他低沉的語氣略帶笑意的開口,「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不戴眼鏡的臉很美嗎?」那副眼鏡的鏡片太厚,毫不客氣地遮住了她美得動人的黑眸。
她猛抬頭,望向他的臉,因他的讚美而霎時不能思緒。
事實上,她從來不在人前拿下眼鏡,所以也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
而他,是惟一稱讚過她的男人。
她原以為,那不過是那天他的工作分內所必須說的甜言蜜語,卻萬萬沒有想到,今天見面,他竟然也給予相同的讚美?
這句話是真的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足以叫她手足無措。
「你……」她的聲音好小,「你對每一個女人都這麼說的吧……」
桌前的關毅靳愣了一會,但很快地又浮上一抹專業、迷人的笑容,「我或許對每一個女人都這麼說,」他並不否認,傾低了身子小聲道:「但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辦法讓我一整個晚上都那麼地情不自禁……」他在暗示著那一整夜不曾停歇的狂熱。
他這麼一說,韓玉蝶原本白皙如脂的肌膚,簡直就紅得可以比擬辣椒;她可不是個唐朝豪放女啊,他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下對她說這樣的話?!
「鈴——鈴——」
大哥大突然響起的聲音,霎時地打斷兩人曖昧的對話,只見他後傾了身子,拿起一旁的手機,視線卻仍放在她紅透的臉上。
「喂?」他輕應了聲,沒一會的時間在意力很快地便讓電話彼端的人所吸引。
看他不再將視線放在自己的身上,她下意識地輕吁了口氣,他的凝視更叫人吃不消。
他像在談什麼事似的,朝手裡的電話應了幾聲之後,便隨手關了手機,起身自咖啡座上站起來。
「對不起。」他禮貌性地輕道了聲,「臨時有點事,我必須先走了。這杯咖啡讓我請,我明天下午一點再去找你。」
話一說完,也不等她開口,便逕自朝櫃檯的方向走去,然後再向她打了個招呼之後,才開門走出這間咖啡廳。
韓玉蝶戴上了被他拿掉的眼鏡,轉頭望向窗外,一直等到他開著一輛銀色的敞篷車,快速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後,這才回頭望向那杯剛上桌的摩卡咖啡。
他會這麼急,鐵定是去接另一個美麗的客戶吧?
不知道他們做牛郎這一行,一個晚上是怎麼算的?肯定是賺得很多,才買得起那麼昂貴的敞篷跑車吧?
他還說明天下午一點要來找她……
嗄?
這個念頭才剛劃過她腦子,她的思緒便在瞬間大亂,他說要找她?
為什麼?她沒有付錢給他,也沒有開口要請他到她家啊!
這會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都被搞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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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戴眼鏡比較好看嗎?
韓玉蝶坐在鏡子前面,瞇著眼睛,鼻頭都快貼到鏡面了,還是不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會比較好看。
眼鏡戴習慣了的她,叫她突然不要戴這副一千多度的大眼鏡,她覺得好不適應……
想著,她只好無奈地再將那副眼鏡掛上鼻頭,這才終於對自己的視力有了點自信心。
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她不由地歎了一口氣。
一個髮髻、一副大得可以遮住半張臉的眼鏡,和一身寬寬鬆松的農姑洋裝裙。她到底哪裡好看來著?
她承認自己因為很少化妝,所以皮膚比別人要來得白皙滑嫩了點,一張小小的嘴唇也因為沒有色素沉澱的色彩而顯得嬌艷欲滴,但除此之外,她根本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地方啊!
更何況她不是時下流行的豐滿女郎,身上怎麼吃都養不出肉,她才會老喜歡穿這種又大又寬的連身農姑裙來遮掩一切。
他說她漂亮的話,鐵定是用來安撫她的吧?
光是這樣想,她的所有自卑便又浮上心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幻想什麼,連一個小學小男孩都會笑的她,又怎麼可能會有人喜歡呢?
唉!自作多情也不過像她這個樣子吧!
她伸手拿下鼻樑上的眼鏡,既然每次看到自己都那麼令人沮喪,那還是眼不見為淨吧!
然而,眼鏡才一放到桌面上,她的心頭不禁又浮起一個問句,也不知道是什麼魔法在作祟,她拿下眼鏡之後,整個人都貼上了鏡子還看不到自己的臉,那究竟是什麼原因,他為她拿下鏡子之後,她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呢?
難道,人帥的話,臉部比較有吸引力,所以她才會看得到?
可是這麼樣,不就更加證明了一點——
她一定不是個美女,否則怎麼會連自己也看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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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關毅靳這才帶著疲憊地回到自己坐落在敦化南路上的豪華公寓。
他將手中的鑰匙放在一旁的矮桌上,習慣性地開燈,放了優柔的爵士藍調,著手解開襯衫上的扣子。
這是間頗大的公寓,幾近五十坪的空間,在這地價頗高的敦化南路上算是一種奢侈,但身為牛郎,只是一年的收入,便足以讓他全額付清。
窗外望去的,是台北不曾停歇的夜景,而屋內簡單大方的線條,更讓人有一種清新淡雅的舒適感。
他為自己倒了杯馬丁尼,走到沙發上坐下,似乎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心情才真正得以放鬆。
當初父親經商失敗,欠了幾百萬的債款,他才會毅然地選擇牛郎這個行業來償債。
而今,非但早已償還當年父親所欠下的所有債務,還為自己存下一筆不小的存款。原本,他已有心退出這個行業,但在那天無意再與韓玉蝶相遇之後,這才又讓他決心待一陣子……
想著,他的視線不經意地瞄見桌上一張發黃的照片,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迷人的笑意。
她大概不記得他吧……
他獨自暗笑,當初那個她試圖獻吻的小男孩,可不就是他嘛!只不過,已是這麼久的往事,當初那個頑皮的小男孩成了今天的大男人,她大概不記得了吧?
想起韓玉蝶那張粉澀羞紅的臉,他臉上浮現一抹窩心的笑;其實,從那天見到她的第一面,他就記起她是誰了。再見到她的時候,只不過是讓他更加確定她的身份。
這些年來,她一點改變也沒有,還是那副讓人忍不住想捉弄她的模樣。
而最讓他驚訝的是,這二十年來,她竟然還一直是個處女?!
一想起那一夜,他的指尖彷彿還嗅得到她誘人的體香;他愛煞她素嫩的肌膚如脂般的觸感,愛煞她為他臉紅的嬌艷模樣,更愛煞她不為人知的美麗。
但叫他高興的是,他擁有了她的第一次……
曾經,她對他獻出自己的初吻,而今,他真實地擁有了她的第一次。
原來,世界真的這麼小,上天盡會捉弄情有獨鍾的人。
想起那段童年往事,惟一清晰的,是那如蘋果般青澀的愛戀……
對於一個四年級的小男孩來說,哪懂得追女孩子要有什麼技巧呢?與其追喜歡的女孩子,倒不如欺侮喜歡的女孩子來得容易。
而她,就是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
小時候的她,也是戴著一副超大眼鏡,也是穿著那種寬寬鬆松的小洋裝,雖然班上的男同學沒什麼人喜歡女生這種打扮,但他就是偏偏喜歡她那個模樣。
是那白白淨淨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好想咬她!不過,光是「想要咬她」這個念頭,就足夠嚇壞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小男生!所以以後只要一遇到她,他便想盡各種方法欺侮她。
像是刻意撞到她,故意鬧她,其實最終目的還不都是找個機會接近她。
哪知道那次不小心撞倒了她,她竟然嘟起嘴要吻他,他嚇壞了,感覺好像是自「想要咬她」的念頭被發現似的,起身之後便心虛地說了一大串口是心非的話。
老實說,那個時候的他,真的很想吻她……
可是,這已是多年前的事,為了曾經說了傷她的話,他整整愧疚了十八個年頭。
真是命運作弄人,十八年後的今天,他又遇見了她。
而她,依舊美得叫他心動,美得叫人情有獨鍾。
不過現在,他不再是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小男孩。喜歡一個女人,他早已有了他特有的表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