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西沉,朗諍和媛萱在洞內各自斜靠著一個位置,貪戀著外面的風景,雖然已經看了一天,卻怎麼都看不厭。洞內堆了日間檢來的柴,還有沒烤完的魚,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但多數的時間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餓不餓?我又餓了,我們把這只魚剩下的部分烤一烤如何?」
「好啊,又要我烤?」
「當然。你的手藝天下無雙,我還是別獻醜了,所謂能者多勞嘛。」朗諍拍馬屁地說。
媛萱白了他一眼,「懶就說嘛,哪來這麼多理由。」她熟練地生火烤魚,一邊稱讚道:「對了,你水性真不錯,居然能在水底跟這麼大一條魚搏鬥。」
「小時候住在南方,經常在河裡、溪裡戲水,十幾年沒玩了,倒也不生疏。」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是他武功精進,憋氣工夫及體力都比小時候好得多。
「喔,原來如此。我跟你不一樣,小時候我住在北方沒啥機會玩水,是跟了師父之後他老人家硬要我學的,說什麼行走江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精通水性就少一個被害的機會。」
「說得沒錯。」朗諍用力地嗅了嗅,「好香啊!」
「快要可以吃了,魚蝦之類的食物千萬別烤太久,否則肉老了吃起來就沒那麼鮮美了。」她翻轉著插在樹枝上的魚肉,然後弄下一塊放在樹葉上遞給他,「好了,試試看。」
朗諍吃了兩口讚道:「真好吃!諼兒的手藝當真沒話說。」
媛萱原本一臉的笑容,但在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後卻僵住了,她轉過身輕聲地說:「請你別那樣叫我。」
朗諍停下動作,淡淡地笑問;「那我該叫你什麼呢?」
這個問題一方面是在微詢他該如何叫她,另一方面也在詢問她的真名,媛萱自然聽得出來。「我叫段諼,你就叫我段諼,永矢勿諼的諼,你只要記得這個名字就行了。」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朗諍笑道。
媛萱的臉不禁紅了,「永矢勿諼」便是永遠都不忘記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她只好埋首苦「吃」。
「對了,我們認識這麼久,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實在太過離譜,我叫——」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媛萱摀住了嘴巴,「你別說!我不想知道!」她大聲叫道。
朗諍拉下她的手握在掌中,「為什麼?」
「那個姓曾的說得沒錯,你就算現在還未成名,未來也一定會名震天下的。」
「那又怎麼樣?」他不解地看著她。
媛萱咬著唇,緩慢而艱難地開口:「我不想以後聽到跟你有關的消息就心情起伏不定、不能自己,我不想為你擔心、為你悲傷、為你快樂,我不想那樣……」
她的話讓朗諍聽得既感動又苦澀,他握住她的雙肩激動地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懂,不久前你才說從未喜歡過我,你究竟愛不愛我?你告訴我!」
「我不能……我不能愛你……」她的淚又如斷線珍珠般滾落。這一次,朗諍擁她入懷,再也不放開她。
「但你確實是愛我的,是不是?既然如此,還有什麼不能呢?」
捧著她的臉,他以前所未有的狂熱吻她,既已確定了她的感情,他對她的渴望就變得更加難以控制。一吻結束後,朗諍擁她在懷,而媛萱也不想再掙扎,雖然在她的內心之中,對石鈞崇的承諾與對他的愛在相互交戰著。最後,她在心中作了決定……
媛萱無力地靠在他懷中,輕聲卻堅定地說:「我不能愛上你是因為……我已有婚約在身了,而我不能背棄這個婚約,所以……請你放開我吧。」
「你有婚約?!你愛他?」朗諍如遭雷殛地僵住了身子。
「我是愛他。」
朗諍一聽臉色全變了,肌肉也緊繃了起來。
媛萱又接著說:「但那和對你的感情是不同的。我出生後不久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幾年前亦已仙逝,我沒有兄弟姊妹,對我來說,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對他的感情與其說是愛情,倒不如說是親情來得恰當,如果不是你出現,對他的感情如何與嫁給他對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可是我出現了,情況自然不同了。」
「我不會讓它不同的!我不能傷害他!」媛萱堅定地搖頭。
「那我呢?你就不想想我的感受?你不能傷害他卻可以毫不考慮的傷害我?!」
「我相信對你而言我帶給你的傷害是極其短暫的,日後只要你想要,不怕沒有好女孩,但是我若背棄他,他將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將會受武林人士嘲笑,我不能這樣對他,否則我將愧疚一輩子。」
「可是,嫁給他你能快樂嗎?」
「可以。」
「騙人!」
「我沒有!否則我不會答應這個婚約,既然我做了承諾,就必須完成它。」
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朗諍在心中吶喊,先是奪去我的家人,現在連我心愛的女人都要奪走,為什麼你對我這麼不公平?!
朗諍故作平靜地問:「那我們之間你又打算如何做?」
「我會忘掉你的。」
「你真能忘掉?」
媛萱答不出來,她知道自己忘不掉,但這話她不能告訴他。
朗諍擁緊她,「既然你回答不出來,那我就這樣抱著你一輩子,再也不讓你離開,如此一來就不是你的錯了,是你不能回去,而非不想回去,是我對不起他,不是你對不起他,你就不用對他感到愧疚了。」
「真是……傻話……」媛萱又淚如雨下了。
朗諍自己也知道這是傻話,可是他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
「難道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喃喃著。
她也希望有,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媛萱不答話,只是靠在他懷中,無聲地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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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大小姐回來了!」正在後院打掃的婢女見著了著女裝越牆而人的媛萱興奮得大叫大嚷,丟下手中的掃帚,便要往雷霆山莊的議事廳跑去。
「香香!」媛萱高聲叫她。打媛萱回來後的這幾年跟莊中為數甚少的婢女處得都不錯,尤以香香為甚。她笑道:「你好好地走,可別摔著了。」
「我知道了,莊主盼你盼得脖子都長了,若知道你回來了肯定高興得不得了。」她一邊回話一邊跑,媛萱瞧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禁搖頭失笑。
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後院奔來,「萱兒……老天!萱兒……你終於回來了……」
「石大哥!」她展露笑顏,任他衝過來握住她的手,心中不覺湧現一陣愧疚之情,他憔悴了許多。
陪著石鈞崇一同過來的香香及朱瑞羽悄悄地退下。
石鈞崇拉著她左看看、右瞧瞧,「你這一去便是兩、三個月,最初半個月還有消息,怎麼事情解決後反倒音訊全無了?你可知道這些日子來我是如何的寢食難安,派人到處打探你的消息嗎?」
「對不起!害石大哥為我擔憂了,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
「你這些日子是去哪了,怎麼不捎個信給我?」他拉著媛萱到石椅坐下,語氣中有著些許的責難。
「在回莊的路上被人認出我是回春手宋青的徒弟,硬要我去替人看病,那人傷勢沉重醫起來較費事,所以……」
「是誰這麼大膽竟敢逼你醫病?」
「有個山寨頭子叫曹群的你該聽說過吧?就是他派整寨的人馬下山『請』我的。」失蹤了這麼久也該有個交代的,若石鈞崇要給他們點苦頭吃,她倒也樂觀其成,誰教他們欺人太甚。
「曹群的山寨?前些天我才聽聞此山寨被風雲堡攻陷,已經變成風雲堡的分堂了,此事在江湖上傳得人盡皆知,你沒遇上嗎?」
「是嗎?!」媛萱驚訝極了,「那山寨可攻可守,要拿下來可不容易啊!這件事一定是在我下山後發生的,這風雲堡還真厲害。」
「不錯,師父他老人家也曾動過那山寨的腦筋,但因那裡易守難攻而作罷,陸朗諍的聰明才智只怕在師父之上。幸好你下山得早,否則遇上風雲堡的人馬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媛萱想起下山時的情形,隱隱覺得這兩件事似乎有些關聯,但一思及這些事便會想起那男人,所以也就不再多想了,她已經決定忘了他,不再想起他。
「是啊,還好走得早。」
「對了,萱兒,我們的婚期定在半個月後,原本決定你若趕不回來便延期,如今你回來了,若你覺得太倉卒,還是可以延期的,你覺得呢?」
媛萱淡淡地笑了笑,什麼時候嫁對她來說都一樣。「你決定吧,只要你不覺得太倉卒,那就行了。」
「我是擔心你覺得委屈。」石鈞崇握著她的手柔聲說道。
媛萱搖搖頭,輕聲回答:「我知道你會對我很好就夠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萱兒……」石鈞崇十分感動,得此賢妻夫復何求?他情不自禁的低下頭欲吻她嬌艷的紅唇,但媛萱迴避地低下頭,那吻便落在她的額上。
石鈞崇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失望,但他認為媛萱是因為害羞,對她憐惜更甚,也不以為意。
媛萱卻很清楚自己是在逃避,她揮不去心中那人的影像,抹不掉他吻她、抱她時的感覺。
她嬌俏地朝石鈞崇一笑,「趕了好幾天的路真是累人,我想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當然好,你何時變得這麼客氣,會先詢問我的意思?」他笑。
媛萱笑著站起身,「所謂出嫁從夫,我這是預先學習為妻之道啊。」
「那好,日後若你敢忤逆我的話,我可得拿出為夫之道治你囉。」他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他怎麼捨得處罰她呢?
「非也,非也,我敬你一尺,你可得敬我一丈。」媛萱笑嘻嘻地說。
石鈞崇忍不住大笑出來,他最欣賞的便是她迅捷伶俐的反應。
「你想得可真美喔!」
「那是當然的。」她哈哈大笑,轉身離去。
石鈞崇也回到議事廳,得趁成婚前將工作告一段落才行,這陣子他可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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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房間,思念的苦澀便充滿了媛萱的心頭。
那一夜她趁他睡著之際讓他吸入未用完的迷藥,才能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離開他的懷抱,深深凝視他一陣之後,她毅然轉身騎馬離去。當時她為自己的決心喝-,但是內心的折磨卻令她痛苦不堪,她不只一次想著他醒來不見她時會有何反應,更有無數次想回頭找他,但又克制了下來,就這樣一邊掙扎一邊漸行漸遠,遠到她知道就算反悔也不能挽回的時候才放棄掙扎,然而那股縈繞心頭的思念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她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後悔不知道他的名字,因為在思念至極時她連他的名字都無法呼喊,她從來不知道要忘記一個人是這麼的困難!
她就這樣一邊調適自己的心情一邊準備當新嫁娘,每天都用甜蜜的笑容掩飾落寞的心情,並在有意無意間迴避與石鈞崇過於親密的接觸,雖明知不可如此,卻又無法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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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大婚之日已至,望著桌上的鳳冠霞披,媛萱不禁再次問自己:真的就這樣嫁了嗎?
「小姐,你怎麼都還沒開始打扮啊?賓客們陸陸續續來了,好熱鬧啊!」香香倒比她還興奮、緊張,「來,讓奴婢為小姐著裝、打扮吧。」
「嗯,麻煩你了。」媛萱淡笑道,任香香在她臉上抹粉,然後起身換上新娘服。
在香香為她戴上鳳冠的那一刻,媛萱再也控制不住地合上眼瞼,任淚水滑落臉頰,她不能再想他了,她也沒資格再想他了!她該徹底忘了他。
「小姐,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怎麼哭了呢?啊!我知道了,這就是所謂的喜極而泣吧!」
媛萱趕緊拭乾了淚,強顏歡笑地說:「傻丫頭,我只是想到我爹和師父都沒能見到我嫁人,所以有點感傷罷了,什麼喜極而泣?你可別亂用詞。」
香香吐吐舌頭,「像小姐這麼漂亮的新娘子,香香可是第一次瞧見,可別哭丑了,否則老莊主和小姐的師父在天上瞧了才不舒坦呢。」她只知道這位小姐離家多年是拜師學藝去了,但不知道她拜的是什麼師。
「你今天蜜糖吃多了是不是?嘴巴這麼甜。」
香香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姐,我去瞧瞧外邊的情形,莊主請了咱們洛陽首富周衡周老爺夫婦來主婚,不知人到了沒,等他們到了,就可以開始行禮了。」
「周衡老爺子要來主婚?這面子給得可大了,你去瞧瞧吧。」
話才說完,外邊立刻有人通報:「小姐,客人來得差不多了,莊主請小姐出來完禮。」
「好,就來了。香香,我們走吧。」
香香為她覆上紅頭巾,媛萱低垂著頭,踩著碎步,心中有種任命運擺佈的感覺。彷彿走了好幾里路似的,她終於站在大廳中牽著紅綢的一端,另一端自然是石鈞崇了,四周嗡然的細語聲在她聽來卻是十分遙遠。
待一對新人站好位置後,朱瑞羽先清清喉嚨,接著朗聲喊道:「一拜天——」
「地」字尚未出口,只聽見一聲:「慢著!」喝聲是由大廳外傳人,震得眾人耳膜發疼,紛紛皺眉轉過頭去瞧。
接著便有一行人魚貫而人,四周又是一陣混亂,連周衡夫妻都怒而起身,媛萱仍是立在當場,但紅頭巾下的她卻也是秀眉微蹙,納問著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什麼人?!竟敢如此魯莽無禮!」周衡厲聲喝道。
「來者是客,若閣下是來參加石某的婚禮,那麼便請坐下,來人,備席!」
「不用了,我不是來觀禮的。」為首的人冷聲回答。這聲音讓媛萱一震,但隨即告訴自己,不會是他的,不可能是他!
「那麼敢問閣下大名,來此是為了何事?」石鈞崇聽得出對方口氣中的不善。
「在下陸朗諍,來此算一算十七年前的一筆舊帳。」
「原來閣下便是風雲堡堡主陸朗諍,真是久仰大名了。但請恕在下想不起有何舊帳未算,若有,也該是雷霆山莊找風雲堡算這些時日來的帳吧?」石鈞崇鎮定的說,有這麼多武林同道在此,諒這姓陸的也不敢妄為。
「陸公子,對於江湖中的恩怨老夫實在不便插手,但今日是石公子與段姑娘的大喜之日,老夫忝為主婚人,還請陸公子賣個面子給老夫,這筆帳改天再算,可成?」聽了朗諍的名字,周衡雖然仍有些不悅,但語氣已客氣多了。
「事已至此,無可轉圜,還請各位英雄見諒,就此離席不要插手,他日陸某必會公告武林此事的來龍去脈,請!」
「若我們定要管這檔閒事呢?」一片混亂中有人喊道。
朗諍冷冷地瞥向出聲之人,「那就別怪陸某無禮。事實上,各位已中了在下的毒,不信的話各位可以摸摸心口下方是否有些疼?」
此話一出,眾人都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心口下方摸去,果然有些疼,臉上都立刻變了顏色。
只聽朗諍又說:「只要各位就此離去,自然會有人給你們解藥,日後陸某再向各位謝罪。」
話聲甫落,突然響起女子的嬌笑,眾人循聲望去,竟是一直安靜的新娘子所發。只聽見她笑道:「各位英雄莫被他騙了,你們並沒有中毒,方才各位摸的地方之所以會發疼,是因為此處正好是人體血脈運行之處,不信的話等會你們再按就不會疼了。」她學的是醫術,這點道理自是難不倒她。
媛萱把話說完,才轉身拉下頭巾面對風雲堡單人,在一片驚艷聲中,媛萱和朗諍兩人在目光相交的剎那都震驚得愣住了。不過朗諍恢復得極快,霎時他又變得冷酷而鎮定,但媛萱卻仍處於驚愕的狀態。
朗諍壓抑著乍見她時的震驚、醋意、愛恨交織等情緒,以一陣朗聲大笑掩飾複雜且苦澀的心情,他冷笑道:「段姑娘說得並沒有錯,在下之所以嚇唬各位,是希望各位英雄切莫插手此事盡快離去,此計既已被揭穿,在下便向各位說明一下,陸某要報的仇是十七年前陸尚風一門十五口的血債。所謂父債子還,段雷霆雖已亡故,但陸某此仇卻尚未報,各位若定要管這檔閒事便是與風雲堡為敵,此乃在下所不願見,禹復!」
「是!」馬禹復應聲做了個手勢,隔開了雷霆山莊所屬與武林人士。
「雷霆山莊已被我們包圍,陸某不願傷及無辜,石莊主你認為呢?」參加婚禮的武林人士皆沒有攜帶兵械,這便是朗諍選在今日出擊的原因。
「哼!你倒是有備而來。今日承蒙各位賞光,石某內心感激不已,但私人恩怨不敢累及諸位,請各位暫且離開吧,他日定再補請喜筵。」
在場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也不知誰對誰錯,但石鈞崇既如此說,他們也就不-這淌渾水了,更何況毫無準備,如何與有備而來的風雲堡相鬥?
等人離開得差不多了,朗諍朝石鈞崇一抱拳,接著便斜掌劈了過去,掌風凌厲瞬間便至石鈞崇面前。
這一攻擊,雷霆山莊內外頓時陷人一片混戰中,一時間雙方人馬打得難分難解。
原本朗諍是想手刃石鈞崇及段媛萱兩人才這麼大費周章地打鬥,否則一把火就能解決了,但一動上手他卻只攻擊石鈞崇而避開段媛萱,這樣打起來不免縛手縛腳。
媛萱知道要不是自己幫著石鈞崇,他早已落敗。她作夢也想不到兩人還有見面的一天,而見面之時竟變成敵人。此時她頭上的鳳冠早丟落一旁,大紅禮服也已割破多處,看著朗諍英挺的身影、高絕的武功,然而他臉上冷冰冰的不見一絲溫情,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他,媛萱不由得一陣難過,淚水蓄滿了眼眶。
「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對著朗諍喊,可是他的回答卻是用一陣猛攻將她逼開,欲乘隙對石鈞崇下重手,媛萱情急地叫道:「石大哥,小心!」
朗諍滿心不是滋味,下手更加狠了,而媛萱正好被風雲堡的高手絆住,石鈞崇登時險象環生,媛萱心中一急,一個不留神,「嗤」的一聲被對方的長劍劃了一道,傷口雖不深卻也流了些血。
「萱兒!」石鈞崇驚叫。
朗諍也是心疼不已,但總不能責備自己的手下,只好冷聲地下令:「留活口!」
「我沒事!」媛萱回答。此時幸好朱瑞羽擺脫對方的糾纏,趕到石鈞崇身邊,幫石鈞崇解了危。
「莊主,眼下情勢不利,先撒退了吧!」朱瑞羽吼道。
「哼!說得倒容易。」朗諍冷笑一聲。
「莊主,這裡有我撐著,你快帶著大家離開,再遲就來不及了。」朱瑞羽又吼。
「不行,那豈不是陷你於絕境?要走一起走!」說話間石鈞崇一截袖子已被朗諍撕下,「你快帶大伙走,這是命令!」
「不行!莊主……」
「你敢抗命?!」
此時朱瑞羽又被別人纏住,石鈞崇步步敗退,他心中一歎,今日恐怕要命喪於此了,眼看著朗諍猛烈的一掌擊來,他已避無可避,索性雙眼一閉,「砰」的一聲,他被一股力道推開,張眼一看卻是媛萱代他受了這一掌。不知何時媛萱已制住了那人的穴道而來幫他,只見她的嬌軀飛了出去,兩個男人心膽俱裂。
「萱兒!」石鈞崇嘶聲喊叫。朱瑞羽把握機會逼退敵人,衝過去一把抓住已幾近瘋狂的石鈞崇。
「莊主,快走!」
「放開我,萱兒受傷了!」
另一邊朗諍立刻衝了過去,老天!他做了什麼?他竟打傷了她!「諼兒……」他抱著她輕喚著。
媛萱吐了口鮮血,虛弱地喊:「石大哥,快走……」
朗諍只覺一陣妒意排山倒海湧來,真正令他憎恨的究竟是十七年前的血仇還是這場該死的婚禮,老實說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朱瑞羽硬拖著石均崇走,「莊主,留得青山在啊!姓陸的不會這麼容易就殺了段姑娘的。」
筋疲力盡的石鈞崇已無力再掙扎,只能在口中念著:「不能丟下萱兒……不能丟下她……」
朗諍見他們要逃走本欲起身追擊,但媛萱緊抓著他的衣服虛弱地說:「放過他們,求求你,別殺他們……」說到這裡她又吐了一口鮮血。
「你該死的別再說話了!」
媛萱浮現一絲微笑,「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這樣結束生命……也好……好過你恨我……就讓這段仇恨隨我的生命一起逝去,好嗎?答應我……」說到後來聲音已細若蚊嗚,幾不可聞。
恍惚中,她聽見他說:「沒這麼容易!我不准你死!你聽見沒有?!」
但媛萱已無力回答,意識漸漸消失了……
轉載自POOH樂園 雨掃圖 BANG校對
不知過了多久,媛萱緩緩張開雙眼,只覺得口乾舌燥、頭痛欲裂,忍不住輕喚:「水……水……」
「你醒啦?水來了。」一名女子應道,聲音淡然。
媛萱啜了幾口才覺得舒暢而清醒了些,眼前的女子美則美矣,只可惜冷淡了些。她忍不住問道:「這是哪裡?姑娘又怎會在此照顧我?」這麼一問,她突然想起婚禮上的那場大戰,心中也猜到了八成。
「這裡是風雲堡,是朗諍哥要我在這裡照顧你的。段姑娘,還是……該稱呼你為石夫人?」
這女子對她有敵意啊!朗諍哥?媛萱淡淡一笑,「隨你,敢問姑娘芳名?」
「駱妙妍。」
「原來是駱姑娘,請問陸堡主呢?」
「不知道,若他要來看你,他自會過來。對了,他交代過,若你醒了,麻煩你給自己開張方子,我會命人照方子去抓藥的。」
媛萱忍不住笑了,「多謝,我現在手腳發軟,力氣全無,得勞駕姑娘了。」
她的笑讓駱妙妍看得莫名其妙且滿肚子不舒服,轉身走至桌旁,「你念吧。」
媛萱先給自己把把脈,念了數種藥名和製法,笑道:「有勞姑娘了。」
「用不著謝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說完便轉身出去,留下媛萱一個人,沒多久她又沉沉睡去。
數日下來,媛萱身體日漸好轉,然而卻無聊得緊。這些天駱妙妍會按時送藥過來,但連話也不跟她說幾句,她想出去走走也有人監視甚至阻止她的行動,比在曹群的山寨時還不自由。她在等朗諍來看她,或等待他對她的處置,卻始終不見他的蹤影。
這一日,她已熄燈就寢,將睡之際突然聽見房內有微響,她乍然驚醒,但仍躺在床上不動,一個高大的人影立在床旁,媛萱不動,那人也不動,房中氣氛委實詭異。媛萱已猜出來人是誰,突然,那人緩緩踱開,點亮油燈,冷冷地開口:「既然沒睡,就起來吧。」
媛萱坐起身,有些納悶的問:「你怎麼知道我沒睡?」她只是將眼睛張開一小縫觀察著,就算大白天也不見得能看出她是醒著的,他如何知道?
「你忘了在曹群山寨時我們同床了多久?我不用看也知道你是睡著還是醒著?」
「是啊,我忘了你老謀探算,什麼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她語帶嘲諷。
「就只差你是段媛萱這一樣,段諼……諼與萱同音,媛與諼形似,我居然沒想到。」
「石大哥他們呢?你把他們怎麼了?」這些天她一直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她一見他的面就問這問題,彷彿有多關心、擔心石鈞祟似的,他居然感到嫉妒、吃醋!她可是他的仇人啊!
媛萱淡淡一笑,「反正我這條命是在你手上了,要殺要剮隨便你。至於那一日我中了你一掌,你為何還要救我?我想大概是嫌我死得太容易了,是嗎?」語中含著淡淡的苦澀,正是她心中深深的愁。
朗諍心中一緊,他如何能告訴她他心中的掙扎?她雖然是段媛萱,但她也是段諼啊!他忘不掉當年的血仇,忘不了眼前一具具焦黑的屍體,可是他也揮不去那一段快樂的時光及對她的感情。
「你說得沒錯,這十七年來我所受的苦沒這麼容易就結束。」他殘酷的說。
緩萱看著他,不禁熱淚盈眶,「這十七年來你都是這樣折磨你自己的嗎?現在的你不是那個我認識的你了,你知道嗎?」
「早在十七年前家破人亡時我就知道我變了,而這全都拜你父親所賜!」
「冤有頭、債有主,事情是我爹做的,就由我這個做女兒的來還債,沒理由牽連其他人。」
「難道陸門十五口都跟段雷霆結仇了嗎?當年我姊姊才十四歲,還有一向在陸家幫忙的人都犯到他了嗎?還不是一樣遭到殺害。」
「所以你就要像我爹一樣,殺盡雷霆山莊所有人?」
「不一定,但雷霆山莊一定要毀,所以如果你不想讓更多人無辜喪命,最好告訴我石鈞崇會藏身何處。」
媛萱暫時鬆了口氣,至少石大哥目前仍平安無事。「原來你來此的目的是這個,你想我會告訴你,好讓你去殺他們嗎?」
「我和石鈞崇之間的決戰是遲早的事,莫說我不會放了他,他也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何不說出來讓這件事早點解決?」
媛萱搖搖頭,「我不想騙你說我不知道雷霆山莊有秘密藏身之處,也不想胡亂謅些地方讓你去白忙一陣,但我更知道一說出就等於送他們去死,你要怎麼對付我,我絕無怨言,但請你別再為難他們了。」
「現在的雷霆山莊等於已經毀了一半,只差石鈞崇一死,如果連莊主都死了,雷霆山莊必會徹底瓦解,所以就算你不說,他們也無法與風雲堡斗的,你說出來只是減少許多人喪命罷了,這種事情沒必要拖下去。」
「任你怎麼說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你——」看著媛萱倔強的神情,朗諍只覺一股氣往上冒,他深吸一口氣說:「好,我們來個條件交換,如果你說出來,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一件事?包括我的命?」
「不錯。」如果她真這樣要求,那他或許可以不用掙扎於該不該殺她了。
「這條件真是誘人。」媛萱淡淡一笑,「不過,我不接受。」
「你——」朗諍真的火大了。
「如果我是個背信忘義的人,那一夜我就不會離開你而回去完婚,如果我的性命必須經由出賣別人而獲得,那我活著也沒意思。」
「總歸一句話,你就是愛他勝過愛你自己是不是?!你願意為他死、為他付出一切是不是?!」他抓著她的雙臂狂吼。
「不是,不是!」她吼回去,「我愛的是你,你不明白嗎?可是你已經恨了我十七年,就算我能活著,可是被你的恨和對石大哥的愧疚折磨一生又有什麼意思呢?我還不如死了痛快。」她的淚滑下了臉龐,抬起手撫著朗諍的臉,「如果我求的是你對我的愛,你能給我嗎?感情這東西不是你說要給就給得了的。而我,在名分上已經是石夫人了,也沒資格愛你了,所以,我要的根本是求之不可得的東西,還不如認命了……」
朗諍好想深深地吻她、緊緊地抱著她,可是每當心中出現憐惜她的念頭時,記憶中十多具焦黑屍體的一幕就會隨之出現,從知道她是段媛萱那一刻起就是如此。他故意嫌惡似的推開她,但看到她浮起的受傷神情,又深覺自責。
「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想通了要告訴我,隨時可以叫人傳達,交易仍然有效。」他冷冷地撂下話,推門離去之前,他又丟下幾句:「你以為你這回被我抓來,姓石的還會要你嗎?你活著對他而言只會是個恥辱罷了。」
媛萱愣住了,隨著朗諍的離去而陷入沉思。她活著對石大哥而言會是個恥辱?難道她的名節會因此而受損嗎?還是無論她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江湖上的人都會一概認定她遭受過凌辱?然而想這些又有何用?她的命已不是她能掌握的了……